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老爺子和趙氏聽三郎說了六郎治病經過。
趙氏立馬拍着桌子罵徐氏“這個徐氏真是不知天高天厚,治,治,我們家拿什麼給她兒子治啊。
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啊呸,她怎麼不去死啊!”
徐氏當時特意當着二郎三郎的面說這話,就是爲了將責任儘量向自己身上攬,讓譚德金少挨些罵。
“娘,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趕緊商量怎麼辦吧,大哥他馬上要到家了,楓林堂那邊還等着銀子呢。”譚德銀忙道。
他也不想聽趙氏罵人。
“還能怎麼辦,分家吧!”趙氏輕描淡寫的答,然後看譚老爺子“老頭子,你快點頭啊,不然,你就準備二百兩銀子吧。”
譚老爺子將煙鍋在鞋底磕了磕,然後長嘆一口氣,擺擺手道“分,分吧!”
說完這句話,他雙耳發熱,老臉更是燙得厲害。
活了這大把年紀,他自認沒做過什麼過份缺德的事兒,今天看來要破例了。
可不這樣做,他又能怎麼辦?
不可能去爲六郎借高利貸吧,那譚家永遠也別想翻身了。
他不能爲了六郎而搭上整個譚家。
只能舍六郎而保譚家,老大要是怨就讓他怨吧,誰讓他老子無用呢。
譚老爺子心情沉重,背一直沒挺直過。
譚德金和七朵很快進了院子,來到上房。
透過繚繞的煙霧,七朵看着譚老爺子和趙氏幾人的面色,就知分家一事差不多能成了。
“爹,娘,求你們救救六郎吧。”譚德金走到譚老爺子和趙氏面前,雙膝一屈,對着他們二人跪了下去,語聲哽咽。
七朵見老爹跪下,十分無語的動動嘴角,怎麼動不動就跪呀。
老爹都跪了,她不得不跟在後面也跪下,垂頭喊“求爺爺奶奶救六郎。”
這一跪,譚德金抱着莫大的希望。
他認爲爹孃不是那樣心狠的人,不會眼睜睜看着六郎有危險而不救,一定會想辦法籌銀子。
他甚至都想好了,要是這次譚老爺子和趙氏願意出手救六郎,那往後他不再藏私房錢,將來所賺的錢全部如數交給他們。
爹孃對他真心,他不能大逆不道的去背叛。
只可惜,這只是譚德金一廂情願的想法,人家早就想好了怎麼算計他這隻軟弱的軟包子。
“要多少?”趙氏面色平靜的問。
“暫時二百兩,要是今天還不醒,明兒可能還要五六百兩。”七朵啞着嗓子答。
趙氏冷哼一聲,說“喲,只要這點兒呀,那容易,老二老三,你們倆拿把刀來將我和老頭子殺了,看我們倆這老骨頭還能不能賣些銀子,趕緊賣了給你大哥家的金公子治病去。”
她沒罵,卻比那惡毒的話,更讓譚德金難堪和痛苦。
“娘,您別這樣說,我也是沒辦法,我不能不管六郎啊。”譚德金面色痛苦的說。
“你這說得什麼屁話,你現在翅膀硬了,爲了兒子就不管爹孃了是不是。二百兩,明兒可能還要五六百兩,你們當我們家是開錢莊啊。
我也不和你說許多,我知道你一向有主見,我和爹的話也聽不進去,你要救六郎我管不着也管不了,分家吧。你們大房分出去單獨過,你們想怎麼救六郎都成。“趙氏將譚德金罵了一通之後,終於說出分家兩個字。
然後對譚德銀說道“老二,你去喊族長過來做箇中,現在就分。”
譚德銀點頭離去。
譚老爺子依然一言不發,他無語可說。
譚德金如遭雷一樣,雖然今兒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爲了分家,可真從趙氏口中聽到這兩字,他沒有高興。
有得只是寒心和傷心。
趙氏和譚老爺子沒有關心的問一句六郎眼下情況,只是關心要huā多少銀子,然後就冷嘲熱諷,最後分家擺脫他一家人。
原來在他們心中,永遠是銀子比六郎的命重要。
這一刻,譚德金徹底醒悟,不再對趙氏和譚老爺子抱有希望,也不覺得哪兒對不住他們了,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被他們一步步逼得。
譚德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這是傷心之淚,從小到大,從來沒這般傷心難受過。
就算是當年爲了娶徐氏而挨家法,他都沒流過一滴淚,更沒有傷心。因那時,他認爲爹孃是爲了他好,纔打他罵他勸他。
可現在呢,爹孃幾句輕飄飄的話,將他的心剜得一片一片,他不知爹孃何時變得這般冷漠無情。
七朵側臉悄悄看譚德金,看他在流淚,心裡也不好受。
早說過,到了這一刻,最難愛的是他,有種被爹孃拋棄背叛的感覺,怎能不傷不難過。
她也沒料到趙氏和譚老爺子會這樣乾脆果斷的說分家,真是一句多餘的話也沒,生怕掏一錢銀子出來爲六郎治病。
真是寒心啊!
譚德金擡頭看譚老爺子,仍存一絲僥倖問“爹,您真的要將我們分出去嗎?那六郎怎麼辦?我們一家人怎麼辦?您這是要逼死我們嗎?”
