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可說是喊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巨大的怨氣朝着上方匯聚而去,不論是鳥羣還是人羣,盡皆在這一變故下停了下來。他們仰望着那高聳入雲的山壁,一片幽黑而神秘的洞穴口處此時正站着兩男兩女,一個紅衣男子抱着只肥貓站在最前,帶着三人一貓高高俯視着他們微微一笑。
這一笑,險些把他們氣的集體吐血陣亡!
“你是什麼人?”
“這個不要臉的混蛋!”
“偷寶賊,有人趁機偷寶!殺了她!”
一陣一陣的怒吼聲驚呼聲跳着腳唾罵着,看看地上這些屍體吧,他們和這羣兇鳥打生打死,損失慘重死傷無數的時候,竟然有人藉着他們轉移了所有鳥羣的注意力,輕而易舉的攀上了那座山壁,大搖大擺的站在了洞穴的門口!
這簡直是一個晴天霹靂!
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鬱悶?辛辛苦苦廝殺了半天,竟是給別人做了嫁衣!
而更要命的卻還不止於此。大羣大羣的兇鳥見有人竟然靠近了它們守護的地方,仰天齊齊發出一聲憤怒的嘶鳴,這鳴叫匯聚在一起尖利兇殘的震人耳膜。少數頭鳥瘋狂的仰衝而上。衆人的嘴角紛紛勾起抹痛快狠辣的弧度,只有四個人竟敢去招惹這羣瘋鳥,死吧,死吧!
他們要親眼看着這四個人被鳥羣撕成碎片!
然而讓人驚恐的事情發生了。
這羣鳥一靠近那男子,竟然齊刷刷停了下來,渾身堅硬的羽毛全數炸了起來。它們在半空盤桓着嘶鳴着扇着翅膀亮出爪牙卻不敢靠近一步,這彷彿看見了天敵的又驚又懼,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這還是剛纔將他們殺的七零八落的兇獸麼?在那兩男兩女面前,它們竟然變成了一羣無害的小綿羊?
緊跟着,小綿羊們圍着半空盤旋了數圈……
忽然發了瘋一樣再次俯衝而下!
處於狂暴中的鳥羣不知什麼原因不敢和喬青等人正面對抗,卻將滔天的憤怒全數發泄在了下方的隊伍中。所有人臉上的冷笑一瞬間完全僵住,眼睛陡然瞪大了起來,驚恐的慌亂的不可置信的奮力抵擋。
“啊……這羣蠢鳥!”
“救命啊,快跑!它們已經瘋了!”
“見鬼的東西,你們去殺了上面的人啊……”
炸了毛的兇鳥和方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它們更加殘暴,更加瘋狂,連力量都上漲了一個臺階。
一爪子下去就是一片血沫!
喬青一頭問號的望着下方混亂慘烈的情景,手中蓄積了滿滿一擊的玄氣緩緩放開,摸摸鼻子連自己都要懷疑她是不是一頭披着人皮的兇獸了。
轉身,眼前一片黑漆漆的洞穴大概百尺見方,空空曠曠一眼便可望見盡頭,最深處一塊兒高高的石臺鋪滿了枯黃的稻草,太過漆黑裡面的情形暫時看不清楚。這和她開始以爲的這是鳥羣的巢穴並不吻合,它們數量衆多個頭太大根本住不進這裡來。
喬青走了進去。
衣襬卻被人拽住。
她扭頭,看見一手扒着洞壁,一手死死拽着她,兩眼掙扎地望着下方羣戰的衆人,貌似是想要跳下去救人又貌似不敢的蘭蕭。他雙腿不斷的抖啊抖,他白皙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悲天憫人的糾結,喬青覺得如果不扶他一把,估計這二貨又要嚇暈了。
她逮着蘭蕭往裡走。
這貨死死扒着洞壁。
“你不管他們啊?死了好多人!”
“管啊。”
他還沒來得及驚喜,便見喬青咧嘴一笑,白牙森森:“老子等會兒去幫忙收屍!”
