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縣令的義女竟是商枝?
一時間,無數念頭在心頭閃過。
猜測龔縣令是否故意叫商枝來文家給病患診病。
他是懷疑病患的事情子烏須有,還是不相信他說的那般嚴重?
只是礙於老太太的恩情,或者是爲防萬一,事情是真的爆發出來,影響他的仕途,方纔將惠民堂查封?
管事心思急轉間,連忙對商枝說道:“姑娘,您若有事,這邊不着急,再請別的郎中治一治,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林辛逸也想勸商枝趕緊去處理,都火燒眉毛了,他們也請別的郎中,不必再耽擱。
商枝一個眼神制止他,“清者自清,我去不去都不急於一時,待查明真相,自然會給我一個公道。而至於藥物因此事遭受的影響,不必理會。明事理之人,心中自會評斷是非曲直。”
“可是……”
商枝擡手打斷他的話,“好了,我答應龔縣令給人診病,不能因此事而爽約。”
更何況,她心中隱隱有猜測,只是不確定而已。
文府的人見過龔縣令之後,龔縣令請她去文府給人治病,而就是這個時候,爆出惠民堂被查,鬧出賣假藥的事情。
她想進去一探究竟,他們與這件事有沒有牽連!
商枝看一眼文府的匾額,希望他們與此事無關吧。
“姑娘……”管事心裡着急,摸不清龔縣令的心理,先謹慎爲妙。
“你先注意動向。”商枝吩咐林辛逸,有些事當着管事的面不太好詳說,索性便不多說,對管事道:“進去吧。”
管事點了點頭,敲開府門,領着商枝入內。
文府是京城的旁支,在一個小鎮上卻顯得家境富裕殷實。
管事將商枝領到接待外客的倒座房,吩咐丫鬟上茶,然後笑着對商枝道:“姑娘稍等片刻,我這就去通稟老夫人。”
商枝頷首,“好。”
管事匆匆離開,交代外面的奴僕看緊商枝,不許她亂跑,然後轉身進了後院。
老夫人正在和二媳婦張氏說話。
張氏有些六神無主,覺得這件事做的有點損陰德,只是文老夫人做的決定,她只有聽從的份兒。
想了想,張氏不安的說道:“娘,那個乞丐還有一口氣兒呢,丟到亂葬崗去會不會不大好?”這個乞丐是特地找來陷害商枝,利用完就丟,不太厚道。
文老夫人如今已是六十好幾的年紀,臉上佈滿皺紋,雖已滿頭霜白,但眼神依舊凌厲。
她看向張氏,張氏心肝兒一顫,就聽文老夫人說道:“沒用的東西!橫豎都是死,丟哪裡都一樣!這些事你別管,一心準備顏丫頭的嫁妝就行了。”
張氏手裡的錦帕揉成一團,疑惑的說道:“蘇易是平陽候府的世子爺,將來是要做侯爺的,咱們顏兒出身不高,蘇家只怕看不上這個兒媳。您一直想要回京城,這些年也未曾與京城斷了聯繫,每年帶着顏兒去秦家小住幾個月,爲的就是讓她與幾個表哥培養感情。顏兒倒是相中蘇易,您也與蘇家那邊透露過口風,哪一回不是碰個軟釘子?”
說到這裡,張氏心裡也來氣,“秦玉霜看着嬌嬌柔柔好說話,事關幾個兒女的親事,不肯輕易的鬆口。說什麼得看兒女的意思?這不是搪塞人嗎?自古以來婚姻就是父母之命,老祖宗訂下的規矩!我看她就是看不上顏兒,瞧不上咱們家的門第!蘇錦瑟雖然說會幫着在秦玉霜面前提點幾句,只怕也行不通!”
文老夫人倒是對蘇錦瑟的話很信任,她斜睨張氏一眼,“你懂什麼?蘇錦瑟是秦玉霜的心頭肉,她的話沒有秦玉霜不聽的!顏丫頭死心眼,認準了蘇易。多虧這些年我沒白去京城,顏丫頭與錦瑟姐兩感情好,她中意顏丫頭做她的大嫂。有她在秦玉霜跟前提點幾句,這事基本上是成了。”
說到這裡,文老夫人滿目陰鷙,她爲謀算蘇家這門親事好些年,眼見蘇錦瑟看中文曲顏,十拿九穩的事,一個野丫頭也敢和他們文家搶!
