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絕又是一頓。
他堂堂羅剎太子爺要趁人之危?原則何在?這念頭只在腦子裡轉了個半圈兒,便被宮無絕給一把掐滅在了萌芽狀態。原則是什麼東西?豆腐面前,他的原則早死光了。
他望着眼前的喬青,先從哪裡開始呢,這,是個問題。
對於佔便宜這等事,宮無絕不能不說,是行動上的巨人,思想裡的矮子。之前那許多次,他都是靈機一動興之所歸,無時無刻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旦有漏洞立即抄起手就上!沒有漏洞,製造漏洞也要上!可是這會兒,喬青就這麼全無警惕地躺在牀上,空門大開,可佔之處一二三四五數之不清,宮無絕反倒無從下手了。
火辣辣的視線從喬青的額頭,移動到紅脣,移動到脖頸,移動到被子下面裹的嚴嚴實實的各個方位。然後再反向移動回去……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即便昏昏沉沉只想睡覺的喬青也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立即睜開了千斤重的眼皮。
四目一對。
喬青是**裸的警惕。
宮無絕是明晃晃的糾結。
眼看着她在被窩裡翻了半天,宮無絕好心的提醒:“大白已經丟出去了。”喬青恍然大悟,“哦”了一聲,一把抄起腦後的枕頭,砸上去。他一歪頭,枕頭擦過耳際彈到地上,雞毛漫天飛舞。
宮無絕摘掉落到頭髮上的雞毛,將喬青不客氣朝裡面推了推,把自己包成了蠶寶寶的少年便滾去了牆根兒。宮無絕坐到牀邊,很淡定的開始脫靴子,喬青瞪着眼:“老子只是發個燒!”言外之意,武力值可沒消失,別逼我打人。
劍眉好心情的一挑:“勸你別,你發不發燒都打不過我。”
喬青被噎的翻白眼,怎麼從這人的語氣中,聽出了那麼傲嬌的感覺呢。不過也知道這是事實。感覺到宮無絕躺在了自己身邊,直接就着被子把她一撈,摟在了懷裡。兩條不算粗壯卻極其有力的手臂之下,她連撲騰兩下的後路都給斷了。氣的就跟死魚翻了肚,死雞蹬了腿一樣。
宮無絕卻沒再有動作,輕輕拍了她兩下:“睡吧。”
這懷抱實在是暖,有種讓人心安的力量。想了想,反正也打不過,就不做無用功了。這男人紙老虎一個,還真沒什麼可怕的。換個角度,有吃有穿有人罩,朋友對手玩伴飯票外加有人暖牀,咳咳,挺好,日子就這麼過唄。沒準哪天宮無絕又想通了。喬青越想越覺得,真沒必要難爲自己的腦回路,這男人的身份和玄氣哪一樣不是一等一,這樣的背景活到現在,骨頭其實比她還反。
你越不讓他怎麼樣,他還越就要怎麼樣!
跟鳴鳳羅剎太子爺較勁,認真,她就輸了。
所以說,有的時候沒心沒肺真是好。若是換了別的女子,這會兒還不得哇哇大叫一哭二鬧三上吊。喬青這麼一想,覺得反正吃虧的不是自己。“唔”了一聲,還很給面子的調整了個舒坦的位置,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天知道,直到她的呼吸放緩,宮無絕還有點雲裡霧裡。
他已經做好準備接受喬青的反擊,說不得還要在這屋裡打上一架。這小子平時彪悍得很,心情不好的時候逮着誰嗆誰,一張嘴能把人噎個跟頭。還有那身手,上房揭瓦恨不得把天都給戳個窟窿!
這會兒卻這麼老老實實睡了?