“你你你……”顫巍巍的手指在半空晃啊晃,蘭蕭被這冷血的態度給驚到說不出話,蹦到了嗓子眼兒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在喬青冷笑的視線中識時務的嚥了下去。他毫不懷疑,只要再吐出一個字,就會被她一腳踹下去喂鳥。
喬青掃一眼下方,此時有少許的人退卻逃離,那羣兇鳥並未再追擊,只一心把火氣撒在了還留下的人身上。留下的人佔了所有人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包括方展林書書等人,一把打一邊想辦法希望能上來,卻每每逮着機會便被鳥羣瘋狂的攻擊。一雙雙眼睛死死的盯着上方,不時閃過陰狠毒辣的兇光。
“看見沒有,惜命的已經跑了,爲什麼這些人還留在這裡?”
蘭蕭皺皺眉毛。
他不笨,只是太過良善,從小被蘭震庭保護着長大,以至於養成了一副慈悲又軟弱的性子。這也是蘭震庭忍痛把他丟給了喬青的原因,只有跟着喬青這樣的人,纔會有蛻變成熟的可能。
“爲什麼?”
蘭蕭咬脣弱弱答:“想殺你。”
脣角冷冷的勾起來,喬青笑的邪氣。這些人明明可以逃跑,卻非要留在這兇險之地,無非還是因爲貪婪。他們不知道她的玄氣等級,也不知道這羣鳥爲何不攻擊她,只以爲她誤打誤撞使了這小計謀攀了上來。一旦她取了東西,剩下的人滅掉鳥羣,那麼她這個“玄氣低微”的人,還不是他們砧板上的肉?
惜命的,自知不敵的,良心發現的,所有沒有惡毒心思的都已經離開了。
剩下這些等着殺她取物的,她又爲何要救?
不知死活的人,她喬青從來不會留手!
喬青不再說話,轉身走進山洞盡頭。
“公子,小心些。”
無紫非杏拉着低頭捻螞蟻的蘭蕭跟了上去,這裡面看着空曠,可那羣鳥守護的到底是什麼還真是不知道。萬一有什麼潛在的危險怎麼辦?兩人走到喬青的一左一右,這等下意識的保護姿態,讓她心裡一暖。這倆傻姑娘,若是真有連她都搞不定的危險,她們還不是炮灰。
喬青輕笑着走上前去,直到走到了凸起的臺子前方,看見了裡面的東西。
四人一貓的臉全都囧成了包子。
“呃……”
非杏張大了嘴巴,哭笑不得的望着這稻草正中的一個窩,她們忙活了半天緊張了半天警惕了半天,竟然這裡只有一個……蛋?
沒錯,蛋。
在層層稻草之上,一個碩大的鳥窩裡,正端坐着一隻碩大的蛋。
白色,其上有淺淺的紋理,說它碩大倒是真的,喬青估計了一下恐怕那早已滅絕的恐龍下出來的蛋也不過如此了吧。這蛋的大小几乎有大白的三分之二!下意識的回憶了一番金足鳥,她挑挑眉梢:“貌似大有來頭啊?”
什麼意思?三人一貓一齊看向她。
“公子,這不是金足鳥的蛋麼?”
“金足鳥極爲兇殘,雖屬羣居,卻並無任何親情可言。在無人肉可啖的時候,時常以同類爲食。”
喬青不能確定,只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不過三人也大概聽了個明白,這種連同類都會相殘的鳥羣,會集體保護一隻蛋麼?可若不是它們的蛋豈不是更無法解釋,同類都不放過了,又怎會保護個別的種族的蛋?兇獸沒有智慧,不論出於什麼原因她們都不可能想的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等着以後讓邪中天那種活了大把年紀的看看,說不定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反正來都來了一趟總不能空手而歸。
“萬一離了鳥窩,孵不出了咋辦?”蘭蕭擔憂地看着巨蛋。
喬青稀奇:“老子又不是這蛋它媽,孵不孵的出來關我屁事?”
蘭蕭仰頭望天,已經說不出上天有好生之德了。連人都殺起來不眨眼,指望她對個蛋有慈悲之心,根本就是白日做夢!