“比起一個鄉下野蛋子,咱們文家算是高門大戶。蘇易都看上一個野丫頭,咱們顏丫頭哪裡就配不上了?”文老夫人心裡雖然清楚蘇錦瑟特地在她跟前說蘇易看中商枝,又將商枝的底細交代清楚,之後方纔提起很喜歡文曲顏,若是能做她嫂嫂就好,只可惜蘇易有中意的人,不然回京就向秦玉霜說清楚。分明是在暗示她,只要她處理了商枝,蘇錦瑟便幫忙在秦玉霜面前說幾句文曲顏的好話。
若是這門親事能成,她不介意賣個好給蘇錦瑟。
一想起自己這把年紀,還需要看一個小輩的臉色,文老夫人憋着一股鬱氣,羨慕起她的嫡姐命好,嫁得好哪要爲兒女的親事費盡心力去謀劃?
想到此,文老夫人淡了興致,一擺手,“行了,你今後多捧着蘇錦瑟,只要顏丫頭能嫁進蘇家,受點委屈又算什麼?”
張氏囁嚅着應下,退出去。
這時,陳管事進來。
文老夫人懶懶地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事情辦妥了?”
管事恭敬地行禮道:“老夫人事情已經辦妥,龔縣令將惠民堂查封,並且着他的義女隨老奴來給病患診治。只是那位姑娘就是表小姐口中的商枝。”
“是她?”文老夫人眼中閃過詫異,低喃道:“她竟是龔正華認的義女?”
“正是。”陳管事說出心裡的擔憂,“老奴不知龔縣令請商枝給病患治病是出自一片心意,還是特地一探虛實?”
文老夫人端着一杯茶潤喉,漫不經心的說:“如果是旁人,指不定是多了這麼個心眼,放在龔正華身上,他只是出自一片心意。既然歪打正着,將正主兒請來給病患治病,說明他不知道惠民堂的藥是商枝提供。這個女人,倒是有幾分手段,一個村姑能夠認縣令做乾親,自個的情況也捂得嚴實。不過這樣正好,方便我們行事。若是龔正華知道惠民堂的藥是商枝的,咱們這事兒可就做不成了!”
陳管事心裡還是有些慌,“老夫人,商枝是龔縣令的乾親,這事兒鬧出來,待查明真相,豈不是得罪龔縣令了?”
文老夫人臉色一沉,冷哼一聲,“一個小縣令與蘇秦兩家相比,算個什麼東西?要怪就怪她不長眼,敢擋顏丫頭的姻緣!”話音陡然一轉,冷聲說道:“真相?真相不就是她賣假藥,毒死人了?”
陳管事心中一顫,老夫人是打算讓商枝坐實罪名!那個時候,即便商枝是龔縣令的義女,也不能救她!
“可如今她上門給人治病,我們找的乞丐根本就不是高熱傷寒,喂的不是傷寒藥,會被查出來嗎?”
文老夫人目光一厲,“弄死了。我倒要看看她怎麼查出來!”
陳管事心中一驚,猛地看向文老夫人,觸及她眼底的狠厲之色,又快速垂下頭,退了出去。
陳管事找一個小廝,叮囑他一番,然後去倒座房請商枝去西耳房。
“姑娘,病患就在屋子裡。您是龔縣令的義女,可得小心着一點,別沾着病氣了。”陳管事小心賠着笑臉,態度一個大轉變,親自給商枝打起簾子。
商枝不在意地說道:“我是郎中,這點病氣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
陳管事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商枝入內,耳房裡擺設十分簡單,只有桌椅,一張牀。而牀上躺着病患,大熱的天氣,蓋着厚棉被。
管事的見商枝皺緊眉頭,連忙解釋道:“這是土方法,高熱的時候,用棉被捂一捂,發一身汗就好了!”
商枝沉聲道:“高熱不能捂着,需要用溫水擦身,給他散熱,否則會導致病情嚴重惡化!”
陳管事態度謙遜,“姑娘說的是,老奴等人愚昧了!”
商枝奇怪的看陳管事一眼,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的改變態度,除非是有所謀,或者得知他的身份對她另眼相看。後者是不可能,陳管事知道她是龔縣令義女,依舊態度冷淡。
那麼就是前者了!
有所謀嗎?商枝眼底閃過暗芒,朝病患走去,詢問管事,“病患是府中的主人?”
陳管事搖了搖頭,“並不是,只是府中粗使下人。老夫人慈悲心腸,體恤下人,知道他患病後,便準他的假,特地闢出一間耳房,供他養病,也未免傳染給其他幹活的人。”
商枝點了點頭,走到炕邊才發現棉被蓋在臉上,而且有一股難聞的氣味,看着地上大片的溼痕,她避開繞到牀頭的位置,掀開被子就看到一張青灰的臉,嘴脣顏色發紫,連忙用手探向他的鼻息,就發現已經沒有氣息。
商枝臉色一沉,這根本就是捂住口鼻,導致窒息死亡,根本就不是病死的!
