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身份暴露,京城中來人

佟掌櫃站在門口,就看見商枝兩眼放光,趕着牛車飛快的離開。

藥童也往門口探腦袋,疑惑的說道:“這位姑娘穿戴倒像是富貴家的小姐,咋就趕着牛車呢?”大家小姐出門可都是配備馬車。

佟掌櫃若有所思道:“你見過拋頭露面單獨一個人談生意的小姐?”大多身邊都是帶着護衛與丫鬟。至於商枝,頂了天就是有些小家底的商戶出身,“行了,以後把話問清楚之後再往我面前領。”

他見慣生意場上的事情,如果商枝手裡的藥膏,真如她所言的奇效,只憑她手裡一張藥膏方子,今後便會吃穿不愁,何至於求到他頭上?

緊要的是他壓根不曾聽過市面上流傳她手裡的藥膏,還未推出來售賣,會不會有問題,不得而知,他不能冒險。

“是。”藥童暗自懊惱,他倒是忘記問了。

商枝不知道她門面裝點好了,配件裝備暴露她的底細。

她趕着牛車回同福酒樓,拉着一張炕桌,一塊竹蓆墊,還有一些放在酒樓裡的一些存貨,她拿着放在牛車上,再次去同濟堂門口。

搬着炕桌擺在大門的左邊陰涼處,地上鋪着竹蓆墊子,拆開布巾攤放在桌子上,將美膚膏和香凝膏擺出來。

路人過去往商枝這邊瞥一眼,不知道她擺着賣的是啥東西。

進進出出的病患,好奇的張望一眼,有的忍不住上前問,“姑娘,你賣的是啥?”

“美膚藥。”商枝含笑的拿出一瓶給三十出頭的婦人,“大姐,要來一瓶嗎?”

“這藥幹啥用的?”婦人看着包裝的盒子挺精美,有讓人想要買的慾望,不由得拿在手裡又看又聞。

“大姐,你皮膚黑,用這個能讓你變白,變漂亮。”商枝打開一盒試用的藥膏,挖出一塊塗在婦人的手背上,抹勻了,“你看看,是不是白了一點?”

婦人認真的看着自己的手背,和另外一隻手對比一下。哎呀!真的變白了!

她驚喜的問,“這美膚藥多少錢一盒?”

商枝笑道:“大姐,我今兒剛剛出攤,你是第一個客人,這也是緣分。我賣一兩銀子一盒,給你算便宜點,八百文。”

婦人嚇一大跳,“八……八百文?”

“大姐,這八百文改變的不止是美貌,還有夫妻之間的感情。咱們女人就得對自己好點,自己捯飭漂漂亮亮,不但心情好,別人也都羨慕您。你的底子好,就是不夠白。”商枝還是第一次推銷自己的產品,心裡別提多緊張,看着婦人變了的臉色,她就知道這單怕是黃了。

果然,婦人臉一拉,“這一小盒八百文錢,比同濟堂治病還貴,你咋不去搶?我看你就是賣的假藥!在這裡騙錢!”啐一口,扭着腰走了。

圍觀的路人,聽到婦人的話,全都退散了。

原來賣的假藥,騙錢的啊!

有人要上前買,也被人拉住指着商枝說她是個騙子,一盒不能治病的藥,得好幾兩銀子!

就這樣,半天沒有人上前問津。

商枝撓了撓腦袋,生意果然不好做!

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一切做起來太順遂,這才讓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藥鋪裡的藥童,倚在門框上,盯着商枝看老半天,轉身對算賬的佟掌櫃道:“那位姑娘在咱們藥鋪門口賣藥,大夥都把她當做騙子,您說出事的話,會不會找咱們的麻煩?”

佟掌櫃看着商枝在牛車上倒騰,拿着筆寫幾個大字,滿意的笑了笑,然後擺在炕桌前面。見她在炕桌前繞着轉一圈,拍了拍手掌,又活力十足的盤腿坐在竹蓆上。不由得好奇,指使着藥童,“你去看看,她寫的啥。”

藥童‘誒’一聲,跑過去遠遠瞄一眼,只見木板上寫着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您離美貌,只差一盒美膚膏。

噗嗤!

