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芸娘擡眼望去,看着穿着打扮很體面的韓氏,微微皺了眉心。
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顧傳家好逸惡勞,不肯繼承廚藝,也不是讀書的料子,成日裡吃老本,遊手好閒。
顧大刀做御廚,積累了一些家底。
也經不起顧傳家的揮霍,早已沒有甚麼家底。
韓氏嫁給顧傳家,當初有顧大刀撐着門庭,過了一段舒心的日子,身邊還有一個小丫頭伺候。
即便顧家落魄了,她的穿着打扮,仍舊不肯落了下乘。
不過強撐着門面。
當初指着兩姐妹嫁戶好人家,也好接濟孃家。可惜顧十娘撈水葫蘆落水,被餘青山救了,只得嫁給他。生下一雙兒女,快要撒手人寰,她心裡捨不得,哀求着韓氏爲她護着兩個孩子。
韓氏不喜歡與丁氏打交道,原主那時候準備開酒樓,顧傳家好臉面,不許原主拋頭露面,正巧顧十娘過世,韓氏見勸不動顧芸娘,將人給嫁過來,打着餘青山的名號開個小飯館,暗地裡由原主掌勺繼承顧大刀的衣鉢,又能夠照顧好兩個孩子,一舉兩得的事情。就算惹出閒話來,顧芸娘嫁給餘青山,挨不着他們什麼事兒。
顧傳家與韓氏逼迫原主嫁過來,原主並不願意,韓氏以她開飯館爲條件,原主這才答應。她知道即便不答應,顧傳家他們也有法子逼她嫁過來。
顧傳家與韓氏算盤打得好,原主的手藝如何,他們心裡門兒清,相信她能夠將小飯館開起來,生意絕對會紅紅火火,他們又能靠着原主過上好日子。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徵兵,餘青山去當兵之後,丁氏承諾給原主開小飯館的事情,就一直沒有兌現。原主沒有銀子,又沒有人手,還要帶着兩個孩子,小飯館自然開不下去。
顧傳家心知原主沒有指望,也就拋到腦後沒有過問。
只是叮囑原主,將顧十孃的兩個孩子撫養成人。
顧十娘與顧芸娘姐妹倆感情好,顧芸娘纔會任勞任怨,拉拔大這兩個孩子。
如今她不是原主,餘寶音做的事情,觸及顧芸孃的底線。或許餘寶音能夠改造好,但是她沒有精力去改造一個時刻想着要陷害她的人。
餘寶音那一張巧嘴,那一份小聰明,能混口飽飯吃。
讓顧芸娘沒有想到的是,餘寶音會去顧家找靠山。
她真是小瞧了餘寶音!
“芸娘,你這孩子見到娘,怎麼不請娘進去坐?”韓氏皺緊眉心,對顧芸娘目光直直望着她感到不悅,“你的禮數全都學到哪裡去了?”
顧芸娘見到韓氏,心裡記掛着柳氏,祖母對她好,是因爲她有價值,可柳氏是真的疼愛她。
韓氏與顧傳家,都是隻顧着自己的人。一邊要臉面,一邊又指着兩個女兒給他們銀子養着。
若是個聰明的,不維護着那點可笑的面子,給原主開一家小飯館,日子過得不知道多紅火。
“你們進去做,我還要出去做活。”顧芸娘沒有鎖門,她帶着餘多味準備去蘇府。
丁氏扯住顧芸孃的手臂,“你娘來了,還去哪?趕緊去招待!”
顧家來人,丁氏哪裡還敢耀武揚威的欺負顧芸娘?
她甚至害怕收拾顧芸娘,顧芸娘管不住嘴,將餘家發生的事兒說出來,被韓氏聽了去,傳的人盡皆知。
韓氏覺得這個女兒是在怨他們?
他們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裡知道餘青山會戰死,她就成了寡婦?
“芸娘,你怨娘也沒有用,是你的命不好。”韓氏不會在這兒停留太久,她拉着顧芸孃的手進屋,“你姐姐沒有出嫁的時候,處處維護你,謙讓你。她人沒了,你照顧她的孩子,不是應該的嗎?她如果還活着,哪能讓你照顧?”