這搞什麼?突然變成了身嬌體軟易推倒,他還有點適應不大了。
飯可以亂吃,話真不能亂想。剛剛想到了身嬌體軟,宮無絕這心思就跟着越飄越遠。懷裡的人即便隔着一牀被子,也能感覺到纖細柔軟的身形,這觸感蕩得他頭昏眼花,熱血翻涌。近在咫尺的眉眼,宮無絕撥開她額前的碎髮,吧唧親了一口。
喬青像是覺得癢,一巴掌把他臉推開:“別鬧。”
這麼軟軟糯糯帶了點沙啞的一句“別鬧”,像是一點火星毫無懸念的點燃了血氣方剛的男人心裡那二十餘年的素菜。星火燎原,化爲團團邪火幾乎要把他殘存的理智給付諸一炬!喬青恐怕還不知道,這句話,更像是一對情侶之間,女子面對求歡的男人說出的一句欲拒還迎……
於是,羅剎太子爺壯起了狗膽,掀開被子,鑽進了熱騰騰的被窩裡。一撈,將喬青纖細的腰撈回懷裡,這實實在在的觸感,讓心裡一瞬間填了個滿。
自然,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可以保證,這已經是喬青的極限,還是佔了她這突如其來的燒熱的光。若想再越雷池一步,這小子翻起臉來可不是好瞧的。耍流氓這等事,別說,也是個技術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可爲了保證還有三四五六,就要掌握好其中的度。宮無絕自認,在這度的把握上,已臻爐火純青。
沒見這小子幾乎要習慣成自然了麼?
溫水煮青蛙什麼的,最忌心切。
宮無絕閉上眼睛,將腦子裡在他眼前飄來飄去的喬青忍痛拍飛,換成一切正經又正派的內容。一會兒額上已見了汗,他睜開眼睛,目中轉爲一片清明。見旁邊喬青大喇喇睡的七葷八素,他苦笑一聲,可惜之極的咂了咂嘴巴,隨即一挑眉,也閉上了眼睛。
吱呀——
門口一陣涼風灌進來。
緊跟着項七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嗷了一嗓子,睡在外面的宮無絕一哆嗦,險些嚇的掉下牀。這一嗓子,嚎的十里八村都聽見了。洛四抄起劍就趕了過來,隨後和項七一樣,僵在了門口。
兩人愣愣的站着,此時已經明白了個大概,想跑路,卻該死挪不動腿。
你能想象到玄王爺扭過頭來的表情麼?反正項七和洛四是第一次見這深沉腹黑的男人,這麼喜怒形於色。嘖嘖,那表情,幾乎可說是猙獰了。兩人正要向外挪動的腳,就被這兇殘的一眼給定在了原地。
宮無絕這一眼,的確很兇殘。
他讓喬青這兩個手下給氣的腦仁兒疼。
好好一個喬青在眼前,能看能摸不能吃就罷了,終於他下定決心爲了長遠利益忍痛睡了。偏偏還有人招呼都不打就闖了進來!闖進來你再悄默聲的出去就是,還硬是一嗓子吵的他腦門青筋一鼓一鼓的跳。
宮無絕這會兒,簡直就像是飛了到嘴的鴨子還踩了一腳鴨子屎!
他深呼吸,默唸這兩個是喬青的人一百遍,才硬是放鬆了臉上的肌肉:“出去。”
項七撒腿就跑,晚一步都要血濺當場。
洛四剛想跟,又一頓,暗罵了一句那小子沒義氣。嘴角一抽一抽僵硬着道:“玄王爺,玄雲宗三長老又送了拜帖去。”
宮無絕沉吟半響。三長老之前幾天已經送了一次拜帖,他放到了一邊。經過昨晚一脈山頭上那一幕,這胖子已經急的團團轉,昨天晚上又連夜送了一次拜帖。今天又是一張。估計那三長老也直接去過他住的客院,可惜沒找着人。
其實按照三長老的個性,若是時間允許,本不該如此沉不住氣。可惜,玄天六十大壽,到現在爲止剩下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談判這等事,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落了下風。
“不急,晾他兩天再說。”
