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回來了,杜玉娘和楊崢也回了杜家,恰好又是小年,一家子骨肉親人團聚,李氏這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怎麼樣,江南那邊的氣候如何,你可還適應?”杜玉娘看着比自己還要高了一些的虎子,不由得感嘆時間的飛逝。
“還好,比咱們這邊冷得晚些,但是溼氣重,入了冬,哪兒哪兒都潮乎乎的,不像咱們這邊這麼幹。下起雨來,十天半個月的不見太陽。”虎子長了高不少,也開朗了不少,說起江南見聞,都是一套一套的。
劉氏心疼壞了,“我兒遭罪了。”那潮氣,可是最要人命的。
“娘,貢院什麼都不缺,衣服漿洗完事,也能熨平,隨後也就幹了。”虎子道:“兒子在貢院,除了讀書,學習六藝,生活瑣事都是焦兒在做。”
“焦兒?”杜玉娘有些詫異,“是誰啊?”
楊崢就道:“是虎子的書童。”人是他找的,最是知根知底,“孩子勤快,還會些拳腳功夫,有他陪着虎子,不錯。”
杜玉娘便放心了,“那焦兒呢,回家了?”
“姐,焦兒沒家,我帶他回家了。”杜安盛道:“以後他就是我的家人。”
小臉板得緊緊的,很嚴肅。
杜玉娘連忙放緩表情,“現在人在哪裡,姐姐能見見他嘛。”
虎子連忙道:“好。”遂親自去叫了焦兒過來。
“見過大小姐。”焦兒生得清瘦,比虎子高一些,見人落落大方,眼中有敬意,身上卻並沒有太過卑微的氣質。
杜玉娘點了點頭,當下極爲滿意。
不管虎子將來走不走仕途,身邊跟着的人,總得是品性端正,行事有度的。這個焦兒是楊大哥挑中的人,總是人品不錯。
“多虧你在外照料,虎子才能安心進學,瞧你這小身板,也沒比虎子大多少,但是看起來卻是頗懂人情世故。”
焦兒連忙道:“不敢當大小姐的誇讚。”
“我們家是農戶人家出身,不講這些的。”杜玉娘給流螢遞了個眼色,流螢連忙拿出一個荷包來,塞到了焦兒的手裡。
焦兒看了看虎子,見他點頭,才道:“謝大小姐的賞。”然後退了下去。
劉氏頗感無奈與頭痛。
“咱們家,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弄這一套,當真是聽不慣。”
杜玉娘笑,“娘,貢院裡頭可不僅僅是些文人秀才,更多的是大家子弟,最重規矩。虎子的書僮有規矩,也是好事!”
劉氏點了點頭,沒再說別的。
虎子規規矩矩的向楊崢請教問題,楊崢藉機起身,跟虎子去了西跨院的廂房。
劉氏就問杜玉娘,“你們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送虎子回來的人給送了信,知道虎子回來,我還能坐得住不成?”杜玉娘說完,憂心忡忡地問道:“嫂子還沒生嗎?不是快到日子了?”
李氏和劉氏都皺起了眉頭,“請大夫瞧過了,都說胎穩了一些,也沒什麼干係,已經遲了幾天了。”
“莫不是個姑娘?”杜玉娘說想老話說得好,懷了姑娘身子懶,臨盆的日子也遲。
“若是個姑娘倒好了,咱們家是缺姑娘的。你忘了柳姑娘說過的話了?”