顧芸娘沉默不語。
韓氏一個人也說不下去,她可憐兩個外孫小小年紀沒有爹孃,餘寶音頂着一張紅腫的臉去找她,哭得稀里嘩啦,她心都軟了。
“娘這次來,不是讓你白白帶着寶音。當初你想開小飯館,餘家沒有兌現,我當了一支金簪,得了二十兩銀子,你拿去開一間小飯館綽綽有餘。多味一個人在家,沒有人照顧也不行。寶音是個懂事的孩子,就讓她領着多味,你好一門心思去鑽營飯館。”韓氏從袖子裡摸出一個荷包,放在顧芸孃的手裡。
顧芸娘看着荷包裡的二十兩銀子,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當初許諾原主嫁過來,就給開小飯館,拖了三年。
這次拿出銀子,是她狠心不管餘寶音。
韓氏心疼外孫,這才變賣首飾,收攏她再繼續養着餘寶音。
“她已經跟我承認自己的錯誤,今後不會再欺負多味……”
顧芸娘打斷還要勸說她的韓氏,“她有和你說,在水裡下藥,藥倒我送給餘財主的事情?”
韓氏佯怒地橫睨顧芸娘一眼,“多大的事兒,事情成了,你也沒有吃虧,日子還能比現在差?你如果生個兒子,餘有財的萬貫家財,全都是你兒子繼承,你只管着享福,哪裡還要開小飯館?再說寶音還小,心眼能壞到哪裡去?你帶了她三年,她是好是壞,得問你自己。”
這是怨上她不會教孩子了?
顧芸娘心中冷笑,“我十五歲,白得兩個便宜兒女,我有一口吃的,掰兩半給倆姐弟,寧願餓着我自己。你現在指責我沒有將她給養好,那你帶去養。”
銀子收進袖子裡,一點也沒有客氣。
這是顧家欠原主的銀錢。
原主心底的執念,就是要開一家小飯館,傳承顧老爺子的衣鉢。
這一點,顧芸娘會替她完成。
韓氏被噎住了,她掐顧芸孃的手臂,“你這死孩子,說的什麼話?這又不是姓顧,我帶回去養,算什麼事?”
“你也知道她姓顧,她爺奶能虧待她?”顧芸娘眼瞅着天氣不早了,心裡着急,蘇景年素來起得早,本來就遲了,再耽擱下去,餓過頭就不會想吃,“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醜話說在前頭,餘寶音我是不會再帶。”
韓氏那句話:多大的事兒,事情成了,你也沒有吃虧。
顧芸娘挺心寒。
若真的心疼女兒,不知道該多揪心。
“芸娘?芸娘……”韓氏追出去,顧芸娘早已牽着餘多味走遠了。
餘寶音眼淚滾落下來,雙眼盯着顧芸娘離開的方向,雙手緊緊握着拳頭。
“別哭,外祖母會讓她答應的。”韓氏原來打算來了就走,顧芸娘不再像在家時聽話,她愁斷腸子了,“她一定會留下你的。”
餘寶音撲進韓氏懷裡,“外祖母,寶音相信您。”
韓氏摸着她的頭髮,心裡嘆口氣。
顧家早就掏空了,只剩下幾套首飾,哪裡還有多餘的銀錢養餘寶音?
丁氏看着就是個偏心的,怎會真心對待姐弟倆?
只能指望顧芸娘。
——
蘇府。
蘇景年練完一套劍法,沐浴更衣出來。
這個時候,早飯該擺在桌子上。
今日卻是遲遲沒有端上來。
他望着空蕩蕩的桌子,眉心一蹙。
遲曦從外面進來,瞧見蘇景年望着桌面,“顧芸娘今日還沒有來府中。”
蘇景年繫着盤扣的手一頓,他側目望向遲曦,“派人來說了嗎?”