宮無絕揚了揚眉,一瞬又恢復了羅剎太子爺那腹黑沉穩的模樣。恐怕再過幾天,那二長老也要開始有所動作了。他重新趟了回去,很淡定的將喬青抄回懷裡,聽洛四悄無聲息關上門退了出去,才閉上眼睛美人在懷睡了過去。
睡着之時,一個念頭劃過腦海,一閃而逝。
——這小子,身上軟綿綿不怎麼正常啊。
……
喬青這一病,來的洶涌,去的也快。
待她一覺睡醒,幾乎就好了大半了。
本來麼,翼州大陸上的大夫,大多治的都是刀劍損傷內傷中毒這等病症。像是感冒發燒這等小事,有玄氣的人只要過上兩天,即便不用藥,也會自動恢復過來。
喬青這一覺,睡的極好,做了一個冗長冗長的夢。一夢十年,從現代到翼州大陸,第一天這具身體的母親葉落雪那誓死一護,後來二伯無微不至的照料半月,半夏谷十年來和邪中天的插科打諢。最後一個鏡頭,落下懸崖後,宮無絕手裡那攥的微蔫的九葉鴆蘭……
喬青揮掉腦子裡的畫面,通體舒坦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房間裡,宮無絕已經沒了人影。
她洗漱完畢,喊了一嗓子“項七洛四”,半天也沒人進來。鬱悶地決定扣那兩人的月俸!她卻不知道,自己整整睡了兩天的時間,而有了兩天前那一出,項七和洛四現在是早出晚歸,只要宮無絕在這裡,兩人溜溜的就跑了。尖尖的下巴抵在桌子上,胃裡空空如也,渾身犯懶。喬青咂了咂嘴巴,雙目無神地盯着空蕩蕩的桌面,開始想念宮無絕那手外焦裡嫩的酥香小糰子……
喬青眨眨眼,皺着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想什麼來什麼?”
吱呀一聲,宮無絕攜着誘人的香氣出現在了門口。
她扭頭,一雙黑鋥鋥的眼一瞬亮了起來。只覺那哥們捧着個盤子立於陽光下的身影,偉岸極了。宮無絕端着盤子進來,見她一瞬坐的筆直,眼巴巴盯着裡面的東西,比打了雞血還精神,忍不住敲了敲她腦袋。
喬青仰起臉,無恥提意見:“想吃點稀的。”
“用不用給你列個菜單?”
開什麼玩笑,他除了會這個,哪裡會做稀的?以防被拆穿的男人立馬虎起了臉。一般這個時候,稍微有點覺悟的人都會老老實實有什麼吃什麼。偏偏喬青就是個恬不知恥的,只可憐巴巴望着他,傳遞出毫不掩飾的希冀——那更好啊。
宮無絕氣的咬牙。
喬青繼續瞅着他。
她的眼睛很大,平日裡卻不怎麼願意完全睜開,帶着那麼幾分懶洋洋的模樣半眯半挑着,讓本就妖異的氣質更添了幾分邪裡邪氣。乍一看,配上嘴角終日噙着的淡淡弧度,極不正經。這會兒完全的睜了開,漆黑漆黑的眼球水汪汪的瞧着他。
宮無絕氣歸氣,也不得不承認,他讓喬青這副模樣給煞到了。
這等恨不得把她一把掐死,又恨不能捧在手心的感覺。宮無絕無力嘆了口氣,狠狠磨牙:“等着!”
喬青立即眉開眼笑,樂顛顛地站起來。
宮無絕回頭瞪了她一眼:“傷寒好了?還不回去躺着?”
大喇喇擺手:“早沒事了,我可是修羅鬼醫。”
“那天誰說醫者不自醫來着。”
宮無絕嗤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燒已經退了,也沒再多說。心裡倒是補了句:就這樣的,就該驢年也不讓她下牀!他進了廚房,身後喬青一溜煙兒的跟着,咧着嘴笑的眉眼彎彎。宮無絕莫名地瞅她一眼——這小子,也太沒節操了!
沒吃過豬肉,總也見過豬跑。宮無絕望着一堆青菜和大米,依照着記憶開始有模有樣的做。
喬青就這麼站在門口瞧着。
忽然一個沉甸甸的東西落到肩膀上。喬青嚇的一哆嗦,一把扯過大白抱着蹂躪。大白被搖晃的翻白眼,瞅瞅廚房裡的男人,再瞅瞅頭頂站着的少年,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喵……”
喬青要死地扯過肥貓的耳朵,小小聲咬着牙:“什麼叫我把他睡了?”
