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朵之所以這樣問譚德金,並非忽然生出的念頭。
她記得很清楚,第一次在雞公山賣竹筍掙了四百多文錢,當時徐氏聽到這消息時,特別開心。
可貌似在自己說東西是賣給春風得意樓後,徐氏臉色忽變,沉了下來。
當時她就有些懷疑春風得意樓的人是不是得罪過徐氏,只不過一直不確定,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
還有上次來縣城爲鄭婉如買東西時,路過春風得意樓,譚德銀還對着譚德金連說了好幾聲‘可惜’。
譚德金當時的表情也有些怪怪的。
現在譚德金又千方百計勸她莫去春風得意樓。
綜以上種種,七朵不得不懷疑譚德金、徐氏與春風得意樓之間有某種糾葛。
面對七朵的質疑,譚德金飛快搖頭否認“沒,我們都不認識春風得意樓的掌櫃,他又怎會得罪我們。”
只是眸底深處滑過心虛。
“真的沒?”七朵不信的挑眉。
“真的。”譚德金肯定的點頭。
“那咱們快去吧。”七朵揮着小手。
她也不想去管老爹有沒有說實話,眼下只想儘快與春風得意樓建立起合作關係來,想着這事回家後去問問徐氏。
譚德金滿面的不情願,但七朵堅持,只得將牛車往縣城趕去。
七朵滿意的笑了。
六桔是第一次來縣城,看着熱鬧繁華的街道和兩旁的商鋪,她目不暇接。
“二姐,等咱們談完生意後,我們好好逛逛,給娘、大姐和六郎都買些東西帶回去。”七朵摟着六桔,笑眯眯的說。
“嗯嗯,好。”六桔忙不迭點頭。
牛車上了雙崗路,在春風得意樓門前停下。
“爹,您和二姐在外面等會兒,我先進去看徐少東家在不在?”七朵對譚德金和六桔說道。
“朵,我陪你一起去吧。”六桔忙道。
“也成。”七朵點頭。
“那你們倆小心些,我在門口候着。”譚德金將牛車往春風得意樓門口趕了趕。
七朵和六桔牽着手向春風得意樓走去。
此刻是酒樓生意最好最繁忙的時候,樓下大廳內座無虛席,身穿青布裳,肩搭白方巾的小夥計們像蝴蝶一樣,穿梭在廳堂之間。
高高的紅漆櫃檯後面,站着一位身穿長袍的五旬男人,臉型瘦削,面色嚴肅,正在拔拉着算盤,眉尖微蹙,沒年叔看起來溫和親切。
六桔見廳堂內人十分多,不禁有些怯,拉了拉七朵的手,低聲道“朵,好多人呢。”
“這點兒人算什麼,我們快進去吧。”七朵低聲笑着應。
她選這個時辰來找徐少東家,是想着酒樓最忙的時候,他人在酒樓的可能性比較大。
記得以前在現代時,她們酒店的老總就是這樣,其他時間看不見他人影,一到了中午和晚上客人們吃飯的時間,他立馬會現身。
七朵牽着六桔的手,毫無怯色的走近櫃檯,對着那位五旬男人客氣的問“伯伯您好,請問徐少東家在不在?”
五旬男人拔算珠的動作微頓了下,掀了下眼皮,看七朵和六桔。
兩張陌生的面孔,兩個土裡土氣的鄉下少年。
他眉頭一皺,眸子滑過一絲不屑“你們是什麼人,找徐少東家何事?”
語氣很不友好,有一些清傲。
這可能和春風得意樓的檔次有關吧,它是桐林縣最大最好的酒樓,在裡面做事的人自然感覺比其他人要高貴些。
七朵無視他的冷淡,面上堆滿笑容“我們是徐少東家的朋友,與他約好了來談生意。”
看這男人的態度,要是不撒個小謊,肯定見不到徐少東家。
“談生意?”五旬男人放下算盤,十分驚訝七朵之言,他用懷疑的眼神將七朵姐妹上下好一番打量。
兩個年未弱冠的鄉下少年,要與少東家談生意?
開什麼玩笑!
六桔被五旬男人打量得心虛,情不自禁垂下了頭,不敢看他。
七朵卻笑着點頭稱是。
五旬男人臉色更沉,揮了揮手,低聲斥道“你們可要看清楚,這可是春風得意樓,想來此搗亂可沒好果子吃。趕緊出去,別影響我們做生意。”
話說完,也不容七朵解釋,他就喊來一位長得很結實的小夥計,指着她和六桔說“將這兩小子趕出去,也真是敢說,毛都沒長齊,還與少東家談生意呢,鄉下野孩子就是野孩子,一點兒規矩也不懂。”
語氣十分不屑和鄙視。
七朵也沉了臉色,鄉下孩子怎麼了?鄉下孩子也是人,不容別人鄙視。
她真不明白春風得意樓怎麼會有這樣的管理者,狗眼看人低,啊呸!