遲曦搖了搖頭,猜想道:“她有兩個孩子,許是孩子拖腳了。”
蘇景年見過餘多味,年紀雖小,卻很聰慧乖巧。
他記起昨日餘有財將丁氏幾人抓去,向他示好。
丁氏回去欺負她了?
蘇景年擡腳往外走。
“主子,您去哪裡?”遲曦急忙跟在蘇景年身後,見他往府外走去,面色微微一變,他要去找顧芸娘?
想到這兒,遲曦沒有辦法淡定。
她正想開口,卻見蘇景年停頓腳步。
“主子……”
蘇景年沉聲道:“高非,你去找顧芸娘。”
暗衛身形一閃,離開蘇府。
蘇景年摸着腰間匕首上繁雜的紋路,臉沉如水。
他對顧芸娘似乎太過緊張。
這並非是一個好現象。
畢竟還未確定。
“主子,奴婢去給您做飯?”遲曦想着昨晚他吃完那一碗粥,脣邊流露出一絲笑意。
不止是顧芸娘做的他吃的下,她做的也能吃。
蘇景年正要開口,就見管家提着食盒走來。
“主子,今日顧芸娘有事情耽擱,這才送來早飯。”管家將食盒提進屋子裡,將早飯擺出來。
今日做的是一碗奧竈面,遲曦端到蘇景年面前,揭開蓋子,麪條熱氣騰騰,香氣馥郁。
蘇景年腹中有饑荒感,挑一筷子麪條放入口中,一股嗆鼻的氣味,饒是他再鎮定自若,也午飯吞嚥下去,拿着錦帕將麪條吐出來,扔在桶鏤裡。
顧芸孃的廚藝,算是登峰造極,絕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昨夜的湯鹽巴放多了,今日的麪條花椒粉放多了。
她今日又來遲了,出事了?
“主子,漱口。”遲曦端來一杯茶。
蘇景年漱口,喝一杯茶,喉中稍稍好受一些。
這時,高非過來,“顧芸孃的母親來了,她方纔來遲。”
“沒有其他的事情?”
“沒有。”
蘇景年垂眸,望着眼前的這一碗麪。
半晌,他站起身,擡步去廚房。
還未進廚房,便聞到一股清甜香味。
蘇景年腳步一頓,就見顧芸娘揭開木蓋,端出一籠雪白的糕點。
“這是什麼糕?”
蘇景年站在顧芸娘身後,望着點心,食指微微一動,卻也沒有剋制住,持着筷子挾起一塊放入口中,蓬鬆綿軟,又帶着粘彈的口感,微甜而不膩。
顧芸娘彎眉笑道:“這是用嫩白蓬做的,叫蓬糕。”她見蘇景年很感興趣,不由得說道:“採摘最嫩的白蓬心,煮熟透了,細細搗碎。和上米粉,加入糖,蒸熟,散發出香氣爲度。咱們都看重鹿茸,鍾乳,人蔘,蟲草一類的貴重之物滋補身子。卻不知道這白蓬也有大補的功效,因爲它是山野食物,而不看重。”
蘇景年挑眉,口感是不錯。
不知想起什麼,他臉色沉鬱。
給他做的食物,難以入口。而她給自己做的,廚藝沒有任何的問題。
“你對我有偏見?”蘇景年問道。
“啊?沒有啊!”顧芸娘如實說道:“你挺好的,不但救我,還給我一份工作。如果將戶籍給我,那就再好不過了。”
戶籍的緣故?
