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芸娘和餘多味躺在一張牀上,一人蓋一牀被子。
她住的那間屋子,不說餘青山睡了,她還在那兒殺了餘青山。
第一次嫁給蘇景年的時候,臨近婚期的一個月,整宿整宿睡不着,婢女躺在牀踏板打地鋪陪着她,纔不覺得多害怕。
如今心境不同,雖然仍是睡不着,卻多了期盼。
顧芸娘翻個身,一道布簾子垂下來,隔開餘寶音的牀鋪。
她看見餘寶音從牀上爬坐起來,一舉一動,全都變成影子投照在簾子上,一絲不漏的落在顧芸娘眼中。
餘寶音坐在牀邊,她咳嗽兩聲,嘴裡喊着渴,而後豎着耳朵,沒有聽見簾子這一端有動靜,沉寂了半晌,又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餘寶音趿着鞋子,躡手躡腳來到顧芸娘牀邊。
她盯着顧芸娘看了半天,忽而傾身靠近,蹲在牀邊,湊到顧芸孃的面前,一根手指在顧芸娘眼睛前面晃動,見顧芸娘眼睫沒有顫動,餘寶音索性盤腿坐下來。
“娘,我已經很聽話了,做錯的那件事,雖然是我自私,但是也在爲你好。你爲啥就執意趕我走?我回來後,一直想,一直想,可怎麼也想不通。餘多味爲啥能入你的眼,讓你將他當做親生的對待,也不肯施捨半點關懷給我。是因爲我不是男孩,是個賠錢貨,你纔不肯養着我?”
“奶死了,你不要我,爹來了又走,現在又只剩下我一個人。”餘寶音嘴角發鹹,她伸手一摸,才發現臉上早已被淚水打溼,“我年紀小,做錯太多事情,惹你不高興,可回頭看去,你纔是對我最好的一個。明日你要成親,不再是我的娘。”
顧芸娘臉上一涼,餘寶音眼底的淚水,落在她的臉上。
餘寶音嚇一跳,等了好一會,都不見顧芸娘醒過來,她鬆一口氣,然後拿着帕子將臉頰上那滴淚水給擦拭乾淨。
匆匆將一物放在枕邊,掀開簾子,手忙腳亂的爬上牀睡覺。
顧芸娘睜開眼睛,泠泠月光灑滿室內,一片清冷。就着微弱的光,她看見餘寶音放在枕頭邊上的是一個荷包。
她心裡很複雜,餘寶音這麼做,是想要討好她,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只是餘寶音這人心機太重,爲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顧芸娘摒棄掉雜念,沒有再去多想。
餘寶音若是知錯能改,她會繼續給二兩銀子一個月養着。若是還有其他的心思,她一個銅板也不會出。
這般想着,臨近四更天,迷迷糊糊有些睡意。
叩叩——
門被敲響。
顧芸娘隱約間聽見開門聲,衛寅給人在請安。
“芸娘起身了嗎?”
一道明快清脆的聲音響起。
“還未起身。”浣紗道:“夫人您稍坐片刻,奴婢去請顧娘子起牀。”
“去吧。”陰氏坐在條登上,也不嫌屋子簡陋,她指使身邊伺候的丫鬟,“你去竈上燒一鍋水,待會芸娘要沐浴更衣。”
“是,夫人。”婢子挽着袖子去廚房忙活。
衛寅給陰氏倒茶,想着茶壺中的水都是涼的,提着水壺去廚房。
浣紗進屋子,顧芸娘已經翻身起身,放輕了動作,仍是驚動餘多味。
餘多味往顧芸娘這邊蹭一蹭,只蹭到乾硬的被子,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抱着被子坐起來,“娘,天亮了嗎?”