她簡直大言不慚!

藥童忍不住走過去說,“姑娘,你是賣給女子的藥,許多女子是不識字的。”

商枝當然知道,她的藥膏賣的貴,家境好的夫人小姐自然認字,不認字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不會舍下本錢買這個藥膏。

“賣給有緣人。”商枝賣個關子。

藥童張了張嘴,決定好心提點她一下,指着對面的攤販,“你立牌子,不如學他們吆喝吆喝,說不準能賣一盒。不然你枯坐一天,也不見得有生意上門。他們把你都當做騙子,我看你這買賣是做不成!”

商枝哪裡不明白藥童的意思,他是想要她換個地兒擺攤。

可她的目的就是同濟堂,只要能賣出一瓶藥膏,不怕同濟堂不上門與她合作。

“我先擺一日看看,實在不行,我明日去惠民堂。”商枝有些渴,問藥童要一杯水喝。“天氣悶熱,和你說幾句話太渴了。”

藥童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商枝這麼不要臉!

看着商枝額頭上冒出的汗水,跑回藥鋪,給商枝倒一碗水送過來。

商枝聞一聞便知是一碗防暑涼茶,朝藥童友善地笑道:“以後做生意,我優先考慮你們同濟堂。”一口喝掉涼茶,把碗還給藥童。

藥童嘀咕一句:那也得咱們掌櫃願意和你做生意啊。

商枝沒在意藥童的話,她看着不遠處一男一女。男子大約十七八歲,穿着漿洗得發白,打着補丁的長衫。女子三十多歲,穿着綾羅綢緞,佩戴金飾玉環。從樣貌上看,像一對母子,但是穿着卻又讓人生出疑竇。

她認出男子是薛慎之一個同窗李明禮,性格沉悶,不似王春芳與文曲星那般開朗。

兩人在爭執,李明禮抿直脣角,婦人神色不悅,朝着商枝的方向走來。擦身而過的一瞬,婦人投來視線,目光在她的木板上停留一瞬,又走過來。

李明禮腳步一頓,看着他娘走向小攤,認出擺攤的是商枝,臉色僵硬。把臉扭轉到一邊,避開商枝的視線,似乎並不想被認出來。

“喲,小姑娘,你這詞兒可就誇大了,用你這藥膏能成天仙?”姜姬挑起眼尾,眼波流轉,風韻十足,“若是用着我臉上的肌膚細紋未散,不夠水嫩,我可是要找你算賬的。”

“若是沒有效用,不說我賠銀子,就算你砸我攤子也沒問題。”商枝收回視線,將精力放在姜姬身上,她揭開盒子,先拿美膚膏抹勻在她的手背上,“您對比一下,是不是比先前的肌膚水嫩白皙?”然後又拿着香凝膏,抹在她另一隻手背上,“這是緊緻肌膚,除皺的。”

姜姬對着光照看一看,又聞一聞氣味,淡淡藥草芳香,十分沁脾,而且也在短短時間裡起效果,單這兩點,她便決定買下來。

“這兩個,一起多少銀錢?”姜姬細嫩的手指點着美膚膏與香凝膏。

“香凝膏四兩銀子,美膚膏八百文。”商枝細細打量姜姬,她膚白貌美,皮膚十分緊緻,只有眼尾生出細紋,想來是平日裡精心養護,“姐姐,您五官精緻,皮膚本來就白皙,我這個藥膏你持續用,會讓你延緩衰老,容光煥發。”

姜姬掩嘴嬌笑,聽聞商枝的話,心情明媚,“小丫頭,我兒子都比你大,你還叫我姐姐!”乾脆的付給商枝五兩銀子,“剩下的給你買碗涼茶喝。”

商枝連忙幫她包起來,雙手遞給她,“您不說真的沒有瞧出來。”

“貧嘴。”姜姬嬌嗔道。

商枝看着一舉一動,風情萬種的姜姬,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一旁的李明禮愈發的沉默,臉色越繃越緊,瞥過來的一眼,在極力的剋制住某種情緒。

