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瀚海沙漠邊緣,宋軍大營之中。
一輛輛裝滿了木頭的水車,被拉到各營駐地。所有的水桶都被打開,各營的準備將、副準備,都親手將一隻只空空如也的木桶當着全營官兵的面倒立起來。
當然是沒有一滴水流出來的!今天是暢飲,渴了幾天的人和馬都喝了個痛快,還剩下一些,也都和乾糧還有出陣的賞錢一起,早就分發了下去。每一個官兵的水袋,都裝得滿滿的。
準備將、副準備喊了起來。
“看見沒有?水桶已經空了!沒有水了!”
“兒郎們,現在沒有水了,只能和西賊遼狗拼了!”
“要麼渴死,要麼就去喝西賊遼狗的血!”
“你們是要渴死,還是要喝血?”
“喝血!喝血……”
看到兵士們都嗷嗷叫了起來,那些營準備將和副準備將又開始蠱惑:“宣帥有令!今晚決戰,有進無退,死中覓活,凡是斬首一級着,皆賜朔方田100畝,小使臣以下,轉一官!”
“萬勝!萬勝!”
“殺西賊,換土地……”
開封府的房子是沒有分了,不過朔方路的土地還有許多。高俅其實不想給的,可是架不住童貫大方啊。童貫是朔方路經略安撫制置使,分地的事情他能扛下來。所以在高俅出兵前就和高俅的軍事機宜指揮說了,一顆腦袋換100畝土地,而且不設上限!砍夠10顆就是1000畝,100顆就是10000畝了。總之想當大地主,就努力砍人去吧!
朔方路的土地對開封府的房奴猛士是沒有什麼吸引力的,他們有另外的標準,是拿腦袋換錢的。
但是對於沒有多少見識的農夫府兵而已,100畝土地還是能鼓舞起幹勁兒的!
而且現在不拼命彷彿也不行了,沒水了!水桶都空了,如果打不贏,大家可就要活活渴死啦!與其渴死,不如和西賊拼命!
“披甲!”
各營的準備將、副準備們看到士氣都起來了,開始繼續下令。
“整隊!”
“各隊開拔,第一隊,跟隨副準備;第三隊,跟隨準備將……出發!唱軍歌!”
新府兵是以營爲基本作戰單位的——新府兵不是花裝的,而且隊以下(包括隊)都是純隊。也就是說一隊士兵都裝備一種武器,不是長槍,就是刀盾或弓箭。因此只有三個隊湊在一起,纔有完備的攻防能力。
而每個營的第一隊都是長槍隊,第二隊都是弓箭隊,第三隊都是刀盾隊。根據高俅的命令(其實是軍事機宜指揮下達的),今天的作戰主要拼肉搏,所以準備將和副準備們必須親自掌握長槍隊和刀盾隊。
戰鼓號角之聲,這個時候已經在草草紮起來的宋軍營地上空響徹了。以營爲單位的新府兵,開始浩浩蕩蕩離開自己的營地,唱着軍歌《無衣》,開赴指定的陣位。
而在宋軍大營之外,幾千名騎兵已經全部披甲完畢,翻身上馬,然後以50騎一隊的小隊在戰場上展開。開始逼近大約20裡外的党項——契丹聯軍大營了。
人數不過6萬的宋軍,現在似乎要主動對十餘萬党項——契丹聯軍的大營展開進攻了!
這一幕看得党項——契丹大軍營寨的柵欄後面的乾順、安惠、耶律斡特剌和蕭合達等人都有點傻了。
這些宋軍倒是一點不拖泥帶水啊!今兒早上剛到,白天避暑,到了日落就出營要來攻打了!
不得不說,這高俅果然是高啊!
他們現在沒有水源,拖延下去必然是不利的,還不如趁着士氣沒有散去,馬上決戰呢!
“老郡王,”兀卒乾順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於是就向大遼老將耶律斡特剌求教了,“可要出陣營敵嗎?”
出陣肯定是對的……
因爲西夏——契丹大軍並沒有硬寨可以依託。他們本就不善於紮營下寨,而且也沒想到宋軍會直接攻打自己的營寨。
這不符合常理啊!
西夏——契丹大軍有十餘萬那麼多!宋軍應該繞道走個幾十裡,然後又累又渴的等着西夏——契丹大軍來攻擊,哪兒有直接攻打硬寨的?