蘇景年看着站在一旁的管家,指着蓬糕與青菜瘦肉粥,“端去正院。”
“我不是給你煮一碗麪?沒有吃飽嗎?”顧芸娘是按照他的食量來做,那一碗麪對蘇景年來說,綽綽有餘。
蘇景年見管家要將奧竈面給倒了,吩咐道:“你給她嘗一口。”
管家不知道蘇景年的用意,端來面前,遞給顧芸娘。
顧芸娘看一眼一口沒有動的麪條,又看一眼蘇景年,她拿着筷子挾一根麪條放入口中,嗆口的味道充滿口腔,她捂着嘴吐到潲水桶。
蘇景年看着她玉白的面頰,嗆咳地脹滿血色,緋紅如玉。他脣角微彎,直接端着粥吃起來,也不讓管家送去正院。
“你再重做一份。”
顧芸娘喝兩杯水,才壓下口中的不適感。她擰緊眉心,自己做的東西,口味如何,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做的食物,有人故意在裡面加料。
只怕是爲了讓蘇景年厭惡她,將她給辭退了。
心裡想通關節,顧芸娘也不聲張。
背地裡的人,只要沒有達到目的,事情也沒有暴露出來,不會收手。
顧芸娘默默地隨便煮一碗刀削麪。
她看着蘇景年將一碗粥都吃完了,心裡的鬱氣消散,“等來年四五月,荼蘼花開的時候,我採摘來給你做粥,口味非常清爽。”
蘇景年聞言擡眸望去,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似乎能散盡心底的陰霾。
“那時我已經回京。”
“啊?哦!”顧芸娘滅掉柴火,“你不喜歡這裡嗎?這裡雖然不比京城繁華,可風景卻是在京城見不到的,清幽寧靜,比喧鬧的京城更適合生活。”
蘇景年默了默,她並沒有出過廣郡府。
“你去過京城?”
蘇景年摩挲着瑩潤的粥碗,彷彿不過隨口一問。
顧芸娘心中一驚,十分警覺,“我……我聽祖父說的。”
“我聽你的口吻,似乎對京城十分熟悉。不像是聽人說起,倒像是親眼所見。”蘇景年提起這句話時,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顧芸娘。
顧芸娘如芒在背,緊緊捂着自己的小馬甲,乾笑道:“我很有想象力,祖父說的時候,我就將畫面構想出來。”
“是嗎?”蘇景年意味不明。
顧芸娘笑了笑,不敢再多說。餘光瞥見他挾起一粒花生米,連忙阻止他。
“你不能吃!”
蘇景年眸光幽邃,緊緊盯着她,直看得顧芸娘心裡打鼓。
他隨手放下筷子,漫不經心道:“我吃這個會長疹子,只有爲數不多的人知道。”
顧芸娘暗暗咬着自己的舌頭,她中圈套了!
只是條件反射的阻止,哪裡想到他是存心的試探?
“我……我不是想要攀高枝?既然想爬你的牀,當然要打聽清楚你的一切。”
撒一次慌之後,後面再說起來,便駕輕就熟。
可見這並不是一個好習慣。
蘇景年看着她警惕又心虛的模樣,眼中意味深遠。
他吃花生米長疹子,就連何氏都不知。只有何雲曦、文曲顏,近身伺候的遲曦、雲暮知道。
這幾個人根本就不會泄露出來。
“這裡的確很適合居住,我的夫人在京城等我歸去,若是她願意隨我一起過來,住在這裡也很不錯。”
顧芸娘手背一痛,火星子濺到手背上,她盯着燙紅手背的那一點黑灰,吸一口氣,放下柴火。
手腕一緊,蘇景年握着她細白的手腕,望着她被燙紅的一點,舀一勺水衝乾淨,拿出一瓶藥膏,準備給她上藥。動作一頓,終究是給她塗抹上藥膏。
方纔的試探,顧芸孃的反應,很反常。
他心裡認爲她是顏兒的可能更大。
顧芸娘被他握着的手腕發燙,他的指腹塗抹着藥膏,絲絲癢意直鑽心底,忍不住瑟縮。
蘇景年順勢放開她的手,看着她通紅的面頰,將藥膏放在她的手裡。
顧芸娘垂眸,望着掌心瑩綠的藥膏,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陣甜味。
他肯給她上藥,對她的親近並不會抗拒。
顧芸娘看着門口的餘多味,眸光微微一閃,她說道:“你能教我兒子習武嗎?”觸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連忙說道:“等我攢夠贖戶籍的銀子,今後給你做飯不要工錢,全當交的束脩?”
