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縣令看到夥計見自己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到來的消息已經提早泄露出去了,沒有心思追究這些,跟着夥計進去,到了門內的時候,又有一個夥計迎了上來,引着朝樓上走去。
“都去吃飯吧。”賈縣令進到二樓一處可以看到外面景色的房間中,對身邊跟着的衙役吩咐了一句,他準備自己在這裡了。
衙役聽話地退了出去,他們的飯早就準備好了,不想跟在縣令旁邊拘束地吃。
夥計馬上就把四道菜先擺了上來,都是涼盤,兩葷兩素,熱菜正做着呢,隨後就上,想要退到門口的時候,被賈縣令給叫住了。
“本官今日到此,有些事情要問問,你留在旁邊,且莫說假話,不然那牢中就給你留個地方。”
“明白,大人您問,小的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夥計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樣,恭謹地回道。
賈縣令喜歡看到夥計這種模樣,笑了下,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一盤蒜黃瓜問“知道這黃瓜哪裡來的麼?”
“知道,張家莊子專門種的,每天摘下來就會先送到酒樓中,您嚐嚐,味道不錯。”夥計拱聲答着,並走上前一步,把溫好的酒倒進賈縣令面前的杯中。
賈縣令端起杯來喝一口,夾起塊蒜泥多的黃瓜扔進嘴裡,仔細地嚼了嚼,微微點頭“好,這蒜辛而不辣,黃瓜清而不涼,怎麼做的?”
“回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怎麼做的,是倪師傅管這個,小的去給您問問?大人,您在嚐嚐這個茄子,這個小的知道,是把茄子先放到鍋中蒸好了,涼了後,拌上醬和蔥花、香菜,已經把茄子的皮削了下去,吃到嘴裡嫩着呢。”
夥計這次搖了搖頭,又給賈縣令介紹新的菜,賈縣令也只是一問,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可能自己去做,頷首道:“這個是牛蹄筋吧?你們這裡經常有牛肉吃?”
夥計點點頭,又搖了下,回着“是牛蹄筋,平日裡可吃不到,這是大人您來了,把已往的拿出來,莊子後面自從有了山,有人放牛過去,總是危險,張王兩家已經說了,要小心再小心。”
“當真?”
“自然是真的,不然大人就把小的關進牢中,讓守牢的人大小的,不給小的飯吃。”夥計保證起來。
賈縣令看夥計的模樣,氣樂了,關牢裡,那牢裡或許比在外面過的更好,衙門中的衙役會聽自己的?夥計不老實啊,擡頭看看周圍的佈置,正好見到牆上掛着一副字畫。
畫的是一幅寒梅傲雪圖,畫的一般,稍微有那麼點風骨,上面還提了一首詩‘寒梅非傲雪,人生苦中樂。心爲秋紅盡,旦把雪色添。’
“不好,這詩不好,竟然有四連平與四連仄,應改成心爲雪粉添,旦把秋紅盡,你以爲如何?”
賈縣令看到落款寫着張忠,知道是張家莊子的家主,挑了處毛病。
夥計愣愣地看着,過了會兒說道:“大人果然好眼光,旁人就沒看出來,大人,啥叫四連平?小的不懂,待回頭小的就說與張管家聽,讓老爺把詩改改,大人再看看畫如何?”