“還是守寨比較妥當!”耶律斡特剌看着在落日餘輝的映照下,反射出耀眼光芒的無數根槍尖,嚥了口唾沫。“宋狗士氣很高,應該先據守營寨,措敵鋒芒,然後再以騎兵反擊。”
“好!就依老郡王。”
乾順並沒有打過仗,也沒遺傳到他老媽的那份好鬥……其實他是個儒生,還是個佛弟子,打仗什麼的,先是靠媽媽,後來靠弟弟,歷史上還會靠一個宋朝西軍投降過去的岳父。
蕭合達補充道:“宋軍有可能佯攻,再以騎兵繞道我軍背後。不如請老郡王率領3萬契丹勇士出營,在大營後方埋伏。”
乾順點了點頭,“如此也好!”
……
“居然守營?三十里的連營啊,又沒高大的營牆,也沒什麼壕溝,連木柵欄都那麼稀疏,不少地方都用大車湊數……這也能守得住?”
另外一邊,看到西夏——党項聯軍守營不出,就連實際上不大會打仗的高俅也覺得對方在瞎指揮了。
爲了阻擋宋軍,乾順和耶律斡特剌擺出了一個三十里的連營。那麼大的防禦正面,自然不可能修得和鐵桶一般。也沒那麼多材料啊!而且西夏——契丹聯軍有十一二萬大軍,怎麼算都比從白池城過來的宋軍多一倍。
那麼多人,又是以逸待勞,而且人家又是走了200裡沙漠過來的。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人就知道應該是躺着打都能贏的……可是今天他們偏偏遇到了一支違反軍事常識的宋軍。
“怎麼打?”高俅問。
“先佯攻左翼,然後再佯攻右翼,再投入猛士強攻下中間的某處,最後騎兵跟進,一起突擊到敵營後方……估計他們就要總崩了!”
李永奇馬上拿出了方案。一點都不難,在兵學司裡面慕容老頭都教過——對付烏合之衆最好的辦法就是佯攻拉扯,然後強勢突破。
高俅也不懂恁多,直接看了看王稟。王稟道:“永之的辦法不錯,不如就由武松攻其左翼,由宣帥親自攻其右翼。下官親率御前三直從中央突破,軍事機宜指揮居中調度。”
“好!”高俅點了點頭,“就這麼辦!”
……
隨着高俅所部的調度佈署完畢,夜色已經降了下來。西夏——契丹聯軍的大營,依舊是緊閉寨門,長長的柵欄上插了無數支牛油火把,夜風將火光扯動得老長,映照出影影綽綽的人形。每個人,都緊張不安的注視着對面戰場上的景象。
宋軍彷彿也拉出了一個一字長蛇陣,點燃了不少篝火,一堆一堆的,總有幾十堆。篝火後面,隱隱約約站着宋軍,他們並沒有舉着火把,只有明亮的月光灑在他們的鎧甲之上,泛出森冷的寒芒。
宋軍的輕騎在戰場上游蕩,他們的身影在黑暗當中若隱若現,給人一種神秘而恐怖的感覺。不過宋軍的重騎兵並沒有出場,他們一定在遠處的黑暗中,等待着出擊的時機。
乾順此時已經在他的六班殿直護衛下回到了中軍大帳。防禦已經佈置好了,就是以衛戍軍爲核心,押着撞令郎和負贍軍,組成了幾十個臨時的指揮,沿着三十里的木柵欄佈署。爲了加強防禦,這會兒衛戍軍們正督促着撞令郎和負贍軍負沙堆牆,好歹壘成個營牆,再把木盾旁牌安放上去,這樣就不怕宋軍的箭雨了。
在守營的西夏軍將們看來,宋軍的攻擊,還是應該以弓弩爲主的……
另外,乾順的中軍大帳周圍還擺了西夏的六直禁軍和鐵鷂子騎兵,攏共有7500人,都是最精銳的戰士。他們將作爲預備隊,隨時填補到宋軍的突破口去。
至於三萬契丹騎兵,則已經離開大營,在大營後方佈署起來了……
……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整整兩個將,8000多名戰兵,這個時候已經組成了18個營級方陣,高唱着軍歌《無衣》,在月光的指引下,走向戰場的南線。
帶領着這兩將新府兵的,正是武松。作爲高俅的心腹悍將,他自然要參加這場戰役了。
而且還是頭陣!
夜戰在今後的許多年中,對於指揮官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難題!武松也不例外,他在這個夜晚也沒有辦法掌握步下18個營的情況。不過他至少有幾十個可以依靠的正將、副將、部將、副部、準備和副準備——他們不是猛士出身就是騎士出身,是最好的軍官。另外,54個隊正和54個擁隊大約也是可靠的!雖然他們都是府兵(參加過統萬之戰,並且表現優異的府兵)出身,但是在上級軍官的教導下,也勉強能掌握一個隊了。
雖然這18個營沒有辦法和之前的御前三直的部隊相比,但是武松相信,他們依舊是党項人不能抵擋的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