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除了早晨上朝的時候,榮柯會回宮,其餘的時間,幾乎都是和池裳在池府待着的。
重要的摺子都是劉恆打發了人送過來給他批閱。
有大臣求見,在皇宮幾日看不到人,久而久之的,都已經是知道了,在池府來尋找皇帝,必然的是可以尋見的。
池府過去的樣子,已經是在榮乾下命令將池府抄家的時候,就不復存在了。
當初,池裳爲了幫助自己,更是派了池家軍的人,將池府一把火的燒燬了,損壞的更加嚴重,只有池家的祠堂,還是勉強完好無損的。
因而,修葺池府的時候,更多的建築,已經是直接的重建。
池裳在這裡的時候,看着煥然一新的池府,自己的腦中,居然已經是一點都沒有了自己在這裡生活過的印象。
她的寢室在什麼地方,父親的寢室在什麼地方,在哪一個院落,更甚至於,連池家的祠堂,若不是榮柯告訴她的話,她一樣的也是不清楚的。
今時今日,她早就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池裳了。
面對着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沒有絲毫的印象。
關於父兄,她什麼也不知道。
兄長已經不在了,父親也重傷,受過那樣多的苦楚,自己卻將他們忘記的一乾二淨。
不孝,或許說的就是她現在的樣子吧。
池裳站在祠堂外面的時候,遲遲的不願意進去,眼神飄忽,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榮柯輕輕的出現在了池裳的背後,擁住了她,“池裳?”
池裳感覺到榮柯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心裡空落落的感覺,更加的嚴重了,忍不住的開口,“榮柯,我們過來,有幾日了?”
榮柯皺眉,明顯的感覺到了池裳的情緒不對勁。
其實自從住進來池府以後,池裳的情緒就一直的很低落,比在皇宮的時候,情緒更加的低落。
而且住進來的時日越是長久,這情緒就越是不好。
“六七日了。”幾乎日日,榮柯都是陪着池裳住在這裡的。
沒有一日是離開的。
“六七日了?”已經這麼久了麼?
池裳的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是苦澀了幾分,看在榮柯的眼中,也是難受的厲害。
“榮柯,你說我們已經在這裡這麼久了,可是我還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想不起來自己以前的生活,想不起來任何關於父兄的事情,沒有你們告訴我,所以我就一點都沒有回憶了。”
可是這些事情,除了她自己以外,或許只有父親纔會知道了。
可是她不能去問父親,也不可以去問父親。
事已至此,她沒有任何的辦法。
“池裳……”榮柯不知道應該去說什麼,所謂的安慰什麼的都是沒有用處的,畢竟對於池裳來說,如今的局面,都是自己造成的。
“你看,我現在站在祠堂的門口,我沒有勇氣進去了。榮柯,你和我說過,說你過去對我不好的時候,不敢進去見池家祖先,因爲害怕。”
“可是現在,我算是體會到你的心情了,我是池家的子女,可是我也是和你一樣,是沒有勇氣進去面對池家的祖先的,因爲我連他們是誰,我都不記得,還有母親,我更是沒有臉面去面對。”
所以還是算了,她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之前過來池府,住上好幾日,希望是自己可以想的起來這些事情,但是現在看來,她想到太簡單了。
關於榮柯,關於其他人的事情,她沒有記憶,可是身邊的人會幫着她,引導着她想起來,但是其實,她當真的是什麼都不記得的。
即便是住過來池府,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種法子,現在結果出來了,她再也沒有理由來心安理得的欺騙自己了。
因而,她沒有辦法,去面對,沒有辦法去承受。
更加的沒有辦法,去說服自己,見池家的列祖列宗。
池裳轉身就要離開,心裡對身側的榮柯,其實是滿滿的怨恨的。
榮柯可以聽得出來她現在的心情,她的怨恨,自己願意承擔,這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是自己來承擔,而不是應該讓池裳去承擔。
這不是她的錯。
榮柯一把拽住池裳,不願意讓她繼續的逃避,死死的按在自己的懷中,“你沒有錯,這不是你的錯,都是朕的錯。”
可是就算是錯,他也願意就像現在一樣,繼續的錯下去。
他不願意回頭,更加的是不願意讓池裳想起來,那樣所有的正確的選擇,如果一定的要用池裳的離開作爲代價的話,他寧願的就和現在一樣,一直的錯下去。
“榮柯,你放開我,我心裡亂,想要靜一靜。”所以能不能,不要這麼的對她?
