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竇氏兄弟商量後路之時,獨孤震也回到了府中,他每天都會回府吃午飯,同時再小睡片刻,今天也不例外,他在開完朝會後便直接回府了,不過今天卻有點不一樣,他走回府中,第一件事便是吩咐管家,“去把長老爺請到我外書房來!”
不多時,獨孤良匆匆趕來,此時所有的人都繃緊了神經,包括獨孤良,他知道這個時候家主找他,必然是關係家族的大事。
“家主找我嗎?”獨孤良走進書房問道。
獨孤震正在寫一封信,見他進來,便點點頭,“坐下吧!”
獨孤良坐了下來,問道:“今天朝廷對會寧郡之事有什麼發應?”
獨孤震放下筆,淡淡道:“今天朝廷決定和隋朝議和了。”
“應該是求和吧!”獨孤良冷笑了一聲。
“求和也罷,議和也罷,這只是說法而已,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該怎麼辦?是繼續做關隴貴族,還是去當巴蜀地主?”
獨孤良一驚,“有這麼嚴重嗎?”
“這已是遲早之事!”
獨孤震搖搖頭,遺憾道:“我們獨孤家族那樣支持他,把一半的家產都給了他,這才兩年時間,他就要失敗了,真是令人扼腕嘆息。”
“我估計竇家也在考慮後路,別的關隴貴族也應該各有打算了。”
“這是肯定的。沒有人會在一棵樹上吊死。昨天晚上於欽明就來找過我了。”
於欽明是於仲文長子,官拜太常少卿,也是關隴貴族的重要人物,和孤獨家關係極好,屬於關隴貴族中獨孤派的重要骨幹,獨孤良立刻有了興趣,“他是什麼意思?”
“他也想向楊元慶表表忠心,但又找不到路子,便來找我,希望我能牽頭。集合十幾個關隴家族,作爲一個整體和去楊元慶談判。”
“這個主意不錯!”
獨孤良讚許道:“這樣能提高我們獨孤家族的話語權,楊元慶也不會小看了我們。”
獨孤震瞥了這個長侄一眼,搖了搖頭。“我已經明確拒絕了。”
獨孤良愕然,“這。。。這是爲什麼?”
“我們眼光要看遠一點,楊元慶已經在千方百計打壓山東士族了,他怎麼可能允許關隴貴族再結成集團,雖然他剛開始會欣然接受,這對他安定關隴有利,但將來呢?他要打壓關隴集團,第一個就拿獨孤家開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獨孤良默默點頭。家主的深謀遠慮令他自愧不如,他沒有想到這麼遠,獨孤震見他眼中有些憂慮,便笑道:“問題也沒那麼嚴重,我們關隴貴族對楊元慶還是很有用,不僅可以幫助他安定關隴,更重要是可以用我們來對抗山東士族,關鍵是要把握這個度,關隴貴族不能強勢,必須在他的掌控之中。這樣,他就能接受我們,所以我才拒絕了於欽明。”
“這件家主決定吧!我一定會全力支持。”
獨孤震要的就是他這句話,只要獨孤良肯支持自己,那麼其他家族成員都只能服從。他沉吟一下道:“你再去一趟太原,找到獨孤雷。讓他安排見楊元慶,你向楊元慶表態,就說獨孤家族願意交出七成的土地。”
獨孤良半天合不攏嘴,難怪家主要自己的支持,居然要把家族七成的土地交出,那可是十幾萬頃良田啊……李世民回到府中,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見,午飯也不吃,他獨自一人坐在靜室裡,彷彿高僧入定一般。
他在思索大唐的前途,在思索自己的命運,今天的朝會是一片鏡子,照出了一個綏靖怯弱的朝廷,也照出了父皇心中的殺機。
李世民幾乎已經絕望了,河西被隋軍佔領,唐軍再無戰馬,河湟戰馬在吐谷渾人手中,在強大隋朝的威脅下,他們會把戰馬給唐軍嗎?
沒有了戰馬,軍隊將再也沒有希望,沒有強大的軍事力量做後盾,還能指望退縮江南,和隋朝劃江而治嗎?楊元慶一代梟雄,他怎麼可能答應。
李世民心中恨得滴血,如果他是皇帝,他一定會大刀闊斧改革,興利除弊,大唐一定會再次振興,他有沒有這個機會呢?難道他就不能自己爭取,非要等父皇傳位給他不成?
李世民對父皇的綏靖妥協充滿了失望,他對自己的遭遇更是深感痛心,今天他被免去了尚書令之職,這只是一個開端,他非常瞭解自己的父皇,父皇真正想動的不是什麼尚書令,而是要收他的軍權。
自己若廢,大唐唯一的主戰派消失,一羣投降派主政,那大唐一年之內必定會滅亡!
‘蒼天啊!給我一次機會吧!’李世民對着天空無聲地吶喊。
“殿下,我可以進來嗎?”
門外傳來了長孫無忌的聲音,李世民思緒被拉回現實,他嘆了口氣,這是妻子去找兄長來探望自己了。
“進來!”