對了,柳星兒說過,嫂嫂這一胎,還是個兒子。
“柳樹衚衕那邊也急得不行,還派了兩個穩婆來瞧過,也說沒事,說這種事情也是有的。”
杜玉娘便放下心來,“應該沒事,大夫和穩婆都說了,就是準的。”
“今兒晚上的菜準備了嗎?做什麼,可用我幫忙。”
“不得及,你就要不動手了,多歇歇。”劉氏道:“我去安排一下,陪着你祖母說說話。”
杜玉娘點了點,望着劉氏風風火火的背景,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祖母,我姑姑爲何沒有回來。”她一回來就發現,如錦不在。
“她是個擰脾氣,說是有事出門一趟,誰也攔不住。也不知道哪天回來,急得我起了一嘴的泡。”
杜玉娘就道:“她有一身功夫,尋常壯漢近不得身,您也別太惦記了。”事實上,杜玉娘估計如錦是去尋秦大夫了。
也不知道這會兒,兩人見面了沒有。
李氏問了問杜玉孃的生活瑣事,越聽越滿意,眼裡帶着滿滿的笑意,不住的說好,“你們日子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人老了,都是希望兒孫滿堂的,這是有多少錢都換不來的福氣。更何況,現在家裡也不缺錢,雖然做生意辛苦些,掙的錢也比不得那些真正的殷實人家,但是李氏這會兒已經非常知足了。
家裡的地,都讓別人租種着,再不用受那風吹日曬的苦,到了秋下,直接收租子,日子過得當真清閒。
有了這個麪館,一家老小的日子是越過越好,生活比以前不知道富足了多少。
說起來,大房的日子,確實是越來越好了。
長孫是個老實本分,踏實能幹的。孫媳婦的孃家是原本是個累贅,可不想竟不是那家親生的,生育有功,爲人謙和,又很勤快,她也是很喜歡的。
玉娘自不用說,從小自己偏疼她,雖然有段時間不是很懂事,可是後面卻是越來越好。長大了,懂理了,做事也越發有章程。
她有四個孫女,去掉杜小葉那個不成氣候,自甘墮落的,剩下三個,也就數玉娘最有福氣了。
剩下那兩個,也是她的孫女,她如何能不惦記。
前些日子她打發兒子去了一趟水渠縣,讓她看看二房那兩個可憐的孫女,最重要的是問準放假的日子,讓兩個丫頭回來過年。老大也沒推託,趕車就去了,回來只說她們要過了小年放假,日子還沒定準。
這成了李氏的心病,兩個姑娘家,若沒有一個穩妥的人接應,怎麼回來?
李氏的愁緒落哪裡能逃得過杜玉娘眼睛,想起之前劉氏抱怨過的話,心裡頓時就明白過來。
“祖母可是擔心小枝姐姐和小碗妹妹?”
李氏彷彿找到了知音,當下道:“你爹去看過她們一次,姐倆不知道何時放假,我怕她們自己回來,路上有什麼不妥當的,又怕兩個丫頭回來了,心裡不舒服。”
這話說的,有些誅心了。還好劉氏不在,否則得話,就算當時不發作,日後每每想起來,也必定像根刺一樣紮在心裡頭。
“祖母這話說得,兩個姐姐也姓杜,還沒出門子呢,我爹是她們的大伯父,我娘是他們的大伯母,還能怠慢她們不成?她們要是回來了,我娘一準兒把她們當嬌客待。”要是這樣她們心裡還是不舒服,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李氏人老成精,自然也聽出了杜玉孃的意思,她只道:“玉娘,你真這麼想?不僅你兩個姐姐,還有你二叔。”
說到這裡,李氏嘆了一口氣,不由得道:“我知道,你二叔就是個渾人,渾得不得了。他那個媳婦,本就不是好的,當年要不是因爲出了那麼檔子事,張氏是無論如何也嫁不進咱們家來。你二叔對張氏言聽計從,以至於生了安興後,把他教養歪了,成了一個十足的白眼狼。”
後面的禍事,李氏不提,杜玉娘也是記憶猶新。
“他自己作死,差點連累了全家,若不是你祖父在天有靈,託夢給你,這個家如今還不知道是何光景。”
李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眼裡有點點碎芒劃過,讓人看着心驚肉跳。
前世,算算時日,李氏好像便是這一兩年之內沒的。
杜玉娘有些慌神,想着無論如何不能讓李氏走了前世的老路,就安撫道:“祖母,都說人活着往前看,以前的事情咱們就不提了,關於二房姐妹的事情,您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李氏心裡有桿秤,自然是早有計較的,只是她也知道自己這些想法對長房來說,有些不公平,就沒開口。
杜玉娘想趁機賣個劉氏的好,就道:“我倒是聽我娘叨叨過兩次。”
“哦?”李氏期待起來,問道:“你是怎麼說的?”