商枝卻還是看見他眼底流露的厭惡,心底疑雲越來越重。

姜姬似乎對李明禮的神情習以爲常,不冷不淡地說道:“老孃生你這麼個東西,倒不如生個丫頭片子強!”提着藥膏,扭着纖細的腰肢離開。

李明禮垂着眼角,跟在她身後。

商枝看着這對奇怪的母子,皺緊眉心,姜姬身上流露出風塵的氣息,難道是哪家的妾室?從她花銀子的爽利,像寵妾不像被主母扣剋打壓,那李明禮又爲何生活拮据?

李明禮的態度很有問題,若是妾室應該體會孃親的不易,不應該是厭惡的神情。

商枝抿着脣,望着消失在街尾的姜姬,攤子前空氣中彷彿還殘留着她身上的脂粉香。

一頂轎子停在攤子前,丫鬟掀開轎簾,攙扶着縣令夫人走出來。

“商姑娘。”縣令夫人站在攤前,看着木板上的字,噗嗤一笑,好奇的拿着膏藥,“你有這好東西,怎得不推薦給我?”

她打開盒子,手指揩一點,抹勻在手背上,聞着香味,“你給我一樣來一瓶。”

商枝見到縣令夫人很意外,聽她的話,笑道:“夫人天生麗質,天然去雕飾,我擔心在您面前自薦美膚膏,被您棍棒打出去。”

“你這丫頭就會貧嘴。下次有好東西,儘管往我府裡送。”縣令夫人是信得過商枝的醫術,對她的東西自然也不懷疑其中效果。

即便效果不盡人意,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該照顧生意。

“就等着您這句話!”商枝利落的給縣令夫人包起來。

縣令夫人很喜歡商枝對她的這股子親近勁,她眉眼愈發的溫柔,“快要正晌,你隨我回府用膳?”

商枝看着攤子上還剩下六盒,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與人一塊來縣城,他在酒樓等我一起用飯回去,我得先把這些藥膏全賣了再說。”

縣令夫人道:“你給我全包起來,我給各位太太送去。”

“不用不用,夫人若是有需要,我改天給您送。”商枝立即阻攔,如果給縣令夫人全都買走,她此行目的便泡湯了。

縣令夫人不勉強,只是吩咐丫鬟將轎子裡的團扇給商枝,然後道別離去。

藥鋪裡的藥童看着有人買藥,心裡還替商枝高興呢,至少沒有白忙活。可看着她忽悠縣令夫人買藥膏,都要替她捏一把冷汗!

他連忙對佟掌櫃道:“掌櫃,那位姑娘將藥膏賣給縣令夫人,若是出問題,得要她的小命!”

佟掌櫃從櫃檯裡面走出來,看着商枝熱情地與縣令夫人攀談,最後縣令夫人將團扇贈送給她,不由得深思。他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許多事情都瞞不住他這雙眼睛,一眼便看出縣令夫人對商枝的親暱。

兩個人認識,而且關係很親近。

佟掌櫃不由得在心裡重新給商枝定位。

但也僅此而已,這藥膏沒有折騰出花樣來,他不會拿藥鋪做賭注。

商枝並不知道藥鋪裡的掌櫃對她上心裡,錦裙打個結,蹲在地上扇風貪涼。

或許是因爲縣令夫人買了藥膏,不一會兒,商枝的藥膏賣完了。

她收攤,走進藥鋪,對佟掌櫃道:“我在門前擺攤沾你們的光,卻也不能連累你們,若是有人用藥膏出事,叫她去清河鎮回春醫館找我。”說着,便又向藥童道謝,趕着牛車離開。

藥童輕哼一聲,“她不是對藥膏很有信心?咋會擔心出問題,特地交代?完了!定是她自個也沒有把握。”

佟掌櫃搖了搖頭,商枝若是擔心出問題,直接叮囑客人便是。特地來藥鋪交代一句,是怕他想與她合作,找不到人啊!