圓溜溜的貓眼一滾:“喵?”——不是咩?
“開什麼玩笑,老子是這麼不挑的人麼?”
正溜回來的項七聽見這一句,站在喬青後面咂了咂嘴巴。公子還的確是挑,專門挑胸大腰細的美女,最喜歡摟着無紫一塊兒睡。沒有無紫的時候,軟乎乎的大白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項七摸着下巴拍了拍喬青的肩。她回頭,被項七上下左右來回掃了掃,專門在胸口處一頓,擠眉弄眼捂着嘴開始笑。
喬青眨眨眼,才反應過來,她是被手下給嫌棄了?
“要死了!老子今天不把你揍成篩子,就對不起你這張欠揍的臉!”
喬青追着項七滿院子跑,後者抱頭鼠竄。終於被狠狠胖揍了一頓後,扯住要離開的少年褲腳。喬青一頓,見項七像是有話要說:“溜溜的,爺還等着喝粥呢。”
項七爬起來,一直把她扯到院子角落裡,遠遠瞄着廚房裡的宮無絕。唔,你喜歡柔軟美女是真,可誰能告訴他,那天那一幕是怎麼個回事?這渾身上下一看就硬邦邦的男人,你在他懷裡不也睡的挺沉麼。作爲新一代的好屬下,是要在保護主子的同時兼顧她的人生問題的。於是,項七決定點一點這明顯狀況外的主子:“公子,嘖嘖,快看——”
“看什麼?”
跟着項七的目光瞄進去,宮無絕正淘米,圍裙之外是一貫的黑色錦袍,整個人即便在廚房裡,都帶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貴氣。
項七嘬了兩下牙花子:“瞧見了吧,這貴氣的,舉手投足從頭髮絲到腳底板,都透着一股子高貴!”
喬青點點頭,這個她同意:“所以咧?”
“所以,這簡直是貴公子裡的上品,上品裡的極品啊……”話沒說完,喬青給了他一爆慄,斜眼:“裝什麼大瓣兒蒜啊,也不怕咬了腮幫子!有話直接說,繞這些圈子。”
項七揉着腦殼:“這麼一個極品,窩在這小廚房裡給你熬粥,公子,你要遭天譴的!”
“你家公子還是極品裡的貢品呢!”
喬青抱着手臂“切”一聲,瞟了眼宮無絕,眼睛閃來閃去的拎着大白回屋了。
望着那堪稱落荒而逃一樣的背影,項七摸着下巴嘿嘿笑,兩顆小虎牙鋥亮鋥亮。想起喬青在半夏谷裡,和邪中天之間的相處方式。這兩人,都不算是多着調的性子。徒弟指望師傅做事,師傅忙不地把包袱丟給徒弟。一個叫囂着:“有你這樣當師傅的麼!”一個理直氣壯:“不然本公子收徒弟幹嘛?”
現在可好了,公子這樣的性子也有人願意接手,還不介意她是個“男人”。
——嘖嘖,果然青菜蘿蔔各有所愛麼。
項七站的遠遠,向廚房裡品位獨特挑戰最高峰的男人致以了崇高的敬意。宮無絕條件反射地回頭看他,剛纔還在賤笑的小虎牙頓時一溜小煙兒跑了個沒影。
宮無絕終於手不忙腳不亂看上去極其嫺熟的搞定了一鍋第一次做的粥,賣相和香氣都算上品,碎肉丁融化在暖融融的米香裡,他又切了點蔥末,綠瑩瑩的灑在了浮上,這才滿意點了點頭。
朝屋裡喊:“自己出來盛。”
“喳!”