顧芸娘輕笑一聲,“還是四更天,娘要梳妝打扮,需要一段時間,你再睡一會。待會送早餐過來,娘再喊你起來。”
餘多味陡然驚醒,今日顧芸娘大婚,瞌睡蟲全都跑了。
“娘,我已經睡夠了。”餘多味掀開被子,麻溜的從牀上滑下來,拿着一旁嶄新的袍子打算穿上。
從他住進蘇府之後,穿的袍子和他以前的衣裳不一樣,依舊不大穿得好,歪歪斜斜。
顧芸娘蹲下來,給他整理好袍子,繫上帶子和盤扣。
“謝謝孃親!”餘多味拉開門,看到屋子裡坐着一個和藹可親的夫人,抿緊脣角,看見這位夫人對他笑了一下,他走上前,小聲喊道:“奶奶。”
“誒!真乖的小孫兒!”陰氏聽說顧芸娘帶着兩個孩子,親爹孃是不着調的人,才託着她過來幫忙。既然是作爲孃家人,今後顧芸娘又和自己閨女成爲妯娌,商枝也說是個好相處的孩子,她也就做了充分的準備,從袖中摸出一個紅封,拉着餘多味的小手,將紅封放在他的掌心裡,“這是奶奶給你的見面禮,願你聰明健康,朝氣蓬勃。”
餘多味看着手心裡的紅封,他不敢收下,無措的看向顧芸娘。
顧芸娘感激陰氏沒有偏見,這句長輩對晚輩的祝語,可見她是用了真心,並不是敷衍。
“多味,還不謝謝奶奶?”
餘多味這才收下紅封,稚聲稚氣地說道:“謝謝奶奶。”
陰氏憐愛的揉着餘多味的發頂,“乖孩子,快去洗漱。”
餘多味去了廚房,浣紗給他打好水。
顧芸娘進來,餘多味將紅封塞在她的手裡。
“這是奶奶給多味的,多味自己留着,隨便你支配。”顧芸娘有心鍛鍊餘多味。
餘多味不肯收下,他知道這個紅封是看在顧芸娘和蘇叔叔的情面給他準備。
他已經白吃白喝賴在顧芸孃的身邊,這些東西理該給她收着。
“多味不需要買其他的東西,短缺的娘都給補齊了。我還小,這些銀子娘給我收着。”餘多味奶聲奶氣,小臉上卻是十分認真,嚴肅的像一個小老頭。
顧芸娘無奈地說道:“娘給你存着,你需要用的時候,再問娘拿回去。”
餘多味點了點頭。
母子倆洗漱好,衛冥送來早飯。
餘多味坐在一旁吃早飯。
顧芸娘被浣紗伺候着去沐浴,換上紅色的底衣,嫁衣,端坐在凳子上。
陰氏的婢女將一面圓鏡子擱在桌子上,暈黃的銅鏡裡,映照出顧芸娘美若天仙的面容。
陰氏站在顧芸娘身後,目光與顧芸孃的眼神在鏡中交匯,她和藹一笑,“你可以喚我一聲伯母。”
顧芸娘從善如流道:“伯母。”
陰氏生的一張圓盤臉,又生來愛笑,一看便是極有福氣的婦人。
“誒!”她爽利乾脆的應聲,“今後你與月兒便是妯娌,今後相互扶持,互幫互助。”
她拿着喜梳,一面梳着顧芸娘如絲緞般的長髮,一面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堂。”
將髮髻梳好之後,陰氏拿着繩子給顧芸娘絞面上妝,塗抹細膩白皙的脂粉,描畫長眉,點上口脂,兩腮抹勻了胭脂,粉面桃腮,一雙水眸看人水波瀲灩。
髮髻上插上兩根金簪,鬢髮別上兩朵絹花,再戴上頭冠,兩端垂下長長的流蘇,走動間一晃一擋,十分明豔動人。
陰氏看着眼睛發熱,彷彿又回到當初嫁女的夜晚,她仔細端詳着,一連說幾個好。
