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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個順風船而已,便要被扔下海去?
哦,曾老大之所以收留自己,想必也是申屠的主意,只爲兇險關頭,將自己當成餵食海鯊的祭品?
無咎依然站在船頭,獨臂抓着風帆的繩索,虛弱的身子隨着海船來回搖晃,蒼白的臉色透着漠然。
海鯊吞噬了血肉之後,變得更加瘋狂,不斷躍出海面,狠狠衝撞着海船。那強壯而又碩大的身軀,佈滿獠牙的血盆大口,只要將海船撞得粉碎,再將一切吞噬殆盡。漢子們則拼命揮舞魚叉、魚刀阻擋,卻一個個手忙腳亂而險象環生。
便在這岌岌可危的混亂之中,還是有人聽從曾老大的吩咐。
兩個壯漢拎着把魚刀,直奔着船頭撲了過去。正如所言,死了無先生,便能救了兄弟夥,且不管真假如何,且將他扔下海去應無大錯。
轉瞬之間,兩個漢子衝到無咎的面前,二話不說,伸手便抓。誰料那病懨懨的獨臂人,突然飛起一隻腳。兩人尚未明白過來,已雙雙摔倒在甲板上。
“哎呀,兩個沒用的東西……”
曾老大咒罵一聲,隨後衝了過去,並順手抽出腰間的長刀,凶神惡煞道:“無先生,爲了救人,便委屈你了,來歲今日爲你上香……”
在他看來,爲了救人而殺人,並無差錯。何況只是一個病重、且無用之人,早死晚死也沒分別。
而他尚未掄起長刀,只覺得眼前有腳掌一晃,便“砰”的倒飛出去,直至兩、三丈外,“撲通”摔倒在甲板上。他狼狽爬起,有些暈頭轉向。而長刀依然在手,渾身上下也是毫髮無損。
咦,怎會就被一腳踢飛了呢?
曾老大與兩位漢子,都是健壯之人,卻被先後踢翻在地,偏偏又稀裡糊塗而不明所以。
申屠仙長卻看得清楚,勃然大怒:“哼,果然古怪,我來拿你——”
而他倒也謹慎,摸出一張紙符拍在身上,旋即手持飛劍縱身躍起。
不愧爲仙長,高人,竟貼着甲板橫飛,瞬間穿過凌亂的船帆、繩索,直奔船頭撲了過去。而獨臂人猶自站着不動,好像被嚇傻了,卻嘴角一撇,擡腿便是一腳。
“大膽……”
死到臨頭,竟敢抵抗?
申屠厲聲斷喝,揮劍便砍,他要先將那條腿砍下來,讓對方知道冒犯仙長的下場。
獨臂?我讓你變成獨腿。
不料飛劍尚未落下,一隻腳掌已踢中胸口。護體靈力“喀嚓”崩潰,一股強橫的力道迎面襲來。
申屠慘哼一聲,口吐鮮血,飛劍脫手,直直倒飛出去,恰好撞在繩索上,凌空打着飛旋,然後飛出海船,一頭墜入海中。
衆人忙着抵禦海鯊的侵襲,卻沒忘留意身後的動靜。
仙長出手啊,那個病懨懨的獨臂人豈有命在。而不過眨眼之間,果然有人被扔下大海,卻並非無先生,而是仙長本人。
目瞪口呆。
曾老大與先前被踢翻的兩個漢子更是難以置信。無先生負隅頑抗,腳下並無力氣,手段雖然詭異,卻傷不了人。此乃親身感受,絕無虛假。而法力高強的申屠仙長,竟然比不得船上的莽漢,踢得吐血倒也罷了,還被直接踢落墜海?
“哎呦,快救仙長……”
曾老大與衆人慌忙趴在船舷上,一邊揮舞魚叉、魚刀,以免海鯊躥上甲板,一邊出聲呼喚,並伸着腦袋往下張望。
海面上,數百上千的海鯊躥起躥落,場面極爲壯觀而又嚇人。而便是那混亂之中,光芒閃爍,符籙炸響,一道人影破水而出,隨即四肢亂舞,“撲通”落在甲板之上。竟是劫後餘生的申屠仙長,卻衣衫破碎,渾身溼透,披頭撒發,慌忙踉蹌爬起,顧不得狼狽,兩眼眼緊緊盯着一人,又驚又怒:“你……你……”
有人離開船頭走了過來,腳步緩慢,依舊是落魄而又虛弱的模樣。而他隨風擺動的亂髮,斜挑的劍眉,冷峻的眼神,卻透着一種莫名的威勢。
曾老大與船上的漢子們,扭頭回望,瞠目怔怔,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從申屠仙長的遭遇,以及他恐懼的神情看來,那位病懨懨的無先生,應該不是一般人。若有不測,只怕後果難料。再加上兇狠的海鯊,說不定整條海船都要遭受滅頂之災。
無咎搖搖晃晃走了過來,他沒有理會申屠,也沒有理會曾老大與那羣漢子,而是徑直走到船舷的旁邊,這才站穩雙腳,默默低頭打量。任憑海浪咆哮,海鯊瘋狂,他渾然不覺,卻伸出左手輕輕揮動。
與此剎那,上百道劍光接踵而出,呼嘯盤旋,瞬間已將整條海船裹在其中。但見前後左右,到處都是閃爍的劍光,凌厲的殺氣伴隨旋風嗚嗚作響,直叫人眼花繚亂而心驚膽戰。
而不過眨眼的工夫,盤旋的劍光急襲直下,隨之血光迸濺,上百頭的海鯊頓時被劈爲兩半。一道道劍光卻破水而出,再次翻轉,接二連三,不斷的斬殺。數百頭海鯊頃刻喪命,海面上早已是血紅一片。如此血腥的殺戮,即使兇殘的海鯊也畏懼起來,倖存者再也不敢靠近,爭相逃向遠方……
不管是申屠仙長,曾老大,還是那十來個漢子,無不震愕當場,各自愣怔着雙眼,默默看着無情的殺戮,默默看着一百多道劍光倏然消失,最後又齊齊看向那衣衫襤褸的無先生。
無咎卻是淡漠如舊,好像那血腥的屠殺與他無關,而收起飛劍之後,卻淡淡說了一句:“揚帆起航!”