杜玉娘就道:“娘說了,二叔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母子倆打斷骨頭連着筋,如何能真的割捨呢!不說您,就說我爹,也是惦記二叔的!而且上次看到二叔,瞧他那模樣,像是浪子回頭,改好了。我娘說了,二叔要真是改好了,就認回來也無防,只是那斷親文書卻不能輕易的就毀了,總得有個讓他忌憚的東西。二叔回來以後,若是腳踏實地的過日子,就把老家的宅子給他住,看他是想續娶一房,又或是別的想法,再做打算。”
這一番打算,算得是滴水不露,哪裡是劉氏那個憨直貨能籌劃得出來的?
李氏看破不說破,又問,“那二房的兩個丫頭呢,你娘又是如何打算的?”
這件事,杜玉娘勸過劉氏好幾次,娘倆早就制定了一套方針,多種變化,所以杜玉娘也是張口就來。
“我娘說,大人的事,不該讓小輩兒來背。二房姐妹們沒錯,當初把她們送走,也是爲了躲二房的禍,如今禍害沒了,她們願意回家就回家。二叔若回來了,她們也就有了主心骨,婚姻大事,自有二叔做主;若二叔不回來,我娘便想拿個章程,替她們做主定親。當然,這件事得問問您,也得問問她們的想法。我娘只是大伯母,有些事,做多了是錯,不做也是錯,婚姻大事,還是您牽頭,她負責備嫁妝……”巴拉巴拉,杜玉娘把當初母女二人商量好的說辭,都說了一遍。
李氏聽了,哭笑不得,又有些愧疚。
這事兒,縱使是玉娘千般哄,萬般勸說服了劉氏,兒媳婦到底是應了,她要是不答應,自己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誰讓當初斷了親,還立了文書呢!
李氏心裡感激,握着杜玉孃的手,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杜玉娘自是明白,只道:“祖母,家和萬事興,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我也希望她們好的。”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祖孫二人正敘天倫,卻聽院子裡突然鬧騰了起來,李氏心裡咯噔一聲,細聽之下,卻是聽見劉氏慌慌張張的叫喊聲。
“祖母,怕是嫂子那邊的動靜。”杜玉娘只道:“您且在屋裡等着,有什麼事,我再來告訴你。”
李氏心急地揮了揮手,“你快去。”
杜玉娘趕過去的時候,田氏已經發動了,人被送到了早就騰好的產房之中。
王蘭花去請了穩婆,人還沒有回來。
杜河清,楊崢和小虎子還有焦兒,都是迴避了。
劉氏急得團團轉,把孩子們抱到李氏身邊,讓她幫忙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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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分分她的心,不要着急,二是孩子們確實沒有人帶。
杜玉娘讓高大山去柳樹衚衕送信,“就說我嫂子發動了,信兒送到就回來,白家自有安排的。”
高大山連忙去了。
劉氏燒水,找出事前就準備好的剪刀,紅布,嬰兒襁褓等物,一一備着。
“娘,英慌,大嫂那邊有生產經驗,我讓大山去柳樹衚衕送信了,相信一會兒白家就會來人了,您鎮定點。”
劉氏胡亂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兒媳這一胎,有些古怪,遲了這麼些日子都不發動,讓她心裡不安。雖然大夫和穩婆都說沒問題,但是劉氏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杜玉娘讓劉氏守在田氏身邊,自己去找了杜安康,“哥,生孩子是要力氣的,你趕緊給嫂子煮上一碗麪條,生產時方有力氣。”
杜安康拍了拍腦門,話也沒說一句,轉身就去了廚房。
不多時,穩婆來了。
劉氏鬆了一口氣,把王蘭花也留在了產房,在一旁打打下手。
田氏有生產經驗,這會兒雖然覺得有些疼,但是還能忍。
杜家請的穩婆也是個十分有經驗的,看了看田氏的情況,就知道還要折騰一陣,“先去煮碗麪,再弄幾個雞蛋來,不吃飯了,哪兒有力氣生孩子。”
正說着,杜安康已經把面端來了。
田氏吃到一半,腹痛突然厲害起來,叫聲慘烈。
進了杜家後院的韓氏聽了,當下就是一哆嗦,差點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