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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石夯牆的院落,五、六丈的方圓,雖然簡陋,倒也打掃得清清爽爽。院牆邊,長着幾株樹木,樹下襬放着鋤頭、木叉等農具。而院子盡頭的三間石屋,應該便是主人家的居所。
一大羣人涌入院門之後,院子裡熱鬧起來。
有老漢、少年,搬着木凳、木桌,邀請客人就坐;有婦人拎來罐子,擺上石碗,倒上茶水,殷勤招待。
象垓,乃是仙道前輩,即便施展不出修爲,一舉一動之間,還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他高人的威勢。他佔了一張桌子,阿威與阿牤、阿薺也跟着坐下。阿勝,以及餘下的弟子們,站在旁邊四下張望。而村裡的男女老幼,則是無意閒坐,紛紛走向那三間石屋,只想看看新生的孩兒而以便討幾分喜氣。
阿牤,金水門的築基高手。他坐在桌前,抓過石碗,帶着鄙夷的神情看了一看,聞了一聞,然後隨手一翻。半碗清水灑了出去,恰好落在無咎的腳邊,衣襬以及靴子上,頓時賤了一層水跡與灰塵。阿牤斜眼一瞥,哼了聲,又順手一丟,石碗在桌子上“咣咣”轉圈。
無咎微微皺眉,伸手撩起衣襬輕輕抖動。
與之同時,有人從院外走來,正是這家的主人,也就是叫作簍兒的漢子,手裡還多了一根烏黑的木杖。卻見院內的衆人分成兩羣,且彼此舉止迥異,他不由得暗暗訝異,悄悄攥緊了手中的木杖。
便於此刻,歡呼聲響起。
一個婦人走出屋門,並被簇擁着來到院中。她懷裡抱着一個孩子,炫耀般地高高舉起。男女老幼們又是一陣歡呼,並紛紛送上讚美之詞。
象垓以及在場的修士,循聲觀望。
只見那孩子應該出生不久,卻光着屁股,不哭也不喊,兀自瞪着兩眼,一一看向四周的男女老幼。當孩子看向象垓,以及他身旁的一羣修士,忽而四肢亂蹬,隨即炸開嗓門,出一聲尖叫。叫聲刺耳,且極爲突然。便像是呼喚,煞是驚喜,而隨着婦人的摟抱與安慰,旋即又化作絕望與悲哀的哭泣。衆人不以爲然,繼續說笑,並指指點點,只當是外來的客人嚇着孩子。
而象垓等人已是面面相覷,錯愕難耐。其中阿離更是臉色大變,尚未出聲,已被阿威伸手捂嘴,隨即扯着臂膀轉身便走。餘下的衆人也不敢耽擱,隨後匆匆離去。
簍兒,也就是這家的主人,拿着木杖,站在門前,正自遲疑不決。誰料那羣遠鄉來的客人,竟不告而別。他一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而轉眼之間,最後一個人擦肩而過。他顧不得多想,舉起木杖便砸。
當衆人相繼衝出院子,無咎仍在回頭張望。
孩子已被婦人抱進屋子,而哭喊聲依然淒厲不絕。一陣寒風吹來,院中的老樹簌簌作響。而滿樹的枯黃,竟沒有一片落葉。那朦朧的天穹,愈的晦暗不明……
無咎最後打量一眼小院的情景,擡腳走出院門。忽而風響,他轉身擡手。一根木杖迎面砸來,被他一把抓住。而烏黑的木杖,竟勢大力沉。他稍稍趔趄,暗暗詫異,旋即站穩,帶着生澀的口音笑道:“這位大哥,不必相送!”
“啊……”
簍兒砸出的木杖,竟被輕易抓住,急忙用力,依然扯拽不動。他驚訝一聲,駭然又道:“果……果然是鬼……”
阿三已隨着衆人跑出院子,回頭瞥見無咎受阻。他本想幸災樂禍,卻又嚇了一跳。
難道聽錯了,師兄是鬼?