巨蛋上覆上了一隻魔爪,喬青抓起來掂了掂,個頭雖大倒是不算沉。她隨手一拋,無紫一把接住將包袱抖開抱住這蛋背在了身上。喬青咂着嘴巴心馳神往,一副萬分希望這蛋孵不出來的吃貨表情:“烤鳥蛋,貌似也不錯啊。”
無紫貌似感覺到背後的蛋微微顫了一下。
既然東西已經拿到,這洞穴裡又沒有危險,喬青也不急着出去了。四人直接在稻草上坐了下來,外面的喊殺聲漸漸弱了。濃郁的血腥味飄進洞府裡,倒是鳥的尖利叫聲越來越少,應該是快要打完。他們支着面頰翹着二郎腿,等下面的人把一切搞定。
這空閒下來的時候,她便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一路上兇獸無蹤,還有剛纔鳥羣的驚懼。
她笑眯眯的在另外三人身上掃過一週,最後將狐疑的威脅的坦白從寬的目光落在了懷裡的大白身上。一片昏暗下,蜷縮着的肉球肥圓的小身體團緊了些,透過毛絨絨的長毛悄悄掀起一點眼皮瞅她,看見自家主子還算不錯的心情,才撒嬌似的喵嗚一聲擡起腦袋來,一雙圓溜溜的貓眼純潔又無辜。
大眼瞪小眼。
喬青仍舊笑着,那笑卻越來越陰森:“大白……”
“喵嗚喵嗚。”
喬青沉默半響,終於挑了挑眉梢:“唔,原來是這樣啊。”
大白連連點頭,雙下巴一顫一顫,肥肥的爪子風騷的撥弄了下腦袋上的絨毛,表示:就是這樣。
喬青讓它給氣笑了,也不再多問,不管是不是這肥貓,不管這肥貓有什麼能耐,反正是她的。誰還沒點兒小秘密呢?貓也是有**的。一人一貓一番交流,無紫非杏連連翻着白眼,蘭蕭好奇的眨眨眼睛:“是哪樣?”
“哦,它說可能那羣兇鳥看見了它英俊的貓臉,瀟灑的貓身,優雅的氣質,萬分膜拜之下不敢靠近,自慚形穢之後所以瘋狂。”
蘭蕭的目光呆呆看着那胖的五官都被擠做一堆的貓臉,挪開;肥嘟嘟捲成一個球的貓身,挪開;油奸耍滑又懶的掉毛的氣質,再挪開。望向喬青淡定的表情,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瞬間顛覆了。
你怎麼能以這樣沉穩的語調說出如此人神共憤的話!
喬青拍拍他肩頭,一臉悲痛:“兇獸的審美自是非同尋常。”
“……”
時間緩緩的過去,小半個時辰之後,洞穴口的血腥味已經濃郁到極致。
鳥叫消失,凌亂的腳步匯聚,還活着的人盡都一身狼狽。他們的腳下是兇獸的殘翅斷爪,來的時候人數上百,後來又源源不斷有新人加入到戰局,此時這些死裡逃生的卻只剩下了五六十人。狠狠的掃過山壁上的洞穴口,眼中閃過一抹毒辣,哪怕打的時候也注意着裡面的情況,裡面無聲不說,也沒見那四人的行蹤。
“是不是裡面也有兇獸,她已經被吃了?”有人提出疑惑。
“管她是死是活,死了更好,活的也讓她變成死的!”有人殺氣騰騰。
方展和林書書對視一眼:“諸位,在下方纔以玄雲宗的名聲保證過,打鬥之時不可暗中偷襲,如今這兇獸已經解決,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到底歸誰,可就各憑本事了!不過,在此之前,咱們是不是應該先把那漁翁得利的罪魁禍首……”
“殺了她!”
“殺了她,東西各憑本事!”