李世民站起身走到外屋,長孫無忌也走了進來,他有些緊張地打量他,見他眼角還有淚痕,心中更加驚疑,“殿下,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思念母親了。”李世民掩飾自己哭泣的原因。
沉默一下,長孫無忌道:“我聽說殿下已被免去了尚書之職。”
李世民見他心裡都明白,只得嘆了口氣,“無忌,父皇要收我軍權了。”
長孫無忌見他情緒低沉,便安慰道:“或許聖上是因爲殿下兩次中原策略都失敗了,所以對殿下有些失望,殿下不必想得太多。”
李世民搖搖頭。苦笑道:“齊王敗更多更慘。父皇怎麼不收他兵權?太子這次關內道出兵,最後連河西都丟了,父皇怎麼不收他兵權?無忌,根本原因是我回兵援助長安慢了一點,父皇覺得他控制不住我了,所以要收我兵權,他是我父親,我比誰都瞭解,表面寬厚,實際上心胸比誰都狹窄。”
“那殿下準備怎麼辦?”
李世民注視着窗外。半晌,他一咬牙道:“我在考慮,索性率十萬大軍攻下河西,我就屯兵在河西自立。看父皇怎麼辦?”
長孫無忌嚇得臉色都變了,顫抖着聲音道:“殿下不可。。。。萬萬不可,這會出大事,而且。。。河西也養不活十萬大軍。”
李世民長長吐了一口悶氣,“我知道,我也只是說說罷了,現在父皇就在等着抓我把柄,我不會把頭伸過去讓他砍,絕不會讓他捏住我任何把柄。”
他揹着手走了幾步,忽然問道:“楊暕那邊進展怎麼樣了?”
“回稟殿下。唐風已經抓住了他的把柄。”
李世民點點頭,“這件事要加快進展,但更要隱蔽,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殿下放心,卑職明白……當天下午,大將段德操率三千軍隊護衛太子李建成和納言陳叔達前往會寧郡和楊元慶談判議和。
隊伍浩浩蕩蕩向西行軍,他們走馳道,從鳳翔離開關中前往會寧郡,李建成坐在一輛寬大的馬車內,由數百東宮侍衛嚴密保護。
馬車內。李建成正在思考這次談判的各個事項,中午時,父皇又和他深談一次,把底線交給了他。
李建成現在唯一的談判資本就是隋朝也要停戰,這樣唐朝就不用付出天價賠償。
“殿下覺得楊元慶願意停戰可能性有多大?”坐在對面的陳叔達關切地問道。
李建成笑了笑。“聽說連晉陽宮都燒掉一半,在井陘裡還堵着三萬突厥騎兵。你說楊元慶還想再打下去嗎?事實上他沒有去河西,就是在等我們談判了,我一點不擔心。”
“殿下。。。。”
陳叔達身子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我很擔心有人會趁機發難,再挑起戰火,殿下會不會因此被隋朝扣住?”
“以楊元慶的身份,不會做這種事情,也沒有必要,不過。。。。。”
說到‘不過’,建成的表情也變得陰冷起來,冷冷笑道:“你覺得他會嗎?”
“難道殿下沒有看出來,聖上已經準備收他的兵權了,這個時候,他很可能會挑起戰爭。”
李建成當然很清楚,父皇已經決定收秦王的軍權了,今天罷免他的尚書令就是一個前奏,只是父皇需要再抓住他的一個把柄。
沉思良久,李建成臉上露出了一種意味深長的笑容,“或許父皇很期望他擅自出兵河西。”
陳叔達一怔,他立刻反應過來了,一豎大拇指讚道:“太子殿下果然高明!”
這時,馬車外響起馬蹄聲,有人問:“殿下是要找卑職嗎?”
這是羅藝兒子羅誠的聲音,他現在是東宮三個郎將之一,頗受李建成重用。
李建成拉開車窗,從旁邊的匣子裡取出一封信,遞給羅誠笑道:“辛苦你去一趟漢中吧!把這封信交給你父親,告訴他,一點不用擔心。”
羅誠接過信,放入懷中收好,躬身道:“卑職這就去!”
他調轉馬頭,向回程疾奔而去,李建成望着他走遠,點點頭笑道:“這孩子不錯,是個可塑之才。”
“可是他父親卻不怎麼樣!”旁邊陳叔達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對羅藝的人品很不欣賞,居然貪污軍中錢糧,這可是大罪。
李建成卻不以爲然,淡淡道:“水至清則無魚,貪污軍中錢糧,這些只是小節,關鍵是大節,要對我忠誠就是大節,忠誠纔是第一重要,否則再清廉,卻如盛彥師一樣,又有何用?”
陳叔達能理解李建成心中的痛,又道:“可是御史臺和兵部聯合去調查,會不會。。。。”
“問題不大,兵部侍郎袁本清是我的人,關鍵是御史中丞韓湛,他是裴寂一手提拔,會有點小麻煩,不過我已讓元吉趕去漢中,有他坐鎮,查不出什麼問題。”
李建成對羅藝極爲重視,他手中最缺的就是帥才,他今天特地向父皇求情,父皇也表了態,只要羅藝問題不是很嚴重,就可以饒他一次,這一刻,李建成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