“女兒是孃的心頭肉,喜慶的日子,即高興又不捨。含辛茹苦養大的閨女,今後要嫁去別家做媳婦,不如在自家安逸享樂,需要擔負起一家之責,一言一行都要尤爲注意。高興的是你們找到能夠託付終身的人,護在羽翼下的孩子終於長大,今後能夠獨當一面。”陰氏紅着眼眶,扶着顧芸娘鬢角的絹花。
顧芸娘想着前世嫁人,頭一天晚上,她娘抱着她哭,說今後她要自己獨當一面,不能再像在孃家一般,日子是好是壞,全都是自己過出來的,她幫不了自己一輩子。
“你是個有自己主見想法的人,時間太緊迫,別的我就不多說。”陰氏知道顧芸娘嫁過一次,可到底是在鄉下,婚禮十分潦草簡陋,她從袖中摸出一本冊子,“原來昨晚我就該和你說,我身體不太好,坐馬車暈車,早早歇下了,今日便與你說一說。”
顧芸娘看着冊子上的小人圖,臉頰通紅。
當初柳氏給她,她只看了一眼,就壓在箱底。
在陰氏的注視下,她硬着頭皮全都看完了。
陰氏見她臉頰紅得滴血,羞臊的擡不起頭來,抿脣一笑,也就不多細說。蘇景年成親一年多,這些房中之術,他自是懂的,也不需要顧芸娘去引導。
曹氏也進來了,她看到顧芸娘鳳冠霞帔,首飾嫁衣樣樣十分精緻,又請了京城裡的尚書夫人給顧芸娘體面,可見蘇景年有多看重顧芸娘,也能預見顧芸娘今後榮華富貴的日子。
明明兩個人之前還是妯娌,不過幾個月間,顧芸孃的身份就與她拉開一大截。
曹氏心裡苦澀,終是有些信命了。
她張了張口,還沒有來的及說上一句話,浣紗匆匆進來,說是儐相送來催妝詩,催顧芸娘快些梳妝。
陰氏不由得失笑,替顧芸娘整理好衣裳,“景年怕是等不及了。”
心裡覺得顧芸娘是真的有福氣,一個農女,還是嫁過人的女子,能得蘇景年如此放在心上看重。
顧芸娘眼底水光流轉,抿着脣淺淺含笑。
這頭儐相剛剛送來催妝詩,那頭蘇景年就已經帶着人浩浩蕩蕩來迎親。
顧芸娘是從夫家出嫁,家裡沒有長輩與兄弟,蘇景年雖然儘量將婚禮完善,這一方面卻只能是缺憾。
吉時一到,他就親自進屋,揹着顧芸娘上轎。
村子裡的人還沒有見過這般熱鬧的婚事,全都站在路邊觀禮。
六名婢女手裡提着小竹籃子,裝着花生桂圓紅棗,還有銅板,紛紛抓着撒向村民。
村民撿着銅板和瓜果,嘴裡便說一句喜慶的話。
外頭的歡聲笑語夾着祝賀的話,傳入顧芸娘耳中,她緊緊抱着蘇景年的脖子。
“村裡有三十戶人家,百多口人,一人幾句祝賀,我們全都收到了,能夠長長久久一輩子。”蘇景年低醇的嗓音響起,令顧芸娘鼻子一酸,淚水滴落在蘇景年脖頸裡。
蘇景年脖子一燙,喉結滾動,啞聲道:“只許哭這一回。”
顧芸娘沒有出聲,將淚意憋回去,快要送上花轎的時候,她哽咽道:“我的妝花了。”
蘇景年低笑,將顧芸娘放入花轎中,退開前,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不等顧芸娘反應過來,簾子垂落下來,蘇景年翻身上馬。
顧芸娘摸着自己滾燙的臉頰,耳邊似乎還殘留着他方纔那句話的迴音。
“別擔心,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新娘子。”
顧芸娘腹誹道:你又見過幾個新娘子?