方展冷笑一聲,這羣蠢人,玄雲宗的人一個都沒死,除了有幾個重傷的之外剩下的不過皮肉之傷。等到拿到那東西,還不是她玄雲宗的囊中物。他看一眼林書書,兩人齊齊一點頭,正要飛身而起,卻見洞穴門喬青四人走了出來。
“好小子,你還敢出來!”
方展咬牙切齒,恨不能現在就把她給五馬分屍。另外的人看出了端倪,怎麼這玄雲宗的人好像和那小子是認識的?昨夜之事知道的畢竟是少數,當下人羣中便響起嘁嘁喳喳的聲音,昨夜同一個客棧的便將此人身份大致說了說。這一聽說是玄雲宗帶來的人,立即紛紛將鄙夷的目光射向了方展等人。堂堂玄雲宗,竟讓一個玄氣低微的小子給耍了!
方展羞憤欲死:“那東西是什麼,你交出來,乖乖下來受死!”
提起那東西,注意力紛紛被轉移:“交出東西,讓你死個痛快!”
喬青抱着手臂,一身光鮮和他們的衣衫襤褸形成了鮮明對比。居高臨下望着下面這羣虎視眈眈的醜陋面孔。他們互相之間又恢復了那種如臨大敵的警惕,眼中算計和貪婪如狼似虎。喬青想,下面這羣人也許連兇獸都不如,兇獸的兇殘和暴戾是源於本能,物競天擇。而他們,根本就是私心作祟。不過她也一樣,誰沒有私心呢?
冷冷朝方展投去個不屑的眼風:“想知道,上來取。”
方展正要飛身而上,被一旁林書書一把攔下:“方師兄,小心有詐!”
林書書也不知怎的,竟覺得上面那男子危險的很,就如出發之前升起的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方展皺皺眉,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把這小子帶來的,更知道他玄氣低微,若是此時再畏首畏尾,玄雲宗的名聲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而且他根本不認爲會有什麼詐,絕對的武力之前,什麼使詐心計都是空話。方一把掃開林書書,猛然朝着喬青飛了上去。
劍出鞘,帶着必殺她的怒氣。
寒光閃爍,喬青眯起眼睛,就這麼隨手揮出一道玄氣……
轟——
那氣勢如虹的青玄高手,就這麼被喬青看似趕蒼蠅一般的一揮,遠遠轟上了另一側山壁。
“天啊!”
這戲劇性的變故,瞬間讓衆人嚇掉了眼珠子,一衆人目瞪口呆瘋狂的抽氣。
再望向喬青的目光,簡直就像是看見了一頭活恐龍!
喬青不言不語,嘴角依舊噙着抹笑意,就好像這一擊把個青玄打飛的事兒不是她乾的。一身紅衣翻飛在山壁之上,讓人心驚膽戰一絲兒的聲音都不敢再出。的確如此,絕對的武力之前,什麼都是空話,她根本就不需要使詐!包括林書書等玄雲宗之人在內,所有人都呆怔着回不過神,甚至顧不上去將那奄奄一息的方展扶起來。
剛纔那隨手而發的一道玄氣,雖然快,一閃即逝,他們卻看的清清楚楚。
是……是……是紫色!
“紫玄!她是紫玄高手!”
一聲跳着腳的怪叫,拉回了衆人的呆滯。
方展躺在地上,身上壓着大片大片的山壁碎屑,怎麼也不能理解那自以爲的玄氣低微,怎麼就忽然變成了紫玄。這樣的年紀,連二十歲都不到,當紫玄他媽的是大白菜麼!紫玄……出現在去往玄雲宗路上的紫玄……他腦中彷彿閃過了什麼,靈光一閃中他瞪大了雙眼,吳珏……無絕……他尖叫道:“你是宮無絕!你是玄王爺!”
無紫非杏和蘭蕭三人,剛剛還沉浸在喬青的強悍中。
聽見這一聲尖叫,眼前一黑,險些從山壁上摔下去。
三人互相攙扶着站好,便見前方喬青一臉淡定的微微一笑,沉默,不否認。這代表了什麼?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爲那可憐的玄王爺深深捏了一把汗,昨晚上喬青報出名字的時候,還沒人往那方面想,沒想到,自家主子已經打定了主意把這陰險卑鄙的屎盆子一股腦扣上玄王爺腦門了。
喬青的沉默無疑證明了方展的驚叫。
下面頓時亂成了一鍋粥,竟然是玄王爺!
