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也有些猶豫了,宇文成都對自己的忠誠他心裡明白,但宇文成都會不會爲了家族而背叛忠誠,他也不能肯定,不過確實是死無對證,這有點難辦了。
宇文成都率一萬驍果爲內衛,守衛江都宮,職責極爲重要,這麼重要的職位,楊廣容不下一點點不忠,本來是獨孤盛爲內衛將軍,但因爲獨孤盛是獨孤氏的家將,而獨孤氏投降了李淵,這便使楊廣撤銷了獨孤盛的軍權,而現在,宇文成都居然又和蕭銑有了瓜葛,這讓楊廣心中有點不舒服了。
這時,旁邊宦官李忠良插口道:“陛下,醫正張愷和蕭銑打過交道,或許他認識這封信是真是假。”
楊廣也依稀有點印象,蕭銑幾年前曾患過大病,蕭後求自己派御醫去羅縣,當時好像就是張愷前去,李忠良提醒了楊廣,楊廣立刻令道:“宣張愷覲見!”
片刻,醫正張愷被領進御書房,他上前施禮,“臣參見陛下。
楊廣瞥了一眼他,張愷是主張返回京城的積極者,楊廣不是很喜歡他,他淡淡道:“張愛卿,你曾經給蕭銑治過病嗎?””“
張愷連忙道:“陛下,那是大業四年還五年的往事了,臣已記不太清楚。”
“那你還認識蕭銑的筆跡嗎?”楊廣繼續不露聲色問道。
“這個……如果回憶一下,或許還有點印象。”
楊廣給李忠良使了一個眼色,李忠良將信遞給了他,宇文成都也異常緊張地看着他。
張愷接過信看了半晌,眉頭微皺道:“陛下,有一點熟悉的感覺,可能是蕭銑的筆跡,但臣還是有點記不清了,畢竟年代久遠,但臣知道,羅縣每年都有給民部的賦稅及人口報告,洛陽民部文書庫中應該有,陛下可派人去京城覈對,最遲一個月就能知道真相。”
楊廣沉思良久,對宇文成都道:“朕不想冤枉你,如果你確實無辜,朕一定會還你一個清白,但在確認筆跡這段時間,你就暫時在家中休息等候吧!內衛就暫時由你的副將虎賁郎將宇文晶暫時統領。”
宇文成都心中嘆息一聲,他太瞭解楊廣,楊廣嘴上說不想冤枉他,可實際上,他已經懷疑自己了,就這麼辮奪了自己軍權,宇文成都萬般無奈,只得躬身謝恩,“臣謝陛下明鑑!”
司馬德戡暗暗讚歎柳慶的計策高明,對帝王之心看得之透,不需要明確的證據,只要在楊無心中留下一個不信任的陰影,那麼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宇文成都的副將有兩人,一個是獨孤開遠,此人是宇文成都心腹,也是獨孤盛的侄子,楊廣肯定不會用他,而另一人便宇文晶,一個膽小無能之輩,但楊廣信任他,肯定會用他。
司馬德戡簡直將軍師柳慶佩服的五體投地,宇文化及是從哪裡得到這麼一個諸葛亮,一切都被他算準了。
當江都宮的消息傳到江都城內宇文化及府上時,宇文化及簡直歡喜欲狂,僅僅只用了一個時辰,便將他最大的攔路虎宇文成都扳倒了,宇文晶不足爲慮,他可以輕易掌控住此人,現在江都五萬大軍基本上都被他控制住了,可以說大勢已定,他急忙命人把柳慶請來柳慶走進房間,宇文化及上前向他深深施一禮,“一切多虧先生妙計,宇文成都已經被解職了。”
柳慶呵呵笑了起來,“這在我的意料之中,楊廣天性多疑,連自己的妻兒都信不過,他還能信得過同是蕭家的宇文成都嗎?就像當初楊玄感造反,楊元慶已經發表了討反賊楊玄感檄文,宣佈脫離父子關係,他還是信不過楊元慶,硬生生將他逼去了豐州,就這叫孤家寡人,他還以爲大家都忠於他,殊不知他早已衆叛親離。”
宇文化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先生認識楊元慶嗎?”
柳慶笑了笑,“我見過他一次,不過不認識他,只聽過他不少事蹟,算得上是一個梟雄人物。”
“他算什麼梟雄,不過是仗着祖父的餘蔭,運氣稍好一點罷了。”
宇文化及酸溜溜地回了一句,又將話題轉回來,“現在宇文成都被停職,先生認爲我該何時動手?”
柳慶沉吟一下道:“我很擔心楊廣回過味來,又重新啓用蘋文成都,此事宜早不宜遲,明天也是休朝日,我主張明天晚上就動手。”
宇文化及想到明天晚上就能實現自己夙願,他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期盼,“我覺得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準備好,比如我的龍袍,我的冠冕,還有軍隊怎麼指揮,怎麼部署,這些我都沒有想好,是不是再等幾天?”
