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采薇等了一會,見秦斐擰着腦袋不理她,便自顧自道:“先前你將我送到扶桑,我惱了你好久,你不是很覺得委屈嗎?”

秦斐這會本就憋着一股子氣,一聽她提起這茬,頓時就更慪了。自己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先護她周全,結果人家非但不領情不說,還主動請纓要把她自個置於險境。難道真的是一孕傻三年,因爲懷了孩子,腦子就不好使了嗎?

“你事事都替我着想,我難道心中就不感動?我只是氣你明明說好了什麼事兒都不瞞我,結果卻仍是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句,就替我做了主。”

秦斐鐵青着臉,“可我當時若是先問了你,你能答應嗎?就如同你現下要我放你去雲南,我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采薇嘆了口氣,“我也知道想要讓你同意殊爲不易,可我還是想試一次。一來,我做不到不跟你說一聲就一走了之,這種先斬後奏的舉動有多氣人,多傷人心,再沒人比我更清楚。”

“二來,我敢留下來同你商量,許是因爲這世上再沒人比我更瞭解臨川王殿下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秦斐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別以爲送本王幾頂高帽子,就能讓本王鬆口!”

采薇抿嘴一笑,“殿下是知道我的,我這張嘴向來實話實說,倒是殿下總是喜歡口是心非!”

“就像殿下方纔說要撂挑子不幹了,話雖然說得狠,可我知道你那樣說,不過是氣話罷了。還有誰能比我更知道你心中的抱負呢?你對家國之愛半點也不會比我少。”

“在李嚴,或許更多人心裡,都以爲你先前不去趁勝追擊痛打韃子,反倒爲了我而出兵扶桑,是不顧大局,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可是他們卻不明白,你固然重情重義,但卻絕不是一個感情用事之人。”

“你當日發兵扶桑,不過是因爲那是你當時最好的選擇。當時金人雖因半數兵卒染上痘瘡而敗退,可若是一味的窮追猛打,卻有可能讓我軍也染上痘瘡,還不如放他們回去好傳染更多的金人染上此症。”

“再者,你所獲戰功越大,就越會引得孫太后的猜忌,不如也去衝冠一怒爲紅顏,做些被人認爲是不顧大局,爲愛癡狂的事,好讓雲南的那些人放心。”

秦斐見自己的心思全給她看出來,心裡頭既感欣慰又覺得無比心酸。這世上能這樣懂他,直看到他心底去的人也就只有一個她了,可是他卻不能護住她,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他突然飛起一腳踹到樹上,“便是我再做出一副無害的樣子又有何用?那老妖婆卻仍是不肯放過咱們,還不是要逼着我去雲南?”

“怎麼會沒用呢?李嚴有一句話倒沒說錯,正因爲有了殿下先前爲了救我不管不顧的瘋狂舉動,才讓我這個臨川王妃有足夠的份量去當這個人質。”

“你……”秦斐看着她眼中堅定的神色,在他心裡翻騰的無數言詞最後只說出了一句,“你是鐵了心一定要去?”

采薇微仰着頭,日光斜斜地灑在她的臉上、身上,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光暈之中。

“阿斐,其實你也知道,送我去雲南是眼下唯一的上策,正因爲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所以你纔會反應這麼激烈,對不對?

自己的心思,鉅細靡遺,全都逃不過這個女人的一雙慧眼,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默默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將采薇抱進懷裡。

“阿薇,就算我半點也不將你放在心上,我也做不到把你送到雲南去,畢竟我在你父親的墓前發過誓的,要護你一輩子平安。”

“可是我父親他也一定教過你何者爲重,何者爲輕?因爲他就是這樣教導我的,他時常對我說,‘天下興亡’不但‘匹夫有責’,‘匹婦亦有其責’。”

