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直衝雲霄,遠遠的望去,只見星星點點的火光直騰上去,夾雜着一聲聲響。當一次一叢火光沖天而起,周圍的人便發出一陣歡呼。可是,武侯的眉頭卻皺緊了。忽然,他喝道:“斥堠!斥堠回來沒有?”
有什麼不對麼?我扭頭望向那邊的火光,忽然,心底一陣莫名的驚慌。
我自己也扔過火藥包,那一包火藥不知多少,但也有一斤左右,火光卻絕沒有衝得那麼高。可是從這副景象看來,似乎那火藥並不是在地上炸開,而是在空中便燒起來的。
想到這裡,我打了個寒噤。難道有哪個死士心急,在空中便點着了火藥了?可就算走火,也不至於變得那麼大。
我已心急如焚,恨不得到跟前去看個究竟。馬上,我想到了薛文亦做的那個望遠鏡。
儘管那東西不能看得清楚,但多少可以看到些究竟。可這時,那火光旋起旋落,已然一片平靜,現在再趕到那兒,也看不到什麼了。
這時,城下一片喧譁,城門一拉開,一騎馬飛也似衝進城來,有個人直衝上城頭。
那正是個斥堠兵。
他衝過我身邊,也根本沒有注意到我,一上城頭,跪倒在地,道:“稟君侯,事情……事情不妙!”
他的話也上氣不接下氣,這一路趕過來,路途不遠,但趕得太急,讓他累得夠嗆。
武侯道:“出什麼事了?”
那斥堠道:“稟武侯,銳步營……全軍覆沒!”
什麼?我在一邊也驚得變色。銳步營總數有五千人,經減員,仍還有三千多,那斥堠說的銳步營全軍覆沒,自是指這次派出的一千。武侯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變化,道:“進去說吧。”他揮了揮手,大鷹小鷹護着他進了帳中,那斥堠也跟了進去。
女樂由輜重營的一個將領帶下城。那個將領與我也認識,走過我時向我打了聲招呼。我也向他行了一禮,卻只是注意着她。
她的黃衫在夜風中被吹起。春夜,風猶料峭,看着她懷抱琵琶,飄然而去,臉上卻仍是木然無神色,我的心頭不禁微微一疼。
下了城,正趕上南門有一些銳兵營殘軍回來。出發時是一千零五十,回來的卻只剩了一百來人,的確是全軍覆沒。
這一趟攻擊,本就要神不知鬼不覺,本來前鋒營請令要求出戰,但武侯說前鋒營多是騎兵,響聲太大,因此發了一千銳兵營出去。銳步營是步軍中精銳,攻擊力雖較前鋒營有所不如,但更善防禦。銳步營的紀律,比自認爲高人一等的前鋒營也要嚴明得多,這次火攻,的確是他們更適合。
戰死一千人,於全軍戰力也無甚大礙,但這個本以爲是必勝之計全然無功,反讓蛇人將計就計,對軍心卻影響甚巨。一些城門口的士兵不顧禁令,圍着那批殘軍問着。
這次行動本來機密之至,直到出發,城門口的兵丁才知道有一支隊伍前去偷襲。這等攻擊之法也是聞所未聞,他們自也以爲是必勝,沒想到結局竟是如此,自是要圍着問個究竟。我走到人羣邊,也聽着。
那支銳步營由營中的一個營官管弘帶隊。將全軍帶到那林邊,初時一切如常。待風箏升空,林中突然殺出了大隊蛇人。此時空中風箏尚未到蛇人營頭,若管弘立時退卻,無非將那五十個士兵棄了不顧而已,全軍尚能安全回返。但管弘死戰不退,還想着撐到風箏擲下火藥,一戰成功,便是死亦無憾。開始這戰略亦甚奏效,在銳步營的堅壁陣前,蛇人雖然數量佔據優勢,卻一直沒能一舉擊潰銳步營防守。正當風箏到了蛇人陣上,哪知忽然從蛇人營地裡飛上大片身上帶火的飛鳥。那五十個風箏立時在空中燃起,至此,銳步營的鬥志便全部瓦解,五十個在風箏上的兵丁無一人回返,銳步營的一千人也被屠戮殆盡。
在那些殘存士兵驚魂未定的述說中,還帶着恐懼。管弘那種寧死不屈的勇者風範也沒能感染他們,在他們心底,只剩下對蛇人的恐慌。
我越聽越是心寒。武侯本來是想打個勝仗後收兵,誰知弄巧成拙,以後的事怎麼辦?
我擡起頭看看天。天已快亮了,城門口仍是擠了一大堆士兵。這時,一個騎着馬的將領過來喝道:“說什麼!快就位,擅離職守者,斬!”
的確,這麼再擠作一堆,只會讓軍心不穩。現在不少中級中軍也擠在人羣中,似乎沒想到整束軍紀。此人雷厲風行,甚有大將之風。守城的士兵都回到了原位,退回來的銳步營向自己營帳走去。我正想走,那將領過來道:“喂,你是哪個營的,怎的不走?”
