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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羣漢子,圍着玉塔。
塔頂之上,另有四人,圍着當中的白玉圓盤,猶自來回打量而又不明所以。
這就是月光之輦?
據說,憑藉此物,便可在量劫降臨之時,天地結界打開之際,穿越地下深處,而直達九霄雲外?
無咎搶奪了五色石之後,及時攔住了樑丘子三人的舉動。他不怕毀壞玉塔,而是怕殃及月光之輦。而上下左右查看片刻,依然弄不清其中的玄機。見廣山仍未返回,他輕輕擡起一隻腳。而腳掌尚未落下,話語聲響起——
“無咎,不敢莽撞!”
“樑丘老弟所言有理,倘若此物能夠破碎虛空,必然玄妙異常,且多加小心……”
樑丘子與黃元子見無咎踏上白玉圓盤,忙出聲勸阻。不過,二人話雖如此,卻爭先恐後跳了上去。其中的樑丘子,還不忘伸手扯着甘水子,唯恐機緣降臨之時,再眼睜睜錯失便宜。
無咎卻又收腳退了回去,繼續低頭凝神打量。
樑丘子三人站在圓盤上,尚自小心翼翼,而腳下未見異常,旋即各自鬆了口氣而出聲催促——
“無咎,快快啓動陣法……”
“道友,莫再耽擱……”
“老弟啊,時不我待,藉此機緣,直達天外仙境……”
“如何啓動陣法?”
無咎聳聳肩頭,一臉茫然,卻見三人期待不已,詫異又道:“三位要去天外?仙境?我不去……”
“哎呀,你不願前往天外,暫且隨你,不過……”
黃元子無暇分說,急道:“你是月族長者,傳承在身,開啓陣法,還不是輕而易舉?”
“哈……”
無咎啞然失笑,看向右手。倘若不加念動,掌心空空如也。此前的月光之印,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他搖了搖頭,無奈道:“狗屁的傳承,無非貪飲幾杯,給我蓋了一個欠賬的戳,想要從此賴上我罷了。而除此之外,皆懵懂不曉。你我都被那白鬍子老頭,給騙了……”
他的話語,總是這般與衆不同,而縱然是信口胡扯,偏偏叫人無言以對。
“你……”
黃元子與樑丘子面面相覷,隨即達成一致。
“且罷,陣法而已,傳承至今,或有不同,卻同源同宗。即使這月光之輦,亦當如此……”
“多加嘗試,必有開啓之法……”
兩人乃是地仙高手,修爲精深,通曉諸般法門,旋即不甘示弱,各自大顯神通。
塔頂的方圓之內,法力修爲無礙。隨着一道道法訣祭出,白玉圓盤頓時有所牽動,併爲之呈現符文而光芒閃爍。看來萬法歸宗之說,並非無稽之談。
黃元子與樑丘子以爲法奏效,備受鼓舞,繼續加以嘗試,指望着能夠啓動月光之輦。
塔上塔下的漢子們則是連聲叫嚷,試圖衝上塔頂。卻見無咎獨自站在一旁,並未阻攔那兩位老者的舉動。衆人只得忍耐,卻兀自揮舞着手中的鐵叉、利斧,宣泄着心頭的憤怒與不滿。
轉瞬之間,片刻之後。
整個塔頂,籠罩在一層淡淡的白色光芒之中。而所期待的月光之輦,雖呈現符文,顯得頗爲異常,卻再無動靜。
樑丘子一邊掐訣催動法力,一邊詫異道:“不該有錯啊……”
黃元子也是糊塗不已:“開啓法門,大致不差,莫非還要獨門手訣,否則難以開啓月光之輦……”
無咎依然站在塔頂的邊緣,默默看着兩人施法,他雙眉淺鎖,仿如陷入沉思之中。
便於此時,遠處傳來一聲大喊——
“不得妄動月光之輦……”
竟是廣山帶着兩個同伴去而復返,遠遠的便大聲叫嚷。除了長者,他應該是月族中,僅有的一呼百應的爲首之人。只要他竭力阻攔,莫說開啓陣法與月光之輦,只怕根本沒人能夠離開此地。
“哎呀、糟了……”
“老弟,與我二人無關……”
樑丘子與黃元子見機不妙,忙要跳下月光之輦,唯恐惹禍上身,還不忘撇開干係而以示自家的清白。
沒法子,誰讓無咎頂個莫名其妙的長者頭銜呢。一旦遭遇意外,說不定還要指望他的庇護與包容呢。誰料關鍵時刻,對方再次舉動反常並語出驚人——
“都給我站住!”