總是強迫着她,卻又不願意給她最想要的。
榮柯對她,或者說是對他自己,從來的就沒有過任何的信心。
她沒有辦法改變的了榮柯的想法,也沒有辦法坦然的面對自己心中的念頭,更加的是沒有辦法面對這池府的一切。
如今看來,她能夠做的,似乎就只是剩下了,逃避這一件事情。
她想要逃避,逃避的遠遠的,不考慮這些事情,不面對這些事情,似乎這樣,就會心安理得的變好。
“池裳,這一次,朕不會讓你繼續的逃開。”這些事情,她遲早的是要面對的。
他不日就會將池暝給接到皇宮中來,但是越是這樣,池裳的心理壓力就會越大。
她不願意自己的父親知道的話,這場戲,就必須的要籌備好。
若是被池暝知道了,池裳的心裡,只會更加的愧疚。
更何況,池暝從來的也不是糊塗之人,一旦知道池裳失憶的事情,他一定會追尋原因,若是被池暝知道了憶蠱的事情,定然的會來找他。
所有人,沒有人膽敢在自己的面前提出來,讓池裳服下憶蠱的事情,自己也絕對的不會聽從任何人的。
但是唯獨池暝,不可以。
他是池裳的父親,縱然是有君臣之分,可是在私下裡,卻還是她的父親。
他不會希望看到,池裳因爲自己和池暝之間的關係而更加的增添煩惱。
池裳掙扎着想要掙脫開來榮柯的懷抱,可是卻被死死的抱住,完全的沒有法子,“榮柯,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我想不起來,我已經逼着自己去想了,可是我沒有記憶!”
榮柯心神一震。
“榮柯,你聽着,我沒有解藥,沒有回憶,沒有關於池府的一切,我不想去見池家祖先,我沒有那個資格,你聽懂了沒有!”池裳的性子一向的是溫和的,很少會有這麼歇斯底里的時候。
她連日來緊緊繃着的神經,日漸低落的情緒,終於的是在今天,全部的爆發了出來。
沒有絲毫的含糊。
榮柯冷靜的聽着,抱着她的力道稍微的小了一些,但是保證她不會掙脫開來,然後任由着她發泄,將自己的積壓的情緒全部的都發泄出來。
一直的憋在心裡,只會對她更加的不好。
池裳見掙脫不開,心裡難受的很,放聲的在榮柯的懷中哭了起來。
這哭聲一陣一陣,扎的榮柯的心,疼的厲害。
靠在她的耳邊,一遍遍的道歉,“對不起……”
他知道是自己的錯,知道自己不對,知道是因爲自己。
但是縱然如此,他還是一樣的不願意去改。
知錯不改,他不想改,也沒有時間去修改。
如今的局面就是最好的局面。
他和池裳之間,只會有後來他強行增加進去的回憶,至於其他的,有些的可以讓她知道,但是一定不會讓她想起來全部。
一旦想起來,他們之間,就真的沒有結果了。
他做不到。
榮柯的對不起,聽在池裳的耳中,心裡只是更加的失落。
就算知道現在的情況是錯的,就算的知道現在的局面就是他造成的,可是一樣的不願意去改變現在的局面。
這樣的道歉,只會讓她感覺,無用。
“榮柯,以後我都不想從你嘴裡聽到這三個字,沒有任何的用處,因爲你不會去改變它。”池裳哭過一場,心裡稍微的是平復了一些,出聲。
榮柯將下巴抵在池裳的額頭之上,閉了閉眼睛。
兩人之間的心裡,似乎都空了一塊。
如履薄冰的走在刀尖上。
可是榮柯,不惜將冰塊鑿碎,兩個人一起的沉下去,也不願意將她帶到陸地上。
只願意這樣一直的沉淪下去。
“池裳,這祠堂,你一定要進去,這一步,你遲早的是要邁出去的,朕陪你,一起進去。”
池家的祠堂,他沒有正式的進去過,可是如今,他們都是一樣的,都應該好好的進去一次。
池裳是他的人,這輩子都是。
更何況,害的池裳無法面對列祖列宗的人是自己,若是當真有什麼責備,也應該是衝着他來,他不願意讓池裳一個人去承受這些。
“你陪我,進去?”池裳迷迷糊糊的,懷疑自己聽錯了。
莫說君臣,就是普通大戶人家,也少有拜見列祖列宗的。
女子也少有拜見男子列祖列宗的。
這樣的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尋常,只有認定了唯一,纔會拜見祖先,這是規矩。
可是沒有人做得到,所以沒有人祭拜。
也沒有哪個男子會帶着女子,祭拜自己的祖先,因爲他身側,沒有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