我看了看他。看這人的號衣,是中軍的一個巡官。我尚未回話,他翻身下馬,到我跟前行了一禮,道:“楚將軍,末將苑可祥見過。恕末將失禮。”
我道:“你說得沒錯,我馬上歸隊。”
苑可祥道:“楚將軍,你騎我的馬去吧,過一會我來楚將軍營中帶馬便是。”
我的臂上正一陣陣疼痛。趕過來時,太過性急,也不曾騎馬。我原先騎的座騎已在龍鱗軍與蛇人的第一戰中戰死,現在的座騎一直養在龍鱗軍馬廄中,我還沒騎過。我也不客氣,向他行了一禮,道:“有勞了。”
那苑可祥向我行過一禮,扭頭卻巡視各處。我打了下馬,向龍鱗軍營中走去。在馬上,一路只見到處都有士兵在交頭接耳。
武侯這一戰,徹底地失敗了。這一戰的失敗,使得武侯以全勝之勢回師的計劃破滅,不知武侯會不會吞下這顆苦果,忍辱回師。其實,從全局來看,現在退兵仍是上策。
可是,這一戰到底怎麼會敗的呢?那種以火藥攻擊敵營的策略,可以說是帝國征戰史上的第一次,以蛇人那種生番似的腦子,絕對不會想到的。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我們軍中有了內奸。
也幾乎馬上就想到那個影子。見到那個影子正是在銳步營出發前。難道那就是內奸?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內奸自然不會是蛇人,可如果是個人,那這個人會是誰?如果是以前,我肯定馬上斷定是共和軍的餘黨。但現在想想,說共和軍的餘黨不免疑點太多。如果他潛伏在帝國軍中,爲什麼在圍城時不出現,卻要等共和軍被擊滅後纔出來?
我在馬上想着,這時,忽聽得有人叫道:“統領!楚統領!”
我擡起頭,是金千石在前面,正牽着我的馬。我跳下馬,道:“金將軍,好。”
金千石到馬邊,幫我拉着馬,我道:“那是中軍的一位苑可祥將軍的座騎,等一會他會來取回的。金將軍,有什麼事麼?”
金千石道:“剛纔雷鼓前來通報,君侯命你速至中軍,商議軍情。”
我一時還有點莫名其妙,但馬上意識到,我現在已是龍鱗軍的統領了,已足可與路恭行平起平坐,自然也已有權列席軍機會議。我跳上自己的座騎,道:“我馬上去。”
打馬剛要走,回過頭來道:“金將軍,麻煩你跟我帳中的白薇紫蓼說,我早飯不吃了,讓她們吃光吧。”
我打了一鞭。雖然只有單手控馬,但還是遊刃有餘。在馬上,想着金千石最後的那副表情,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讓金千石對他那兩個過去的侍妾和顏悅色說什麼早飯的事,也實在有點難爲他吧。
趕到武侯軍帳,已有一些親兵隊在帳口恭迎。我進去後,一個通事官叫道:“龍鱗軍統領楚休紅到。”
我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一個馬弁引着我到我的位置。帳中已坐了十來個各軍的軍官,最前排是中軍的帶兵統領威遠伯莫振武和後軍主將羅經緯。他們邊上便是左軍副主將卜武和右軍代主將欒鵬。本來他們要坐在左軍陸經漁和右軍沈西平身後,但那兩個絕世名將都沒有在座,他們的座位便提了一位。後面,一共有二十多個座位,分別是左、中、右、後四級的中級將領的座位。本來中軍的將領有十來個有資格列席軍機會議的,現在也已戰死了五六個,那五六個座位便空着。我的座位是右軍那一排中,正好和中軍的相鄰,邊上正是路恭行。坐下時,他對我一頜首,也沒有說話。我也行了一禮,坐了下來。武侯的位置還空着,要等我們都到齊了他纔出來吧。
又等了一會,應列席的已全部到齊。武侯的軍機會,必須在一柱香裡全部到席,否則將要受責罰。我有禁暗叫僥倖。如果不是苑可祥借我那匹馬,我只怕要誤卯了。
等到齊後,幾個馬弁下了營帳的門簾,那個通事官道:“君侯升帳,列位請起。”我們齊齊站起,向武侯行了一禮,武侯擺了擺手,坐了下來。
都坐定後,武侯道:“列位將軍大概已都知曉了,這番夜襲,我軍徹底失敗,一千零五十名弟兄,逃歸一百零二人,其餘盡數戰死。”
誰也沒有說話。這事傳得極快,除了那些消息太不靈通的,全軍上下大多已經知曉。武侯端起酒杯,道:“此計本是由前鋒營前鋒十三營百夫長勞國基所獻,我亦首肯。此役失敗,我難辭其咎。”
他將酒杯在案上一頓,道:“眼下三軍已無戰意,列位將軍以爲當如何進退?”