喬青屁顛屁顛的來了。
捧着粥回去了房間,她剛纔那一會兒,已經將香酥糰子全部解決。喬青坐在桌前,輕輕吹着熱氣。秋日的陽光柔軟綿長,如此寧靜的午後,宮無絕進門看見的就是蒸蒸熱氣之中,喬青彎彎如新月柔和又模糊的眉眼。
他站在門口看了一小會兒,暗歎這小子倒是好哄,一時心比天大,一時又容易滿足在如此細小的東西上。這是一個很矛盾的人,身上有一股似正似邪的隨意,讓不懂的人搞不清楚她究竟是暖棚裡頭乖巧的盆栽,還是山壁之外堅韌攀爬的藤蔓。
喬青就在這霧氣濛濛中,一擡頭:“你今天去見三長老了?”
宮無絕的感覺,霎時只有三個字——煞風景!
他撇撇嘴走上前,拉出她對面的椅子坐下:“怎麼看出來的?”
“猜的唄。要晾着他也得有個度,那三長老等了這幾日,估計要沉不住了。正巧你這時候送上去,嘖嘖,談什麼談不成呢……二長老的帖子,也到了吧?”
宮無絕笑了笑,這小子,真是一個關子都不給賣:“你倒是猜猜,談了什麼。”
她翹起二郎腿,倚着椅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雙目中卻是熠熠發光。這是一種智珠在握的篤定,自信又自傲的讓人移不開眼:“還不就是那些,先猶豫,後掙扎,再拍板,做足一場從皇室角度出發的大戲。”
“還有呢?”
喬青歪着頭想想,指尖在桌子上輕輕敲着,忽然笑了:“唔,你應該在最後還加了碼,做出一副把全部希望都壓在他身上的模樣,告訴他會和宮琳琅商量一二,必要的時候,爭取能調一支兵來,作爲他和一脈三脈對抗上位的籌碼!”
宮無絕挑了挑眉:“全中。”
喬青又看他一眼,這一眼中帶着點奸詐:“我猜,宮琳琅的兵,其實早早就埋伏在玄雲宗之外了吧?”
若是別人這麼和三長老說,喬青或許還以爲是虛張聲勢,可若是宮無絕,就定是一切都準備好了。三長老此人較爲詭詐,必是要親眼看見才作數的。宮無絕想必已經帶他見過。到時候兵力上山,兵分五路,三脈和四脈連成一盟,有三長老從中調度,可說如入無人之境。剩下的,就是一脈,二脈,和五脈。
“你今天再去見見林尋?”
宮無絕點點頭,本也沒想過要瞞她:“不錯,同樣的套路,五脈的長老最近常常和林尋走動。到時候二脈和五脈也解決,剩下的,便只有一脈了。”
勺子在碗裡無意識的攪動,喬青皺着眉毛:“戚雲城有去查死因麼?”
“查是必會查的,不過時日這麼久,又遠在京師,他恐怕查不出什麼。”這也是他當時敢挑撥離間的原因,查不出什麼,那便是皇室和玄天都有可能是殺死戚爲平的兇手。戚雲城恨皇室,自然也不會不懷疑玄天。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漸漸房間內沉默下來。
喬青一勺子粥正要往嘴邊送,宮無絕忽然道:“咱倆談談。”
她一頓,既然說談談,就肯定不是指的剛纔說完的正事了。無端端的,這心理素質從來過人的少年開始有點緊張。喬青不得不說,剛纔項七有所指的話,還是在心裡劃出了漣漪的。她剛纔一邊啃着那糰子,一邊腦子裡還在迴盪着——公子,要遭天譴的。
她咳嗽一聲,先喝了一勺子粥,食不知味的嚥下去,才調整好臉色,無恥地撫額:“唔,老子還在燒熱中……”
你怎麼不在粥裡淹死呢!宮無絕咬牙。
他卻不知道,喬青真的要死在這粥上了。一口嚥下去,她的臉色急劇變幻,終於停在了極端的苦逼上。低頭瞪着這香氣宜人賣相過人的粥,誰能告訴她,怎麼會有這麼詭異這麼違和的味道?偏偏對面坐着的宮無絕一臉的狀態良好,擡頭挺胸坐直了身子,立馬忘了之前說要談談的事兒,挑了挑劍眉,像是等着她表揚……
喬青飛速喝了口水,腦子裡快速運轉。
要是說這粥不是人喝的,估計就得“談談”。爲了不談談,就得喝了這碗粥。有沒有第三個選項?喬青苦往肚子裡咽,在心裡面狠狠抽自己大嘴巴子,讓你嘴賤,喝什麼稀的,衝動果然是魔鬼!
