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家醬坊就在譚家莊的雞公山腳下,離莊子上最近的人家有二三百米遠。
“朵,那就是。”譚德金伸手指着不遠處對七朵說。
七朵定眼看過去,呆了下。
啊,那就是醬坊呀,難怪爺奶他們嫌棄呢。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人高的枯黃雜草灌木叢,再定眼看過去,才隱隱見到雜草叢後面有東西。
“爹,這地方怎麼荒廢成這樣了?醬坊既然是咱們譚家祖上傳下來的,爲何爺爺不將它經營下去,而讓它廢了呢?”七朵問,並邁步向前走去。
這問題早想問了,只是這兩天忙着二霞的事,倒還沒來得及問。
“醬坊的確是祖上傳下來的,聽你爺說百年前咱們譚家的醬油十分有名氣,還運往其他省府去賣,生意特別紅火。只可惜,因你太爺爺得了急病,在去外省的途中忽然離世,你爺當時纔剛成親,制醬的秘方他並不完全清楚。
據說你太爺爺將秘方藏在哪兒了,可你爺奶和叔公他們當時四處尋找,都未找到。當時也有人說秘方是被你太奶奶拿了,可太奶奶不承認,鬧得動靜很大。
後來因無秘方,醬坊釀出的醬油味道不夠純正,有時還會發酸泛異味,慢慢的咱們譚家醬酒名聲就算毀了,生意一落千丈,但你爺還是堅持着,想着總有天會釀出正宗的譚家醬油來。
二十八年前,年成不太好,豆子價錢漲了不少,你爺花了大價錢購進豆子,誰料那批醬油全被釀壞了。
家裡再也無錢去支撐這個醬坊,你爺只好忍痛關了醬坊,這是他心裡的痛,從此後再也沒踏進醬坊半步,咱們譚家醬油恐怕再也沒人記得了。”譚德金跟上七朵,並說着緣由。
聽着往事,七朵不時點頭,沒想到醬坊會有這樣一段往事。
她對譚老爺子的想法稍有些改觀,原來他也曾堅持過自己的理想啊,只可惜未成功。
七朵有些惋惜,要是太爺爺沒有英年早逝,又或者秘方未丟,也許譚家醬坊依然紅紅火火,譚家的日子不會像今天這樣窘迫。
“爹,爲何會懷疑太奶奶拿了秘方呢,爺爺和叔公可是她的兒子呢,譚家興旺於她也有好處啊?”七朵不解,哪有做母親如此糊塗的。
譚德金抿了抿脣,稍猶豫半刻,說道,“那位太奶奶是繼室,你真正的太奶奶生你爺時難產而逝。”
“哦,原來是這樣啊,難怪。”七朵恍悟,難怪人們會懷疑繼太奶奶呢,情有可原。
但她還是不解,又問,“可這位太奶奶就算不是爺爺的親生母親,她拿走了秘方,譚家醬坊經營不下去,對她也沒好處,她還要在譚家過日子啊。”
“咳,她……她在你太爺爺離世後不到一年,就匆匆改嫁他鄉了,再也沒人見過她。”譚德金面色有些尷尬的說道。
這都是祖上的事情,按理說,他不該對女兒說的。
可問這些話的是七朵,他不能不說,要是六桔或二霞問,他肯定不會說的。
七朵眼睛瞪了下,沒想到會這樣狗血,這樣想來,秘方被繼太奶奶拿走的可能性十分大。
太爺爺既然娶了她,自然拿她當妻子來待,有些隱秘的事情不告訴兒子們,但告訴妻子的可能性很大。
位繼太奶奶未能替太爺爺生下一兒半女,在譚家沒有安全感,乾脆偷偷拿了秘方爲自己另尋出路。
父女倆人說話之際,已經走近醬坊。
譚德金拔開人高的雜草,醬坊出現在七朵的面前。
只可惜,這二十八年中無人管無人問,醬坊一人默默的經歷着風吹雨打,已不堪重負,毀損嚴重。
現在已不能稱爲醬坊,因它如今只是一堆殘垣斷瓦,只有半堵牆還是立着的,其他的牆壁全都倒塌,瓦片全部碎裂。
在這片廢墟之間,隱隱還能看見一些醬缸的碎片。
據譚德金說,醬坊當初的醬缸揀好的全部賣了,留在裡面的都是無法用的。
七朵目測當年的醬坊很大,一長溜八開間的屋基,寬大的院子裡還埋在土中的木樁,那是當年曬醬的地方。
她彷彿的看到了當年醬坊生意紅火時,工人們忙碌的身影,還有太爺爺和爺爺他們燦爛的笑容。
時光消逝,故人已去,輝煌不再。
看着這片狼藉,七朵只覺莫名有些心酸。
“唉,全毀了,我早說過咱們家要了也無用,除非日後用來蓋屋子。但這地方離莊子裡遠,住在這也太冷清了些。”譚德金長嘆一口氣,說道。
醬坊關閉時,他比七朵還大上幾歲,當時醬坊已沒了工人,只有譚老爺子帶着幾個兒子在裡面釀醬油。
當時的他只能跟在後面打打下手,幫不上太大的忙。
七朵看着廢墟在沉思,眉頭緊鎖,心念不停的轉動着。
她記得特別清楚,前世的故鄉有家百年老字號醬坊,所生產的產品享譽國內外。
而這家老字號的創始人最開始是在本地走街串巷,肩挑販賣醬貨,繼而開設醬園,所生產的產品不僅僅有醬油,還有各種辣醬,最後還生產糕點,生意一直經久不衰。
現在自己的條件比那創始人要好,爲何不能做到他那樣?