武侯要班師了。
我立刻想到了這。路恭行前兩天已提議班師,那回大概碰了一鼻子灰,此時武侯也終於採納了他的建議。的確,按當前形勢,確是班師爲上。但南疆甫定,局面仍是不穩。此時退卻,加上蛇人猶在城外,只怕平共和軍之役,要落個前功盡棄。可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早點退去,總好過在這兒全軍覆沒吧。
這時,莫振武站起來道:“稟君侯,職以爲,平叛之役已獲全功,蛇人不過疥癬小疾,無足掛齒。當務之急,實是班師回朝,以作休整。”
這也是許多人的想法吧。畢竟,攻破高鷲城後,就象一個拳頭擊出,這一擊用盡了渾身力量,實在沒什麼力量再作第二次雷霆之擊了。莫振武是中軍的帶兵統領,他的話,其實也是武侯的意思,只不過武侯自己不太好開口說退兵,只能借莫振武的嘴說出來。
德洋也站起來道:“稟君侯,莫將軍所言極是。三軍出征,已將近一年。現在正值初春,糧草難以爲繼,若無補給,三軍口糧只能支持一個月左右了。卑職也同意莫將軍之言,不如先行班師爲上。”
莫振武可以說代表武侯的意思,而德洋則是後勤的意思。這兩個人的話,幾乎可以決定一切了。由內由外,也確是退兵爲上,我也這麼想。
等他們坐下,右軍一個將領站了起來,道:“稟君侯,如今蛇人猶在城外,若不掃平他們,萬一坐大,那如何是好?”
我小聲問邊上的路恭行道:“路將軍,此人是誰?”
我雖然已是右軍的一員,但還未和右軍幾位將領見過面。我只是龍鱗軍統領,昨日一到右軍營中便要養傷,反而不如路恭行熟識。
路恭行道:“他是右軍萬夫長柴勝相。”
他就是柴勝相?我暗自點了點頭。沈西平的右軍裡有兩個萬夫長,一個是欒鵬,另一個便是柴勝相。這兩人都是慣於衝鋒陷陣的勇將,欒鵬較爲持重,官職也比柴勝相高半級。柴勝相上陣,自恃勇力,總是一味衝殺,不是大勝便是大敗,我們出兵之初,有一次他的一萬人追殺逃竄的共和軍,竟然兩日未歸,弄得沈西平在武侯面前也不好交待。好在那一回他是大勝而歸,逃走的五六萬共和軍軍民,被他殺得雞犬不留,每個回來的士兵都帶着兩三個首級。軍功本是以斬級數而定,那次他這萬人隊斬得實在太多,其中又有大半隻是平民,實在無法確定,若全記上去,他這萬人隊要盡數升上一級不可,弄得記功的德洋叫苦不疊。還好那次他因爲誤了將令,將功折罪,纔沒讓德洋爲難。軍中一些口齒輕薄的戲稱是軍中正宗爵位自以武侯爲高,但口頭上卻是以柴勝相爲最高。武侯不過被尊爲“君侯”,叫到柴勝相卻是“王”——“殺生王”。
這個殺生王的風評並不甚佳,但他這話卻不無道理。只是他這話也有點不識時務,武侯豈有不知養虎爲患之理,但也要看有無實力。現在我們是被蛇人逼在城中,哪裡有能力掃平蛇人?武侯也怕他調到中軍後亂來,因此前些時守城時調的兩千人是欒鵬那一軍的。
武侯對這個殺生王的話倒也沒有輕視,道:“柴將軍之言,亦有是處。但如今三軍實已無餘力再戰,如之奈何。”
武侯的話也很平靜,但對於我們來說,卻不啻驚雷。武侯此言,竟是明言如今帝國軍不是蛇人的對手。儘管我們也都隱隱覺得,這般打下去,我們實是處於下風,但武侯這般公然承認,卻令人大感意外。
柴勝相道:“君侯太滅自家威風了。勝相不才,願統本部萬人隊,爲君侯掃平妖邪。”
他的話音才落,路恭行已是很小聲地說:“大言不慚。”周圍的諸將也發出了一陣細細的嗡嗡聲,多半也是一個意思。的確,右軍主將,當今的兩大名將之一,火虎沈西平也戰死在蛇人陣中,以一個只有好殺之名的柴勝相,說出這些話來,實在是吹牛。而說什麼只要一萬人便能擊敗蛇人,那幾乎是在取笑用五萬人守南門的武侯不會用兵了。
武侯倒沒說什麼,只是道:“柴將軍勇武絕倫,確是軍中棟樑。有誰願與柴將軍聯袂出戰?”
武侯也會說這等譏諷話麼?我不由暗自好笑。中軍自不會有那種不識時務的人要與柴勝相一起出戰迎敵,左軍現在由卜武主持,卜武比陸經漁更持重,更不會了。而羅經緯與沈西平一向不睦,羅經緯自認功勞甚高,卻連爵位也沒有,他所統的後軍戰鬥力也最差,也絕不會與柴勝相聯手。想到此處,我卻有點慌。萬一欒鵬腦子一熱,說要用右軍的兩個萬人隊去迎敵,豈不是連我這個剛到右軍的新出爐統領也搭進去了?