無咎被當作鬼魂,也是有些糊塗,忽而手掌冰寒,所抓的黑木杖竟是透着幾絲異樣的血色。他猛然鬆手,趁着那漢子踉蹌之際,他轉身衝出院子。
卻見阿三已從懷中摸出短劍,惡狠狠道:“是誰殺我師兄,我滅他全族……”
無咎罵道:“狗東西,少賣乖!我沒死……”
阿三瞪眼:“你沒死,怎會成鬼?我要大開殺戒,你不要攔着我……”
這傢伙煞有其事,儼然一個有情有義之人,即使張口閉口殺人,也變得理所當然而義不容辭。
便於此時,有人大喊:“鬼物在此——”
是那手拿木杖的漢子,喊聲未落,四周狗吠不止,緊接着一道道人影衝出家門,不是拎着鋤頭,便是舉着木叉,或高舉斧頭、砍刀,直奔着這邊跑來。還有一個瞎眼的老頭,在連連叫嚷:“陰木驅鬼最難防,驅鬼呀……”
阿三瞠目結舌:“天吶,誰纔是鬼呀……”
象垓等人出了院子,還想在村裡子查看一番。而轉眼之間,無數的人影已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
他急忙示意:“原路返回……”
衆人返回,卻被那個手持木杖的漢子擋住去路。
阿牤不等話,揮拳便劈了過去。“鏗”的一聲,拳頭砸在木杖上,疼得他“嗷嗷”慘叫,禁不住連連後退。而對方卻將木杖掄得“嗚嗚”風響,即使觸到飛劍,也是“咣噹”砸開,很是兇悍難擋。
“他一凡人……”
“不是人……”
“他一鬼魂……”
“稍後再說,且逃出此地,否則誰也別想走脫……”
阿牤與衆人驚愕之際,那漢子帶着一羣壯年男子,還有幾頭黑狗,已堵死了村口的去路,並大喊大叫衝了過來。
象垓不敢大意,招呼一聲,掉頭又往村裡跑去,卻見前方有幾人鬼鬼祟祟,他怒道:“爾等欲往何處……”
無咎擺脫了糾纏,帶着阿三撒腿便跑,恰遇阿勝回頭等待,他無暇分說,徑自穿過混亂的人羣。阿勝又與阿威使了眼色,趁機尾隨。而匆忙之中,還是泄露端倪。阿勝只得招手示意:“前輩,且穿村而過,或有出路……
象垓與阿牤等人來不及多想,隨後而去。
而身後追趕的人羣更多,怕不有好幾百之衆。更多的人找來了黑色的樹枝,或棍棒,據村裡的瞎老爹說,此物驅鬼最爲難防。
山坡之上,長滿了樹木,而有樹木的地方,便有村舍。不斷涌出的人影,使得驅鬼的人羣愈龐大。漫山遍野都是,且個個奮勇爭先而極爲的彪悍。
山坡之下,有條小道。
小道崎嶇不平,而十二位修士奔跑正忙。
無咎一邊小步跑着,一邊暗暗疑惑不已。村裡的壯年漢子,頗爲強悍,比起沒有修爲的仙門弟子,也相差彷彿。再有極爲堅硬、且勢大力沉的黑木棍棒,更加不可小覷。也就是說,彼此一旦硬拼起來,寡不敵衆之下,還真的禍福難料!
尤其那黑木,又稱至陰之木,乃是一種罕見的煉器之物,而在此地卻是隨處可見,並被當成了驅鬼辟邪的東西。而此木至陰,修士至陽,陰陽相剋,恰好剋制了飛劍之利。而此情此景,誰又纔是真正的鬼物……
象垓擦肩而過,緊接着又是阿牤等金水門弟子。
無咎不願逞強,稍稍退讓幾步。
身後的數百人追趕正急,而前方的山林間又冒出數十人影。
“衝殺過去——”
象垓終於動了殺心,帶頭衝向人羣。阿薺等金水門弟子,則是揮舞短劍劈砍。擱在往常,仙道高手彙集一處,衝殺一方,必將所向披靡。而鋤頭棍棒齊齊砸來,疾如驟雨,且陰木棍棒劈砍不斷,擊中一下便難以承受。轉瞬之間,一行陷入重圍之中。
無咎見勢不妙,轉身後退。一個漢子追過來,猛地掄起鋤頭。他卻不予理會,擡腳躥下了山坡。
阿三如影隨形,只想跟着逃脫,卻個矮腿短,恰好撞上鋤頭。
咦,師兄卑鄙啊!他竟能躥出去兩丈多遠,卻始終隱而不,關鍵的時候,真的坑人呢!
阿三來不及抱怨,急忙舉劍阻擋,“砰”的震飛了鋤頭,他順勢滾下山坡。隨後而至的阿威趁機揮出一劍,竟是將那漢子攔腰劈成兩半,不忘大喝:“阿勝、阿離,這邊來……”
象垓正自拳打腳踢,依然身陷重圍。卻見元天門的五人,已藉着地利之便另尋去路。他無意戀戰,抽身而回。金水門的弟子跟着紛紛敗退,相繼順着山坡往下跑去。
山坡下方,有塊窪地。窪地往前,是幾株低矮的樹木。
一行繞過樹木,慌不擇路。
數百個壯漢追趕而來,顯然是惡鬼不除而不肯罷休。
“師兄……”
阿三隨着人羣逃竄,卻見有人倚在樹下昂頭凝望。跑得快,是他。不跑了,也是他。師兄他要幹什麼?
無咎懂得逃命的訣竅,自然懂得快慢相宜的道理。故而該跑的時候,從不遲疑。該慢的時候,也從不會錯過四周的風吹草動。他跳下山坡,一陣急躥,恰逢黑色的矮樹,他就勢蹲在近前,忽又昂起頭來,神情中微微愕然。
躥起躥落,恰是阿威殺人之際。
當那手持鋤頭的漢子栽倒在地,一道淡淡黑影沖天而去。與之剎那,昏黃的天穹突然變幻,似有云光開合,又彷彿萬年混沌裂開一道縫隙……
“師兄,你倒是跑啊……”
阿三喘着粗氣連連催促,好像不跟着他的師兄,他便不知該往何處去。而成羣的人影涌過山坡,仿如羣獸競逐而來勢洶洶。
“飛劍借我……”
“我不……”
無咎猛然跳起,劈手奪過阿三手中的飛劍,順勢用力揮去。身後的一株矮樹,被他連根劈斷,又是稀里嘩啦幾下,地上多出一截四五尺長的樹幹。他抓起樹幹,轉身便跑。
阿三拼命追趕:“師兄卑鄙,還我飛劍——”
此時,那天穹之上,變幻的雲光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