“在你眼中,我缺這二十兩銀子?”
“你答應了?但是我們無親無故,你白教他也不好。”顧芸娘假裝聽不懂他話中的拒絕,只要他教多味習武,她就有藉口去找他了!
蘇景年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顧芸娘頭上冒出一個問號,這是答應了,還是沒有答應?
“蘇景年!你答應了嗎?你沒有答應的話,我只給你做兩個月的飯,等戶籍拿回來,我就不幹了。”顧芸娘老早就想好了,梨花村的景緻一絕,又有溫泉。她的手藝的確有優勢,但是要做起來很難,只能另闢蹊徑。她打算在村裡開一家酒樓,請人種植蔬果,養殖雞鴨魚豬。再多種一些梨樹,做出一些特色,吸引客人過來踏青賞景,定會留下來吃飯。
她這個想法,還是借用商枝說的農家樂。
“你叫我什麼?”蘇景年停頓腳步。
顧芸娘在想事情,下意識開口,“蘇……”回過神來,連忙補救:“將軍?”
蘇景年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顧芸娘捂着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氣。
餘多味稚聲稚氣道:“娘,你可以喊一聲景年。”
顧芸娘捏着他的臉蛋,“那我們娘倆就得滾蛋了!”
“蘇將軍給您送藥,還給您搽藥,你就是喊兩聲,他也不會喊你滾蛋。”餘多味心思敏感,總覺得這個將軍,對他娘心思不一般。“我已經認了雲師傅,再認蘇將軍做師傅不妥。”
顧芸娘嘆道:“雲暮不在府中,你也不能荒廢了,暫時先讓他教你,等雲暮回來,你再讓師傅教。唔,你現在是向他請教。”
餘多味眨了眨眼,“娘,你不是利用我接近蘇將軍?”
顧芸娘搓着他的頭髮。
“娘,你再搓就擼禿嚕皮了!”餘多味沒有動,嘴裡在抗議。
顧芸娘心想,兒子太聰明也不好!
“娘是不想你荒廢武藝。”顧芸娘轉移話題道:“過幾天娘帶你去交束脩,你去私塾唸書。”
餘多味睜大了眼睛,又驚喜又擔憂,“咱們有銀子嗎?”
“有!你外祖母給了二十兩,給你交完束脩,剩餘的存下來,娘到時候開個小飯館。”顧芸娘已經計劃好了的,在蘇景年進京之前將他拿下,然後留下他在這裡生活。
京城那邊太多爾虞我詐,她並不喜歡。
這邊清幽寧靜的生活,她很喜歡,也很放鬆。
餘多味高興壞了,他真的可以唸書了!
顧芸娘都能夠感受到他的歡喜。
兩個人在廚房裡吃完早飯,回到屋子裡,韓氏還在,她給餘寶音煮一碗紅薯湯。
餘寶音並不滿足,吃過顧芸娘帶來的魚湯飯,她格外想念顧芸娘幫她從蘇府帶飯食過來。紅薯湯她吃的快要吐了!
她註定要失望,看着兩手空空的顧芸娘,嘴巴癟了癟。
想跟韓氏鬧着要吃肉,想着韓氏來的目的,顧芸娘還不肯收留她,她不敢觸顧芸孃的黴頭。
韓氏已經重新整理心情,知道這個女兒已經變了,就不能再拿以前那套哄她。
“芸娘,你過來坐。”韓氏拉着顧芸娘坐在身旁,又牽着餘多味坐在另一邊,“多味長高了。”
餘多味抿緊脣角,看一眼顧芸娘,小聲喊道:“外祖母。”
“誒!多味真乖。姐姐做錯事,欺負多味,已經給多味道歉,你原諒姐姐嗎?”韓氏從餘多味這裡入手,餘寶音說顧芸娘最疼愛餘多味。只要餘多味肯開口,顧芸娘一定會留下她!
顧芸娘哪裡不知道韓氏打什麼主意?