“況且,我只是搬到雲南去住一段時日,只要戰事一日未平,他們還得靠着你擊退金人,收復河山,我就不會有什麼事兒。你若是不放心我,也大可以在明面上奪回長江以南的湖南、江西、浙江、應天這四省時,想辦法暗地裡將廣東、廣西也控制在手裡。一旦覺得可以再不受孫後一黨的掣肘時,再想個法子把我從雲南接出來。你那麼聰明,鬼點子又多,肯定是能想出法子來把我從雲南的行宮裡給弄出來的。”

采薇說的這些,他不是沒想過,可便是他能想出數十種將她從那老妖婆眼皮子底下救出來的法子,只要她人不在他身邊,他就還是會有一種恐慌感,生怕一着不慎,就此永失所愛。

他不自覺的就收緊了圈着她的手臂,雖然很想將她抱得緊一些,再緊一些,卻又怕擠到她的肚子,並不敢十分用力,可饒是這樣,仍是聽到她發出一聲低呼。

“怎麼了?”秦斐急忙鬆開她問道,“可是擠到孩子了嗎?”

采薇倚在他懷裡,左手輕撫着腹部,緩了一緩,才道:“沒什麼,他方纔好像踢了我一腳,也不知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倒是個極不安分的小東西,時常便要在我肚子裡鬧騰幾下。”

秦斐聽她這樣說,忙也將大掌貼在她微隆的小腹上,靜靜候了半天,卻是再沒有什麼動靜了。

他緩緩摩挲着她的腹部,試着最後一次勸她打消去雲南的念頭,“阿薇,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有膽有識、有勇有謀,之前也曾出生入死,經歷了極多,可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你如今肚子裡還懷着孩子,我……我實在是擔心你和孩子的安危……”

“我如今都已經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了,問過大夫,說胎像極穩,便是出趟遠門也沒關係,而且有了這個孩子,倒是讓我多了一道護身符。”

“打從帝輦逃到金陵時,宮裡就傳出來聖上病倒在牀的消息,而且一直都未見好,只怕……”

正因麟德帝稱病不朝已有兩年之久,崔相等大臣數次請見,也都只能隔着簾子恭請聖安,便有些流言傳出來說是麟德帝其實早已駕崩,只是孫太后不願失了手中權柄,故而秘不發喪,假裝她的皇帝兒子仍然活在世間。先前一衆宗室親王敢大着膽子僭越稱帝,也是因爲那些關於麟德帝已死的流言實在是有些甚囂塵上。

她話說了一半,秦斐明白她意思,點了點頭。他叔叔的身子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在太醫院安插的人手,可不只苗太醫一位。

他清了清嗓子,“因爲給我二叔診病的太醫個個都被安成緒那老賊看得極緊,直到前些日子才傳出消息來,說我二叔早在一年前就已經駕崩了。”

采薇有些無奈地看了秦斐一眼,這人直到這會才告訴她這個消息。他這些時日總是這樣,只告訴她他想要讓她知道的,而不是她想知道的。她雖然知道他這也是爲了她好,可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大舒服。

“不管聖上駕崩之事,那孫後一黨能瞞得了多久。可這皇嗣之事她肯定是要犯愁的,聖上的七皇子是個傻子,皇位是不用想了,依序便是你三哥穎川王。在孫太后心裡,雖然對你們兄弟倆都不喜歡,卻對穎川王更爲不喜,因爲他們都以爲你是金太妃所生,跟他們孫家血緣上更親近些。”

“穎川王雖爲長,但他至今無子,若是你能後繼有人的話,自然比他多了一重優勢,所以金太妃一定會想辦法保我平安生下孩子的。她孝敬了承恩公這麼多年,請他出面勸他姐姐孫太后一句當非難事。”

“崔相那邊雖然多半不想我生下這孩子,可是他手中沒有兵權,最多不過派幾個人在路上搞鬼,只要殿下多派些人暗中保護我,當無大礙。何況還有沈太妃在,她自然會護住她親孫子的安危的。”

秦斐忽然酸酸地道:“你還少說了一個人,我那三哥他也是會全力保你平安的。”

采薇噗嗤一笑,擰他臉道:“那還不都是因爲你們兄弟情深,所以人家纔會愛烏及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