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幾人入了座。
秋二奶奶四下裡望了下,見不少女眷身後的丫鬟手裡頭都捧着個或大或小的錦盒,想來應該是準備用來拍賣的藏品。
其實按理說這些藏品應該先送到忠勇王府的,免得臨宴時再出什麼亂子,比如以次充好,以贗充真這些不太體面的事。
不過忠勇王府卻是不肯接這個擔子,似是有些怕這些東西送過來後,有了他們這一道經手,後頭真假就不好說了。
方菡娘幾人卻是沒帶藏品過來。
倒不是說平國公府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實在是方菡娘懶得再去分神在那藏品上頭,萬一再讓人使了計,到時候說不得就要被有心人潑點污水。
還不如直接揣了銀票,捐銀票來的更乾脆些。
離着開席還有些時候,不少女眷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兒說說話。或是說說年底家裡頭的雜事,或是聊一下近日裡京城中有哪些有趣的消息。
秋二奶奶平日裡也有一些交好的女眷,但因着阮芷蘭的精神狀況,秋二奶奶不敢離阮芷蘭遠了,就沒敢離席。她的一些朋友倒是過來同她寒暄了幾句。
阮芷蘭就一直老老實實的在秋二奶奶身旁聽着。
方菡娘安安靜靜的端了杯茶,也在一旁坐着聽着秋二奶奶她們說話,間或露出幾個端莊的微笑,應付一下別人的問詢。
這會兒的功夫,她倒是沒想到,跟前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眼前這人,一身綾羅綢緞,梳着婦人髮式,眼波流轉,站在方菡娘不遠處的地方,看着方菡娘微微的笑。
只是那笑裡,似是帶了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方姑娘,許久沒見了。”
以往那人說話,聲音總是軟軟和和的,帶着股楚楚可憐的意味;眼下大概是心境有了變化,雖然聲音依舊是江南儂語,話裡頭那股楚楚可憐的意味,卻是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都壓不住的得意勁兒。
方菡娘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婦人,沒有說話。
那小婦人見方菡娘還是這樣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臉色不免一白。
她微微咬了咬脣,手臂擡起撫了撫鬢角,似是有意在提醒方菡娘她已經梳了婦人髮式。
“方姑娘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怎麼半句話都不說,莫非不記得我了?”那小婦人聲音難免帶上了一分銳利,“這就是平國公府教給方姑娘的待人之道嗎?”
“哦,不對,”那小婦人說完,立馬微微掩住了嘴,露出半抹嬌笑,“我倒忘了,方姑娘雖說是平國公府的表姑娘,但卻從小在山野村地長大,自然生活習氣都是鄉下那一派的……”
方菡娘本想靜靜的看眼前這人表演,誰知道她竟越說越不着調,扯上了平國公府,方菡娘臉上的神情越發淡了,薄脣微啓:“魯姑娘,你有事麼?”
言外之意就是,沒事就不要擋路了。
已經梳了婦人髮式的魯懷晴被方菡娘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就給撩的臉都有些發白。
魯懷晴自己心態是卑微的,因此她總覺得方菡娘同她說話,帶着一股居高臨下。
她方菡娘憑什麼!
她不過是個生母同人私奔的奸生子!
爲東都侯世子納妾這事,東都侯夫人看不上她方菡娘,卻看上了她魯懷晴,這就說明她魯懷晴比她方菡娘要強多了!
魯懷晴帶着一絲絲快意微微笑了笑:“方姑娘大概不知道吧,我已經嫁人了。”
方菡娘點了點頭,沒什麼誠意道:“哦,那恭喜了。”
魯懷晴臉上的表情微微僵了僵。
但是她不相信方菡娘真的會像她表現出來的這般無動於衷,她有些不甘心的強調了下:“我嫁進了東都侯府。”
方菡孃的臉上,終於如願以償的出現了她想看到的驚訝表情。
魯懷晴心裡頭徒然生出了一種快意。
以她的家世,嫁給一位侯府世子做妾,已經是一門極好的親事了。也因此,魯懷晴總是按捺不住的想向之前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好生炫耀一番。
魯懷晴只要一想到那些曾經看不起她的人,臉上出現的驚愕之色,她就忍不住渾身激動。
眼下向來高高在上的方菡孃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她最想看到的神情,魯懷晴心裡頭怎麼不激動?
她正想好好嘲笑方菡娘一番,誰知道卻聽到對方聲音清清柔柔的,沒什麼語氣起伏的,在那兒道:“魯姑娘,請慎言。據我所知,你是東都侯世子的妾室。妾室是不能用‘嫁’這個字的。”
魯懷晴彷彿被人當頭兜了一盆冷水。
她臉色煞白,瞪着眼睛望向方菡娘,嘴脣鼻翼都在微微發抖,顯然已是氣到了極致,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反駁的模樣。
妾!?妾怎麼了?!