“娘,多味還小,你就別逼他。”顧芸娘示意餘多味進裡屋去。
餘多味聽話的去裡屋。
話說到這個份上,韓氏也不能爲難孩子。
“芸娘,你讓寶音留下來,你爺的金刀,娘拿給你。”韓氏一開口,直擊顧芸孃的軟肋。
顧芸娘只有菜譜,沒有金刀。
金刀被顧傳家以傳家寶爲由,留在顧家,並未給原主帶來餘家。
而今爲了她撫養餘寶音,韓氏竟願意將金刀拿出來。
她嗤笑一聲,顧傳家只剩下她這一個女兒,餘多味與餘寶音兩個外孫,這金刀不給他們,還能給誰?
韓氏看穿顧芸孃的想法,她嘆聲道:“你爹說他對不起顧家的列祖列宗,顧家的香火在他手裡斷絕,這把金刀也無人繼承,想將它給賣了。”
顧芸娘驚愕住,轉瞬想起顧傳家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只認銀子和兒子的人。
如今沒有兒子,除了銀子之外,六親不認。
賣掉金刀也並不意外。
顧老爺子知道,也不知道棺材板壓不壓得住!
“爹都不在意,我還會在意這把刀?”顧芸娘冷嘲道。
韓氏有些無措,她故作鎮定道:“芸娘,你別與娘慪氣。老爺子這把刀,你不會讓它給賣掉。”不等顧芸娘開口,韓氏繼續說道:“你答應要繼承老爺子的衣鉢,若是沒有這把金刀,你算是繼承了嗎?”
“你可真是我的親孃!”顧芸娘氣笑了,冷冷看向餘寶音,“留下她可以,今後她要是再犯錯,你就是把老爺子挖出來,我也不會答應!”
韓氏有些訕訕,她將包袱遞給顧芸娘。
顧芸娘接過包袱,拆開包袱皮,裡面包裹着一把金色的刀。顏色暗淡,就不見光日所致。
“你今後好好照料寶音,她是個好孩子,你好好引導她,相信她一定會變成一個好孩子。”韓氏站起身,看着顧芸娘一眼都不曾看她,心裡也有些幽怨,“我先回去了。”
“慢走。”
韓氏嗓子眼裡堵着一口氣,馬上就要晌午,顧芸娘也不知道挽留她用午飯。
顧芸娘不留午飯,是她對原主的老子娘很失望。
成親三年,只來過兩次。
一次是餘青山的死訊。
一次就是今日。
心裡但凡有原主,他們這幾年,也就不會讓丁氏磋磨原主。
原主也就不會死了。
韓氏卻覺得是顧芸娘攀上貴人這棵大樹,翅膀硬了,纔沒有將她這個娘放在眼裡。
若是在以前,她回孃家,向她吐過苦水,丁氏如何欺負她。
顧芸娘都已經是餘家的人,她再插手,只怕旁人會說顧家管得太寬,顧芸娘在餘家的日子更不好過。
如今是不需要孃家做倚仗,本事了,硬氣了,這一年孃家都不回。
“寶音快八歲了,你的廚藝可以教她。”韓氏留下這句話,這才一走三回頭,見顧芸娘沒有挽留,她心裡憋着氣離開餘家。
人一走,顧芸娘將金刀收起來,看向餘寶音,“你想學廚藝?”
餘寶音纔不喜歡下廚,想起韓氏的叮囑,她眸光閃了閃,“娘,我會好好學!”
“明天開始我教你!”
顧芸娘這般爽快,餘寶音倒是驚着了,一連看她好幾眼,就怕顧芸娘藏着壞心眼要對付她!