不過心裡卻很受用。
每個女子都希望自己精心爲他的妝扮,都能夠得到讚美。
這一次婚禮流程不同,蘇景年親自迎親,顧芸娘體會到不一樣的感受。
心口填的滿滿的,懷着美好的祝願嫁給蘇景年,希望他們兩個此後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心境的轉變,只覺得出嫁的這一條路,十分的短暫,她一個念頭的起落,便已經到了蘇府。
蘇景年的手出現在她的眼前,顧芸娘將自己的手放上去,被他牽着跨過火盆。
喜娘將紅綢塞在顧芸娘手中,另一端被蘇景年握在手中,兩個人一同去往喜堂。
蘇景年看着身側的顧芸娘,前所未有的滿足。
之前他未能給文曲顏一個完整的婚禮,是他心底的遺憾,如今他終於將這缺憾畫成一個完整的圓。
親自從餘家將她迎娶回來,他心中激盪,卻也能勉強維持鎮定。
如今步步邁向喜堂,接受親友的祝福,不知爲何,他像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般興奮起來,胸口漫上熱潮,全身的血液沸騰,心臟擂鼓加速跳動。
他向來運籌帷幄,生性桀驁,即便一人挑下東胡可汗,幾次生死攸關,也不曾如今日這般緊張。
蘇景年不由自主的握緊了紅綢,手心冒出一層薄汗。
短短的一段路程,卻似乎很漫長,待二人步入喜堂,賓客全都安靜下來,目光注視着一對新人。
商枝看着蘇景年緊繃着臉,不由偷笑,“慎之,三哥昨兒一夜沒有睡,一直盯着沙漏,等着吉時去迎娶新娘。若不是知道他對這樁婚事十分迫切,看他這臉色,還以爲是女方奉子逼婚。”
薛慎之望一眼蘇景年,想到他與商枝的婚禮,“他很緊張。”
“你當初也是如此嗎?”商枝一臉惋惜,她被喜帕蓋住頭,沒有看見薛慎之的表情。
薛慎之脣邊含笑道:“我比他穩重。”
商枝毫不留情的點穿他,“送入洞房的時候,你牽着我的手,掌心溼噠噠的。”
薛慎之低咳一聲,每個人迎娶心愛之人,都會興奮緊張,他也不能例外。
蘇景年宴請的人並不多,但是村裡的人全都參加婚宴,府中擺了十六桌酒席。
不但坐滿了,還有的人來晚了,沒有座位。
商枝吩咐人另外擺兩桌,方纔將人安置妥當。
賓客中,大多是村民,他們早有耳聞,顧芸娘與蘇景年看對眼,只不過都沒有放在心上,認爲蘇景年是圖新鮮,顧芸娘是他無趣時的玩物,膩味了,或者回京時,便會將她給丟下。
哪裡知道,蘇景年竟真的娶了顧芸娘。
村民心思各異,有誠心祝福的,也有眼紅嫉妒的。
“顧芸娘之前和蘇景年混在一起,那是曹氏做主,答應她和蘇景年的親事。這次餘青山回來了,她不該和蘇景年一刀兩斷,回去帶孩子和餘青山好好過日子?”
“你真的是傻,餘青山是什麼身份,蘇景年又是什麼身份?說句難聽的,餘青山給蘇景年舔鞋都不夠資格,聰明的都知道選誰。就算是我,也會與餘青山和離,哪裡捨得和蘇景年一刀兩斷?”
一個代表貧窮,一個是人上人,能讓顧芸娘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蘇景年不是在京城有夫人?娶顧芸娘,應該是納妾,辦的這般隆重,真當做正室了!”
“可不是?我聽人說,大戶人家講究,妾不能穿正紅色。”
“顧芸娘生的一副狐媚相,一定是狐狸精託生,天生勾引男人的。蘇景年沒得被她迷的暈頭轉向,顧不上這些禮儀,還將京城裡的其他貴人請來參加婚宴,真是傷……”
尖酸刻薄的聲音戛然而止,對顧芸娘評頭論足的人,全都看着站在桌前的商枝,觸及她眼底的冷意,深深打了寒噤。
“第一,顧芸娘與餘青山早已不是夫妻關係。第二,蘇景年也是獨身。男未婚,女未嫁,有什麼問題?”商枝冷聲道:“你們如果是帶着誠摯的祝賀來參加婚宴,我們十分歡迎你們的到來。若是帶着陰暗的心思,不是真心祝福這對新人,請你們回去。”
衛寅頓時帶着兩個護衛,將這一桌議論顧芸娘與蘇景年的五六個人給請出去。
村民做的席面靠後,周遭全都是村民,或者是鎮上與縣城聞訊來參加婚宴的商賈,並沒有驚動貴客。而這些人多數聽到這幾人的議論,心裡紛紛有了底細。
顧芸娘聽到耳邊嘈雜的聲音,有賓客在議論她的身世,她早有預料,並沒有放在心上,聽聽就過去了。
蘇景年顯然是在意的,擔心她會多想,直接將紅綢遞給喜娘,握着她的手,方纔發現蘇景年的手一片溼濡,甚至有些冰涼。
顧芸娘不由得握緊了蘇景年的手,蘇景年與她十指緊扣,兩人聽着儐相唱唸拜堂。
禮成,送入洞房。
蘇景年牽着顧芸孃的手,將她引入洞房。
喜婆端着一碗,夾着一隻餃子喂到顧芸娘嘴裡,問她是生是熟。
顧芸娘道:“生。”
隨即,又端來一碗糖水,讓她喝幾口。
喜婆端着碗退下,蘇景年手指挑起喜帕就要掀開。
商枝連忙阻止,“三哥,用如意秤桿!”她急急將如意秤桿塞進蘇景年手中,心想都成過一次親,還這般猴急?
