六月,夏花絢爛。
武好古又一次離開了天下第一繁華的開封府城,行在五丈河邊的官道上,感受着豐收在望的繁華和喜悅。
路邊田野中,麥子成長得相當茁壯,綠油油的一片,鋪滿了大地。
從五丈河中吹來的河風,稍稍驅散了籠罩大地的炎熱,雖然談不上涼爽宜人,但還是讓武好古的這一路東行舒服了許多。
他是三日前,喝完了端王趙佶的喜酒後才離了開封府東行的,準備沿着五丈河一路前進,到了梁山泊再轉向北行,前往西門青所在的陽谷縣城。
因爲要路過傳說中好漢雲集的水泊梁山,所以武好古這回帶足了好手!隨行的有剛剛授了從九品右班殿直但是還沒有差遣的林沖、趙鍾哥。還有從潘孝庵那裡借來了幾個潘家的家將門客。還有潘樓街上的潑皮頭子劉二狗給武好古尋來的十來個五大三粗的閒漢,也不知能不能打?不過也可充個門面。最後,柴老員外和西門婆婆以及他們帶來的十來個柴家、西門家的壯漢自也同行。
另外需要一提的是,武好古、林沖和趙鍾哥三人都帶上了盔甲。
武好古帶了一副黑漆瀕水山字甲,這是一幅皮甲,是用厚厚的牛皮經過“漂”、“煮”、“剪“、“曬”、“粘”等多道工序做成的甲冑。表面非常堅硬,塗出了黑底色,上面還手繪了花紋圖案。這套皮甲是武好古上回離開開封府使遼前訂做的。
宋朝雖然禁止民間私藏盔甲,不過武好古可是保衛大宋封建主義專政的武官,是可以擁有幾領盔甲的。畢竟盔甲這玩意也要講個尺寸,穿着最合身的甲得訂製。堂堂一武官,連一領合身的盔甲都沒有也太寒酸了。
林沖則帶了一領份量十足的步人甲,這是他在禁軍裡面當教頭時擁有的裝備,應該是公物。現在他是“武選官”了,不當教頭了,也不知通過什麼手續,把這領心愛的鎧甲拿回家了。
而趙鍾哥的甲是最牛逼的,是一領青塘瘊子甲!是他那個在遼國的侍衛漢奸軍中幹了一輩子的爸爸留給他的遺產,據說是軍中寶器,也不知趙鍾哥的老子是通過什麼路子弄來的?這領瘊子甲原是存放在慕容忘憂那邊,沒有和趙鍾哥一起南下,是慕容忘憂把它帶到宋境轉交給趙鍾哥的。
這種瘊子甲的甲片使用了冷鍛工藝,甲片柔薄而堅韌,因爲厚度只有熱鍛甲片的三分之一多,所以能用比較輕的重量獲得最好的防護能力。應該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騎兵甲!
除了一領瘊子甲,趙鍾哥還帶了一根馬槊和一副皮質的馬甲。武好古剛剛從端王趙佶那裡得來的西域牝馬赤雲騅也借給了趙鍾哥……不是讓他騎着趕路,而是作爲戰馬讓一個馬伕牽着走。
這匹據說屬於“西極天馬”(就是伊犁馬)的牝馬肩高達到了四尺七(接近1.5米),比起武好古送給西門青的那匹河北牝馬高了大約四寸,絕對算得上馬中的女王了。
而且這匹馬不僅高大,還非常強壯,哪怕是趙鍾哥這般壯漢,穿上瘊子甲騎在它背上,再加上一副馬甲,也能飛奔疾馳。
“大郎,只要某穿上瘊子甲,騎上赤雲騅,便是梁山賊寇全夥到齊了,也照樣能把他們打發了,所以你就儘管放心吧!”
穿着身紅色的武官服,騎着匹走馬趕路的趙鍾哥看見武好古眉頭微皺,還以爲他在害怕梁山好漢,便拍着胸脯說起了大話。
且不說嘍羅,梁山光是頭目就有三十六人(趙鐵牛現在也是了)吶!趙鍾哥一個能打三十六個?
林沖看見武好古一臉懷疑,笑道:“大官人,你莫不信,梁山草寇要遇上元義兄真是死路一條。鎧甲大馬長槊……唐太宗的玄甲騎都比不上啊!不過下官看來,那些梁山草寇是不會來尋晦氣的,他們只要遠遠看見我們,就會自行閃避了。”
武好古點點頭,然後頓了頓又道:“鍾哥兒這一身裝備不就是西夏鐵鷂子的東西嗎?就是馬好一點罷了,怎就無敵了?”
“還有騎兵的武藝,還有馬槊。”趙鍾哥笑道,“而且這鐵鷂子也得看年份的……鐵鷂子是世兵,父子相傳的本事和軍器。想當年元昊活着的時候,鐵鷂子那是連遼興宗都打敗了的!不過傳到如今,卻是大不如當年了。”
武好古一笑:“大宋和遼國也是如此吧?兵將總是一代不如一代。”他頓了頓,“就不知道樞密院兵學司能不能走出一條養兵練兵的新路了?”
