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嘉問在崇政殿上立下軍令狀,以三個月爲期拆遷州北軍營,如不成功就去海州思過的消息,在四月份的最後一天,傳到了滄州城。
這消息是潘孝庵的一個侄子,名叫潘琦的青年給武好古帶來的。潘琦是潘家家主潘孝嚴的一個庶子,因爲母親是個歌伎,所以他在家裡面的地位很低,沒有資格得到蔭補的官位(蔭補的名額是有限的),而且也不是讀書的料。
幸而此子會些弓馬,長得也高大結實,因此潘孝嚴就想叫他補個殿前騎士。這次就是爲了做騎士纔來的滄州,順路帶來了潘孝庵的一封親筆信。
在這封潘孝庵親筆寫的書信上,除了呂嘉問立軍令狀的事情,還說了官家趙佶如何保全武好古的情況。當然也提了官家很快就要召武好古回開封府入對,以及入對的內容。
而且在書信最後,潘孝庵還傳達了趙佶的口諭——趙佶要求武好古先用界河市舶司的官本承擔起此次超額購田的費用,如果仍然不夠,就讓武好古先墊一下,等呂嘉問去了海州後,就找機會讓武好古低價買一塊開封府的地皮……
看完了潘孝庵的書信,武好古似乎有些感動,自言自語地道:“沒想到他還真夠朋友啊……”
“大郎,你說誰夠朋友?”
高俅聞言追問了一句。他是幾天前才從清州城回來的,在施國忠、呂頤浩發起的轟轟烈烈的查田清戶行動的恐嚇下,不少在清州開買賣的商人,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紛紛把自己手中的隱田賣給了高俅,同時也有幾十個商家子弟補了殿前騎士的缺。截止四月底,殿前騎士的人數已經從最初計劃的500人,增長到了889人,突破1000大關看來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至於武好古購買到的土地數量,也達到了139萬畝,需要耗費的資金則高達200萬緡——當然了,買土地不是買個炊餅那麼簡單,完成交易是有個過程的。
首先要簽訂合同憑由,支付少量定金;然後是確認田產的具體面積,補辦地契;之後纔是支付全款,完成產權交割;最後纔是約定時間,完成使用權的交割——土地上因爲有作物或者牲畜,必須要有一個過渡期,否則就會耽誤農時了,而且殿前騎士的入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
因爲完成交易有個過程,所以之前內藏庫撥付下的100萬緡,已經足夠應付眼前了,至少到明年夏天之前,這100萬緡完全夠用。
另外,界河市舶司還有30萬緡的官本,是可以挪用了填補進去的。
也就是說,需要填補的缺口高達70萬緡!
看上去是很嚇人的數字,不過趙佶已經給了言語,讓他買一塊開封府的低價地皮填補,同時還讓他提舉界河市舶司,而且從明年開始,每年市舶司的上繳稅額利金額度只有區區的十萬緡,剩餘部分還可以用來補充虧空……
“高大哥,這是潘十一哥的信,你且看看吧。”
武好古把已經看完的書信遞給了高俅。
高俅接過信後看了起來,眉頭卻大皺起來,“啊呀,要填進去七八十萬吶!大郎,真的沒有問題吧?”
“七八十萬?”武好古笑了起來,“其實用不着的。”
“用不着?”高俅皺眉,“要填多少?”
“一文錢都不用!”
“一文錢都不用?”高俅說,“大郎你要用界河市舶司的收入填窟窿?這可不容易啊……明年就要交上十萬緡,真能賺出來?就算賺出來了,也不可能填了七十萬的窟窿吧?要不哥哥和你一起回開封府,去求求官家吧。”
武好古笑着,“沒有問題的,高大哥儘管放寬心思。有界河市舶司和界河市在手,怎會撈不到區區八十萬?”
他可不是在說大話。十萬緡的上繳額度對大宋其它的市舶司來說興許是一筆鉅款,但是對武好古親自掌控的界河市舶司而言,根本就不是問題。
光是“抽解稅”(就是關稅)認真來收取的話,一年就不止十萬緡了。
至於“博買”收入,武好古也是極有把握,而且也不需要什麼本錢。
因爲武好古根本不會傻到讓市舶司去參與民間的正常經營,他只會讓界河市舶司去當朝廷和宮廷的獨家採購代理人——替朝廷買馬、買木材、買藥材、買糧食等等。這些東西在開封府都是不愁銷路的,價格一定是讓人滿意的,而且武好古還能拿到預付款!
