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在蒲津關、潼關和廣通倉一線部署了三萬精兵,由楊玄敬統帥,楊嶺被意外杖斃,楊玄感也知應該調回楊玄敬,不能再讓他掌軍權,但楊玄感顧慮太多,遲遲沒有做出決定。
蒲津關外部署了兩萬大軍,這裡既可以防禦敵軍從蒲津關渡河,又可以防禦北下之敵,戰略地位極其重要,楊玄敬的行軍元帥大帳便設在蒲津關,李淵大軍東去河內郡,使一直緊繃心絃的守軍們都放鬆下來。
楊玄敬在三天前知道了兒子楊嶺被楊玄感打死的消息,儘管楊玄感向他道歉,只是失手,儘管楊玄感願意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但這都無法挽回兒子的性命。
楊玄敬將自己關在大帳內哭了一天,恨了一夜,剩下的時間他便在考慮自己的要求,他要宮妃,這是他多年的夙願,要黃金珍寶、要土地、要美宅,他還想在皇宮裡住一個月,還有權力,他要王爵,還要尚書左僕射。
他已經將失子的悲痛化作對女人、錢財和權力的**。
這時,帳外傳來親兵的聲音,“大將軍,有買賣上門。”
這是楊玄敬的特殊用語,意味着有財貨上門,本來楊玄敬誰也不見,但兒子去世的消息已經過去三天,他失子之痛也淡去很多。
“進來!”
兩名親兵擡着一隻檀木箱子走進,看得出箱子頗爲沉重,財貨頗多,僅箱子本身就價值不菲。
親兵將箱子放在桌上,打開來,裡面珠光寶氣,黃金閃爍。照得楊玄敬眼睛都花了,他慢慢走上前。二十幾塊沉甸甸的黃金皆有三四斤重。鑲滿寶石的匕首,各種寶石、首飾更是讓他眼花繚亂,他眼中流露出貪婪之色。
一名親兵上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楊玄敬眼睛眯了起來。想做官,這還不簡單嗎?
“讓他們進來!”
很快。士兵們將主僕二人領了進來,僕人長得身材雄壯,膀大腰圓。按照規矩。他只能站在帳門口。
而主人也就十七八歲,錦袍金冠,相貌英俊瀟灑,手執一把羽扇,長得一表人材,這樣的品貌連楊玄感也立刻喜歡了。
他們都被嚴格搜身。身上沒有任何武器,年輕男子上前深施一禮。“參見楊大將軍!”
“你叫什麼名字?”楊玄敬的語氣很柔和,滿臉笑容。
年輕男子恭恭敬敬道:“在下姓李,單名一個‘竇’,祖籍河北趙郡。”
“趙郡李氏,那可是七望之一啊!”
“家祖只是李氏家族破落子弟,北朝時去武川鎮戍邊,家父後來在太原經商,逐漸發達。”
楊玄敬點了點頭,原來是商人之子,有錢無權無地位,這也難怪,聽說對方是商人之子,楊玄敬的語氣便多了幾分傲慢。
“你想做什麼官?”
“是家父想做官,小人具體也不知,家父在箱子裡放了一封信,大將軍沒看見嗎?”
“信?”楊玄敬一愣,他打開箱子,找了一遍,卻沒有看見什麼信。
“信在哪裡?”楊玄敬眉頭緊皺問道。
“我想起來了!”
年輕男子拍拍額頭,一臉恍然大悟,歉然道:“我把信藏在箱壁上,不太好找,我取給大將軍。”
年輕男子走上前,手在箱壁上摸索,真找出一條裂縫,不料變故突然發生,年輕男子一把抓起箱子裡鑲滿寶石的匕首,刀鞘抽脫,他手上出現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冷光一閃,雪亮的匕首抵住了楊玄敬脖子,腰間長劍被拔出,扔到一邊。
“不準動,動一下就殺死你!”
楊玄敬呆住了,帳內幾名親兵大吼一聲撲上,李世民卻向後拖了楊玄敬幾步,“叫他們把兵器放下!”
脖子上尖利的刺痛使楊玄敬醒悟過來,他顫聲大喊:“別亂來!放下刀。”
幾名親兵停住腳步,只得慢慢將刀放下,這時,帳門口的尉遲恭身形快如閃電,他從地上拾起一把刀,數刀揮過,慘叫聲響起,幾名親兵皆屍首分離,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到楊玄敬腳下,嚇得楊玄敬腿都發抖了。
“你是....何人?”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年輕男子微微笑道:“我姓李,名世民,其實我十歲時你還見過。”
楊玄敬心驚膽戰,問道:“你要做什麼?”
“很簡單,投降我們,我保你高官厚祿,一生富貴,若你不肯,我用你人頭去報功。”
楊玄敬只覺得匪夷所思,就這麼闖進大帳將自己俘虜了嗎?可眼前一切又是那麼真實,此時帳門口擠滿了數百名楊玄敬的親衛,手執戰刀惡狠狠和尉遲恭對峙,可誰也不敢上前。
就在這時,一名報信兵分開衆人擠進來,高聲稟報,“大將軍,北方來了一支軍隊,約萬餘人,已經到我們兩裡之外。”
李世民冷笑一聲道:“楊玄敬,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讓你的士兵投降,向我們效力,我保舉你爲國公,給你富貴,否則,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選擇吧!”