“若真的能辦好,該是能調教出強將精兵的。”趙鍾哥思索着道,“不過兵學司育小將,再由小將自募自練兵丁的路子,用來練重甲步兵和弓箭手應該是可行的,不過卻練不出好的騎兵。”
武好古又扭頭看看林沖,似乎是想聽聽他的意見。
林沖苦笑道:“騎兵的確難練的緊。在認識元義兄之前,我還以爲自家是天下第一等的騎將了,可是和元義兄一比,還是差了不少。”
趙鍾哥道:“其實也不是林大哥的本事差,而是林大哥家裡沒有田莊僕役,也沒地方養馬跑馬……在漢地養騎兵,一兵沒有幾百上千畝的莊子是不行的。”
騎兵對於農耕民族來說就是貴族兵種,其中具裝甲騎(重騎兵)對於任何民族都是貴族兵種。而之所以稱爲貴族兵種,並不僅僅是昂貴的問題,而是必須要存在一個軍事地主階層,纔有可能穩定持續地提供騎兵兵源。
如果沒有這個階層,只是從沒有財力養馬的農民甚至市民中挑選騎兵,那這些騎兵的馬術是很成問題的。
林沖搖搖頭,“要是有幾百上千畝的莊子,爲何不去讀書上進?還當甚底騎兵?”
趙鍾哥也搖搖頭,接着又指出:“若是騎兵騎將們家裡都沒有幾百上千畝莊子,那騎兵的良馬又要到何處去尋?”
“良馬難道真就不能出於馬政嗎?”武好古問,“遼國的馬政難道也和我朝一樣,養不出好馬?”
宋朝馬政基本上是個吞錢的黑洞,養馬的成本極高,還佔用了大片土地,而且也養不出多少堪用的戰馬。於是在王安石搞新政的時候給廢除了,代之以《保馬法》,不過到了哲宗朝初期,又發現《保馬法》不好,於是廢了《保馬法》重新建立羣牧監。但是重建的羣牧監規模大大縮小,剛開始時只養了13000匹馬,而且不堪用者過半。
趙鍾哥接過問題解釋道:“遼國的馬政講求的是數量,總有幾十萬匹隨時可用,不過用來做戰馬就稍遜了。
而遼國的世家部族宮帳都有養馬場,專門養育良馬精騎供各自的騎士所用。而且遼國的羣牧監也常常向世家部族宮帳調用種馬……羣牧保量,世家部族宮帳則保質,如此相輔相成,纔有足夠的良馬可用。
不過那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契丹人的部族日益羸弱,宮帳又多奢靡腐朽,無心軍事,所以早就養不出甚底好馬了。”
武好古聽着趙鍾哥和林沖的議論,心裡面卻已經有了成算。他知道在中世紀,除了軍事地主貴族騎兵之外,還有一種奴隸騎兵(馬木魯克和古拉姆)也是頗爲精銳的!
如果事情順利,自家很快就會有一塊小小的地盤了。
到時候可以在界河邊上搞一個定牧的養馬場,搞些阿拉伯馬和西域良馬做種馬,再多弄些大母馬,用回交和近交的辦法育種,總能養出幾百上千匹良馬的。至於尋常的走馬,花點錢總能搞到手的。
另外就是瘊子甲了,《夢溪筆談》裡面就講了這個問題,宋朝打造不出瘊子甲,哪怕請來了青塘的工匠,用完全一樣的方法,也打不出瘊子甲所需的冷鍛甲片。武好古估計,問題應該出在利國監的“煤鍊鐵”上——這事兒後世有許多歷史愛好者研究過,所以武好古也知道一些,應該是煤炭中的硫和磷在冶煉過程中和鐵水結合,造成了宋朝的鐵比較脆,打不出冷鍛甲片。
要解決這個問題,要麼就是用木炭鍊鐵,要麼就試着煉焦炭……總之這個問題也一定要想辦法解決!或許可以依靠“大學”的力量去搞技術攻關。
未來的燈塔市可不能只有生意沒有教育,“燈塔大學堂”在燈塔商市初成後就該上馬了。
而自家的“馬木魯克”也能在燈塔市調教,有個三五百人,將來就是一支堪用的重騎兵部隊了……
想到這裡,武好古就對趙鍾哥和林沖說:“鍾哥兒,林大哥,等我的界河商市辦起來了,你們若是沒有更好的去處,不如就來幫我的忙吧。”
“求之不得啊,”林沖笑道,“下官現在還沒差遣呢。”
趙鍾哥則笑了笑,說道:“等我老師不管兵學司了,我就到界河市去尋你,到時候可別不收留啊。”
“好好好,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