蘇景年雖然娶過妻,可這些都沒有經歷過,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顧芸娘聽到兩人的對話,不禁抿脣一笑,眼前霍然開朗,她眨了眨眼,就看見蘇景年穿着喜服,身量修長的站在她面前。
蘇景年看着她端坐在牀上,身上穿着層層疊疊的嫁衣,腰帛束着腰肢,襯得女子身材纖細修長,她微微仰着頭,一雙盛滿星光的眸子盈盈望着他,雙手雙腿規規矩矩擺放端正,顯出幾分端莊乖巧,十分溫順。
喜婆端來兩杯酒杯,兩人勾着手臂喝了交杯酒。
雲暮就在外面催促蘇景年快些出去招待賓客。
蘇景年放下酒杯,坐在顧芸娘身邊沒有動,而是握着她的手,“你在餘家一口水也沒有喝吧?昨夜便沒有吃,如今已經過了晌午,定是餓極了,我讓廚娘準備了清粥和醬菜。”
顧芸娘心裡一暖,爲他百忙之中,還能如此體貼用心,記掛着她。
她好幾頓沒有吃,不能暴飲暴食,也不能吃太油膩的食物,清粥醬菜最合適不過。
“好,我先吃一碗粥。”顧芸娘也催他快去。
蘇景年盯着她殷紅的脣瓣。
顧芸娘眼角餘光瞥一眼屋子裡的人,輕聲說道:“快去快回。”
蘇景年握着她的淡淡粉色的指腹放在脣邊輕啄一下,方纔放開她,轉身出去招待賓客。
屋子裡的人也退了出去。
顧芸娘之前雖然不和蘇景年住一個屋子,對蘇景年這間屋子十分熟悉,商枝也就沒有叮囑其他,將屋子稍微收拾一下退出去。
門合上,顧芸娘緊繃的身子終於鬆懈下來。
如今禮成,緊張感散去,飢餓感翻涌而來,顧芸娘只覺得頭暈眼花,胃裡不舒服。
浣紗發現了,連忙倒一杯溫水給顧芸娘,“夫人,喝杯熱茶。”
“謝謝。”顧芸娘喝完溫水,胃裡的痙攣感稍微緩和一些,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望着桌子上一對龍鳳火燭灼灼燃燒,她端坐在銅鏡前,“浣紗,你幫我將鳳冠摘下來。”
浣紗連忙將鳳冠拆下來,好幾斤重呢。
她體貼的給顧芸娘按捏着脖頸。
顧芸孃的脖子的確給鳳冠壓得發酸,浣紗手指力道輕重把控的好,她痠痛的脖子緩解許多。
“我先去卸妝沐浴。”顧芸娘擡手示意浣紗別按了,她揉了揉脖子,轉動一下脖子,捧着浣紗遞來的寢衣去溫泉池,痠痛的一身舒服許多,清洗乾淨,她換上寢衣出來。
廚房正好端來清粥小菜,顧芸娘已經餓過頭,勉強吃一碗粥,她坐在牀邊,讓浣紗給她絞發。
瑞冬從外面進來,告訴顧芸娘道:“餘少爺站在外面,奴婢喚他進來,他不願進來。”
顧芸娘一怔,今日大喜,餘多味跟着陰氏,她倒是沒有怎麼費神,險些將他給忘了。
“我去看看。”顧芸娘披着一件外衣,走出屋子,就看見餘多味捧着一個小木盒子,站在走廊下。深秋的天氣寒風有些凍人,吹颳着他的臉蛋通紅。
“多味,你怎麼不進來?”顧芸娘摸着餘多味的手,果然一片冰涼。“待會着涼了,可就難受了。”
餘多味小聲說道:“我之前聽說娘在沐浴。”將手裡的木盒子放在顧芸娘手裡,“這是我送給孃的新婚賀禮。”
“謝謝多味給娘準備禮物!”顧芸娘看着他期待的目光,牽着他的手進屋,讓他在凳子上坐下,一邊打開盒子,一邊問他,“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餘多味乖巧的應答。