而且看着這張清洗得乾淨的臉,她楞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隨後面色凝重起來。
“陳管事,我覺得你們不應該找郎中,而是應該徹查府中,找出兇手!”商枝冷聲說道,“病患根本就不是吃惠民堂的藥死的!”
“姑娘,你真愛開玩笑,他不是被人捂死,而是自己病得太難受,吊着一口氣,死又死不了,自己悶死自己的,少遭一點罪!”陳管事臉色冷沉下來,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裡,閃爍着冷光,“他就是吃惠民堂的藥出事,之前還有得救,藥灌下去,其他郎中治不了,他只能被假藥痛苦的折磨,纔會自盡!姑娘,飯可以亂吃,話就不可亂說,你年紀輕輕,還是再多修煉幾年醫術,免得診錯病,害了病患性命,就像他一樣。”指着牀上躺着的乞丐。
商枝忍不住嗤笑道:“陳管事,你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呢?之前在門口我與人的談話,你都聽進耳朵裡,我方纔提起惠民堂,你還能當做毫不知情的樣子,可見你是虧心事做多了,才能修煉的這般鎮定。”
“姑娘,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商枝冷聲說道:“他根本就不是感染傷寒,吃傷寒藥當然沒有作用!”
“胡說八道!如果不是傷寒,你說說他患的是什麼?”陳管事立即反駁,如今已經是個死人,他就不信商枝還能看出什麼門道來!
“痢疾!”商枝掀開被子,一股臭味衝出來,她指着鼓漲的肚子道:“痢疾會上吐下瀉,他躺在炕上不能自理,便泄在身上,而地上有嘔吐物,你們爲了粉飾,所以讓人給清理了,但是普通的傷寒,根本就不會腹部鼓漲。你若是不信,可以檢驗他是否便血!”
陳管事瞬間啞口無言。
商枝往他面前走了兩步,勾着脣,“或者,我們可以請仵作,驗一驗!”
陳管事眼皮子一跳,冷笑兩聲,甚至鼓起掌,“果然不愧是龔縣令看中的人,我之前還在想爲什麼縣令會認一個村女做義女,原來還真的是兩把刷子!只可惜,姑娘是個聰明人,卻不會識時務!”
商枝一怔,就聽陳管事揚聲說道:“來人啊!商姑娘治死人了!”
守在外面的兩個護衛衝進來,聽候陳管事的吩咐。
“商姑娘醫死人,扭送去見官!”陳管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相信龔縣令一定會給逝者一個公道!”
商枝看一眼陳管事醜陋的嘴臉,然後又看一眼牀上的人,她揮開護衛的手,“見官嗎?我自己走!陳管事你說我醫死人,這個病患也要一起擡到公堂吧?”
“你還是先顧好自己!證據……我們自然會帶上!”陳管事讓人把病患給擡走。
商枝見陳管事當真把那個乞丐給擡到公堂,眼底閃過冷芒,脣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
一行人朝大門口走去。
陳管事走在後面,看着商枝從容的模樣,心裡不禁有些遲疑,不知道她是看出什麼來,手裡有脫罪的證據,還是依仗着龔縣令是她的義父,方纔這般鎮定自若?
一直走到垂花門,陳管事突然想起商枝說的那番話,她既然看出乞丐得的是痢疾,去衙門的話,仵作必定也能夠一眼就看出來。
“站住!”陳管事喊住擡着乞丐的護衛,“他一身污穢,這樣擡去官衙,不是玷污了公堂?先帶他下去收拾乾淨,再送去公堂。”
“慢着!”商枝擔心他們會換人,連忙堵在門口,不許他們回後院。
陳管事陰着臉,讓護衛上前拉開商枝。
商枝手裡夾着銀針和迷藥,緊緊地盯着他們。
心裡覺得自己是遭報應了,平時縣令夫人給她配人在身邊,她一直拒絕。這下子關鍵時刻,身邊又沒有人出去通風報信!
她捏着手裡的迷藥,看着越靠越近的人,商枝往陳管事身邊挪了挪。
陳管事挑眉,冷笑一聲,上前就要扣住商枝。
商枝一揮手,迷藥灑出來。
陳管事往後退幾步,只吸入一點,就覺得頭暈目眩,他快速的擡頭狠狠掐着自己的人中,大腦瞬間清醒過來。
“賤人!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陳管事臉色難看,吩咐聽到動靜進來的門僕,“你去叫人,把這臭婊/子給抓起來!”