宮無絕此人極爲低調,說是低調,不如說是他太過高傲從來生人勿近,見過他的在場的還真沒有。而玄雲宗大壽將請帖發給了皇宮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玄王爺出現在此地,倒是合情合理。再加上前段時間玄王爺是紫玄的消息幾乎大燕皆知,這一切便全部說的通了。
至於這一身紅衣,再至於那修羅鬼醫,誰也沒敢往那上面想。
一來,滿大街穿紅衣服的多了去了,玄王爺爲人低調,以這一身紅衣掩飾身份再正常不過。
二來,那修羅鬼醫和玄雲宗的關係勢成水火,這誰不知道?說她敢大大方方的一路往玄雲宗而去?靠,找死呢!
於是乎,在喬青的沉默微笑之下,一衆人被引導着浮想聯翩……這屎盆子便順理成章的實落落的“嘩啦”一下,傾倒在了遠在盛京的宮無絕腦袋上!無紫非杏暗暗低下頭,公子啊,你是不是忘了玄王爺也是要去玄雲宗的?你這一路上頂着人家的名頭爲非作歹,等到了玄雲宗見到本人,你要怎麼交代啊?兩人想起那張黑煞神臉,雙腿便開始哆嗦……
怎麼交代?
喬青回頭朝三人眨眨眼,嘴角的笑容非常之無辜。
她可是什麼都沒說,她從來沒說自己是宮無絕,至於旁人願意怎麼想?老子哪管得着啊!
蘭蕭三人眼皮狂跳,嘴角狂抽,這簡直就是腹黑無恥的最高境界!
既然確定了此人是玄王爺,在場的人哪裡還有敢攔的道理?先不說她的紫玄等級,就是他們一擁而上都只有當炮灰的命。就說這人的身份吧,一國王爺,壓都壓死了他們!一羣人只有在心裡將這“宮無絕”千刀萬剮破口大罵,傳言果然不可盡信,什麼冷酷什麼冰山全是狗屎,明明就是個陰險卑鄙腹黑無恥的小人!
下方分開兩側道路,喬青飛身而下。
無紫非杏極其默契的跑去將地上的鳥屍剖腹取膽。在場的人看不明白,這金足鳥並不常見,不少人根本連什麼這是什麼兇獸都不知道,更不用說這鳥膽可以入藥了。在趴在地上眼睛都猩紅猩紅的方展和咬着一口銀牙細齒卻無計可施的林書書和一羣臉色灰不拉幾頹敗又鬱悶的衆人的眼皮子底下,無紫非杏大喇喇的取好了膽。
喬青笑眯眯很滿意,帶着三人一貓,於萬衆矚目下大搖大擺離開了這片兒血腥滿地的山腹。
直到那紅衣遠遠消失,在場的衆人也不知那東西究竟爲何。只留下了一個關於玄王爺的傳說,口口相傳蔓延在前往玄雲宗的道路上。
……
“公子,你怎麼沒殺他們呢?玄雲宗的那些人……”
下山的路上,非杏歪着頭問道。
因爲沒有馬車,喬青四人便一路靠着雙腿走下山,依舊是一路太平,兇獸無蹤。喬青笑笑:“兩個原因,第一,剛纔不只有那些人在場。”
“還有人?”非杏大驚。
三人對視一眼,完全沒感覺到四周還有其他人。
“一開始我也沒注意。不知道什麼什麼來路,比咱們到達那處要再晚一些,一直到上了那山壁之後,才感覺到附近還有另一隻隊伍。”喬青想着皺了皺眉,等到從那洞口取了蛋出來,那批人也沒離開。不奪寶,不現身,也並未有任何的殺氣和惡意,隱藏在周圍好像只爲了看個樂子:“大概一二十人,爲首的人恐怕和我差不多的等級。”
“紫玄?”無紫也捂着嘴大驚。
喬青聳聳肩:“只是感覺。”
“如果那些人知道這一次其實有兩個紫玄高手,肯定不敢再想什麼奪寶的事兒了。”
“也不一定,貪婪,人心,最是難以控制。”
喬青把玩着大白的尾巴,想起那隻巨蛋鬱悶的苦下了臉,早知道是個蛋就不白費功夫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在還有幾十顆完整的鳥膽,算是補足了她受傷的心。無紫非杏齊齊翻白眼,得了便宜又賣乖說的就是自家公子了!