——
皇覺寺離廣郡府有一段距離,雲暮日夜兼程的趕路,第四天的時候,趕到皇覺寺山腳下。
知客僧接待雲暮。
雲暮直接道:“我要見廣智大師。”
“施主,方丈在閉關,不見客。”知客僧習以爲常,每日都有不知凡幾的人,求見廣智大師。
特別是廣智大師即將要圓寂,而他在圓寂之前,只見一個有緣人。
而有緣人到了的時候,他自會出關。
雲暮說出來處,“大師,請您通傳一下。我是爲平陽候府三爺蘇景年求見廣智大師,若是他老人家說不見,我自會退散。”
蘇景年的威名,早已傳遍四國。
知客僧眼中有一絲訝異,沉吟道:“施主稍等片刻,小僧給您通傳一聲。”
雲暮雙手合十。
他本來不信這些神佛,可來到寶相莊嚴的寺院裡,聽着陣陣梵音,不由變得虔誠。
不知過去多久,知客僧出來,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雲暮便知這事兒成了。
果然,知客僧道:“方丈如今出關,願意見施主一面,您裡面請!”
“有勞大師!”
雲暮跟在知客僧身後,穿過林蔭小道,來到一間偏僻的禪房。
“請。”知客僧站在門口,並不進去。
雲暮踏進去,木魚聲陣陣,檀香嫋嫋,渾身的戾氣散盡,內心一片平和。
他看着盤腿坐在蒲團上的廣智大師,身着袈裟,瘦骨嶙峋,鬍子雪白。撥動着念珠,手裡敲擊木魚誦經。
雲暮站在一旁等候。
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
雲暮見小和尚攙扶着廣智坐在炕牀上,斟兩杯茶,便退出去了。
“施主,請坐。”
雲暮在廣智對面坐下,除了人乾瘦之外,卻精神矍鑠。那一雙睿智的雙目,祥和慈悲,深幽似海,廣袤無垠,彷彿能夠容納百川,一點也不像將要圓寂之人。
他神色愈發肅穆,宛如信徒般虔誠,從袖中拿出文曲顏的生辰八字,請廣智測算。
“大師,將軍派我來請您出關,測算一個人的運道。”
雲暮雙手呈遞上去。
廣智拿過一張紅紙,望着上面的生辰八字,神色凝重。
雲暮見狀,心裡也不由得緊張。
難道真的有鬼神之說?
他心情十分矛盾,希望文曲顏借屍還魂,倘若真有其事,又覺得衝擊他的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三觀顛覆,總覺得有一些難接受。知道別人的軀殼裡,寄宿着一縷亡魂,想一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文曲顏真的就此不存在了,主子又太孤寂。
廣智反覆推測幾遍,將生辰八字放下,“此人本應是早夭之相,可又透露一絲生機,貧僧從未見過如此命相之人,實在是看不透。怪哉!”
雲暮頭皮發麻,他大着舌頭道:“這……這是我們夫人的生辰八字,她五年前早逝。”隨即又拿出顧芸孃的生辰八字給廣智,“大師,您瞧瞧這個。”
廣智端着茶飲一口,含笑道:“貧僧已經算過了。”
雲暮這纔想起廣智只給一個有緣人推測運道,且只看一次,如今已經給文曲顏推算過了。
他心裡不由得想,早知道先給出顧芸孃的八字測算就好了。
比起文曲顏借屍還魂,他倒不如接受顧芸娘這小寡婦做蘇景年的續絃。
雲暮準備告辭,隨即想起蘇景年的交代,詢問道:“大師,這世間有借屍還魂,起死回生的奇事嗎?”
廣智撫摸着鬍鬚,平緩地說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貧僧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見,有人死而復生。有一戶權貴世家公子,他落水昏迷,再度醒來之後,瘋言瘋語,滿嘴的胡話。直言家中會有厄難發生,勸家人辭官歸隱。父母認爲他高熱燒壞腦袋,並未相信他的話。直到他口中的事情發生,對他十分恐慌忌憚,逼問他是如何得知未來之事。而他也如實告知父母,他是從未來重生而來。”
還……還真有這種事情?
雲暮腦子都要當機了!
他怎麼離開的都不知道,站在太陽底下,體內的寒氣也無法驅散。
雲暮真的沒法想象,文曲顏真的復活了,他家主子會是啥表情?
他搖了搖頭,這是主子期待的事情吧?
