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陰沉着臉回到位子,本來很好的興致,被鄭夫人的匍話給破壞了,此時他已決定今晚就搬離楊府,本來他是不忍祖父難過,才勉強住在楊府,可現在他已無法忍受,一時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楊元慶正在低頭考慮今晚搬到哪裡去,是去晉王府,還是去單雄信住的客棧,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搬去晉王府。
就在不遠處,離他約五十幾個座位,蔡夫人已經找到了丈夫鄭善願,他們望着楊元慶在低聲說着什麼?鄭善願臉色一變,又問了幾句,蔡夫人指了指對面的鄭夫人,鄭善願的臉色越來越沉重,最後他坐不住了,起身向楊元慶這邊走來。
楊元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忽然,身後有人小聲道:“元慶賢侄!”
楊元慶一回頭,見又是鄭善願,一臉尷尬地站在他身後,楊元慶此時對鄭家實在是沒有半分好感,他端起酒杯淡淡問:“世伯還有什麼事嗎?”
“剛纔得到一個消息,我一個朋友不幸病逝,明天要出殯,在藍田縣,明天一早我就要趕去,真是對不起賢侄了,明天的午宴只能.....”
楊元慶心中冷笑一聲,此人消息好快,他也笑了笑,“其實我也正想找個機會告訴世伯,明天我也正好有事,不能去鄭府赴宴。”
“那最好了,否則我心中歉疚,幾天都會睡不好覺,這才我就放心了,先告辭!”
鄭善願拱拱手要走,等他走了幾步,楊元慶忽然微微笑道:“鄭世伯,那磐郢劍其實利人市有賣,二十吊錢一把,如果鄭世伯喜歡,我買一把送你…如何?”
鄭善願渾身一震,慌慌張張地跑了,楊元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站起身準備離開壽宴…今天壽宴所經歷的事情已經讓他受夠了。
可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高喝:“皇帝陛下駕到!”
主殿內霎時間安靜下來,鴉雀無聲,連音樂聲也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起刷地向大門處投來,楊元慶的位子正好在大門旁,他站在那裡顯得非常凸顯…只得暫時又坐下。
一隊隊侍衛從門外走進,迅速列成人牆,將兩邊賓客隔離,片刻,楊廣的笑聲從外面傳來,“朕是一直想去邊塞巡視,已經在考慮了,可汗要好好招待朕。”
“突厥期盼陛下駕臨…就像草原期盼太陽。”
緊接着大羣人走進了主殿,爲首兩人,正是隋帝楊廣和突厥可汗…隋帝楊廣小睡方醒不久,休息得充足,他顯得精神抖擻,和可汗談笑風而突厥可汗是專程進京覲見新帝,昨天剛到,正好遇到了樂平公主壽宴,染干同樣是神采奕奕,楊元慶在哈利湖一戰殺死了達頭可汗,直接導致西突厥分裂,被西突厥控制的鐵勒各部以及從前都藍的部族紛紛脫離西突厥…投靠東方突厥,使染干控制的力量迅猛增加,各部落人口已愈百萬,稱霸於草原。
此時染干對隋朝已是心悅臣服,他從一個落魄的小部族頭領最後成爲草原霸主,這完全得力於隋朝的扶持…使他心懷感恩。
另外哈利湖一戰,楊元慶以三千人大敗兩萬薛延陀軍,使染干親眼目睹了隋軍強悍的戰鬥力,草原人信奉實力,隋軍強大的實力使染干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在他們身後,跟着突厥可敦義成公主和蕭後,幾十名宮女和侍女跟在她們身後,但義成公主身後只有兩人,一人是她的貼身侍女,另一人是貼身帶劍女護衛,當楊元慶看到這個女護衛時,頓時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眨了眨,沒錯,正是尉遲綰,此時的尉遲綰不再是隋軍士兵打扮,而改換成了女裝。
尉遲綰頭戴脫渾帽,身穿錦緞突厥女裙,腰束革帶,佩戴一把利劍,她身材很高,又經過五年的軍隊磨練,此時更顯得她英姿颯爽,步履矯健。
楊元慶心中一片混亂,尉遲綰不是回老家探親了嗎?幾時去了草原成爲義成公主侍衛,這件事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本來楊元慶準備從旁邊小門溜走,但尉遲的意外出現,使他打消了離開的念頭,他想找個機會當面問問尉遲。
但今天的貴賓並不僅僅是突厥可汗,還有高句麗國王的特使大對盧(相當於宰相)淵太祚,這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很高,面容削瘦,顯得精幹而有力,在他旁邊跟着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酷似淵太祚,瘦長的面孔,陰鶩的眼睛,應該是淵太祚的兒子。
他手中拿着一支玉如意,但他依然像拿刀一樣握在手中,楊元慶銳利的目光注意到了他的手指,手指修長而有力,彷彿蘊藏着一種極富技巧的力量,僅僅從他握玉如意的姿勢,便可看出這是一名刀術高手,只是高句麗居然出現這種使刀高手,令楊元慶感到有點驚訝。
在淵太祚旁邊的官員,正是楊元慶的父親,鴻臚寺卿楊玄感,因爲淵太祚並不是高句麗國王,所以陪同檔次稍低,本來這幾天進京的還有新羅王子,但因爲新羅和高句麗勢不兩立,高句麗參加壽宴,新羅王子便藉口身體不好,而沒有出席。
大殿正面的主位依然空着,今天的壽宴主人樂平公主楊麗華剛剛出來,已經在等候了,她又換了一件紅色的綢緞錦裙,臉上也抹了一層薄薄的脂粉,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容光煥發。
啓民可汗認識樂平公主,他連忙向她深深施禮,表示壽辰祝賀,楊麗華笑着還禮,她又親熱地拉過義成公主,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義成公主準確說是楊麗華的族妹,是宗室之女,但在未出嫁之前她就和楊麗華的關係極好。
她們都是比較親近自然,彼此有共同的語言,今天是義成公主出嫁幾年來第一次返回故鄉,她心情格外激動,滿心的話要訴說。
楊麗華問了一點草原的情況,這時她注意到了站在不遠的尉遲,見她英姿颯爽…頗有巾幗英雄的氣概,便笑問:“這個女護衛是你在草原找的嗎?”