誰知怕什麼來什麼,欒鵬站了起來道:“稟君侯,末將有話要說。”
武侯道:“說吧。”
這時我拼命拜求諸天大神別讓欒鵬說什麼“願與柴將軍共進退”之類的話來。儘管我也不覺得我們未必就敵不過蛇人,但這般鬥下去,就算擊破蛇人,大小三軍也要至少有一半死在戰場上。儘管我很想在軍功上記一筆,但不想在官階上加上“追封”兩字。
欒鵬道:“君侯,柴將軍勇氣可嘉,但爲將之道,當智勇相濟,方能百戰百勝。”
他這第一句話說出來,我就不禁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在尚勇鬥狠的右軍中,還有這等人物,看來沈西平自己儘管也算有勇無謀,但也算知人善任。
欒鵬道:“如今與蛇人勢同膠着,這等局面看來已難打開,若妄逞匹夫之勇,實爲不智。卑職以爲,莫將軍和德大人的班師之議,實是上策。”
他也同意退兵!我不禁舒了口氣。儘管我在他後面,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但覺得他的背影一下大了起來。
卜武持重得有點過份,絕對贊同退兵,現在四軍中的三位主將都主張退兵,就算羅經緯不同意,也沒用了。武侯道:“羅將軍以爲如何?”
羅經緯站了起來,躬身一禮道:“經緯也覺得,適時而退,不失爲上策。共和軍全軍已滅,蛇人難成氣候。就算蛇人一時猖獗,再發兵南征也不遲。”
武侯道:“既然如此,那麼定下來,今日回去後便準備班師,中軍準備斷後。”
這時,柴勝相忽然叫道:“君侯!左軍的陸將軍十日之期未到,還不能班師。”
他這話說出口,幾乎有一半人要怒目而視。陸經漁定是倦於行伍,恐怕帶着他的親隨不知隱居到什麼地方去了,武侯當初答應他將功折罪,也不過堵堵人的嘴,這些哪會有人不知?雖然陸經漁離去距今不到十日,但十日中他肯定找不到蒼月公了,哪裡還會回來?也只有柴勝相這種蠢才纔會叫嚷出來。我也暗自罵着:“蠢才,這麼想死,讓你斷後,被蛇人殺光算了。”
武侯面上卻毫無異樣,道:“柴將軍說得甚是,明日便是第十日,羅將軍的後軍今日便可從北門出城,而後輜重營再走,以下依次爲左右兩軍,中軍斷後,至明日晚間撤盡。明日陸經漁若不歸隊,便是死罪難逃,不必管他了。列位將軍退軍時,務必要井然有序,不得混亂,中軍、右軍必要加強戒備,以防蛇人攻擊。”我也只是暗笑。武侯這話其實等於沒說,表面好象聽了柴勝相的話,其實仍是今日便開始退兵。十萬大軍,如今還剩九萬有餘,加上幾千個工匠和女子,以及各軍將士自己俘來的女子,加一塊大概總有十一、二萬,要退出城去,也起碼得一天時間。但武侯說得很是宛轉,倒似是等候陸經漁纔要拖到明日。他也已是定好,右軍倒數第二個走,那便是也讓右軍也斷後的意思了。
路恭行忽站起來道:“稟君侯,城中尚有城民五萬餘,這些人該如何辦?”
柴勝相道:“怎麼辦?殺了便是。君侯,末將願請命,半日內定將他們殺光,留着也浪費糧草,還得擔心他們鬧事。”
我的心頭一動,卻不知說什麼好。若單從備戰這面想,自是殺了他們最爲乾淨,既撲滅了共和軍的餘燼,也省得一天要吃掉我們的一半口糧。但要我象柴勝相這般毫無顧忌地說殺人,卻也說不出來。畢竟,那是五萬條人命。
武侯想了想,嘆了口氣,道:“多殺無益。從今日起,東門每日開兩個時辰,讓他們逃生去吧。散會。”
我們齊齊站起,向武侯行了一禮。誰也沒說什麼話,儘管都已有了厭戰之意,但真的要敗退,卻依然很是不安。何況,南門外還駐着那一支蛇人,若我們在撤軍之時蛇人突然攻來,那又如何是好?