雲暮抖了抖,捐了香火錢,騎着馬快速離開。
並不知道,那個故事最後還有一段話,廣智並未說出來。
公子將事情如實告訴父母,父母將他當做妖孽,捆綁起來,請法師做法,一把火將他給燒死。
——
顧芸娘那一日答應要教餘寶音廚藝,倒是手把手認真教起來。
餘寶音被顧芸娘之前不肯養她給嚇住了,倒是老實一陣,認認真真學廚藝。
曹氏與餘秀蘭被餘有財收拾一番後,她們也沉寂下來,並沒有找顧芸孃的麻煩。
顧芸娘這幾日樂的清閒,除了給蘇景年做飯之外,就是看着蘇景年教餘多味練武。
她與蘇景年之間的關係,似乎一下子拉近許多。
顧芸娘坐在樹下,看着庭院裡,蘇景年認真的教餘多味一招一式,臉上不由得漾着一抹淺笑。
管家端着兩杯羊乳過來,一杯是給顧芸娘,一杯是給餘多味。
他站在不遠處,看着這溫馨和諧的一幕,心裡不禁生出感概。
若是夫人不曾早逝,主子的孩子也差不多該這麼大了。
管家瞅着顧芸娘眼睛凝視着蘇景年,明亮的眸子裡,煥發出異樣的光彩。那是看到心慕之人才有的眼神兒!
心裡咯噔一下,雲暮對顧芸娘存了那一份心思。眼下看來,顧芸娘卻是看上主子,而主子對顧芸娘也有所不同,否則哪裡能容得下她親近?
管家不禁同情雲暮,主子倘若真的看上顧芸娘,只怕他只有眼光光看着的份兒。
“顧芸娘,這是溫煮好的羊乳。”
顧芸娘驚訝地看向管家。
“這是主子吩咐的。”管家笑容不變。
顧芸娘端着一杯羊乳,目光盈盈帶笑的望着蘇景年,他站在光影中,從餘多味身後握着他的手,教餘多味出拳。冷峻的面容緊繃,神情肅厲,卻格外耐心並無一絲不耐煩。
他若是做父親,一定是一個嚴厲的父親。
想到這裡,顧芸娘嘆息一聲,他都二十四了,膝下無子。
她抿一口羊乳,甜絲絲的,一點羶味都沒有。
“加的兩勺糖?”
管家點頭,“兩勺。”
顧芸娘愣了一下,臉色僵硬住。
她猛地回頭看向管家。
管家笑道:“主子吩咐的。”
顧芸娘看着喝掉大半杯的羊乳,摸了摸殷紅的脣瓣,“我不喜歡喝太甜,一勺糖就夠了。”
管家點了點頭。見蘇景年放餘多味休息,他將這杯羊乳端過去,遞給餘多味。
“主子,方纔顧芸娘問老奴,這羊乳是不是加的兩勺糖。老奴回是,且是您吩咐的,她說不喜吃太甜,一勺糖就夠了。”
蘇景年整理箭袖,聞言,擡眸望去,就看見顧芸娘喝着羊乳,一臉愜意,脣瓣上沾一圈乳白的羊乳,她伸出舌頭舔一圈。這副模樣,心裡美的不行,杯子裡空了還往口中倒了一下,顯然還有些意猶未盡,哪裡是嫌棄太甜?
“明日就不加糖。”蘇景年是一個很有耐心的捕獵者,等着獵物自投羅網。
“是。”
顧芸娘放下杯子,給餘多味擦汗。
蘇景年走過來,帶着餘多味去洗澡,“秋日裡風大,溼透的底衣不換下來,容易受涼。”
“好,有勞你了!”顧芸娘想起竈臺上還有一鍋湯,叮囑蘇景年,“他後背傷沒有好全,別擦破了。”
蘇景年低聲應道:“嗯。”
顧芸娘轉身去廚房,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拿着調料,往她旁邊備用的調料裡,倒入同色的調料,攪拌均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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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嚶,盡力了,小綾子就是個手殘的,今天才兩萬字,果然三萬啥的是浮雲,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