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楚元知道自己並不是海戰的專家,只能算是粗懂了一點皮毛。
所以,他決定相信葉祖珪,當即和葉祖珪道:“行,衝吧!”
葉祖珪立刻從馬尾炮臺上發射信號炮,發起了總攻,這個變化讓福建水師也都爲之一驚,可他們並沒有猶豫,南線北線的艦隊同時轉變陣型,向着烏龍江口衝過去,夾擊法國艦隊。
隱藏在烏龍江內的鄧世昌也揮師而上,率領二十餘艘魚雷艇從新敦灣裡衝出來,起初是跟在衛康艦、鎮康艦的後面,待雙方距離不過七八百米時,忽然加速,用十六節的速度集體向着三艘聖納澤爾級爲首的法軍鐵甲艦羣衝去。
在後面,北線艦隊遮掩着十二艘魚雷艇,混合着六艘巡邏艇,以冒死之勢狂衝進去。
這幾乎是等同送死,巡邏艇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只是充分發揮迅速優勢,替魚雷艇分擔火力。可在這一刻,誰也管不了那麼多,福建水師終究不能和法國遠征艦隊相比,唯一的優勢就只有大量的魚雷艇。
福建水師一共有42艘魚雷艇,排水噸位較大的不過百噸,小的則不過三十噸,全部採用柴油機動力,在短時間的速度極快,以彌補魚雷射程短小和射速慢的缺點。
排水噸位達到三百噸的巡邏艇混編進去後,法國人的機關炮火力不免有些分散,再加上大量炮艇衝出來,進行火力上掩護,很快就有十多艘魚雷艇衝進法國艦隊發射出多枚魚雷。
福建水師的魚雷艇訓練一直是英國海軍准將約翰-菲捨爾親自督練,作戰效能保持的非常好,還有多種臨場的戰術變化,三四艘小艇左右對衝以提高命中率。
事實上,這一場馬尾海戰也是魚雷戰術的第一次大規模出現。
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法國的三艘鐵甲艦中雷,包括一艘聖納澤爾級,福建水師的魚雷艇也損傷慘重。
在進行了一次衝鋒後,鄧世昌和蔣超英轉換船頭,繼續包抄兩翼,乘着這個機會,炮臺繼續根據葉祖珪的命令,發出一輪火炮,掩護魚雷艇的戰術轉換。
此時,雙方的戰場都變得極爲狹小,這是法國人自己的選擇,也是一柄雙刃劍,他們可以仗着鐵甲艦的優勢擠壓巡洋艦的靈活優勢,靠着堅硬的鐵甲硬撐,但也給魚雷艇很大的發揮餘地。
雙方在密集空間中的火力都很猛,每一輪騎射都有百餘枚炮彈,福建水師缺乏大艦,所剩下的炮艇還有十七艘之多,加上陸基炮臺,火力仍然不輸給法國艦隊。
問題是福建水師的艦船不耐打,法國艦隊則要耐打很多,聖納澤爾級的三艘鐵甲艦中彈數量加起來約有百餘枚,卻只有一艘是被魚雷擊至擱淺。
在這樣的密集對轟中,福建水師連續喪失了兩艘巡洋艦和一艘炮艇,而法國人則只損失了旗艦伏耳達號。聖納澤爾號的艦長是法國海軍准將,隨即接過了指揮權,命令全艦後撤,退出這片狹小的決戰區。
幸運女神,或者說是觀音老母忽然關照了福建水師。
巴雅號一等鐵甲艦居然擱淺在新洲口,那裡是烏龍江的沖積口,可能有一個河沙碓。
這個忽然出現的變化讓法軍暫時停頓了一下,進退兩難,就在這時候,福建水師的魚雷艇完成了兩翼的包抄,集中對聖納澤爾級的餘下兩艘發起進攻。
剎那間的變化而已,彷彿只是彈指一揮間。
電馳雷鳴一般。
轟然一聲巨響,新的旗艦聖納澤爾號連續中了兩枚魚雷,左舷出現兩個大洞,船身也開始傾斜,幾乎是在同時,蔣超英的魚雷艇被一艘拉加利桑尼亞級二等鐵甲艦擊沉,另外兩艘魚雷艇卻抓到空隙,擊中這艘鐵甲艦。
法軍已經無法順利撤離,福建水師的魚雷艇也只剩下了十六艘,在蔣超英的魚雷艇炸沉後,所有魚雷艇歸入鄧世昌麾下指揮。
雙方的損失都很慘重,這在福建水師的預料中,卻不在法國人的預料中。
福建水師的南線艦隊基本損失殆盡,只剩下衛康號、鎮康號,光武、揚武、超武等巡洋艦都被擊沉,北線艦隊依靠一定的鐵甲優勢,雖然陸續擱淺了四艘防衛艦,卻還能發揮定點的炮臺作用,小炮艇沉沒的比較多。