“那第二個原因呢?”
嘴角微勾,再一次顯出了那讓人毛骨悚然的邪笑:“秘密。”
果然,兩人望了望天,賣關子什麼的公子最喜歡了。既然她不願意說,哪怕心裡好奇的貓抓一樣兩個丫頭都不問,反正到時候總會知道的。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羣玄雲宗的人悲劇還沒結束啊!可憐的方展,拜入哪個師門不好,要拜入得罪了咱家公子的玄雲宗……
蘭蕭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一路有說有笑的走着。
這山雖兇,卻並不大,如無意外直行穿山也不過是一日的路程。再加上路上沒有兇獸的肆擾,四人腳程快,趕在了天黑之前下了萬厄山。山腳處不遠便見到了農家獵戶,不小的一個村子,村民卻是樸實的很。
一夜無話。
翌日出發之際,給了村民一點兒銀子,又買了這村子裡的一輛牛車,便晃晃悠悠的啓了程。
無紫非杏在前面駕車,兩人還是第一次駕牛車,新奇的很。喬青雙臂枕着頭,在牛車後方的車板子上露天躺着,一路曬着初秋的陽光,自在愜意。蘭蕭坐在她旁邊,卻是恨不得找個什麼把頭給包起來。這人,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修羅鬼醫和喬家家主就不提了吧,你僞裝堂堂一字並肩王竟然就這麼大喇喇躺在牛車上。
這……要是讓玄王爺知道了,還不一刀劈了你!
什麼英明神武王爺的面子全掃地了。
蘭蕭自小在將軍府被寵大,還從沒這麼丟臉過,一張白皙的臉紅了個徹底。偏偏這主僕三人兩個新奇一個愜意,都根本不把這當回事兒。倒是唯有一隻肥貓和他產生了共鳴,將頭埋在稻草裡,只露出個屁股見人。每次旁邊兒有人或乘馬車或者騎馬極端鄙夷的掃她們一眼經過,蘭蕭就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大白的屁股上。
喬青掀起眼皮,又懶得搭理的閉上:“老子自逍遙,管旁人怎麼想幹嘛。”
話音方落,喬青耳尖動了動:“聽見聲音沒?”
蘭蕭被轉移了注意力,側着頭使勁兒聽,半響搖了搖頭:“我只有綠玄,聽不到,人的聲音?從哪個方向來的?”
喬青翹着二郎腿,朝身後的方向揚了揚下頷,她聽見的是一個隊伍的聲音,凌亂的馬蹄聲,還有車轍劃過地面的吱呀聲,想必人數不少。這些人行進的速度也不慢,最起碼比她們這牛車要快的多,想必一會兒就能碰上。她沒再說話,卻有一種奇怪的預感,這也許會是昨日萬厄山上那隊人。
果然,大半個時辰之後,馬車聲越來越近。
睜開眼,便見到了遠遠行來的一個隊伍。
最顯目的是一輛低調的馬車,這馬車極大,用料亦好,不由讓喬青想到了宮無絕的那個房間,外看並無尋常,細細賞來可見華貴之處。前後方分別有十幾匹高頭大馬,身着武士服的男子高坐其上,是車內人的護衛。馬車隊伍很快超越了她的牛車,在過去的一瞬,喬青分明看見了這十幾個武士眼裡的驚訝,果然如此。
“哥,你看,是玄王爺!”