義成公主看一眼尉遲綰,笑了笑道:“她其實是大利城的隋軍,一直女扮男裝…替父從軍,我很需要一個這樣的貼身護衛,她也願意,正好這次南下在路上遇到她,她便隨我同來了。”
“大利城?”
楊麗華眉頭一皺問道:“那她不就是楊元慶的手下麼?”
“大姐也知道楊元慶?”
“我和他很熟,小夥子很不錯,重情重義…我很喜歡他,可惜娥英早嫁,又大他幾歲,否則我非召他爲婿不可。”
楊麗華毫不掩飾她對楊元慶的喜歡,其實她也說給另一邊的蕭後聽,蕭後看似在細細品嚐蒲桃,其實楊麗華知道,她說的每一個字…蕭後都會聽入耳中。
娥英是楊麗華獨女宇文娥英,早嫁給了八柱國李弼之後,上柱國李崇之子…經城縣公李敏,還生下一個女兒,取名李靜訓,今年已滿五歲。
楊麗華只是這樣說說,但就是這樣說一說,也使義成公主很驚訝,本來義成公主這次回京,也是想向皇兄楊廣說一說哈利湖之戰中楊元慶的功績,她聽說楊元慶並沒有因爲哈利湖之戰得賞,令她心中極爲不滿…別人不知道哈利湖之戰的重大意義,她卻很清楚。
不過楊元慶居然得樂平公主的青睞,這讓義成公主頗感歡喜,至少楊元慶也有一個後臺了。
義成公主也笑道:“他確實很不錯,在哈利湖,他還救了我一命…這次進京,我也想親自向他道謝,他在嗎?”
義成公主四處張望,尋找楊元慶的蹤影。
“他在,在靠大門的位子,你這裡看不到。”蕭後在一旁淡淡地接口道。
義成公主一怔,她正要開口問蕭後,這時傳來‘當!,一聲鐘響,壽宴司儀封德彝高聲道:“請陛下致辭!”
大殿裡頓時又安靜下來,隋帝楊廣端起酒杯,高聲笑道:“值此良宵,朕首先向樂平公主表達最誠摯的敬意,祝公主芳華永駐,我們先敬公主一杯!”
“祝公主殿下芳華永駐!”
衆臣一起舉杯,一飲而盡,楊廣又倒了一杯酒,舉杯又笑道:“同時朕向所有前來參加公主壽宴的賓客表示謝意,包括我們遠道而來的貴賓,朕深爲感激,現已深秋,正是大熟之時,朕借公主壽宴之機,祝願我大隋天下年年五穀豐登,天下太平,人民安居樂業,各位,我們再飲了此杯!”
“謝陛下!”
衆臣同聲應和,一起將杯中酒喝盡。
這時,鼓聲響起,樂聲陣陣,一羣武士打扮的舞蹈藝人衝上大殿,在殿中跳起了熱情奔放的破陣舞。
染干喜歡熱鬧,他看了片刻舞蹈,又搖了搖頭,楊廣在一旁笑道:“可汗不喜歡嗎?”
染干欠身答道:“跳得是很好看,就是太柔了一點,缺乏一種陽剛之氣。”
一旁的蕭後笑問道:“那突厥宴會是用什麼助興?”
“回稟皇后娘娘,突厥宴會一般是用摔跤助興,也有突厥少女的舞蹈,但更多的是比試騎射。”
其實染干的目的就是要往騎射上引,在開皇年間,突厥兩次遣使入京和隋王朝比試騎射,但兩次都鎩羽而過,一次是敗在長孫晟手下,一次是敗在賀若弼手下,而這次染干進京,也帶了三名年輕的神箭手,他一直在尋找機會,突厥爲隋臣,直接提出比箭似乎有挑釁之意,所以染干便等待宴會之機,藉口助興來進行比試,輸了不丟面子,贏了也不傷彼此的關係。
楊廣何等聰明,一下子便聽懂了染干的意思,他捋須呵呵笑道:“突厥是想和大隋比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