法軍的情況好不到哪裡去,三艘聖澤納爾級鐵甲艦沉沒一艘,擱淺一艘,兩艘巴雅級一等鐵甲艦被重創一艘,兩艘拉加利桑尼亞級二等鐵甲艦沉沒一艘,特魯安級二等鐵甲艦重創,四艘佩魯茲級巡洋艦沉沒一艘,重創兩艘,餘下一艘也喪失了速度優勢,利梅爾級巡洋艦伏耳達號重創,魚雷艇和炮艇損失殆盡。
法軍派遣了兩艘運兵船,在兩艘炮艇的掩護下登陸馬尾港口,約有兩千餘人的法軍被阻截,被葉伯鋆的水師陸營重創。
法軍已經明顯想要撤退了,可在這個時候,呂瀚的羅源灣分艦隊已經抵達閩江口,三艘衛江級防衛艦和八艘排水量爲425噸的新型炮艇採用縱式列隊,後面跟着十一艘魚雷艇、六艘巡邏艇。
這些艦船確實是不能和法國人的鉅艦相提並論,可在威懾力上,並不比法國人差多少。
關鍵是法國人自己太猖獗,法國海軍部長太低估福建水師的戰鬥意志,以爲福建水師和淮軍一樣,空有裝備,沒有戰力,居然命令法國遠征艦隊進入閩江口攻擊,試圖佔領福州,摧毀福州造船廠,並將福州做爲一個穩定港口和補給站,利於艦隊北上攻擊上海和天津。
他還以爲這是1860年的中國。
事實和他想的截然不同,在這種狹小區域作戰,福建水師的魚雷艇部隊的威力就能釋放到極致,而福建水師最爲精銳的力量恰恰就是約翰-菲捨爾訓練的魚雷艇部隊。
福建水師和淮軍不同,人家是要死保鄉土,再加上胡楚元那四百萬兩銀子的獎勵和保證,人人誓死殺敵,和後來的北洋水師魚雷艇部隊截然不同。
當福建水師隱藏在羅源灣的艦隊出現時,法軍的戰鬥意志瞬間就完全崩潰了。
在洋嶼灣停靠着一些英國、美國、意大利的戰艦,他們都在觀察這場海戰,當他們看到羅源灣分艦隊抵達時,他們也都明白法軍敗了。
如果說目前的雙方還有最後一搏的餘力,那當新的二十多艘艦船殺入戰場,法軍就沒有任何的退路了,整個閩江口都完全被封鎖。
胡楚元並沒有就此罷休,水師陸營的火炮營已經從牛灣山營地轉入塔山碼頭,就在離法軍不過一公里的地方射擊。
數量不多,六十多門克虜伯120毫米口徑的火炮,勉強能夠攻擊到法軍,但也足夠讓法軍徹底崩潰。
1870年8月,法國人曾宣稱他們的新式步槍將會決定整個普法戰爭的進程,將會徹底瓦解普魯士,結果卻迎來了他們自己的崩潰。
拿破崙之後,法國人曾不止一次的上演這種喜劇中的悲劇。
整場海戰進行了一個小時零七分鐘,10點34分,由馬尾炮臺開出第一炮,到11點41分,聖納澤爾級的最後一艘埃爾波忒號掛起投降的白旗,海戰正式停止。
福建水師損失大小戰艦戰艇27艘,擱淺或重傷11艘,擊沉法軍主力戰艦3艘,重創7艘,擊沉法軍炮艇、魚雷艇14艘,其餘法軍艦船一律被俘虜。
考慮到福建水師還殘留着一小半的戰鬥力,而法軍全體遭到俘虜,或被擊沉,福建水師所取得的勝利仍然是是非常輝煌的。
勝利意味着喜悅,喜悅之中也夾雜着血淚。
福建水師的將士們已經開始打撈各艘船和戰死的屍體,搭救落水的將士,呂瀚的羅源灣艦隊還保存的很完整,負責接收法軍戰艦和押運法軍俘虜。
胡楚元站在馬尾炮臺,手裡拿着一柄或許沒什麼意義的鋼刀,冷冷的注視着這一切,心裡既是激動,又是痛苦。
戰爭帶給人類究竟有些什麼,只有經歷過戰爭的人能夠明白。
一個小時前還在他面前宣誓的蔣超英,還有數百水軍將士、魚雷艇的死士就這麼煙消雲散的離去了,只留下漂浮在江面上的屍體。
胡楚元仰頭看着天空,看着那些滾滾的黑煙在上空彌散,他想,或許,無數的英靈就在天空大笑着,哀嚎着,迴盪着。
馬尾海戰結束了,中法戰爭的轉折也終於到來了。
他想,歷經五年的籌備,他總算收穫了一個值得永久紀念的改變。
由於這一階段的複雜的中曰關係,曰本方面未敢派出艦船觀戰,可是,消息終究會傳到東京,他們會明白這場戰爭意味着什麼。
或許,有人會說福建水師勝之不武,就是靠那些死板板的炮臺和一羣不畏死的魚雷艇死士們,艦隊本身的水平還是世界三流。
可是,沒有關係。
只要贏了就好。
中國海軍史上至少有一場戰爭是可以拿得出手了。
花費近二千萬兩銀子打贏的這場馬尾海戰……終究是有意義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