走出中軍帳,向路恭行告辭,我跳上馬要回城西。才上馬,卻聽得有人道:“是龍鱗軍的新統領楚將軍麼?請一塊走吧。”
我扭頭看了看,正是右軍代主將欒鵬。他和柴勝相併馬而行,邊上跟着些弁兵。我來得太急,護兵也沒給我配好,是一個人來的,和他們相比,實在顯得寒酸。我拍了拍馬,走近他們,在馬上行了一禮道:“欒將軍,柴將軍,末將楚休紅見過兩位大人。”
龍鱗軍雖然身份也有點特殊,本是沈西平的親兵,但他們畢竟是右軍的兩個最高指揮官,我可不敢失了禮數。
柴勝相在一邊看了看我,道:“也聽得說前鋒營楚休紅勇冠三軍,是君侯跟前的紅人,原來也只是這麼個少年人。”
若是以前,只怕我會覺得他這話中有譏諷之意。但此時我卻不覺得他有什麼惡意,連武侯面前他也會不識時務地亂說,我這種下屬他自然不會客氣了。我道:“稟柴將軍,末將也不過運氣稍好而已。”
欒鵬只是微微一笑,道:“一次是運氣好,兩次三次卻不一定了。楚將軍少年英俊,的是不凡。”
他這般讚揚,我倒不好多說。正想謙遜幾句,柴勝相忽道:“鵬哥,你爲什麼不幫我說話?君侯也有點婆婆媽媽了,那些俘虜,殺了便是,還放他們做什麼。斬草不除根,日後也是難辦的事。他孃的羅經緯,他本是後軍,衝在最後,逃在最先,上輩子定是老鼠變的。”
欒鵬只是一笑。後軍戰鬥力較差,但羅經緯殊非弱者,每次全軍衝鋒時,後軍也總能跟上,全靠的羅經緯的帶兵能力。在柴勝相看來,主要承擔打掃戰場、保護輜重營任務的後軍,實在是支無足道哉的部隊吧。
欒鵬看了看我,笑道:“君侯大人已有成竹在胸,我們這批下屬自也不便多加置喙。”
聽他話語,似乎是因爲我在邊上,不好發牢騷。柴勝相卻不顧一切,道:“鵬哥,沈大人在世時,我們刀劍兄弟衝鋒陷陣,在他麾下建過多少功勞。如今他一死,你怎的小心成這樣子?不象你了。”
欒鵬道:“爲將之道,令行禁止。君侯有令,我們下面的人遵令而行便是。”
我也不禁有點想笑。這柴勝相當真是蠢得可以,欒鵬看樣子城府甚深,在我跟前總是說些有令必遵的話,他們也許都不想退兵吧。
回到營中,向右軍的兩位萬夫長告辭,我回到自己營中。金千石正候在帳外,一見我,道:“統領,你回來了。君侯有何將令?”
我跳下馬,道:“君侯下令,後日班師,你也去準備一下吧。”
金千石道:“班師?那城外那些蛇人呢?”
我道:“當然先不去理它們了。到時,恐怕君侯也會讓我們斷後,你去通知弟兄們做好準備。”
金千石面露喜色,道:“好啊。這鬼地方,現在除了女人,想吃什麼都吃不到,白弄了一大袋子錢財。”
我不由苦笑。高鷲城以前可是南疆重鎮,號稱“天南第一繁華”,吃喝玩樂,什麼沒有?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因爲我們的原因?守着這麼個殘破之城,實在也無必要。剩下的五萬城民,武侯也放他們一條生路了。
我道:“正式命令馬上就會下來,你讓弟兄們早點備好。”
這般退走,自算不得全功,甚至有點灰溜溜敗北的意思,武侯回到帝京,只怕也寢食難安。但至少十萬大軍,有九萬安然回去,除了於他聲名有損外,卻沒別的可指責的。
回到帳中,白薇和紫蓼已等候在一邊。我道:“來,幫我穿上戰甲。”
撤退時不知會發生什麼事,也只能穿着戰甲,以備蛇人的攻擊。因爲左臂打着繃帶,一個人穿戰甲實在太不方便,要沒她們幫忙,我只怕得束手無策。
等她們幫我穿好戰甲,我對她們道:“要班師了,你們願意和我回帝都麼?”
她們看看我,眼裡一陣驚慌,不知我這話是什麼意思。的確,她們算我的侍妾了,不帶走她們難道是要把她們就地殺掉麼?有不少帝國軍士兵便是嫌俘來的女子不好帶,一殺了之。
我道:“我是問你,你們在這兒還有什麼可以投奔的親戚麼?”
她們對視了一下,半晌,白薇嚅嚅道:“我們在五羊城還有一個舅舅。”
五羊城也是南疆的名城,不過離這兒有三百里,城中商人極多,有“五羊萬商”之稱。因爲和遠域那些客商交往得多,民風好利,其它什麼也不管,京都人說起南邊那種貪利忘義的小人,總是拿五羊城來當例子。帝君允許他們自治,每年上交租稅。這次蒼月公反叛,五羊城卻一直保持中立,不曾加入反叛。武侯發兵曾經過那兒,五羊城主也曾爲我們補充輜重,算是重歸帝國統治,全城除了多了些災民,治安有點不好,倒沒受什麼影響。可是我們班師並不經過五羊城了,也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送她們去。
我嘆了口氣,道:“附近沒有親戚了?”
這話一出口,我也知道自己說得沒道理。高鷲城裡已經殘破不堪,邊上的村落也一掃而空,方圓百里,已無人煙,就算她們有親戚,也找不到了。
白薇忽道:“將軍,你真要放我們走?”
我道:“怎麼不真。你們還怕我騙你?”
紫蓼忽然眼中流下淚水,哽咽道:“將軍,你……”
看着她楚楚動人的樣子,我心頭也一疼,臉上卻笑道:“哭什麼,難道你們還捨不得我麼?我可是你們的仇人,說不定你在這城裡的親戚朋友就是被我殺掉的,不恨我麼?”