一聲清脆如百靈的女子聲音,從已經越過去的馬車中傳來。喬青倒仰起頭瞄過去,那車簾掀開一點,露出俏皮可人的姑娘半面,興奮的對着旁邊人說着什麼,對上她看過去的目光,那女子的半邊面頰瞬間紅了,刷一下放下了車簾。
喬青挑眉笑笑,倒是直率可愛。
馬車很快在前方停下,像是在等她,無紫非杏也適時地停下了牛車。
一前一後,喬青從車板兒上坐起來,見那簾子被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給掀開,袖口呈清爽的墨綠色,隱有云紋刺繡。緊接着,一男子緩緩從其上走下。喬青眼前一亮,好一個俊朗如風的男子。
這男子着一身墨綠錦衣,和馬車是同樣的風格,面料絕好,樣式卻低調的很。五官極其端正,並不是多麼精緻的美男子,卻給人一個甚是舒服的感覺。下車的一瞬燦然一笑,露出燦白的牙齒,一舉手一投足中透着股爽朗的氣質。
“玄王爺,久仰大名。”
聲音醇厚如酒。
喬青不由拿他和姑蘇讓比較了一番,盡都是風一般的男子,姑蘇讓是夏日的微風,溫潤細緻。這男子卻像是麥田間奔走的秋風,自由,灑脫。伸手不打笑臉人,喬青亦是點了點頭。
他走下馬車,朝喬青拱了拱手:“在下祈風。”
在腦中將祈這個姓氏過了一遍,並未有能襯得起這人風采的家族,心知恐怕也是化名。她沒報上名字,既然對方喚出玄王爺,那定然就是昨日萬厄山上看熱鬧的那夥人。而看着這男人眼中掠過的一絲瞭然笑意,恐怕早就看出了她的身份:“久仰大名。”
祈風笑意更濃,身後嘩啦一聲,簾子掀開探出個俏皮的小腦袋。
十四五歲的女子,膚白如雪,明眸皓齒,一手轉着胸前的麻花辮兒,笑吟吟讓人心喜:“我叫祈靈。”
一句話之後,立即又縮了回去,流淌出清脆的笑聲。祈風嘆了口氣,像是對這妹妹極端的無奈,眼中卻流露出淡淡的寵溺之色:“玄王爺莫怪,家妹被寵壞了。”
“無妨,祈大哥有何指教。”
喬青對這對兄妹算是有好感,不過大白天的忽然停下車跟她自報家門,未免奇怪了點兒。她本身並非愛交朋友的人,萍水相逢一點頭就好,直接下車攀談,也太自來熟了些。
她這一問,祈風反倒先愣了一下,一愣過後便低頭笑了起來。
他本是個極爲隨性的人,朋友遍天下。偶然遊歷到大燕,聽聞了玄雲宗六十大壽的事兒,便好奇過去看看。又這麼巧昨日碰上了那兇鳥守寶,自然也要瞧瞧的。他去的晚,到的時候在場的人已和那羣兇鳥打到了一起。正覺無趣要離開之際,便看見了這少年利用衆人引開兇鳥攀上山壁的一幕,那身手,那風姿,當下便得他一聲贊!隨後一直看着樂子看到結束,便對這少年大生好感。又這麼巧,今天再一次碰上了這少年。
昨日見這少年,嘴角噙笑,黑眸清亮,該是極好相處的人。這會兒近了看,才發覺她眼中少有溫度,笑語晏晏的表面之下,恐怕那隱藏的是一個涼薄的性子。
祈風也不尷尬,當下便尋了個理由:“在下也是往玄雲宗而去,邀請玄王爺同乘馬車。”
說着,對着喬青身邊的牛車眨眨眼。
喬青往牛車上一掃,蘭蕭和大白已經整個鑽進稻草堆裡裝睡了。她翻個大大的白眼,這倆二貨:“多謝祈大哥好意,在下還要在這路上多耽擱幾天,並不急着趕路。”
這便是婉拒了。
祈風點點頭,很明顯地聽着馬車裡靈兒的一聲失望嘆息。和喬青再寒暄了兩句,告了別,便鑽進了馬車。
馬車一路行走,祈靈掀開車簾偷偷瞧着後面的人。牛車之上,那紅衣男子隨性的躺着,好像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不過也實在不需在意,有的人便是躺在那破破爛爛的車板兒上,也掩飾不住周身的風華:“哥,這玄王爺真好看。”
腦袋上被拍了一記,她吐着舌頭回過頭,便見大哥神秘一笑:“玄王爺好不好看大哥是不知道,不過這少年自然是好看的。”
祈靈眨眨眼,聽不出他話中的深意,只道:“靈兒想嫁給她!”