無咎的突然出聲,使得甘水子、樑丘子與黃元子皆不知所措。
“無咎,相處多日,你怎忍心……”
“道友,冤冤相報何時了……”
“老弟,你我同爲飛盧海的修士,豈能不顧鄉土之情……”
三人只當某人藉機報復,慌忙求情辯解。
無咎卻猛然揮手,凜然命道:“全力施法,助我開啓月光之輦——”
只要他正經說話,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度。那是百戰生死的殺氣,歷經風雨的淡定自若,卻常常掩藏在笑容中,儼然一個不求人懂而我行我素的樣子。
廣山帶着同伴大步跑來,愈來愈近,喊聲不止——
“諸位退出禁地,我有說話,長者已逝……”
樑丘子與黃元子卻慌忙換了個眼神,與甘水子返身踏上白玉圓盤,並各自掐動法訣,再次嘗試強行開啓陣法。三位仙道高手,全力施展法力,雖不通門徑,卻牽動法陣,而使得整個塔頂光芒閃爍。
無咎擡腳虛踏,拔地而起,轉瞬到了圓盤之上,恰好位於三人當間。凌空瞬間,他左手掐出一個古怪的印訣,右手翻轉,拇指掐着中指而就勢輕輕一彈,口中冷冷出聲:“三才就位,仙指賜恩,奪天之命,既壽永昌——”
三人忙碌之際,上下張望。
樑丘子失聲道:“咦,仙指賜恩……
黃元子恍然道:“他所施展的,正是月族神像的手印……”
兩位高手看得清楚,無咎擺出的架勢,與此前山谷中的月族神像極爲相仿,所掐出的手印,更是毫無二致。卻不知是手印奏效,口訣神奇,抑或是四人合力之下,一時巧合而機緣陡降。
只聽得“奪天之命,既壽永昌”八字真言出口的剎那,塔頂之上頓然爆發出一束強大的五色光芒。與之瞬間,一股莫名的威勢霍然橫掃八方。
尚在塔上守望的漢子,以及剛剛衝到塔下的廣山與兩位同伴,無不大驚失色,隨即便如狂風橫掃而紛紛離地倒飛出去。
與此同時,山谷四周,另外八座玉塔,相繼光芒爆閃,猶如星燈怒放而在此一刻。
樑丘子、黃元子與甘水子,皆僵立不動,忘了施法,一個個瞠目錯愕。
卻見無咎依然離地丈餘高懸,冷冷俯瞰四方,猛然昂起頭來,亂髮衣衫隨風飛揚。他左手持印,再次翻轉右手而向天一指:“昨昔踏月而來,今朝飛天而去。月光之輦,起——”
他的威勢,令人敬畏、仰止。他的話語,聲震四方,便好似神祇的昭告,天地萬物爲其所動。
“轟——”
尚在橫掃盤旋的五彩光芒,猛然收歸塔頂而沖天直上。而三人腳下的白玉圓盤,符文閃動,隨之迸發出銀色的光芒,隨之緩緩騰空而起。樑丘子師徒與黃元子,又驚又喜而愕然莫名。
月光之輦,終於開啓?
九天之旅,就此成行?
辛苦修煉多年,一朝飛昇在天……
“喀嚓——”
尚在飛昇的月光之輦,突然崩碎。
“哎呀,似乎法力不濟……”
“只怪他搶了晶石,毀了法陣……”
“那位老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驚呼聲與埋怨聲剛起,玉屑崩落,而一束銀色光芒,卻裹着四道人影沖天而去。轉瞬撕破虛無,消弭無蹤。
而偌大的山谷中,依然威勢籠罩。九道大小各異的光芒,猶自閃爍不停而直插天穹……
“唉,星月谷與月光之輦已毀,你我躲在此處,今生今世,只怕再難重見天日!”
廣山已從地上爬起,滿臉的苦澀。而他震驚片刻,已回過神來,隨即嘆了口氣,繼續自言自語:“據傳,星月谷開啓,至少維持一月之久。而如今浩劫未至,月光之輦損毀,星月之途或能維繫一日,這也是我月族最後的一線生機!”
聞聲,在場的漢子們紛紛聚攏而來。
山谷中的九道光芒,依然在閃爍生輝。或也堪稱萬千年來難得一見的天地奇觀,卻令人揪心而又不知所措。
廣山看向左右,揚聲道:“諸位兄弟,聽我一言——”
衆人肅然不語。
“一個時辰內,將闔族老幼盡數召喚於此!”
廣山神情凝重,又道:“我要帶着族人離開蟾宮,走出一條活路!”
衆人面面相覷,旋即紛紛點頭而抱拳拱手。
廣山見兄弟們懂得他的良苦用心,稍感欣慰。他擡手一揮,果斷道:“且命族中老少拋開所有拖累,只帶保命之物!”
在場的漢子們不敢耽擱,相繼離去。
廣山則是仰望着山谷中的九道光芒,心頭倍感沉重與迷濛。少頃,他又是暗歎了一聲,這才甩開大步,直奔相鄰的一座山谷。
須臾,兩座石像就在眼前,長者的遺骸,猶自委頓在地。
廣山走到近前,跪地叩拜。
他解下背後的包裹,裡面是他的星月銀甲。將包裹稍加整理,再次緊緊背在肩上。又取下腰間的兩把利斧,在近旁的空地間用力劈砍。碎石迸濺,一個石坑呈現出來。他返回抱起長者的遺骸放入坑中,以土石掩埋而堆砌成丘。
之後他便默然佇立,獨自靜靜守候。
兩尊石像,一堆石丘,見證着曾經的歲月,一段古老而又漫長的時光。從此以後,不知有沒有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