門僕匆匆跑去內院叫人。
臭婊子?商枝眸光陰厲,她最容不得這種侮辱咒罵。很好!目光落在陳管事臉上,擡腿飛旋起一腳,狠狠劈在陳管事臉上。直接把他劈倒地,上去一腳踩在他身上,“剛纔我沒聽清,你再給我說一遍?”
陳管事慘痛一聲,驚怒而起,“你個小賤人敢打老子!?”奮起就想翻身還手。
商枝反身一腳踩中他胯下,冷冷睨着他,“我還沒聽見呢!”
一聲慘叫,陳管事頓時臉色青白,額頭起汗,全身疼的弓起。
這個時候,傳來一陣腳步聲,七八個護衛衝出來。
“抓起來!把這個賤人抓起來!”陳管事額頭上爆着青筋,滿臉恨意。
商枝臉一冷,一陣紮在他的穴道上,陳管事鼓着眼珠子,一句話吐不出來。
“都給我站住!誰敢再上前一步,我就踩死他!”商枝一腳踩在陳管事胸口,陳管事張着嘴翻白眼,險些沒吐出一口血。
護衛不敢上前。
陳管事恨極了商枝,擡手示意他們不用管他,直接動手。
護衛衝上來,商枝撒腿就跑,衝出大門,反身就要把剩下的半包迷藥撒出去。
“住手!”文曲星怒吼一聲,衝過來護在商枝的面前,“誰給你們的膽子,欺負一個弱女子?”
護衛下巴都要驚掉了,弱女子?
他們扭頭看着在地上打滾的陳管事,擦一擦額頭上的冷汗,其中一個說道:“大少爺,這位姑娘她醫死人,陳管事吩咐小的們扭送去官府。”
“醫死人?醫死誰了?你們說來聽聽,她醫死誰了!”文曲星怒瞪着他們,一路上他已經聽林辛逸說清楚了。這都是府裡故意找事兒!
護衛各個噤聲。
文曲星幾步到陳管事身邊,“你來說,她醫死誰了?我咋不知道咱們府裡有快病死的人?”
陳管事嘶吼着想要說話,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
文曲星看着他猙獰的臉就心裡來氣,一腳踩在他臉上狠狠碾了碾,“狗仗人勢的東西!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我妹妹,以後再敢不長眼欺負到她頭上,小心你的狗命!”
“我的孫兒好威風啊!你是要誰的狗命!”文老夫人聽到動靜走出來,就看見這一幕,氣得七竅生煙,冷沉着臉,“你維護的這個女人,她可是醫死咱們府上的人!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連最簡單是非都分不清楚?”
文曲星還不知道他祖母是怎樣的人?利益薰心,不擇手段!
“誰狗仗人勢,持強凌弱,我就要誰的狗命!”文曲星看着擔架上的人,“我咋就不知道咱們府裡有這麼一號人?既然是商枝醫死的,那就擡着這死人一起去公堂,叫仵作驗一驗,究竟是害的什麼病,什麼個死法!”
話音一落,就指使着護衛,將人擡走,一起去縣衙!
文老夫人氣得仰倒,兩眼發黑,暗自咒罵周氏生了個混賬東西!專門跟她作對的!
她臉色鐵青,怒喝一聲,“你給我站住!”
文曲星頭也不回的說道:“你不是覺得我向着外人,不分是非?那好啊,我給你們討公道,去縣衙,叫官老爺治商枝的罪!”
文老夫人按着胸口,一副要昏過去的模樣,顫抖着手,指着文曲星,“快!你們快去將這不肖子孫給攔住!”
護衛聽令追過去,文曲星已經上了馬車,看到追來的人,拿着馬鞭凌空一抽,“誰敢攔,我抽死誰!”
文曲星到底是文家的大少爺,他們不敢怎麼樣。反倒是文曲星想起什麼來,他跳下馬車匆匆跑回去,在文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將陳管事給拖出來,扔在馬背上,趕着馬車去縣城。
馬車停在縣衙門口,文曲星擊鼓。
衙役出來,看到商枝,問都不問,直接說道:“小姐,屬下正要去找您。惠民堂的掌櫃交代,他手裡的傷寒藥都是在您這裡購買的,老爺讓屬下們請您來問話。”
商枝道:“進去吧,我們也是爲這件事而來。”
一行人進去。
林掌櫃站在公堂中間,見到商枝,連忙朝她這邊走,“大侄女,你可算來了!有人說咱們的藥醫死人了,這咋可能?咱們賣出去不少的藥,就沒有出過問題!”
