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親自將楊師道送出了東宮大門,雖然名義上他可以全權代表大唐和隋朝達成和解。
但實際上,這種隋朝的重大變化他必須要向父皇稟報,如果他真的擅自答應或者拒絕什麼,那麼等待他的,將是父皇的雷霆之怒。
直到最近李建成才漸漸品過味來,父皇爲什麼總是對他不滿,並不是因爲他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爲有的事情他做得不到位,父皇是把很多政務都交給了他,但並不代表父皇把權力也交給他。
很多政務是他拍板做出決定,但這不應是最後一步,他還有最關鍵的一步沒有做,他沒有向父皇集中彙報最近發生了什麼事,他是怎麼處理,怎麼行權。
正是這最關鍵的一步沒有做,使父皇對他產生了猜疑,他有沒有越權?有沒有隱瞞重大事件等等?時間久了,父皇自然就由猜疑變成了不滿。
李建成的這個領悟雖然來得有點晚,但思路是正確的,就像董事長雖然不干涉日常經營,但也要看報表一樣,李建成就是忘記了需要做一份旬報、月報之類呈給皇帝李淵。
李建成已經決定每十天做一份奏疏彙總表上呈父皇,讓父皇瞭解朝廷十天來發生的大小事情。
他送走了楊師道,剛回到自己書房,一名宦官便進來稟報道:“殿下,楊洗馬有事情要稟報,已經等待多時。”
楊洗馬就是出任太子洗馬的楊峻,太子洗馬是比較親近太子的一個職務。一般都是由太子親自舉薦,往往是選用自己的心腹。
楊峻雖然是楊元慶的親兄,又有叛父嫌疑,名聲不太好,但李建成並不在意,依然舉薦他出任太子洗馬一職。
李建成點了點頭,“讓他進來!”
不多時。楊峻快步走了進來,楊峻今年已經三十四五歲了,他和楊嶸投降唐朝後。因爲背叛父親而被人不齒,更因爲楊元慶的緣故,李淵也不用他們。只封他們兄弟每人一個低等的爵位,給一份俸祿就打發了。
但太子建成比較寬容,因爲太子妃求情,他便將楊家兄弟養在東宮,楊嶸任侍衛軍官,楊峻則出任幕僚。
楊峻比較有學識,而且心機很深,給李建成出了不少主意,深得李建成的信賴,提醒李建成應該給皇帝李淵送奏疏彙總。便是楊峻在三天前的建議。
楊峻無論在做幕僚,還是出任太子洗馬,都對李建成一如既往的忠心,所以李建成視他爲心腹,把一些重要的隱秘事交給他去做。
楊峻上前深施一禮。“殿下,微臣有事稟報!”
李建成明白他要稟報什麼事,便對書房的幾名宦官道:“你們都退下!”
宦官們退了下去,房間裡只有楊峻和李建成兩人,李建成微微一笑,“你說吧!有什麼消息?”
“尹公讓我轉告殿下。最近聖上睡眠很不好,常常半夜失眠,爲此很苦惱,如果殿下能夠及時表現出體貼之意,必會使龍顏大悅,另外,尹德妃還從聖上的語氣中猜測,皇后的身體狀況有點不妙,但消息被封鎖,不知是真是假。”
尹公就是尹德妃的父親尹貴平,尹德妃爲了尋找外援,便讓父親和李建成搭上了關係,李建成也願意尹德妃成爲自己的宮中內線,他便命楊峻作爲自己的代表和尹貴平聯繫。
李建成點了點頭,他從御醫那裡也得到一點消息,好像是母后的身體里長了一個瘤子,這段時間母后變得異常消瘦,但母后不肯讓外人知道,所以消息一直被封鎖,和尹德妃的消息基本一致。
不過父皇失眠消息卻讓李建成有了心思,這確實是一個取悅父皇的良機,他想了一下,好像半年前眉山郡太守施崇元給自己送了一個玉枕,具有很好的安眠作用,可以獻給父皇。
“還有什麼?”李建成又問道。
“還有就是尹公希望能得到成都的一塊土地,大概是十頃,對方是百餘戶農民,怎麼也不肯出讓,他希望殿下能給蜀郡太守施壓。”
李建成眉頭一皺,這就有點難辦了,李建成當然不願意豪奪農民的土地,自耕農是大唐的基石,決不能輕易毀掉。
但尹貴平既然提出這個要求,他又不好拒絕,沉思一下,這件事可以讓蜀郡太守高表仁妥善解決,用加大補償,或者置換土地等等辦法來解決。
“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告訴尹公,讓他彆着急,我會替他解決。”
“屬下會告訴他。”
就在這時,書房外面傳來一名宦官的急聲稟報:“殿下,聖上召殿下火速去覲見!”