“嗯、嗯,揚帆起航!”
曾老大如釋重負,連忙答應,卻見衆人還愣着,怒罵:“孃的都聾了,快給老子揚起風帆!”忽又想起什麼,轉而陪着小心道:“申屠仙長,您看……”
申屠仙長沒有看向討好的曾老大,而是看着那位無先生。對方搖搖晃晃,徑自走向船樓。他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把推開討好的曾老大,撿起墜落的飛劍,奔着船樓追了過去:“前輩,韋家的前輩……”
船樓,位於船尾,乃是曾老大與申屠仙長的居所。
無咎尚未走到船樓的近前,一道溼漉漉的身影擦肩而過,搶先打開一扇木門,隨即又後退兩步而躬身舉手:“前輩請——”
無咎沒有停步,直接走進船樓。
船樓的艙室,只有丈餘方圓,甚爲簡陋,且雜亂不堪,獸皮褥子上還擺放着吃剩的魚肉等雜物。
無咎微微皺眉,擡手一揮。
狹窄的艙室內頓起狂風,捲起滿地的雜物飛向門外。
申屠還想討好兩句,嚇得轉身躲開。
室內稍稍清爽,無咎走到獸皮褥子上盤膝而坐,手中多了一罈酒,而默默飲了兩口,卻又禁不住猛咳幾聲。他放下酒罈,兩眼微閉,輕輕喘息,顯得極爲疲憊。強行驅使飛劍,難免牽動傷勢。如今氣息紊亂,便是想要飲口酒也被嗆着了。
申屠再次踏進室內,小心翼翼道:“前輩,在下尚有兩瓶療傷的丹藥,可否堪用……”
他拿出兩個玉瓶放在地上,尷尬一笑,又忙後退,唯恐得罪了前輩而惹禍上身。
之前捱了一腳,雖然嚇得不輕,卻憤恨不已,還想着回頭報仇。而接下來的百劍齊出,讓他驚駭不已。一百多把飛劍啊,真真切切。而能夠同時施展百把飛劍,並輕鬆斬殺海鯊,必定是修爲高強的前輩人物。莫說報仇了,他根本惹不起。所幸對方沒有計較,他理當識趣而趁機討好一番。
無咎擦拭着嘴角,擡起頭來。蒼白的臉色,淡漠如舊。
申屠有些不知所措,窘迫道:“前輩莫怪,只因見你傷勢慘重,卻多日來不吃不喝,不言也不語,與常人迥異,便猜你是同道中人,於是藉故查看虛實,不得如願,故而……”
常年出海的修士,應該擅長見風使舵的手段。
這位仙長所道出的原委,聽起來也合乎情理。
說到此處,申屠又連連躬身賠罪:“前輩寬宏大度,實乃晚輩的福分……”
“無先生——”
便於此時,一道人影大步闖進艙室。
是曾老大,起航之後,海船終於擺脫兇險,諸事忙碌過罷,也跑過來給高人請安賠罪。卻見申屠仙長貼着門邊的牆角,戰戰兢兢,全然沒了往日的威風。那位無先生則居中端坐,依然是虛弱的模樣,而劍眉下一雙深邃的眸子,卻叫人不敢正視。他腳下一頓,左右張望,慌忙退到門外,抱拳拱手:“小的莽撞,冒犯仙長神威,認打認罰……”話音未落,他從懷中摸出一顆雞子大小的珠子放在門前的甲板上。
“丹珠!”
申屠看得清楚,忍不住叱道:“曾老大,我幫你出海數回,你都不肯拿出丹珠孝敬……”
“非不肯,而是丹珠僅此一枚,本想返回之後供奉仙長,誰料聽你之言,此番差點船毀人亡,如今只得孝敬這位無先生,還望贖罪一二!”
曾老大慌忙辯解幾句,話語中不無埋怨,又道了聲歉,匆匆轉身跑開。
申屠又是尷尬一笑,撿起門外的珠子,返身走了回來,分說道:“此珠最爲養顏,賣給女修,倒也值得幾塊靈石,而前輩未必喜歡……”
他拿着珠子愛不釋手,顯然想留下寶物。
而無咎卻突然淡淡出聲:“珠子,我要了!”
“啊……”
“再給我說說冠山的韋家……”
“啊……前輩難道不是韋家的高人……”
“少囉嗦,不然便交出你的龍涎香……”
“啊……還是瞞不過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