“林叔,別擔心,我已經知道是咋一回事。”商枝看向龔縣令,就見他一臉複雜的看向她,眼底有着愧疚與自責,她輕嘆一聲,“大人,民女有冤情申述,文府誣賴惠民堂賣假藥!病人並不是感染傷寒,而是染了痢疾,他也並非是文府的家僕,而是每天蹲在清河鎮菜市巷口的流浪漢,吃的東西並不乾淨,才導致身患痢疾。卻被文府撿去府中,惡意抹黑惠民堂!請您明察!”
商枝之所以能認出乞丐,是因爲蘇易驚馬,她讓蘇易將賠給她的銀子給流浪漢。因爲流浪漢一直在那個位置,她經常買菜,來來回回也就認熟了,只是沒有想到事情這般湊巧。
所以她纔會有恃無恐,叫陳管事帶着人來縣衙。
陳管事聽了,睜圓了眼睛,他張大嘴巴想說什麼,又發不出聲音,激動的用手比劃。
文曲星道:“我承認,這些都是我家混賬管事幹的!陷害商枝醫死人,是他給悶死的!”一路上,他將情況問清楚了,就恨不得踹死陳管事!
龔縣令到底是偏向商枝,而且知道商枝的爲人,但是不能偏袒得太明顯,讓人做做樣子去清河縣菜市找人來認一認,又找來仵作驗屍。確定是在菜市的流浪漢,患的是痢疾,窒息性死亡,並非是商枝醫死。又有文曲星乾脆作證的態度,便讓師爺將罪狀書給陳管事。
陳管事不肯認,文曲星強行抓着他按手印。
“讓你也嘗一嘗,被強迫認罪是啥滋味!”
陳管事牙齜目裂,恨不得撲上去撕碎商枝,被衙役抓住,送去大牢。
龔縣令清了清嗓子,對文曲星說道:“你很不錯,與你祖父一般,十分清正!”
文曲星一本正經道:“邪不勝正!”
龔縣令撫着鬍鬚道:“你祖母可知此事?”
文曲星道:“祖母說全權交由我做主。龔叔,你別擔心,祖母最是掛念你的仕途,你如此公正的判處惡徒,她一定會很欣慰!”
若不是商枝看見之前的一幕,還以爲文曲星在埋汰人呢!
不過也確實是埋汰,只不過埋汰文老夫人。
“行了,少貧嘴,你咋突然從書院回來了?”商枝解決完事情,這才發現踢陳管事踢得腿疼。
本來被算計強行潑髒水,她就憋一肚子火氣,陳管事一句侮辱性的話,徹底激怒她了。
泥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她還是人!
“林辛逸找我來的,他打聽清楚,是我家搞的鬼,就去書院找我。”文曲星最初聽見是難以置信,他的祖母與商枝無冤無仇,爲啥對付商枝?
可是想着他祖母的爲人,還有林辛逸根本沒有必要撒謊,跑回家,就看見氣血上涌的一幕,七八個護衛追趕商枝。
他從未有過的憤怒,覺得文家的人太可恥!
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才能這般對付一個女子?
商枝點了點頭,然後對龔縣令說道:“乾爹不必自責,傷寒藥的事情我並未告訴你,你也不知道是我的藥。何況你身爲父母官,若真的是我的藥出事,你也該秉公處事。”
龔縣令深深地嘆息,“我是在悔未打探清楚情況,便請求你去文府給病患醫治,險些陷你於危險的處境。”
商枝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便莫要再提。有了此次的經驗,下次我們可以避免。”
龔縣令點了點頭,“去後院坐一坐?”
商枝搖頭道:“不了,天色已晚,我還得回去,不然慎之會擔心。”
“也好。”
“明日我還有事情,讓乾孃和二哥推遲一天過去。我得趁着這個時機,與藥鋪掌櫃商談,若是能夠達成一致,便將合約給簽訂。”商枝經歷過這一次的事情,不想再拖拉下去,所有的事情先步入正軌再說。
龔縣令也知道是這一次的事情鬧的,也便不挽留,安排馬車送她回去。
商枝折騰一天,挺狼狽的,她沒有興致去接薛慎之,又怕薛慎之擔心,猶豫一番,最後還是去書院接他。
坐在馬車上,文曲星嬉皮笑臉的湊到商枝面前,“商妹妹,我知道你恩怨分明,最是不會遷怒,對不對?”
商枝斜睨他一眼,沒有說話。
文曲星心裡‘咯噔’一下,難道商枝打算和他劃清楚界限了?