好半晌,魯懷晴彷彿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彷彿從牙縫裡擠出來般,帶着一股冰渣子味:“哦?方姑娘看不起妾室嗎?”
方菡娘微微搖了搖頭,一臉正色:“沒有什麼看不起看得起一說。我只是糾正一下魯姑娘的用詞。免得魯姑娘在旁人面前鬧了笑話。”
魯懷晴真真恨不得撲上去把方菡孃的骨肉都給咬碎!
她最恨的,就是方菡娘這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然而,魯懷晴如何,方菡娘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
本就是一個無干的人,若不是她跳出來找存在感,方菡娘是萬萬不會去主動搭理的。
旁人的生活,與她無干。
方菡娘很是想的開。
“晴兒,回來。”
那邊傳來了東都侯夫人有些薄怒的聲音。
她方纔在同旁的侯夫人寒暄,並沒有聽到魯懷晴在同方菡娘說什麼,等她注意到那邊時,就看見魯懷晴在方菡娘面前,一副很是失態的模樣。
魯懷晴彷彿從夢中驚醒,微微垂下頭,回到了東都侯夫人跟前。
東都侯夫人是不願意魯懷晴同方菡娘打交道的。
她永遠忘不了自己在平國公府裡頭受得折辱。
就那個奸生子?玉靜公主竟然親自上門去爲兒子求娶?
尤其是眼下她爲兒子納了魯懷晴進府,魯懷晴在她眼裡雖然樣樣都好,出身清白,性子和順,長相也很是宜家宜室的那種,但不得不說,魯懷晴同方菡娘相比,不說旁的,就在那兒一站,差距還是極大的。
平心而論,魯懷晴的小家碧玉模樣其實還是很耐看的,只是站在方菡娘跟前,方菡娘那極具衝擊力的妍麗容貌,硬是將魯懷晴的小家碧玉襯得失了七八分顏色。
東都侯夫人匆匆把魯懷晴喊了回來,將她介紹給了旁的交好的世家夫人。
按理說,這種場合,一個妾室,是不應該出面的。但這畢竟是東都侯世子院子裡頭的唯一一個有名號的女眷,東都侯夫人憋着股勁,想讓那些暗地裡笑話了她兒子多年的夫人們看看,即便是她兒子的妾,那也是極爲不錯的!
那世家夫人面上雖然笑着,心裡頭卻是極不樂意的。
一個妾室,你也這麼特特喊過來給我介紹,是借我擡高那個妾室的身份,還是看不起我?
那世家夫人原本還熱情的笑臉,頓時就淡了幾分。
世家夫人沒說幾句,就冷着臉離開了。
東都侯夫人也不怎麼在意,畢竟這場慈善宴會就開始了。
上一場太子妃舉辦的慈善宴會,東都侯夫人倒是想拍一件回去,既可以在太子妃面前露露臉,也能爲家裡頭博得幾分民間的美名。然而上一場低價位階段,各夫人廝殺的都太厲害了,雖說叫價同後頭動輒幾萬兩銀子的拍品沒法比,但對於東都侯夫人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畢竟東都侯府這些年來,因着不善經營,雖然是侯府,卻也已經有幾分日暮之像了。
到最後,東都侯夫人一件都沒有拍着。
錯過了前頭低價位的,後頭幾萬兩銀子的那些,東都侯夫人想都不敢想。
回去之後,東都侯得知夫人什麼都沒拍下,氣得當晚就去小妾那睡了。
這次忠勇王府舉辦的這場慈善拍賣,東都侯夫人不僅帶了銀票,她身後的侍女還帶了一件東都侯珍藏了多年的古董玉瓶,據東都侯說貴重非凡。
東都侯夫人覺得她這次肯定十拿九穩了。
即便是拍不到,然而只要有人拍了她的玉瓶,她也算是捐了銀子了!
……
不多時,忠勇王妃跟福安郡主總算是到了。
忠勇王妃常年在府裡頭守寡,很多年沒有在上層圈子裡頭參加宴會了,也甚少在人前亮相。
幾位認識忠勇王妃的夫人們一看,心裡頭都暗暗吃驚,都覺得忠勇王妃這些年老得厲害。
相比之下,忠勇王妃身邊裹着厚厚斗篷的福安郡主,看上去就嬌妍了不少。
然而……
不少世家夫人心裡頭都有些微微皺眉,這福安郡主,神情之間似乎帶着一股戾氣啊。
確實是一股戾氣。
方菡娘迎着福安郡主那滿是陰戾的眼神,越發從容淡定了。
福安郡主死死的盯了方菡娘一會兒,見她神色沒有半分變化,甚至還擡眼朝自己鎮定的笑了笑,福安郡主心裡頭的火苗蹭的就躥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