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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下,兩道人影相繼收住腳步。片刻之後,又是一道人影匆匆而至。
一路趕來,地勢漸高,卻於此處突然塌陷,形成一道山崖。山崖的下方,乃是一個百丈深,四、五里寬的峽谷。藉着明亮的月光看去,峽谷中的情形一目瞭然。
阿勝與無咎輕輕走到山崖邊,各自凝神觀望。
喘着粗氣的阿三剛要說話,也不禁瞪大雙眼。
此處,距歇腳的水塘,有着二、三十里遠,卻地勢塌陷,叢林遮擋,即使有所動靜,神識中也難以及時察覺。所幸阿勝的修爲高強,無咎的六感日漸敏銳,阿三不失機靈,三人還是趁着夜色趕了過來。
只見峽谷之中,火光點點。
那是一羣赤身露體的蠻族,足有上百人之多,手持火把,竹叉,弓箭,石錘等物,又跳又叫,顯得頗爲的混亂。
而火光環繞之中,竟是三頭成年的裂齒虎,隨着人羣轉着圈子,搖頭擺尾,低聲嘶吼,氣勢洶洶。其雖然爲數不多,而碩大的個頭,粗壯的身軀,比起四周瘦小的人影,便如同巨獸一般的兇狠可怖。
“哈,那羣蠻族在狩獵,不自量力啊……”
阿三看清端倪,放下心來。
他曾經吃過大虧,深知裂齒虎的可怕。
那羣蠻族,赤身露體,不堪一擊,面對三頭猛獸,與送死沒有兩樣。多愁善感的師兄,還會不會指責那三頭怪物濫殺無辜呢?
而他心有所想,又怕得罪無咎,只覺得有趣,於是坐在地上歇息,分明等着看熱鬧。
阿勝倒是謹慎,擺手示意:“猛獸不比尋常,切勿出聲驚擾!”
阿三乖覺,慌忙閉嘴。
人獸對峙,猶在繼續。
三頭裂齒虎,好像忍受不了四周的鼓譟,分別撲向人羣。混亂的人羣並未退縮,而是齊齊拋出火把。裂齒虎固然兇殘,卻畏懼火光。人羣中趁機射出箭矢,並再次出陣陣叫喊。竹箭根本傷不得裂齒虎,反而令其更加暴怒。一個矮小的身影躲避不及,被鐵爪撕得粉碎。他的夥伴們蜂擁往前搭救,又有幾人當場送命。裂齒虎趁機反撲,形勢岌岌可危。
眼看着便有更多的族人遭到屠戮,又一個矮小的漢子竄出人羣,奮力拋出手中的火把,然後跑向峽谷的盡頭。而他一邊跑着,一邊叫着,並拿着一張竹弓,不停地射向另外兩頭利齒虎。而餘下的衆人拋擲出更多的火把,儼然就是一個驅趕的陣勢。
峽谷中到處都是火光,使得三頭裂齒虎不明虛實,索性拋開衆人,奔着那個開弓射箭的人影便撲了過去。許是怒火難耐,終得泄,三頭猛獸相繼騰空而起,只要將挑釁者碾成肉泥。
那個奔跑的漢子,卻突然停下腳步。他的身後,便是懸崖峭壁。他的前方,三道小山般的黑影從天而降。他卻扔了弓箭,揮舞雙手,扯開嗓門,沖天嚎叫。其怪異的舉止,非但不見畏懼,反而極爲的振奮,便好像抵達輝煌的殿堂,迎接他畢生的榮耀,天地輪迴在此一刻。
“轟、轟——”
三頭裂齒虎落下之際,矮小的人影頓時被鐵爪踏成粉碎。而隨之剎那,連番轟鳴響起。峽谷的盡頭,竟然猛的塌陷下去一個十餘丈的大坑。煙塵瀰漫之中,三頭猛獸盡數墜入坑底。而隨後追來的人羣卻沒有作罷,趁機扔出火把。坑底好似早已埋設茅草油脂,頓時火光沖天。緊接着數十人扯動繩索,幾塊巨石從峭壁上轟然而下。裂齒虎尚未擺脫烈焰焚燒,又遭巨石重擊,竟是骨斷筋折,再也掙扎不得,被迫出一聲聲嘶吼。而衆人聚集在火坑的四周,不斷射出竹箭,砸下石錘,直至嘶吼聲化作悲鳴並漸漸低落……
峽谷的盡頭,就在腳下。慘烈的場景,歷歷在目。
山崖上的三位旁觀者,神情各異。
阿勝搖着頭,低聲感嘆:“一羣矮小的蠻族,近乎於赤手空拳,卻獵殺了三頭兇猛的裂齒虎,若非親眼所見,誰又敢相信呢……”
阿三兀自張着嘴巴,好像還沒回過神來,又猛地打了個機靈,信口說道:“若是沒有陷阱,裂齒虎怎會上當呢。那羣螻蟻般的蠻族,太過於狡詐……”
他竟然有了惻隱之心,卻非同情弱者,而是在惋惜裂齒虎的運氣不佳,或者說,他有些忿忿不平。以他的修爲,能夠輕易殺了那羣低賤的蠻族,卻又偏偏對付不了一頭裂齒虎,強弱的較量與最終的輸贏,讓他接受不了,於是便將一切歸咎於陰謀陷害,彷彿他本人從來都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君子。
“我呸!”