祈風的臉色驟然鄭重了下來,她一愣,大哥從來隨性極少有生氣的時候,這樣的神色便是有正事要說了。隨即便聽祈風一字一頓說道:“靈兒,那不是你能想的人。”
祈靈難免失望。
她苦下臉鼓着腮幫子,提起這等事並不羞澀,直率又純真:“可是靈兒喜歡她,又是王爺,又是紫玄,人也有意思的緊。”
祈風半天沒說話,祈靈扯着麻花辮扁着嘴咕噥了幾句。畢竟年紀輕,黯然只是一瞬,隨即又興奮了起來,抱着祈風的手臂搖晃道:“大哥,你也覺得玄王爺好吧,她昨天可帥呢,那羣人被耍的團團轉就差找根繩子吊死在萬厄山了!玄王爺下山的時候,根本沒人敢攔,那句話叫什麼來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腦袋上又捱了一記。
祈風笑着搖搖頭:“真不該帶你出來,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
祈靈趴在桌子上,白皙的指尖玩着髮梢,紅着臉笑嘻嘻道:“不嫁玄王爺就不嫁好了,大哥不喜歡靈兒嫁,那靈兒就嫁給別人!不過要讓靈兒選,以後就照着玄王爺這樣的男人來找!”
“哦?哪樣的人?”
“純爺們!”
“噗——”喬青一口口水噴出去老遠。
他們的馬車走的並不快,一直處於牛車的前方百米左右。兩人說話並不顧忌,也不知道這番話被她一字不漏的聽了去。
本來麼,哪怕是紫玄高手誰會沒事兒伸長了耳朵聽人牆角?偏偏喬青這人沒啥道義,她這次去玄雲宗可是送死的大事兒,這一隊人只那祈風就是紫玄高手,玄氣應該跟她差不多,初入紫玄。而另外的那羣武士,也盡皆有着無紫非杏的水準。這樣一羣突然出現的高手,又是往玄雲宗而去,有什麼目的,會不會引起什麼變故,她都要打算好。
這一聽,先是自戀的摸着自己的臉,隨後聽那祈風語氣,果然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
最後便聽到了純爺們三個字。
喬青呆滯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雖然她一向以爺們自居,但是歸根究底是個女人好麼。喬青很鬱悶,這樣爺以後還嫁不嫁的出去了?她敲敲前面兩個丫頭:“老子很爺們?”
無紫非杏眨眨眼,看着自家公子一身男裝打扮,吊兒郎當的斜在牛車板子上,翹着二郎腿,嘴裡還叼着根兒草,問出的五個字裡四個都透着股純爺們的氣息……
兩人一臉苦逼的默默扭過了頭。
答案很明顯,喬青自暴自棄地仰回稻草上,便見把頭埋在草堆兒裡的大白呼哧呼哧的像是在笑。她捏着大白的尾巴尖兒提溜出來,果然這肥貓圓溜溜的貓眼裡盡是幸災樂禍。
沉默。
帶着殺氣的沉默。
大白屁顛屁顛一擡頭,正正對上一張陰惻惻的笑臉,立即感覺到大事不妙,貓命危矣!兩隻肥爪子刷一下捂上臉,露出一個“我沒說話我沒看見我也沒聽見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滑稽模樣來。
喬青眯起眼,在滿清十大酷刑中搜索着折磨這肥貓的刑罰,忽而感覺牛車停了下來。
“怎麼了?”
“公子,前面好像有點問題,有一羣人堵住了路,那祈公子的馬車也被攔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