聽到‘火速’二字,李建成不敢耽誤,又向楊峻吩咐了幾句,命人取來玉枕,便匆匆進宮了……東宮也在太極宮內,離李淵御書房所在的武德殿很近,片刻李建成便來到了御書房前,有宦官進去替他稟報,很快出來道:“殿下,聖上命你覲見!”
李建成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進了御書房,御書房內,李建成卻意外地發現秦王也在,他心裡立刻有些不舒服起來,難道父皇召見他,和秦王之事有關?
李建成不及多想,上前深施一禮,“兒臣向父皇請安,祝父皇龍體康健,壽比南山!”
“皇兒免禮!”
李淵捋須一笑,但笑得並不是那麼慈愛,太子的禮數也很周全,但和秦王每見必磕頭行大禮相比,太子還是差了一點。
正是這種差一點點的對比,讓李淵不是很舒服,覺得建成在對自己的孝順方面有點不如世民。
這時,李淵見後面的宦官捧着一隻玉枕,顯然是建成帶來的,便問道:“皇兒,這玉枕是怎麼回事?”
“回稟父皇,兒臣上次見父皇精神有些倦怠,便想着父皇是不是睡眠不好,兒臣就記住了,回去找了一下,這玉枕叫做遊仙枕,是幾個月前眉山施太守進貢,父皇又賜給兒臣,據說對促進睡眠極好,兒臣從未用過,便決定獻給父皇,讓父皇好好休息。”
李淵這幾天確實睡眠不好,半夜會醒來,然後就睡不着,弄得他每天疲憊不堪,十分苦惱,李建成及時進獻的枕頭頓時讓他大喜過望,剛纔因爲沒有磕頭的一絲不快也煙消雲散了。
“皇兒有心,朕欣慰之極,很好!很好!”
李淵一連說兩個‘很好’,說明他極爲滿意,李建成心中大喜,尹德妃的消息果然有用,他本想趁熱打鐵說十天彙總一次奏疏內容,但秦王在這裡,李建成便隱忍住了,他不想秦王參與到自己的政務中來。
李建成便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父皇召兒臣覲見,兒臣願爲父皇效勞!”
李淵剛剛從李世民這裡得到最新消息,隋朝已經關閉了會寧郡的銀礦山,礦工開始向北遷移,這個消息讓李淵大爲意外,他便想知道李建成和楊師道談判的情況。
“朕聽世民彙報,隋朝已經關閉了會寧銀礦,這是怎麼回事?楊師道有什麼說法嗎?”
李建成沒有想到隋軍行事如此果斷,他剛得到消息,隋軍便關閉礦山了,李建成連忙道:“回稟父皇,大概在一個時辰前,楊師道來找兒臣,說隋朝願意表示出誠意,答應我們的要求,正式關閉礦山,同時停止發行銀錢,看來隋朝這次是守信了。”
“守信?”
旁邊李世民冷笑一聲道:“楊元慶若是守信之人,會寧銀礦現在就應該是我們的,去年簽訂了停戰協議,白紙黑字是怎麼寫的,我們遵守協議,從武關出兵進攻洛陽,他們卻直接從陝縣渡河,直接破壞了協議,我看不出楊元慶有哪裡守信,他關閉礦山不過是權益之計,被逼無奈而已,必然是因爲突厥軍已經威脅到他的邊境安全了。”
說到這,李世民向李淵深施一禮,“兒臣剛纔說的話還想再說一遍,讓皇兄知曉,請父皇准許。”
李淵嘆息一聲道:“皇兒說吧!”
李世民轉身對李建成道:“金城郡傳來消息,在一處森林內挖出了突厥使者和唐軍護衛的屍體,這必然是隋軍所爲,是想阻斷我們和突厥聯手,現在隋朝北部邊境非常不妙,頡利可汗剛剛登基,他急於在突厥和鐵勒諸部中建立威信,所以剿滅烏圖餘部是他最好的選擇,但烏圖餘部偏偏又在馬邑郡內,一但突厥大軍南下,烏圖餘部必然會南下避難,隋軍和突厥軍的一場戰爭難以避免,這就是楊元慶急於安撫住我們的原因,否則他怎麼可能關閉銀礦開採。”
李建成卻緩緩搖頭,“雖說是被逼無奈,但楊元慶還是表現出了誠意,自古以來,北方遊牧民族入侵中原,都會給平民帶來深重災難,如果隋軍在抵抗突厥入侵之時,我們卻從背後插隋軍一刀,這讓天下人怎麼看我們?會激起天下人的憤怒,會坐實我們勾結突厥的傳聞,父皇,要想維護唐朝的正統,首先大義就不能失去,兒臣堅決反對利用隋突開戰之機來謀取大唐的利益,我們應該是聲援隋朝抗擊突厥,這纔是一個仁義之邦該做的事,而絕不能趁機攻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