七朵現在想重振譚家醬坊,讓它繼續在大名朝美譽盛傳。
“爹,釀醬油的方法您可知道?”七朵問。
“這樣久沒做過,差不多也忘了。”譚德金抓了抓腦袋,有些尷尬的說。
七朵抿脣輕輕頷首,這事可以去問譚老爺子,雖然他曾經失敗過,但並不代表會永遠失敗。
自己有異能和靈泉水,可能會有所幫助。
“爹,蘆花坡在哪兒?”七朵暫時沒說自己的打算。
醬坊這副模樣,讓七朵明白那處水塘也沒什麼值得期待的,可她還是想過去看一眼,這才甘心。
“那還在十里之外呢,天快黑了,今兒去不了。”譚德金說。
十里之外,好吧,是有些遠,七朵只好作罷。
父女二人沿着來路回家,七朵滿腦子想得都是如何開醬坊一事。
不過,在開醬坊之前先得將屋子重新蓋起來,這要花不少功夫,看來這事只有慢慢來了,一口吃不了一個胖子。
徐氏正和二霞、六桔三人在做飯,見到七朵回來,六桔揮手喊她,“朵,過來一下。”
“咋了,二姐,對啦,四叔還沒回來麼?”七朵走過去問。
“還沒回呢。”六桔搖搖頭,然後指着一堆竹筍問,“朵,這東西怎麼吃呢?”
“喲,這是誰挖的?”七朵訝聲問,今兒上晌她們挖得筍子全部賣了。
“是娘和大姐去挖的,還採了蘑菇呢。”六桔答。
七朵看徐氏和二霞,她們二人抿嘴笑。
“娘,您和我們不一樣,往後這些活,可別去做,萬一傷了身子怎麼辦。”七朵嗔道。
徐氏那小腳走平路都累得慌,何況還是在山上,況山上多野獸,萬一遇上什麼事兒,想跑都跑不了。
“瞧你這丫頭說的,娘可不是紙糊的,怎麼現在就瞧不起娘,嫌娘不能做事啦,呵呵。”徐氏笑着嗔怪。
“娘,我不是那個意思嘛。”七朵晃着徐氏的胳膊撒嬌。
“呵呵,娘知道你是心疼娘,娘心裡有數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做,放心。”徐氏摟了七朵,溫柔的撫着她的頭髮,柔聲說道。
二霞和六桔在一旁看着笑,笑容溫暖而開心。
七朵心間有着暖意在流淌,一家人親密相處的感覺可真好。
看着那堆竹筍,七朵立馬想到了鄭婉如,該送些過去。
她讓六桔先剝去竹筍的外皮,但莫丟棄,到時可以煮熟了曬乾,就變成了美味的筍衣。
“娘,我送些筍子給沈伯母。”七朵撿了半籃子竹筍,對徐氏說。
“不用了,下晌我們回來時,給沈伯母家送了一籃子。我也和沈伯母說了分家的事兒,沈伯母也說分家了好。
沈伯母還送了咱們家好些東西呢,你晚上給還回去,順便說一下這筍子怎麼做。”徐氏笑着說。
“好。”七朵笑着應了。
竹筍和蘑菇兩道菜,由七朵親手來烹製,做了臘肉鮮筍片和蘑菇青菜湯,同時還炒了小螺螄。
螺螄上七朵去縣城之前告訴二霞,讓她回家來提前去了尾巴的。
做好菜,又稍等了一會兒,譚德寶的身影在月亮門處出現。
七朵和譚德金忙迎了過去,都急着劉媒婆的事兒。
“大哥,你們今兒怎回來這樣晚,沒事吧?”譚德寶搶先關心的問。
“沒事,走,咱們屋裡說去。”譚德金拍了下譚德寶的胳膊。
“四叔,劉媒婆回來了沒?”七朵低聲問譚德寶。
今兒人在外面,但心裡一直掂着這事,那該死的劉媒婆一日找不到,事情真相就無法揭穿。
譚德寶搖頭,“我今兒特意跑去她家幾趟,她家門依然緊鎖,我又找她村裡其他人問了,有人說她傢什麼親戚去世了,她去奔喪,可能要幾天才能回來。”
“奔喪?好巧,爹,四叔,你們可還記得昨晚來找二叔的兩人,他們家也有喪事,有沒有可能他們恰好是劉媒婆的親戚呢?”七朵轉着眸子說,並非沒有這種可能性。
譚德寶點頭,“嗯,這事難說。”
“事情沒那樣巧吧。”譚德金搖搖頭。
“不管是不是,這樣吧,大哥,咱們趕緊吃飯,飯後咱們去趟那人家,悄悄瞅一眼。”譚德寶建議。
“這樣也好。”譚德金點頭。
兄弟二人趕緊低頭去扒飯,不再說話。
七朵雙脣緊抿,十分希望此趟有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