顧芸娘視線落在盒子裡,微微一怔。裡面是幾個泥人,兩大兩小。
兩個大的一個是她,一個是蘇景年。兩個小的,一個是餘多味,還有一個牙牙學語的嬰童。她與蘇景年分別站在左右兩邊,牽着餘多味和小嬰童的手,一家人和樂融融。
顧芸娘心口一熱,眼中浮現水霧,將餘多味攬入懷中,“你送的這個禮物,娘很喜歡,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
餘多味露出兩顆尖尖的牙齒,靦腆一笑,略有些羞澀。
他做的不好,是第一次捏泥人,這是他捏的泥人中,最好的一組泥人。
“娘,您今天累了,我找弟弟去玩。”餘多味禮物已經送到了,從顧芸娘懷中退出來,他扭着頭跑了出去。
浣紗看着泥人,又看着顧芸娘發紅的眼圈,沒有說大喜的日子哭着不吉利,倒是誇讚一句,“餘少爺有心了。”
顧芸娘溫暖一笑,手指輕輕撫摸着泥人,笑臉是用搓成細條的泥粘粘上去,不敢去碰觸,就怕一碰會弄壞了。
她將蓋子合上,收進箱籠裡。
不多時,蘇景年裹挾着一身酒氣回來。
他面頰微紅,眼底卻是一片清明。腳步沉穩,一步一步朝顧芸娘走來。
顧芸娘站起身,“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外面有大哥和二哥。”蘇景年大掌按在她的肩頭,讓她重新坐下去。
浣紗極有眼色的離開。
屋子裡只剩下顧芸娘與蘇景年。
靜悄悄的,只有火燭燃燒的噼啪聲。
溫度似乎也隨之上升。
顧芸娘想到即將要發生的事情,臉頰通紅,她雙手交握着,想着那日見到的壯觀,十分緊張,坐如針氈,她站起來想去給他倒杯水緩解一下緊張的心情。
蘇景年上臂一攬,摟着顧芸孃的腰肢,往懷中一帶,低頭吻下去,含着她的脣瓣舔咬吮吸,攫取她的香甜,直到將她的理智攪碎,脣瓣刺痛,喘不過氣來,方纔鬆開她,親上她的脖子。
顧芸娘緊緊抓着他的肩膀,他粗重的氣息灑在她脖頸間,十分灼人,泛起一陣顫慄。渾身哆嗦,雙腿都有些發顫。
“蘇哥哥……”
顧芸娘一開腔,嬌軟的嗓音帶着低泣的鼻音,十分撩人心魄。
蘇景年眸光深暗,脣齒啃咬着她胸前一痕雪白泛着瑩潤光澤的肌膚,雙手撫上她的腰肢,將她的衣裳拂落。
顧芸娘躺在牀上,雙手緊緊揪着牀褥,他的吻如綿密的春雨落下,她宛如他口中的美食,等待着他一口一口吞食。異樣的感覺洶涌而來,她似水中沉浮的一葉小舟,蜷縮着腳指頭。
蘇景年叼着她細潤的耳垂,舔舐着,顧芸娘嗚咽一聲,手臂不由自主的纏上他的脖子,腰上他的肩膀。蘇景年渾身僵硬,收攏掌心下的腰肢,渾身的血液全都匯聚在一處,他呼吸急促,幾乎剋制不住蠢蠢欲動的貪慾。
“顏兒,顏兒。”
蘇景年剋制又壓抑的一聲聲低喚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細細品嚐着她細膩柔滑的脖子,將所有的衝動壓下去,聽着兩人的心跳,他伏在她的肩頭。
顧芸娘什麼都不懂,身上被他親遍了,又摸遍了,由着他擺弄,這會子他停歇下來,又覺得空空落落,有些難受。