白薇嘆了口氣,道:“那也不能怪你的。”
我一陣啞然,半晌,也嘆了口氣,道:“你們也收拾一下吧。一有機會,我馬上送你們去五羊城。”
白薇道:“將軍,你真要放我們走,就給我們一輛車吧,我們自己走。”
我看了看她,她面上已無那種逆來順受的神色,此時眼中神采奕奕。這時,我卻有點失望,她好象求之不得想離開我。儘管我想讓她們走,可她高興成這樣,急不可奈的樣子,總讓我不舒服。
我道:“你們會趕車麼?”
紫蓼道:“姐姐會騎馬。”
我苦笑了一下,道:“好吧,我給你們安排一下車馬,你們備一點糧食,換上男子的衣服,馬上就走。”
車馬輜重營裡有不少。我帶着她們到了中軍,讓她們在輜重營門口候着,德洋正好在點戰俘,我跳下馬向他走去。
那些都是俘來的工匠。每次破城,工匠和年輕女子不殺,都帶回帝都。這次破高鷲城,捉到的工匠有三四千人,比輜重營的人還多一些。德洋正拿着帛冊點名,把工匠按行業分開。其中有好幾百造酒匠,回到帝都,也夠開幾個大酒坊了。羅經緯的後軍已在陸續撤離。每撤一萬人便要耗去幾個時辰,後軍撤完天也快黑了,緊接着便是德洋的輜重營。輜重營不比後軍,後軍戰鬥力雖差,終是打仗的隊伍,動作終是快的,輜重營卻雜七雜八的事情多,俘來的女子有一些要棄掉,工匠卻只要沒生病全都帶回京都去。這幾千個工匠和一兩千女子,便夠他忙的。武侯所謂的要等陸經漁一日,那本也要耗一日的時間才能撤完。
我見他正點得忙,叫道:“德大人,忙啊。”他回過頭,一見是我,笑道:“楚將軍,你來了。輜重營再過兩個時辰便得出發,你也知道,輜重營可不比羅將軍的後軍,說走就走的。你不也去準備一下麼?”
我道:“正要準備,要問你討輛車。坐人的,不用太大,兩個人坐便夠了。”
德洋道:“好辦。”他喊過一個輜重營的士兵過來,道:“小朱,你給楚將軍找輛車。”
那個小朱我還記得就是和張龍友住一塊的那個。他去牽了匹馬出來,後頭掛着輛車,道:“楚將軍,這行麼?”
這輛車不大,本來是裝貨的,騰出來後坐兩個人倒綽綽有餘。我道:“行。德大人,方不方便?”
德洋把名冊交給邊上一個士兵,道:“糧草已經用掉大半,連五羊城裡徵來的糧草也用得差不多,空出不少車來了。楚將軍有那麼多東西麼?”
我也不好說是爲了送白薇紫蓼去五羊城,只是含糊答應了一句。辭別了他,帶着我的馬,趕着車出來。
天還沒黑,輜重營裡亂成一片。我對正東張西望的她們道:“好了,你們走吧,乾糧備好了麼?”
乾糧當然仍是那種乾硬的大餅,吃是不好吃,總可以充飢。這兒去五羊車如果快馬疾趕,也要一天多路程,她們坐車去,只怕得兩三天。白薇道:“已經準備好了。”
她拿了一小包,我接過來看了看,裡面只有三塊大餅。我從身邊的乾糧袋裡取出一塊來放進去,道:“備多點。雖然不好吃,可還得吃。走吧。”
走出門,我跳上馬,向城東走去。白薇趕着馬,卻很是熟練,想必過去騎過不少次馬。一路上馬車轔轔而行,穿過了一片斷垣殘壁。身後的中軍營地裡,仍是喧譁不已。
忽然,坐在後頭的紫蓼“呀”一聲叫了起來,我也吃了一驚,不知她看見了什麼。卻見她面無血色,指着一邊一堆碎瓦中。我帶馬過去,卻見在磚瓦中,一具女屍仰天臥着,身上帶着刀痕。看樣子,也是剛死的。大概是哪個人嫌這女俘不好,帶着又不便,弄到這兒殺了。
我看着這女屍。她眼還睜着,目光裡還帶着恐懼,似是死了仍然在害怕。我嘆了口氣,伸出手,將她的眼合上了。
對於她,也做不了別的什麼事了。
我把馬帶回來,道:“走吧。”
紫蓼已說不出話來,白薇卻依然很平靜地駕着車。這姐妹倆,大概白薇只比紫蓼大一小會吧,性格卻大大的不同。金千石把她們送給我,可能也是不喜歡白薇那麼剛強的性格,要殺了她卻又不太捨得,所以乾脆做個人情送給我吧。
車也不慢,過了一程,便到了東門。東門現在是卜武主持,但陸經漁所統一軍,就比另一軍好多了。儘管也有點亂,沒象中軍那麼開了鍋似的吵,門口也仍有人在站崗。我一到門口,已經擠了一大批被俘的城民,正魚貫出城,每一個正接受檢查,只准帶些少量財物和乾糧。我正聽到一個士兵喝道:“站住!是什麼人?”