那表揚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只得以實際行動演了一把。她再次舀起一勺,以一種很歡欣鼓舞實則糾結到不行的心態,咕咚一聲吞了下去。
宮無絕心情不錯。
就這麼坐在對面,毫不掩飾的含情脈脈。喬青擡頭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終於敗退,默默端着碗喝了第三勺,第四勺。宮無絕的目光始終觀摩着,虧得喬青心理素質過硬,你看你的,我填鴨我的,硬是越喝越快一邊將宮無絕的祖宗十八代從石器時代問候到未到來的二零一三,一邊把一碗粥給幹了出來!
待到碗裡見了底兒,宮無絕才滿意一勾脣:“我去找二長老了,你去不?”
我不去,我要喝水:“咳,咳咳,你去好了。”
宮無絕皺了皺眉毛:“你怎麼了?”聲音都變了。
喬青只想仰天大吼,老子是被齁的成麼。擺擺手:“沒事,你快去,正事要緊。”邊說,邊二話不說把宮無絕給推了出去。房門一關,內外兩人便心思各異起來。喬青的第一反應是,飛快的衝到桌子旁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這才從要死不活的味道中解脫了過來。宮無絕則是一頓,想起忘了談談。
所以說,這談心什麼的,結果往往是大家都蛋……哦不,胃疼。
宮無絕站在門口,胃疼了眨眼的功夫,便將這件事暫且擱置腦後。談的時間多了去了,還是正事要緊。他卻沒想到,在從二長老林尋處達成了協議回來之後,接下來的小半個月裡,喬青都沒給他這個機會。
宮無絕在二長老的主殿中呆了大約一下午的時間。
林尋此人,和姦猾的三長老又是不同。三長老心裡再是急,表面上也會裝作一副有沒有你都尚可的狀態。林尋卻不,若比較起來,他爲人更耿直一些。宮無絕一去,便接到了林尋熱情的招待,期間也是直言不諱,希望得到皇室的支持。
大燕皇室和玄天之間那點破事兒,也不用再說了,誰都知道,這仇已經是化解不了的。
甚至林尋拐彎抹角的提出來:“玄王爺好像對我二脈一個弟子頗感興趣?”
他這些日子經常往二脈周平的院子裡來,玄雲宗耳目衆多,已經不是秘密。聯繫到他當初和修羅鬼醫之間的種種曖昧傳聞,林尋也只當那喬青死了,這男人迅速轉移了目標。宮無絕正好順水推舟,讓他們這麼誤會,總好過懷疑喬青的身份。在林尋有意給他和弟子周平牽線的時候,半肯定半否認的接了這一茬。
後面的內容,基本和上午三長老處大同小異。
最後,宮無絕倒是想着問了句:“不知二長老,可知道那藥人所中的蠱……”
只看他的反應,和上午的胖三長老一樣,皆是對這一知半解,甚至在他提出之前,都不曉得藥人還有先中蠱這一說。宮無絕就知道,那藥人的配方等等,都是掌握在玄天的手裡。甚至可以證明一點,這藥人,並非玄雲宗歷代研究出來,說不得,根本是玄天一手搞出來的東西。
相談甚歡,宮無絕告辭。
回去了別院之後,還想着第二天要和喬青談談。
嗯,談什麼?自然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宮無絕有感覺出,喬青最近對待他至少和從前不太一樣,他是個直接的人,一邊潛移默化的耍流氓,讓流氓成自然。一邊也要重拳出擊,直來直去讓喬青將這事記到心裡去!
可惜的是,接下來的日子,每次這話頭一起,油奸耍滑的小子就顧左右而言他,總能以其他的事情將這話題給扯遠,扯遠,扯的更遠……
而宮無絕呢,在一陣子的腦仁兒疼之後,忽然就悟了。
爲何喬青要躲?