馬就不用說了,朝廷的馬政早就爛到家了,根本養不出幾匹一等戰馬(肩高四尺七以上),連二等、三等的都沒多少!武好古只要能在界河搞到好馬,別說300緡一匹,哪怕350緡一匹,朝廷都沒有不要的道理。預付一部分,甚至全部貨款更不是問題。
木材當然也一樣了,瓊林苑修造所現在是潘孝庵在管,木頭當然向武好古買了。
而且中原這邊的好木頭早給砍沒了,要不然也不會用煤鍊鐵煉出的都是脆脆的高硫高磷鐵了。所以只要有好的木料,將作監或是瓊林苑修造所一定肯出高價,也肯給預付款,要不然大工沒法幹啊!
藥材就不必說了,好的人蔘、鹿茸向來都是從遼國而來的。
至於糧食,在開封府那邊,一樣是不愁銷路的。從東南六路用綱船運過來的糧食成本多高就不必說了,而且供應一直非常緊張!只要運河出點什麼狀況,怎麼緩解開封府的糧食供應危機就成了頭等大事了。
如果武好古能在那時從輸往燕京的遼東小麥中摳出個十萬八萬石的走黃河運去開封府……價錢和預付款什麼的都是小事兒了,給轉上幾個官都沒問題的。
同時,武好古在界河這邊拿貨根本不需要本錢,憑着界河市舶司和界河商市的信譽,還怕不能賒賬嗎?
市舶司這邊能賒賬,朝廷那邊則可以拿到預付款——只要呂嘉問那個混蛋一滾蛋,換上個好相與的太府寺卿,武好古還怕拿不到預付款?
到時候武好古的生意不僅不需要本錢,而且能“做出”額外的現金流——後世那些牛逼的大公司都不這樣玩兒的嗎?
現在武好古有界河商市這個“大平臺”,有大宋朝廷這個最佳買家,再加上可以合法壟斷朝廷採購的界河市舶司,還需要本錢這種東西?
武好古頓了頓,“高大哥,現在的麻煩只有一個!必須讓呂嘉問滾蛋!要不然太府寺捏在他手裡,我們隨時可能會週轉不靈的。”
要從內藏庫裡拿錢,一定要有個好說話的太府寺卿。要不然太府寺拖上一年半載,光是這個應收款就能憋死武好古和界河市舶司了。
“這個……容易啊!”高俅一拍胸脯,“這事兒包在哥哥我身上了。”
“可有把握?”武好古看着高俅,“可不能讓他再起來!”
把呂嘉問趕出去問題不大,但是要一棍子打趴下起不來卻很難。
因爲呂嘉問有很多同黨啊!不僅有曾布、安燾、蔣之奇、李清臣、趙挺之這些新黨大佬,而且還有兩個好女婿!一個是國子監司業劉逵,一個是正在海州混日子的蹇序辰(他是章惇的死黨,已經被貶到海州去了,不過他和蔡京要好,很快會在起來的)。另外還有一個正在修《哲宗實錄》的吏部侍郎鄧洵武也是他的死黨。
如果不打得狠一點,這貨早晚東山再起,到時候雙方就是死對頭了!
高俅想了想,“那我得親自去操辦!”
武好古問:“得花不少錢吧?給你兩萬緡夠不夠?”
“不必了,”高俅一笑,“你現在那麼大的窟窿要填呢!”
武好古哈哈大笑起來,“錢不是問題,只要呂嘉問那廝滾蛋了,別說七十萬,就是一百七十萬都有辦法。”
“好!”高俅點了點頭,“還是大郎你有辦法,那我就拿上一萬緡,有這點足夠讓呂嘉問在海州呆一輩子了!”
“行,那就有勞高大哥了。”
……
“沒想到官家如此護短!”
在距離武好古所在的界河市舶司衙署(駐滄州清池縣)不遠的滄州通判衙署內,紀憶正和呂頤浩一起在消化剛剛得到的壞消息。
紀憶真是後悔的都有上吊的心思了——當今官家竟然這樣護短!自己當初要是早點出賣章惇,現在就該是官家護着自己了。
有官家保護,自己信奉明尊的事情算個屁啊!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之藥啊!
“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呂頤浩笑道,“我已經着人調查過了,那武好古至少買下了價值200萬緡的隱田……最晚到明年夏天,就都要付清了。他的共和行再賺錢,一年也沒有70萬的利潤可以分吧?”
“可官家會讓他破產嗎?”紀憶搖搖頭,“開封府隨便給塊官地,不就都賺回來了?”
“那他得先把呂望之從太府寺卿的位子上趕走,”呂頤浩說,“這事兒可不容易!”
紀憶皺眉看着呂頤浩,“元直,你真以爲呂望之有辦法拆了那座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