我帶住馬,道:“龍鱗軍統領楚休紅,何中大人在不在?”
那士兵道:“是楚將軍?把腰牌拿出來。”
我苦笑了一下。這士兵很是無禮,大約是當初我領人來捉拿陸經漁,讓他們懷恨在心了。我跳下馬,摸出腰牌,道:“請看吧。”
這腰牌還是新的,舊腰牌已經上繳,這塊新的腰牌做得很倉促。那士兵看上看下,倒看不出什麼來。他瞄着車上的白薇紫蓼道:“他們是什麼人?”
我道:“是我的侍妾。送她去舅舅家。”
那士兵道:“待我去請示何大人,你等着。”
他走了進去,另一個士兵面無表情,仍直立不動。裡面,也時而有人在爭吵,大概也是分得不勻吧。就算是陸經漁的部隊,屠城時也一樣殺人取財,最多有紀律些而已。
過了一會,卻聽得有人道:“是楚將軍啊,請進請進。”
我行了一禮,道:“何將軍,我想送我的侍妾去五羊城,請何將軍方便。”
何中看了看車上的白薇紫蓼,道:“她們都是女子?一路方便麼?”
我一怔,不覺看了看她們。她們雖然穿着男子衣服,便還是一眼便看出是女子。現在城中放出了五萬城民,這些人本來也是良民,在城中,自不敢有什麼異動,一旦出城,天知道會做出些什麼來。她們坐着馬車,只怕一出城便會遭人搶。若不是何中提醒,我都沒想到這些。
白薇道:“將軍,請不用爲我們擔心,人生有命,生死在天。”
她的臉上還是一副平靜之極的樣子。何中倒吃了一驚,道:“你們不怕麼?”
白薇道:“當然怕,但總還有點希望。”
何中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叫人送你們先出去。等等。”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走到邊上一個營帳中。我不知他要做些什麼,耐着性子等着。一會兒,他捧着一個小包出來,道:“兩位小姐,你們要是能到五羊城,請把這東西代我交給城主好麼?”
何中和五羊城的城主還有聯繫?但此時我也不願多想,白薇道:“好的,一定爲將軍辦到。”
何中笑了笑,道:“如果到不了也沒關係。”他拉開小包,裡面卻是一塊玉佩和兩柄腰刀。他道:“這兩柄腰刀給你們防身,這塊玉佩就請你們交給城主吧。”
白薇接了過來,我向何中單手行了一禮,道:“多謝。”
送了她們出去,卻見城外已是一片逃出去的城民。這些人大多衣衫襤褸,時而有幾個發出幾聲乾哭,也許是終日擔驚受怕,終於看到生路,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們,我也不禁百感交集。若不是蛇人,只怕他們沒幾個人能逃走,這麼一想,他們倒該感謝蛇人了。
東門外過了護城河有一條大路,本是直通五羊城的官道。這條官道因爲失修,有點坑坑凹凹的,馬車在上面也有點顛簸,紫蓼有點不好受,白薇卻仍是不動聲色。
走了一程,路上的災民已少了,只是零星幾個。馬車雖慢,也比這批餓昏頭的災民走得快。我帶住馬,道:“我得回去了,保重。”
和她們不過相處了一天多一些,本不該有什麼惜別之情。我帶轉馬頭,忽然聽得白薇道:“將軍!等等!”
我帶住馬,只見她跳下車直向我跑過來。我跳下馬,道:“還有什麼事?”
她跑到我跟前,忽然攬住我的頭在我脣上一吻,臉一紅,卻又跑了回去,一言不發。一上車,便打馬疾行,那輛馬車被她趕得嘩嘩作響,也不知顛得車裡的紫蓼成了個什麼模樣。
我伸出手指摸了摸嘴脣。脣上,似猶有她的口脂餘香,剛纔她那柔軟的嘴脣雖然只是極快地一點,卻彷彿在我嘴上留下了一個印記。那輛馬車也越行越快,終於轉過一個拐角,被一帶樹林遮住了,再看不到。
走好吧。
我默默地說着。那條路上她們不知還會碰到什麼艱險,只希望她們能平安到達五羊城。
回到城中,東門仍擠了不少城民。五萬人要出城,便是衝出去也要好一會,不用說這般一個個走了。我帶着馬,又自東門向西門走去。
當初,城中數十萬人家,到處是曲曲折折的巷子,從東門到西門也得好一會,現在卻都成了一片瓦礫,直通過去,便是近了許多了。
城中心是國民廣場,邊上便是中軍營帳。廣場中心本是用方方正正的大青石塊鋪成的,每塊青石都足有六尺見方,按理,另外幾大城池中類似的廣場都叫帝國廣場,第一代蒼月公築城後卻起名叫國民廣場,那也預示着後來的反叛吧。這廣場號稱天南第一,大石板每塊都有半尺厚,磨得光可鑑人,便是帝都也沒那麼好的石板。如今這些大石塊都被燒得斑斑駁駁,有些也已被燒裂了,這些日來,不知在這裡焚燒了多少死屍。真佩服中軍,邊上那種焦臭味,他們居然還能呆得下。
肩頭一陣奇癢,讓人幾乎忍受不了。葉臺說過,傷口癒合,會有一陣癢,那麼現在正在癒合吧?他的醫術當真神奇,我受此傷不過兩天,居然這麼快便癒合了。腿上受到的那條刀傷本是皮外傷,他只是淺淺包紮一下,現在拆掉了,也不過兩天,結的痂都快掉了,除了在腿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傷疤外,沒什麼後遺症。
有葉臺這樣的醫官,這次與共和軍一戰,纔會以如此小的損失取得那麼大成果吧。我胡亂想着,這時,只覺得臉邊一涼,頰上有點溼漉漉的。
是我的淚水麼?