按照從前的她,別說躲了,你要談,她就談,說不得還越談越歪越深入,非要弄到你渾身不爽了覺得找她談話真是自己找抽纔算完。這會兒這副踩了尾巴的樣子,不是很能說明一切麼。於是乎,宮無絕只鬱悶了十幾天之後,便轉爲了春風滿面,一見喬青必然要扯出個“談談”的話題,看她眼睛亂翻看天看地看手相都不看他,明明一臉的糾結便秘不自在還硬是扯出副無所謂模樣,心裡別提多爽了。
宮無絕想,這絕對是個好兆頭!
而在他心裡暗爽的時候,喬青正鑽在被窩裡面,聲嘶力竭的哀嚎一聲。
天知道那男人犯了什麼病,像是談上癮了,每天跑來這鳥不拉屎的小院子裡轉一圈。用一種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的,內涵深長的,成竹在胸的目光,看着她順帶揩揩油。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宮無絕只做了一次奪命粥,倒是沒第二次嘗試。
喬青想,被吃了豆腐啥的都是小事,餵飽肚皮纔是人生永遠的主題。有一人見天的來給你做飯,這長期小飯票不要白不要啊。可是誰能告訴她,爲什麼這男人做來做去永遠都是那一道?
十幾天的時間啊,喬青每天的主食就是那酥香小糰子,沒有之一。
吃一天是好,兩天也妙,可一連十幾天吃同一種東西,會膩的好麼?
更讓她上火的是,每次一看見宮無絕從廚房裡端着盤子微微笑走出來的樣子,就鬼上身忍痛繼續吃了。天知道她竟然沒好意思打擊他!天知道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喬青見鬼的把自己埋進被窩裡,最近這麼有良心,你是爲哪般啊?
被窩裡探出個毛絨絨的腦袋。
大白眼含熱淚的和她對視一眼,這肥貓也連續吃了十幾天的香酥小糰子,吃到一看見那東西扭頭就跑。一人一貓一對視,四隻眼睛就泛上了淚花,頗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貓)的苦逼感。
她整個人躺進被窩裡,淺眠了一小會兒。忽然一掀輩子,一開口頗有烏鴉報喪的架勢:“外面怎麼那麼吵,玄雲宗要大亂了?”
正走到門口的項七一個趔趄,心說主子你能不在玄雲宗說這話麼,小心這千千萬的弟子來羣毆你。隔着門,項七環視了一番四周,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黃昏時間方方過去,玄雲宗依舊陷在一片熱鬧中:“主子,明天就是玄天六十大壽。這會兒,那邊正佈置呢。”
“明天?唔,這麼快。”
喬青下牀去,輕輕推開了窗子。外面秋風灌了進來,今日的風不尋常的大,遠遠望出去,其他四脈還好,一脈那方燈火通明,那像是燈籠懸掛在屋檐上的火光,正一左一右在風中搖擺着。門口走過路過的弟子們,臉上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浮躁,又詭秘,又興奮,又忐忑,像是心裡有數明天會是個大日子。
“前幾天給你的名單,都吩咐了?”
項七應了一聲,喬青放下心。
這些天,宮無絕以玄王的身份和幾個長老周旋着,她則找出了當日一線天處發誓的人的名單,囑咐了項七傳去了吩咐。有誓言在,喬青不擔心他們耍花樣。另一說,這些弟子其實也不那麼介意到底誰當宗主,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威脅,換成誰還不是一樣呢。
剩下的,幾乎就沒她的事兒了,只等着明天去見縫插針就好。
有熱鬧看,就看。
沒熱鬧看,就走。
玄天要是快死了,她就去補一刀。玄天要是活蹦亂跳,她只好再找機會。喬青伸個懶腰,頂着一張菜色的臉回去牀頭倚着。一邊將這段時間的事在腦中過了一遍,一邊挑着大白肥嘟嘟的雙下巴。綿軟的觸感,她一頓,扭頭好奇問:“你都好幾天沒在這院兒裡吃了,怎麼也沒瘦?”