無咎揹着雙手,兀自俯瞰着峽谷中的情形,而阿三的話語聲傳來,他還是忍耐不住啐了一口:“你與螻蟻相比,又如何……”
“師兄……”
阿三的兩眼一眨,卻見他師兄的背影,異樣的冷靜,不似火的模樣,他隨即不以爲然道:“師兄,你明知故問啊。仙凡迥異,豈可同日而語!你竟將我與螻蟻相比,哈……”
無咎的嘴角微翹,似在冷笑,卻沒出聲,而是衝着身旁默默一瞥。
阿勝擡手摸着鬍鬚,似有感慨:“蠻族,也是不易,猛虎環伺,被迫死裡求生。而縱使設下陷阱,卻要奉上數十條性命,這才誘殺了三頭裂齒虎,當真是極其的慘烈。稍有意外,必將闔族盡滅……”他說到此處,又道:“也罷,只要這羣可憐的人沒有惡意,你我也無須相擾,繞行便是……”
他的話語中,帶着一種恩賜的口吻。
峽谷中,滾滾的烈焰已漸漸熄滅,而無數的火把猶在閃亮,倖存的人們在忙着收割獵物,男女老幼從遠處奔來歡呼舞蹈。
一輪明月下,煙塵飛揚。低沉的歌謠,在夜色中飄蕩。
不知那羣人是在祭奠亡者,還是在歡慶新生……
……
荒野上,三道人影駐足遠望。
自從分頭行事以來,已過去了二十多日。而途中遇到蠻族部落,不再相擾,遠遠查看,便繞行而過。如此趕起路來,倒也簡便了許多。而所謂的靈石以及天材地寶,卻無從尋覓。
晨色中,依舊是滿目的空曠與蒼涼。
阿勝張望片刻,吩咐道:“無咎,你就此往東,阿三,你且等候,我西行,日落相聚……”
他沒有忘了差使,繼續履行他長輩的職責,他要與無咎分別奔向東西,黃昏時分返回相聚。至於阿三,修爲不濟,唯恐意外,便留在原地等候。
“再過幾日,該與阿威、阿雅碰頭,尚不知他二人收穫如何,你我卻不好懈怠……”
阿勝交代幾句,便要離去。
阿三免去了奔波之苦,滿臉笑容:“師叔、師兄,來去順風啊!”
無咎卻好像沒有動身的意思,出聲抱怨:“如此荒涼之地,全無靈氣,又何來天材地寶,純粹是瞎折騰啊!”
阿勝瞪眼:“你……”
無咎轉過身來:“與其這般徒勞無功,何不就此南行?”
阿勝搖頭:“此乃萬吉長老的吩咐……”
無咎微微皺眉:“長老的吩咐,莫非只是託詞?”
阿勝煩躁起來,嚷嚷道:“身爲弟子,怎能詆譭前輩呢?何況你也看了圖簡,不得放過寸草之地。但有異常,即刻傳信稟報……”他猛一揮手,扭頭便走:“你翅膀硬了,不妨自行其是,哼!”
一個築基的前輩,動輒遭到弟子的質疑,使他覺得很難堪,乾脆一走了之。而他沒去多遠,竟踏起飛劍,掠地疾行,只想遠遠躲開那個讓他心煩之人。
無咎看着阿勝遠去的背影,攤開雙手:“不聽人言,好大脾氣!”
“嘻,誰讓你目無長輩呢,啊、不……”
阿三尚自幸災樂禍,又忙改口:“此地雖也荒涼,卻不乏異域風貌,找尋寶物或爲其次,讓門下弟子多加磨礪,方爲苦心所在……”
“咦,你倒是吐出一句人話!”
無咎衝着阿三撇着嘴角,轉而自言自語:“星雲宗興師動衆而來,若非爲了靈石與天材地寶,又是爲了什麼呢……”他無意多說,擺了擺手:“日落再會……”
不管如何的猜疑,他還是要盡他仙門弟子的本分。誰讓寄人籬下呢,遠遠未到振翅高空的時候。
“師兄慢走啊,小弟靜候佳音!”
阿三找了塊平坦的地方,便要坐下歇息。
而無咎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師弟呀,你的雲板借我如何?”
“不借!”
阿三脫口而出,又疑惑道:“你也有啊……”
無咎不予分說,只管誠懇道:“我拿雲舟交換?”
阿三很果斷:“不換!以我的修爲,還使不得雲舟……”
“哼!”
無咎哼了聲,揚長而去
雲板雖不抵輕身術的快捷,而用來趕路倒是悠閒自在。只可惜他的雲板不是丟失,便是損壞,隨身倒是攜帶雲舟,卻不便掠地飛行。更何況他還未曾嘗試,更不想過於招搖。
旭日東昇,大地披金。
一點黑影在天際徘徊,倏然又衝入霞光而凌空盤旋。
那是鳥兒,或是一頭蒼鷹,彷彿在俯瞰着茫茫的荒野,翱翔於風雲之上而自由自在……
無咎漸漸加快腳步,隨即離地躍起。其矯健飄逸的身姿,彷彿要與蒼鷹試比高。而他剛剛躥出去十餘丈,又匆匆忙忙收住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