“恩,這個你以後慢慢學,說了你也不明白,畫麼,畫上的梅花開的早了些,爲何只有粉紅之色而沒有白色?白色才與雪相映,敗筆。”賈縣令矜持地說了一句。
“是,是,大人說的是,應該有白色,就算花有的是粉紅的,雪落上也是白的,大人您在看看這個。”夥計跟着奉承,又指了另外一個牆上的詩,這字是學着王體寫的。
賈縣令扭頭看去,見同樣是一幅畫,畫邊跟着一首詩‘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搖了搖頭,說道:“不妥,這字怎麼看着柔柔的?哦,不是飄逸,絕對不是,哦,也是張忠寫的,這筆鋒換的也太快了些,要改,畫中的梅花也有些不好,牆的這邊也應該有雪,不能僅僅是牆上。
夥計,你來說說,牆角的梅花,怎麼能在遠處聞到花香呢,風吹來被牆擋住了,敗筆,根本就不能成詩。”
“大人,這不是老爺寫的,下面還有幾個小字,您仔細了看,上面張忠的下方,是不是寫着兒媳王鵑?”夥計在那裡指着說道。
“哦~!原來是個小女娃子,怪不得寫的時候未曾思慮好牆擋風的事情。”賈縣令這下更加肯定自己方纔的話了,不等着夥計繼續說,看到了旁邊另外一幅畫,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什麼畫?梅花讓他畫成了大樹了,枝葉茂盛,有趣,有趣,這詩,衆芳搖落獨喧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擅板共金樽。不好。”
賈縣令看完那畫,又去看詩,字更差了,同樣搖了搖頭,撇着嘴不屑的說道,指着那詩對夥計說道:
“你來看,說是別的花都凋謝了,它開着,既然是佔盡了風情,爲什麼就沒種在小園當中呢?再接着看,這麼冷的天,水淺難道不結冰?既然是黃昏,那就是日月並出的景象,有日有月哪有霜?後面的更不好,不說也罷,哦,我看看,這個是,張忠之子?是那個小寶吧?果然是小娃子,什麼都不懂。”
“大人說的對,不懂,這破詩,掛在此處就是讓人一樂而已,大人,小的給您端菜去。”夥計繼續捧,反正只要是賈縣令說的,那說什麼都對,聽到了廊中有腳步聲,知道是傳菜的到此,連忙跑到門口。
接過托盤,上面有四道熱菜,給端到了賈縣令的面前,一一擺放好,把托盤還回去,再添滿酒,守在旁邊等待着回話。
賈縣令夾起了一塊燒鹿肉,就着酒嚥下,點點頭“這菜做的還很不錯,可惜周圍的佈置差了點,尤其三幅畫,畫上的三首詩,實在不應該擺着,哦,這是水雲間,擺也就擺了。”
他想讓人家給摘下來,突然想起這裡是什麼地方,就算現在摘下來,等自己一走,還會掛上。
夥計繼續附和“大人說的沒錯,該摘下來纔是,不如大人留下個墨寶,讓別人觀瞻一二?”
“好,速拿筆墨紙硯。”被誇得高興的賈縣令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夥計匆匆跑了出去,一會兒的工夫回來,拉過另外一張專門用於書寫的小桌子,鋪開紙在那裡研墨,等差不多了,賈縣令提起筆在墨張沾了沾,略作沉吟,說道:“我只寫一首同樣詠梅花的詩。”
語罷,落筆開寫,看那樣子似乎正處在藝術的顛峰狀態,寫完了詩文,從懷中掏出一方小印,在旁邊的印泥上按了一下,壓在落款處,對着夥計問道:“如何?”
“好,大人這字果然非同一般,看着就有一種梅花的風骨之氣撲面而來。”夥計露出驚奇的神色,眼睛睜得大大的,激動的手腳顫抖。
賈縣令笑着說道:“一般而已,今日本官勞累,寫的稍微差了些,比不的往常,看看這詩中寫的怎樣?”
“寫的也好,好詩,從這詩中,小的看到了梅花爭相開放,無數遊人駐足觀瞧讚歎的畫面,大人果然厲害,只用一首詩,就讓人……。”
“哪裡開放了?明明是含苞,也沒有那麼多遊人,只有兩個人對坐而飲。”賈縣令聽夥計的話有點不滿意了,把臉一沉,打端了夥計後面要說的話。
夥計連忙又往前湊湊,猛點着頭,說道:“小的剛纔看差了,大人恕罪,這下小的知道了,寫的是梅花枝上落着雪,梅花卻是沒有開,一個個花骨朵在那裡長着,還有兩個英雄一般的人,一邊大口吃肉,一邊大碗喝酒,風呼呼地吹來,枝上的雪嘩嘩地落下,兩個人哇哇地……。”
“什麼雪落在枝上?沒有雪,也沒有那麼大的風,一男一女對坐,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賈縣令氣壞了,瞪着夥計問道。
夥計把頭低了下去,小聲地回着“大人,小的不識字,根本就不清楚您寫的是什麼,不如您給小的念念,小的以後別的忘了也定會記下這字。”
“原來是不認字,也好,聽本官念與你聽,這詩是,冬天到來未下雪,梅花含苞不知覺。一男一女相對吟,想看流水卻冰河。溫酒把盞有遺憾,只是春來冰才化。到了那時再相引,晚梅或許會開花。”賈縣令只好自己把詩唸了出來。
“好詩,大人寫的果然比常人強,小的不瞞您說,在這酒樓吟詩的人多了,小的已往聽不懂,今天大人的詩一念,小的馬上就明白了,大人,您,您真的讓小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小的馬上就去找人把字裱起來。”
夥計身體哆嗦得更厲害了,上前就準備拿起紙,被賈縣令給攔住了“不急,等本官走了再做也無妨,本官還有些事情問你。”
賈縣令高興地又坐回了桌子的前,一口把杯中的酒喝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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