楊玄敬想起自己兒子無辜被殺,心中的恨意一下子涌了上來,他長長嘆息一聲,“是楊玄感不仁,非我不義,我願意投降唐公。”
李世民大喜,“你即刻下令!”
“傳我的命令,三軍放下武器,向唐公之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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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楊玄敬投降李世民,關中的東大門打開,李淵立刻回軍,十五萬大軍從潼關進入關中,佔領廣通倉,向長安挺進,與此同時,扶風郡竇氏兄弟反守爲攻,率軍大舉向郿縣進攻,楊玄獎和楊巍率五萬軍與竇抗大軍作戰,卻被李淵之女李秀寧率八萬義軍從後面襲擊,楊玄感軍大敗,楊玄獎和楊巍率殘軍敗退到始平縣。
關中大亂。各世家大族紛紛組織武裝佔領縣城,迎接李淵入關中。短短三天內。渭南、新豐、高陵、富平、三原、華原、雲陽、涇陽、同官、上宜、鄠縣、藍田以及馮翊郡各縣紛紛起事響應,改換了門庭,關中各大豪門士族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殺死楊玄感任命的楊氏子弟,舉旗迎接李淵入關。關隴貴族子弟羣情激奮,紛紛趕去轅門投效,和楊玄感入關中時的冷清形成了鮮明對比。
長安已經成爲一座孤城。只剩下楊玄感親率五萬軍固守城池。
楊玄感已經絕望了。楊玄敬的投降令他寒透了心,他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整整一天,誰也不見,書房內沒有點燈,一片黑暗。只有楊玄感一人孤獨地坐在窗前,懷抱一口寶劍。這是他父親楊素留給他的劍,也是他唯一的精神寄託。
握住這口劍,他能感受到父親的精神尚存,這時他想起了父親的話,‘勿取關中,以山東爲基業,聯繫山東士族以抗關隴’。
楊玄感輕輕嘆了口氣,父親的目光犀利,想法也正確,可是自己怎麼能做得到?他在上洛郡,除了取關中一條路外,他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他又想起自己的家族,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維護家族嫡子的利益,嫡庶分明,嫡重庶輕,總想着他奪取天下的基礎就是家族嫡子,但偏偏最後,他就是敗在家族嫡子的手上,楊玄敬,他爲何要背叛自己?
楊玄感心中的憤怒和悔恨在同時燃燒,他應該聽取了張濟的建議,用最快最迅烈的手段剝奪楊玄敬的軍權,自己的心慈手軟和優柔寡斷最終釀成了大禍,內心的悔恨使楊玄感快要痙攣了。
“父親!”
這時門外出現了兩個兒子的身影,楊玄感嘆了口氣,這兩個兒子是他唯一放不下之人。
“進來吧!”
門開了,楊峻和楊嶸走了進來,他們二人同樣也是憂心忡忡,和楊峻的位高權重不同,楊嶸這兩年非常低調,他因爲母親被父親趕回鄭家而深受打擊,他本身也沒有什麼本事,出任楊玄感右統領都尉,實際上就是親兵首領之一。
“父親,我們要給自己想一條後路了。”楊峻上前小聲道。
楊玄感點點頭,“我知道,假如我兵敗,你們兄弟二人去投豐州吧!不管怎麼說,他是你們的兄弟,你們之間沒有刻骨仇恨,最少他能給你們一份富貴,讓你們能活下去,這是爲父最後的一點希望了。”
楊峻咬了一下嘴脣,他寧願死,也不會去投奔楊元慶,他沒有吭聲,而是給兄弟迅速使個眼色,楊嶸囁嚅道:“父親....我們還可以向唐公...投降。”
“你說什麼!”
楊玄感暴怒,他驀地站起身大罵,“你這個逆子,你竟然讓我向李淵投降,奪我基業,搶我關中,殺我族人,此等深仇大恨,你竟然讓我投降,你滾!我楊玄感沒有你這樣怯弱的兒子。”
楊嶸也豁出去了,大喊道:“識時務者爲俊傑,關中大勢已去,我問過三十名將領,大家都表示願意投降,父親爲什麼偏要逆水行舟?”
楊玄感簡直要氣瘋了,拔劍向楊嶸砍去,“你敢亂我軍心,我宰了你這個逆子!”
楊峻一把抱住父親的腰,大喊:“二弟,快走!”
楊嶸想到自己母親,他極爲怨毒地看了父親一眼,轉身向外跑去。
楊玄感甩開楊峻,見楊嶸已經跑遠,他恨得將劍插進劍鞘,回頭一瞪長子,“莫非你也要我投降嗎?”
楊峻嚇得一激靈,慌忙道:“孩兒只是想勸父親振作起來,去穩住軍心,防止別有用心者趁父親不在而作亂。”
這句話說得稍有幾分道理,楊玄感點點頭,將劍掛在腰間,前過長槊,快步向書房外走去,楊峻的目光盯住了父親的書桌,他慢慢拉開抽屜,一面調兵金牌正靜靜地躺在抽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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