“商妹妹,你心裡氣沒消,來,往我這打,不用心軟。”他把左臉湊上去。
商枝往一邊坐,離他遠一點,嫌棄道:“你別把傻病傳染給我了。”
文曲星一聽這話,就知道商枝沒有生氣,他嘿嘿笑道:“商妹妹彆氣彆氣,我離你遠一點。”掀開簾子,一屁股坐在車轅上,隔着簾子傳來他的聲音,“沒瞧見我,商妹妹你心情好點了嗎?”
商枝:“……”
她想不明白,文家那種手段狠辣的人,咋就生出文曲星這不着調的?
馬車在書院門口停下,商枝讓文曲星進去通知薛慎之,她在門口等着。
文曲星去號舍,就看見提着包袱的薛慎之,他連忙跑過去,對他說道:“薛兄啊,今日出了不少的事兒,你可得好好哄着商妹妹。”
“她被欺負的可慘了,七八個人追她一個人,得多虧我神勇的出場解救她於水火。”
“你可得……誒,薛兄……薛兄?”
文曲星看着疾步離開的薛慎之,撓了撓頭,都不會誇他一句?
薛慎之心急如焚,哪有心神誇他啊?
只想儘快見商枝一面!
薛慎之走出書院,就看見不遠處馬車旁站着一道纖細的身影。
商枝穿着月白色長裙,青絲飛揚,裙襬隨風擺動。她清冷秀美的臉上佈滿倦色,見到他的剎那,嘴角上揚,綻放出一抹淺淡的笑容,略顯蒼白的面容,驟然生出萬千光華。
薛慎之腳步一頓,心口的焦灼瞬間凝結。不過一瞬,他復又擡腳向她一步一步走去。
商枝脣邊含笑,靜靜地凝視他,看着他緩緩朝她靠近。忍不住微傾着身體,朝他走了兩步。
距離拉近,薛慎之望着她明亮似星光的眸子,他的倒影映在其中,生出纏綿的情意,他心潮涌動,就連呼吸也隨之絮亂。
“枝枝。”
一個暱稱出口,薛慎之的喉口被哽住,看着她有些狼狽的模樣,便足以可見她遇見的兇險,而每當這時他卻不在她的身旁。
商枝就知道文曲星那張大嘴巴,肯定在他面前說了什麼。她暗自嘆息一聲,臉上漾着燦爛的笑容,看着他剋制地握成拳頭的手,只得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
“你看,我一點事都沒有,只是一點芝麻小事而已。文曲星你還不知道他?就愛誇大事實,準是戲弄你,想讓你着急。”
薛慎之看着她臉上雲淡風輕的笑意,只覺得眼睛被微微刺痛,不希望她太堅強的獨當一面,將所有的艱險隱藏在心底,用最輕鬆的一面面對他。
不該是這樣,他們已經相互交心,將最真實的一面呈現在對方面前。
薛慎之輕輕撫摸着她的面頰,嗓音沙啞道:“你可以靠在我肩上。”
商枝臉色的笑容一滯,心口積壓的情緒瞬間涌向眼眶,她拽着薛慎之的手,將他拉上馬車。
薛慎之被推着坐在凳子上,懷中一軟,她撲進他的懷中,雙手抱着他的脖子。他背脊一僵,不過一瞬,便又鬆懈下來,雙臂收緊,將她緊緊的禁錮在胸前,凝固的血液這一刻方纔緩緩的流動。
“枝枝。”薛慎之下頷抵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一下,低沉地嗓音透着一絲無奈與憐惜,“不用瞞我。”
商枝感受到他語氣中的不安,這個向來鎮定自若,冷靜自持的男人,總是能夠輕易的牽動着她的情緒。
簡單的一句話,讓她能夠感受到他內心最深處的感受。
這一刻,她突然懂了他。
兩個人的相處,不是爲了對方不擔憂,而隱瞞自己的處境,這樣反而愈發讓他牽腸掛肚,燒心灼肺。
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商枝才知道她面對那些人的追捕,雖然心中有把握能夠脫身,可深處依然是有着慌亂。抱着他的手緊了緊,他身上清冷的藥香入鼻,輕易的撫平她那一絲不安的情緒,無比的安定。
商枝平復情緒,雙手鬆開他的脖子,滑入他的掌心,十指交握。
“以後不會再瞞你。”
薛慎之望着她眼底蘊含的一層水光,面容上笑容清淡,卻透着無法摧毀的堅韌與倔強,心潮涌動間,忍不住低頭靠近她的脣瓣。
商枝心口砰砰砰地跳動,不由得握緊他的手指,眼睫顫動着閉上。
最終他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間。
商枝愣了愣,睜開眼睛,腦袋就被他按在肩膀上。
“你累了,睡吧。”
商枝看着他泛紅的耳根,忍不住抿脣一笑,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懷抱很溫暖,商枝確實疲憊了,晃盪間迷迷糊糊睡過去。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牀上,商枝翻身坐起來,就看見薛慎之坐在牀邊。她看一眼外面暮色四方的天色,忍不住問道:“你就一直守在這裡?”