七朵有些急,擔心被老爹一逼,譚老爺子會改變主意。
幸好有趙氏在,她不給譚老爺子說話機會,立馬斥譚德金“老大,你這說得什麼混話,什麼叫逼死你們。
我和你爹將你養了四十多年,又替你養妻子兒女,早就盡到做父母的責任,如今要分家那也是天經地義,我和你爹這大把年紀了,不能說你們還要我們養活吧,天底下沒這道理。”
“爹,您說句話吧,是真的要分家麼?爲什麼早不分遲不分,偏偏這時候分?爹,您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譚德金不甘心的問。
譚老爺子長嘆一口氣,依然垂頭不語。
面對兒子的詢問,他無顏以對,只能裝聾作啞。
譚德金眸子裡的光芒一點點兒黯下去,直到泛灰。
趙氏的語氣也軟了下來,說道“老大,你也別怨我們,我們家是個什麼情況你也知道,幾十張口等着吃飯,別說二百兩銀子,就算二十兩現銀也拿不出。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不能光顧着你們大房,而不管老二老三他們,老四老五還沒成家呢,我們都得想着。
現在若要讓我們去賣田賣地救六郎,其他人也定多有怨言,沒辦法,只能將你們分出去。田地什麼的,該你們得的那一份,全給你們。這些東西歸了你們之後,你們想怎麼樣,其他人都無權去管去問。
老大啊,我們也是沒辦法,希望你能體諒我們這做父母的難處,想要一碗水端平,真的很難啊。等家分好之後,我和你爹去看六郎,給他賠個不是,是爺奶對不住他了。”
說着,趙氏拿袖子抹了下眼睛,彷彿此舉是被逼了一樣。
譚老爺子嘴脣也哆嗦着,背過身悄悄拭着眼角。
譚德金雙手痛苦的插進頭髮中,眼淚滴入膝下的土中。
“奶奶,難道說分家後我們的事兒就你們無關了嘛。”七朵紅了眼睛,像要哭出來一樣。
“那當然,分家後,你們就得靠自己,所有事兒與我們無關,爺奶年齡大了,也管不了許多。”趙氏十分肯定的答。
七朵暗暗點頭,好,我就要這句話,等會兒在分家契約上必須加上這一句,看將來誰還能管我們一家人的事兒。
譚德金見譚老爺子一直不作聲,任由趙氏說話,知道趙氏的話就是譚老爺子的意思,否則他早就出言勸阻了。
雖然趙氏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可此時分家不是親爹親孃該做的事。
“爹,娘,我的命是你們給的,你們既然決定這樣做,我無話可說。”譚德金無比傷感的說,然後拉着七朵起身站了起來,並找了凳子坐下,不再去求什麼。
面上決絕的表情,讓趙氏看了也情不自禁有些心虛,趕緊將眼睛撇去一邊。
但同時也暗慶幸徐氏不在,譚德金老實好打發,要是譚德銀或吳氏,這件事可不會這樣輕易就解決了。
譚德財垂頭看腳,一言不發。
“爹,要是現在分了家,那六郎可怎麼辦啊?”七朵紅着眼睛,大聲問譚德金。
“朵,別說了。”譚德金垂淚擺手。
“爹,分家是大事,娘都還不知道呢。”七朵又道。
“朵,爹是男人,分家這事有我在就成,別爲難爺奶。”譚德金哽咽着說道。
譚老爺子長嘆一口氣,輕聲道“七朵你放心,分家一事絕對公平,不會虧了你們家。”
七朵還想反駁時,譚德金又出聲勸,她只得住了。。
然後跑回後院,將二霞和六桔兩人也喊了過來,一起坐在老爹身旁。
譚德銀很快帶着譚族長來到上房。
譚族長一進屋子,就問譚老爺子“老二,這好好的,怎麼鬧起了分家來?”
譚老爺子上面還有一位兄長,就是那已故的七朵叔公,故村子裡人都喊他老二。
譚老爺子和趙氏起身讓座兒,趙氏替譚老爺子答“族長,早就準備分家的,德銀看了日子,今兒正好是適合分家的吉日,特意請了您過來做中,沈大人不在家,不敢去勞煩了。”
譚族長似不信的看譚老爺子。
譚老爺子訕笑着點頭“是啊。”
他一直不敢看譚德金,心裡有愧。
“既然都商量好了,那就分吧。”譚族長看了看譚家衆人,見無人有異議,就點頭。
譚老爺子說道“因家中還有老四老五和桂huā未成家立室,故分家也是一步步慢慢來,先從老大開始。這次呢先將老大一房分出去,等以後老四他們都成親後,再分其他人。”
他接着說了分家的細節。
譚家眼下有五十一畝水田,二十三畝旱地,田地按六份來分,譚德金五兄弟每人一份,譚老爺子和趙氏夫婦算一份。
眼下分給譚德金六畝水田,二畝旱地。
七朵家眼下住得三間屋子歸她們家所有,到時可以在院內搭間廚房,其他的農具和碗筷、糧食什麼都會按人數分。
七朵眉頭擰了下,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擺明了欺負人好不好。
她見老爹沉默,就出聲說道“爺爺,我們家該得八畝五分水田和三畝八分旱地纔對,還有屋子,我們家屋太小。您說不會虧了我們家,這明顯就少了許多,怎麼成?”
譚族長看向七朵的眸子閃了閃,七丫頭還會算賬?
譚德銀不去想七朵會不會算賬的問題,而是接話道“七朵,你別急,你爺知道你們家勞力少,田地分你們家太多,到時也做不了,你爺有好東西要給你們家呢。”
譚家除了田地和祖屋,還有好東西?
七朵不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