柳慶明白宇文化及的緊張,便笑着安慰他道:“我們已經準備了兩個月,陳棱已經效忠你,司馬德戡也願意跟你打天下,現在只剩一個宇文晶,你只要控制住他,命他把內衛軍隊帶離江都宮,那麼一切大事已成,不過我要提醒公子,公子現在還不能登基,必須立皇族爲新帝,否則你指揮不動五萬大軍,五萬大軍只是想回家,而並非想跟你造反。”
“可是我若不能登基,我費這麼多力做什麼,我父親的遺志就是要我重建北周,當初先生也告訴我,我宇文化及有登基的一天。”
宇文化及臉沉了下來,他心中極爲不滿,本來說得好好的,他宇文化及將直接推翻隋朝,建立自己的王朝,柳慶也拍胸脯保證,一定可以,現在卻又說不能登基,只能扶立皇族,這不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嗎?
柳慶微微笑道:“公子不用擔心,最終是要讓公子登基,只是剛開始不行,只要公子將楊氏皇族殺絕,只留下一個扶立爲傀儡,公子爲攝政王,等時機成熟,這個皇帝突然死了,又沒有了皇族繼承,那麼大家只能擁立攝政王登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宇文化及凝神想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他可以接受這個方案,先不登基,做攝政王。
夜已經很深了,一輪明月依舊清亮地掛在天空,孤獨地遊弋在一碧無際的深藍穹頂之中,江都城已完全安靜下來,幾乎所有的人家都入睡了,路上的巡邏士兵也很難看到,這個時候已沒有人會再出門。
這時,靠北城牆處卻出現了一個黑影,動作敏捷矯健,他用一根飛索套住城頭上的一根楔子,儼如猿猴般地攀上城頭,城頭上沒有士兵,他飛奔兩步,直接跳下了數丈高的城牆,無聲無息消失了,令人不可思議。
此人正是散朝大夫沈光,大業七年,楊廣看中了他翻牆如走平地的絕技,將他留在身邊爲供奉,也沒有擔任什麼職務,不過他依然是豐州軍的鷹揚郎將,他的這個身份在兵部備案中還可以找到,他來楊廣身邊,從來就沒有辦理過任何調動手續。
沈光在黑夜中匆匆奔行,行走約兩裡,來到一座村莊內,走進了一戶大宅,這裡位於江都城外,是官府監控薄弱之地,生活很多來歷不明之人,而江都安府也無暇顧及。
沈光來到的這座大宅便是豐州軍在江都的一個情報點,之所以將情報點放在這裡,是因爲這裡可以養鷹,而城內則不行。
養鷹是大隋王朝一個極爲繁盛的職業,大業四年,楊廣爲西征吐谷渾,向天下招募最優秀的鷹奴,應募者達萬人以上,打獵和傳信是對鷹最大的需求,很多大商家也是用鷹來傳遞重要商業情報。
沈光一躍翻進了圍牆,立刻有四五把軍弩對準了他,“站住!”有人在黑暗中低聲喝道。
沈光笑着舉起了手,“別緊張,是我!”
黑暗中走出一名年輕男子,豐約十八九歲,身材挺拔,步履矯健,雖然很年輕,但他目光裡卻有着同齡人沒有的沉穩,他名叫陳暮,是南陳王族的一個偏房子弟,七歲時成爲孤兒,被沈秋娘養大,兩年前投身豐州軍,因爲他的精明能幹,現在已升爲江都情報點的斥候隊正。
陳暮苦笑一聲道:“沈將軍下次能不能敲門,你總這樣翻牆進來讓我們都快麻痹了,萬一下次是真的官兵進來,我們也會以爲是你。”
沈光打了個哈哈,“下次一定記得敲門。”
陳暮無可奈何,這位沈將軍每次都這樣說,可沒有一次是敲門進來,他也知道沈光今晚前來的目的,便點點頭,“總管的信到了。”
沈光大喜,他這段時間一直等楊元慶的信,每天晚上都來問一下,結果都沒有,他今天本來並不抱希望,不料居然來了。
“信在哪裡?”沈光急不可耐問道。
“沈將軍,進屋再說吧!”
走進房間,陳暮從盒子裡取出一管鷹信,還封着石蠟,沈光雖然看似漫不經心,可事實上他心中非常焦急地等待楊元慶的信,眼看江都局勢越來越嚴重,他急於得到楊元慶的指示。
沈光剝掉石蠟,從竹管裡抽出一份薄薄的絹綢,上面是楊元慶的字跡,只寫了一行字,‘救出燕王和丹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