聽着他動情的低喚聲,顧芸娘幾乎要沉溺在其中。
她軟軟地躺在牀上,方纔幾乎被他的炙熱給灼燙融化成水,輕輕推搡着他的肩頭,“你先去洗澡。”
一身的酒味,真怕一個不慎,他又開始意動。
“你還沒有吃飯?我讓浣紗去廚房,吩咐廚娘做一碗麪。”
顧芸娘看着光潔瑩潤的肌膚上,全都是紅色的印痕,臉頰一紅,撈起衣裳裹着身子,瞪他一眼,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灼灼的盯着她,十分具有侵略性,恨不得將她一口給吞吃入腹。
蘇景年看着她如水的眸子軟軟的瞪他一眼,毫無威懾力,反而別有一種風情韻味,他喉結滑動,撈着她的肩膀,不輕不重在她嘴脣上啃咬一口。
取來一旁的寢衣,大步邁進浴室。
顧芸娘鬆一口氣,手忙腳亂將衣裳穿好,趿着鞋子吩咐浣紗去煮兩碗麪。
“顏兒,進來。”
蘇景年沙啞的聲音自淨室裡傳出。
顧芸娘吞了吞口水,覺得她傻了才進去。
雖然知道躲不過去,但是能躲一會是一會。
方纔還沒有真刀實槍做什麼,她雙腿就有些發軟,各種陌生的感覺在體內交織,幾乎將她淹沒,現在想想仍是有一些無措。
蘇景年出來之前,浣紗將兩碗麪送進來。
顧芸娘坐在桌子旁邊等着蘇景年。
不一會,蘇景年只着一條褻褲,裸着上身出來,蜜色肌膚,結實健壯的肌肉線條富有美感,她手指動了動,想摸一摸,隨即又揮散這個孟浪羞恥的念頭。
蘇景年隨便將頭髮水珠擦拭乾淨,往木架上一拋,如鷹般銳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彷彿能夠刺穿身上的衣料,肌膚一片滾燙。
顧芸娘下意識的用手遮擋,這纔想起自己已經套上了外袍。
蘇景年哼笑一聲,頗有些邪氣的勾着脣,目光緊盯着她穿戴整齊的衣裳,意味深長道:“何必多此一舉?”
“我……秋日裡冷……”
顧芸娘這個藉口說出來,覺得是在欲蓋彌彰。
蘇景年也不爲難她,就怕嚇跑她。
坐下來,陪着她一同吃完麪條。
顧芸娘沒什麼胃口,全程被蘇景年盯着,更加吃不下去,感覺像是等她吃飽了,讓後給他飽餐一頓。
放下筷子,給蘇景年倒杯水,給他漱口。
蘇景年漱口,喝一杯水,顧芸娘遞給他一塊帕子擦嘴。
顧芸娘望着收拾乾淨的桌面,磨磨蹭蹭,就是沒有提上牀歇着。
蘇景年好整以暇的看着顧芸娘,似乎想要瞧一瞧,她還會找什麼樣的藉口。如今他們倆已經成親,顧芸娘是他的人,倒是不急這一時。如此想着,蘇景年舒展屈着的大長腿,後背靠在椅背上,一條手臂搭在她的椅子上。
顧芸娘坐直了身體,避開蘇景年的目光,咬着下脣道:“我……我們剛剛吃完,先消食在睡覺?”
“好。”蘇景年眼底的笑意流瀉而出,然後又發現良辰美景,着實不該浪費時間。站起身來,高大挺拔的身軀將顧芸娘籠罩,攔腰抱着顧芸娘,往牀榻邊走去。
顧芸娘驚呼一聲,抱着他的脖子,“蘇哥哥,你幹什麼?”
“消食。”蘇景年脣角凝着笑,將她輕柔的放在牀上。
顧芸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