薛慎之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餓了嗎?”
商枝搖了搖頭,不覺得餓。
“我讓魏嬌玲與魏崢回鎮上,這段時間你會忙,無暇顧及他們。”薛慎之握着商枝的手,將她拉起來,“洗漱一下,吃飯再說。”
商枝點了點頭,出去洗漱。
坐在桌前吃飯的時候,文曲星匆匆趕過來,他臉上帶着薄怒道:“商妹妹,這一次是文家對不住你,你想怎麼出氣,我都不會插手!”
他回去之後,越想越不對,於是回府問他娘,才知道祖母的算計!
商枝疑惑的看向薛慎之,薛慎之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頂,讓文曲星繼續說。
文曲星難以啓齒道:“祖母與鎮國將軍府秦老夫人是姐妹,只不過祖母是庶出,她嫁給庶子我的祖父被分出來,離開京城在清河鎮落居。祖母一直想回去京城,早就看中了平陽候府世子做孫女婿。你們村新來的鄰居蘇易與蘇錦瑟就是平陽候府的世子與大小姐,大概是你和蘇錦瑟結仇,她告訴祖母你勾引蘇易,而蘇易對你也有意,並且十分欣賞你的才能,祖母纔會對你下手,就怕你搶走文曲顏的好姻緣!”
商枝總算明白,爲何無緣無故,文老夫人會對付她,原來是因爲蘇錦瑟啊!
這個女人莫名其妙就針對她,似乎對她十分有敵意!
商枝目光一冷,倏然站起身,對薛慎之道:“你就不要出面,我帶文曲星去陳家老宅,把這件事告訴蘇易,讓他好好管教管教他的妹妹!”
薛慎之不放心,和商枝一起去了老宅。
“嘭”地一聲,商枝一腳踹開大門。
屋子裡用飯的蘇錦瑟與蘇易嚇一跳,擡頭從門口望向院子,看見是商枝,蘇易神色一緩,並未注意到蘇錦瑟發白的臉。
“蘇易,你妹妹在外造謠生事,告訴文老夫人我勾引你,你被我勾引成功,對我心生情意,想要娶我爲妻。文老夫人怕我搶了她的乘龍快婿,找我的麻煩。我不知道哪裡得罪你的妹妹,讓她這般針對誣賴我!你若是不會管教,我不介意替你管一管!”商枝一點都不留情面,如果不是念在蘇易之前幫忙的份上,她直接衝進來要撕了蘇錦瑟。
之前若不是蘇錦瑟,陳梅花不至於對她心生恨意,以至於最後引來土匪!
她對蘇錦瑟的容忍,已經接近於零!
蘇錦瑟臉色一變,慌亂間打翻碗裡的熱湯,燙得她站起來,眼底含着淚水,“我、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何時在文老夫人面前編排過你與大哥的閒話?你是什麼身份?大哥是什麼身份?你配得上他嗎?”
“啪”地一聲,響亮的耳光響徹屋子。
蘇錦瑟捂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蘇易,淚水大滴大滴掉下來。
蘇易冷着臉,眼底凝聚着駭人的風暴,他怒吼道:“蘇錦瑟,你的心壞透了!簡直無可救藥!你身爲女子,不知名節對女子的重要性?你竟在外惡意敗壞商枝的名聲!我蘇家上下,心性正直,就沒有出過心腸歹毒的人!你簡直太令我失望!”
蘇錦瑟臉色煞白,蘇易眼底的失望、厭惡、冷酷,還有無情的話像一把尖刀扎刺在胸口,巨大的恐慌籠罩着她。
蘇錦瑟脣瓣顫抖着,想說辯解的話,一旁的文曲星道:“表哥,你真該好好管教她。小小年紀,心腸惡毒,多大的仇怨,心機深沉的居然借我祖母的手對付商枝,簡直太可怕了!”