我摸了把臉,掌心有點溼,但我知道那絕不會是淚水。白薇最後的那一吻也的確有些讓我心動,但沒感動到那種程度,對於她來說,也並不是依依不捨,而是感激而已。畢竟,我是攻破了高鷲城的帝國軍一員。
是下雨了。
我的身體都猛地一震。南疆開始要進入雨季,那麼,本來定好的退兵時用火牆阻擋的戰術便不能用。何況,若此時蛇人攻擊,那該如何是好?
幾乎是同時,城中四處發出了呼喊,當中夾着人們聲嘶力竭地叫聲:“蛇人來了!”
蛇人攻城,至今也有好多次了。但這一次卻象是已到末日,四處都傳來地震一般的震動,帶着人們的哭叫。中軍營中,幾支正在營房休息的部隊也衝了出去。中軍分前鋒、銳步、鐵壁、銅城、虎尾五營,前鋒營最爲精銳,步兵中銳步營最強,以前攻擊時這兩支部隊總是衝鋒在前,現在這兩支最強的部隊已經都減員一半,戰鬥力大損,也只能依靠另三營充當主力軍了。今天輪到的是銅城營休息,從營中衝出來的步兵一個個甲衣不整,大概也正在整理搶奪來的財物。我加了一鞭,穿過他們,衝向西城。
蛇人已經三天未攻城了。儘管銳步營在空中火攻失敗,肯定也讓蛇人有點膽寒,萬料不到我們被圍居然還敢攻出城來。這一次,蛇人一定也發現下雨了,抓住了這個良機,又發起了進攻。
剛跑到西門,卻見城頭下聚集了一批批士兵,正依次上城。金千石正點着人馬,一見我,叫道:“楚統領回來了!”
龍鱗軍中不少人還沒見過我,這時,他們都一下跪倒在地,道:“楚統領。”
如果我沒有奪回沈西平的頭顱,這批桀驁不馴的士兵也肯定不會如此對我心服。我看了他們一眼,道:“請起。大戰在即,弟兄們多加小心。”
龍鱗軍也是騎軍。馬匹本就不多,四軍中的馬軍佔的份量也小,連殺生王柴勝相的萬人隊裡,也只有三千騎軍,龍鱗軍卻人人都有戰馬。龍鱗軍本已只剩兩百多,武侯命我挑選士兵補充到龍鱗軍中,事也太急,只挑了一百多人,現在全軍已有三百零七人,連我在內。因爲守城,馬匹都牽在城下。
我們正要上城,忽然,從城南一騎飛馳而來。離了好遠,便聽得馬上人道:“龍鱗軍統領在麼?”
那是雷鼓。我勒住馬,等雷鼓過來,道:“我是龍鱗軍統領楚休紅。”
雷鼓帶着馬,那匹馬跑得急了,站也站不定,只是在不住咆哮。雨正不時滴下幾滴,但那一人一馬都同着了似的,渾身冒着白汽。雷鼓喝道:“龍鱗軍統領楚休紅聽令,武侯有令,北門告急,龍鱗軍速去援救,快去!”
我吃了一驚,道:“北門外也有蛇人?”雷鼓卻沒有理我,飛快向東門跑去。
我看了看金千石,他也一臉愕然。我突然想到,現在羅經緯已退出城去,若蛇人此時攻來,可真是大事不妙。我衝着金千石喝道:“快走!”
去北門本有一條大道,是自南門直通北門。我們從西門出發,卻是要從小路里穿過去。我帶着三百人走過一堆殘磚碎瓦,便到了那條大道。
這條大道號稱“十馬大道”,可以並排馳十匹馬。儘管經歷這一劫,但用石板鋪成的路面仍是很平整。在這大道上,便可以疾馳了。
帶着人一上大道,便聽得身後一陣如疾風驟雨的馬蹄聲。我回頭一看,卻見路恭行一馬當先,帶着前鋒營也過來了。
北門到底出了什麼事?
在疾馳的馬上,雨開始下得大了。透過雨簾,只覺得眼前一切都彷彿夢境,有種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