大白從被窩裡鑽出來,翹着尾巴,大踏步蹲在被子上,和她平視:“喵——”
“唔。”
喬青點點頭,十分羨慕嫉妒恨:“有玄雲宗的漂亮姐姐投餵你,你比老子命好啊。”
大白原地一個虎躍,胖墩墩的身子矯健騰空,撲進了喬青的懷裡。又軟又暖的毛球樣肥貓,在她胸前蹭了幾蹭,像是在安慰。喬青頓時感動了,關鍵時刻,還是自家的大肥貓好啊。雖然這肥貓有秘密,不知道是龍族還是龍蝦族,不過這多少年來的相依相伴總不是假的。
她揉着大肥貓,大白的屁股後面尾巴一甩一甩,一人一貓無比的溫馨。
“喵。”
大白髮出一聲撒嬌的聲音。喬青手一頓,有點懵:“你說什麼?”
“喵喵。”
喬青一把將它拎起來,提到自己的眼前,面上神情可說古怪又扭曲:“漂亮姐姐的胸脯很大,蹭着又軟又舒服……”已經氣的磕巴了:“比、比老子的大多了?”
大白縮成一團,任由自己的後脖子被她拎着,尾巴尖兒一晃放到嘴巴里啃着。哆哆嗦嗦一副怕死了的模樣,偏偏嘴巴里還不知死的不停喵喵叫。
喬青沉默半響:
“很好,你說我沒有漂亮姐姐胸脯大,也不能嫉妒?”
“嗯,漂亮姐姐不但胸脯大,屁股也大,做的東西真好吃?”
“我做的清蒸小白蝦雖然味道好,但是次數也太少了。漂亮姐姐們每天都端來十幾種,小魚乾什麼的太爽了——?”
喬青慢悠悠的複述着,到了最後,那一個字一個字已經是從牙縫裡擠出來。這不知死活的肥貓終於機靈了一把,兩隻肥爪子捂住臉,另外兩隻揪着自己的耳朵做認錯狀:“喵喵喵。”
亡貓補牢,爲時已晚。
尤其是這肥貓,認錯說的都是——小人不記大貓過。
喬青要是肯放過它,她就可以去吃屎了!
一口細牙玉齒咬的嘎吱嘎吱響,喬青瞪着這隻肥貓,想着是吃清蒸貓爪子還是紅燒貓尾巴,這連續十幾天的香酥糰子總算可以換換花樣了!宮無絕雖然不怎麼會熬粥,不知道這肥貓他做起來會不會有一手!喬青一愣,怎麼第一反應竟然是宮無絕?果然無紫非杏不在身邊久了,已經沒什麼存在感了麼?
哦,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喬青終於找到了重點,大胸脯大屁股的漂亮姐姐和小魚乾什麼的太讚了。嗯,喬青堅決不會承認這重點其實只在“大胸脯”上。在一陣帶着殺氣的沉默中,嘴角噙笑的少年慢悠悠站起身,去拉上了外面的窗簾。房間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外面探着脖子想瞧的項七和洛四隻得爲大白奉上崇高的憐憫。項七更是默默爲它鞠了把辛酸淚,他上次可是被揍的滿頭包啊。
片刻之後,少年在沉默中咆哮了:“你這隻吃裡扒外的該死的蠢貓!”
“喵——”
整整一夜,整個玄雲宗都陷入了鬼哭狼嚎一般的貓叫中。一片靜謐的客房或者弟子屋舍,一盞一盞的油燈陸續亮起。披着外衣的弟子和賓客搓着滿身雞皮疙瘩探出頭來。夜風一拂,貓叫更厲,一脈點了滿山的燈籠噗噗噗齊刷刷熄滅。
如果有人聽得懂這貓語,就知道大白一聲比一聲淒厲的不怕死叫聲是:“喵嗚,欺負高貴優雅的大白,罩杯越變越……唔唔唔唔唔唔。”
可惜,沒人聽的懂。一衆玄雲宗的人紛紛縮回了腦袋,越聽越是汗毛倒豎。仰頭望着玄山之上層層陰雲覆蓋的天際。貓叫聲一波接着一波沖天而起……
明天就是宗主六十大壽了,這鬧鬼似的,真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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