蘇錦瑟渾身哆嗦,恐慌的跪在地上,梨花帶淚的哀求的蘇易,“大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陷害商枝,是因爲你記掛着那件事情與我置氣,我……我一時着了心魔,才做下這惡事……”
“我明日送你去鎮上,安排管家帶你回京。至於這裡發生的事情,我會告訴父親、母親!你好自爲之!”蘇易知道蘇錦瑟秉性是壞的,又不是他親妹妹,也便不費心神管教,把人送去京城,看看蘇元靖會如何處置蘇錦瑟。
他忍不住譏誚的想着,蘇元靖知道枝枝是親生女兒,並不立即相認,知道蘇錦瑟害枝枝,他會維護嗎?
蘇錦瑟面色灰白,心裡被濃烈的恐懼充斥着,蘇元靖知道自己對付商枝,一定不會饒了她吧?
不不不!
她不要回京!
“哥哥,我求求你,饒過我這一次,下回再犯……啊……”蘇錦瑟拽着蘇易的袍擺,蘇易擡腿掙開,蘇錦瑟重心不穩的栽倒在地上。
“弄墨,扶着她進去。”蘇易冷聲吩咐,身上散發的冷冽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弄墨不敢忤逆蘇易,戰戰兢兢扶着蘇錦瑟進裡屋。
蘇易自責又懊悔的對商枝道:“對不起,是我失責,今後不會讓她傷害你。”
商枝看他一眼,冷聲說道:“再有下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而且她可沒有錯過蘇錦瑟進屋前,那一抹怨毒的目光!
看來她並沒有吸取教訓!
商枝心裡冷笑一聲,帶着薛慎之與文曲星離開。
——
第二天一早,鎮上文家來人,請蘇錦瑟去做客。
蘇錦瑟哭鬧一晚上,蘇易鐵石心腸一般,冷漠以待,她知道自己徹底惹惱蘇易,心裡恨得無法抑制。
商枝那個賤人,竟然敢捅破到蘇易的面前,害得她失去蘇易的疼寵,還被捱了一巴掌!
從小到大,一根指頭都沒有人碰過她!
蘇錦瑟捂着自己腫脹的臉頰,眼底閃過怨毒的光芒。
這時,弄墨進來將一碗茶遞給她,“大小姐,文家老夫人派人來請您去做客。”
蘇錦瑟目光一冷,揮手打落弄墨手裡的茶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虔婆!如果不是她,我會失去蘇易的信任嗎?不見!你給她捎一句話,哥哥對文曲顏無意,我怕是有心無力!”
弄墨領命去回話。
翠竹聽到弄墨傳的話,心裡一沉,就知道要糟糕。
到底不敢在蘇錦瑟面前造次,她立即去商枝家,請文曲星回鎮上。
文曲星捎上薛慎之,對商枝道:“商妹妹,你反正是下午去縣城,再多歇一會。”
“行啊!”商枝將兩人送到門外,認出翠竹是文老夫人身邊的人,脣邊笑意漸深,對薛慎之說道:“我今日要去縣城與藥鋪掌櫃談生意,只怕晚上會回來得很晚,你不用等我,我們就在同福酒樓。待會問蘇易借馬車去,他的車伕會一點拳腳功夫,不用擔心我的安危。”
“好!”薛慎之應下,就與文曲星一同上馬車。
商枝看着翠竹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勾了勾脣,眸光愈發幽深莫測。
等馬車駛離,她想了想,搬出已經曬乾的藥材,重新鋪在院子裡曬一遍。
收拾妥當後,她直接去找蘇易。
蘇錦瑟含着淚站在蘇易的身側,低聲抽噎着苦求蘇易別將她送去鎮上。見到她來了,立即收聲。
商枝也不在意,只是對蘇易說道:“蘇易,我今晚在縣城同福酒樓宴請各大藥鋪掌櫃,院子裡曬了藥材,你如果有空幫我收一下?”然後將院門的鑰匙遞過去。
蘇易求之不得能爲商枝做什麼,當然不會拒絕,“好,還有雞要喂嗎?”
商枝愣一下,看着蘇錦瑟眼底的妒火,含笑道:“要,有勞你了!”
“不用,舉手之勞而已。”
商枝將事情辦妥了,腳步輕快的離開。
蘇錦瑟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幾乎噴出火來,濃烈的仇恨幾乎要在她背上灼燒出兩個洞。
“我讓車伕送你去鎮上。”蘇易要幫商枝幹活,便不打算送蘇錦瑟。
蘇錦瑟看着蘇易對待商枝與她截然不同的態度,心裡慪氣,又不能做什麼。一旦去鎮上,她肯定立即備送回京城。
還想要哀求,突然想起商枝對蘇易說的話,她今晚在縣城同福酒樓宴客,很晚纔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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