那位小夥計聽了吩咐,忙點頭“是,何管事。”
然後他就對六桔和七朵說“你們倆快出去,別讓我動手,我們忙得很。”
“怎麼?堂堂春風得意樓就是如此待人接物的?有智不在年高,無智空長百歲。老人家,奉勸你一句,莫欺少年窮,特別是鄉下少年。
今兒我走了沒關係,要是到時徐少東家怪罪下來,你莫後悔就是。”七朵也肅了臉色,十分鄭重的說道。
這一番說得擲地有聲,自有一股逼人的氣勢,五旬男人面上現過尷尬之色,恐怕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如此搶白。
但他心裡雖惱火,卻不敢輕舉妄動,在想着七朵到底是何人,怎麼不像是普通的鄉間少年,莫非他有什麼來頭不成?
讓五旬男人不禁有了些猶豫,被唬住了。
小夥計見他如此,也未立即去趕七朵和六桔。
正在五旬男人想着要不要讓七朵他們見徐佑軒時,從樓上急匆匆下來一位小夥計,手中還端着紅漆托盤。
“何管事,何管事。”小夥計還未走近這邊,就連聲呼喊。
聲音十分焦急。
“何事這樣着急?”何管事冷着臉問。
小夥計將拖盤放在櫃檯上,抹了把額上的汗,焦急的說道“何管事,張老爺在雅間罵人了,說我們做得水煮魚根本就不是水煮魚,說我們糊弄他。他鬧着要走呢,少東家正在安撫,少東家讓您趕緊吩咐廚房裡重新做。”
“啊,什麼水煮魚不是水煮魚?”何管事眉毛擰起,向托盤內看了眼,立馬說“這分明就是水煮魚啊,我看那張涼水就是故意挑刺,想結賬時佔點兒小便宜。”
“何管事,這次好像不是這樣的,是張老爺宴請的幾位外地客商說的,說水煮魚不是這樣的。”小夥計急得臉發紅。
“這樣啊,你將馬管事喊過來,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何管事嘴抿了下後說。
小夥計點頭,又急匆匆往後廚走去。
七朵在一旁認真聽着,眸子動了下,裡面頓時光彩閃爍。
她走到那托盤面前,腳尖微踮了下,看向那盆水煮魚到底長成什麼模樣。
“噗!”不瞧還罷,一瞧之下,七朵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你笑什麼?”何管事正心情不爽,聽到七朵的笑聲,覺得有些刺耳,十分不悅的問。
“沒什麼。”七朵正了正神色。
她想等那馬管事來了以後,聽他怎麼說,再決定後面如何做。
這盆水煮魚果然是水煮魚,一條整魚用清水煮了,水煮魚,名符其實啊!
噗!
七朵又忍不住想笑,忙垂了頭。
六桔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一句話不敢說,只是緊緊牽着七朵的手,眼神有些不安。
夥計很快去而復返,身後還有位身穿褐衣的胖男人,年約四旬的模樣。
“何管事,馬管事來了。”夥計小跑幾步上前,恭敬對何管事說。
何管事扭頭看胖男人,點點頭,指向那水煮魚,說“馬管事,你們這水煮魚是如何做得,少東家罵了。”
馬管事上前,瞟了眼那盆水煮魚,濃眉一豎,不悅道“何管事,水煮魚本就是這樣,你想讓我怎麼做?”
“可人家客人說,這根本不是水煮魚,我不管,你趕緊重新再做一盆送過去,古縣令也在,可別得罪了貴客。”何管事不聽馬管事解釋。
馬管事黑着面道“何管事,水煮魚是我親手所做,一點兒問題也沒,我就算重做一百盆也是這樣。”
聽着他們的對話,七朵實在是忍不住了,同時還莫名有些〖興〗奮。
水煮魚在現代屬於川菜,麻辣鮮香過癮,風糜全國,聽馬管事之言,看來他根本不知什麼是正宗的水煮魚。
“正宗的水煮魚可不是這樣。”七朵微笑着在一旁脆聲說。
話一脫口,何管事和馬管事等人立馬將眼神看向她。
只是那眼神都有些不太友好。
六桔嚇得忙拉她胳膊,示意她不要多話。
七朵回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定定看着何管事與馬管事。
最不爽的當數馬管事。
他是春風得意樓的廚房的總管事,以前是廚師出身,自以爲見多識廣,廚藝了得,哪兒想到竟然會被一個黃毛小子說他做得水煮魚不是水煮魚,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哪兒來得野小子,在那裡胡說八道,還不快滾出去。”馬管事抱着胳膊,向七朵怒吼。
七朵抿脣微笑“馬管事,不好意思,我從小到大,只知路是用走的,倒沒學過滾,等有空時,可以向馬管事您討教一二。
馬管事,我也希望我是胡說八道,可惜,我說得是實話,您所做的這盆應該叫清水煮魚,而非水煮魚。”
她伸出纖細手指點向那盆清水魚,面無懼色。
脣角甚至勾出一抹帶着淡淡諷意的笑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