——

商枝回到酒樓,秦伯言立即吩咐人上菜。

她洗乾淨手,捧着涼水撲在臉上,舒服的喟嘆。這天太熱,都想直接泡在涼水裡。

薛慎之遞給她一塊絹布,問道:“談得如何?”

商枝拿着帕子擦一把臉,薛慎之嘆息,從她手裡把絹布拿過來,認真細緻的給她擦乾淨臉上的水珠。

商枝望着他清雋淡漠的面容,一雙眸子卻十分專注,臉上綻出一抹淺淺地笑意,“掌櫃拒絕我,我在他藥鋪門前擺攤,帶來的十盒藥膏賣掉了。那些買的人用着效果好,身邊的親朋自然會去問。我想沒有哪個掌櫃能放過眼前沒有風險的商機!”

薛慎之脣邊浮現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注視着她那一雙清澈明淨的眼睛,宛如花間晨露,在陽光下流轉着奪目光華,讓人移不開視線。

商枝將帕子拿過來,放在盆裡揉搓,晾曬在竹竿上,回頭對薛慎之道:“明日我去惠民堂看一看。”

薛慎之脣角微揚道:“不必再去。惠民堂與同濟堂都是老字號藥鋪,他們並存卻又暗自有競爭。你今日在同濟堂門前做的事情,不消多時就會傳去惠民堂,等客人有了反饋,他們定然會出手抓住商機。你如今把魚餌放下去,只等着魚兒上鉤。”

商枝覺得他說的話有道理,“行,我就等着消息。”

二人一同去樓上雅間吃飯。

秦伯言拿了一小瓶梅子酒,給商枝倒小半杯,然後給自己滿上。薛慎之的杯子裡,斟一杯溫水。

“薛弟隱瞞得太深,我原以爲他是童生,卻未料到是秀才老爺。邱令元明明知曉,也隱瞞着我,虧我給他送去一個好材料!”秦伯言說得十分鬱悶,他端着酒杯一口悶下,“如今薛弟是舉人,打算何時赴京求學?”

商枝瞥了薛慎之一眼,端着梅子酒淺飲。

薛慎之端着飯碗,拿着筷子,緩緩說道:“暫時不去。”

秦伯言笑道:“也行,邱令元的學問不錯,他教你的比在國子監學的東西要強。”

商枝喝完梅子酒,空酒杯往秦伯言面前推,薛慎之淡淡瞥一眼,“淺飲即止。”

“再喝一點點。”商枝伸出手指比出小指尖。

薛慎之沉默不語,舉止優雅的進食。

他一個眼神,商枝慫了,乖乖的把酒杯收回來。

秦伯言看着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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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枝默默吃完飯,喝幾口水漱口,歇一會,打算回去。

薛慎之把賬目看完,也無事可做,起身與商枝離開。

秦伯言道:“我有話與商丫頭說,你去後院把牛車趕出來。”

“好。”薛慎之去趕牛車。

秦伯言悄悄摸摸地給商枝一瓶梅子酒,“這是我自己釀的,喝幾杯養身,解饞。”

商枝眼睛一亮,閃着驚喜地光芒,興奮地說道:“秦大哥,你是這個!”她豎着大拇指!

秦伯言哼哼道:“那你趕緊多寫幾道菜譜。”

“一定一定!”商枝這才發覺忙得暈頭轉向,竟有一個月未曾給鎮上酒樓送菜譜。“我有一個姐妹,她想開酒樓,我擔心她不善經營,便將她安排到咱們酒樓,你意下如何?”

“你覺得可行,自行安排。”秦伯言並不管這些小事,商枝也是東家之一,能夠做主。

商枝道謝,“我到時候將她送到鎮上酒樓。”

“商枝。”

薛慎之將牛車趕出來,清潤低沉的嗓音喚着她。

商枝摸摸自己的臉,覺得被他那一聲喊得心跳都加速了。

她和秦伯言揮了揮手,將梅子酒藏在身後,跳上牛車,酒瓶子藏在布包下。

薛慎之手指輕點着車轅,揚着脣角道:“你這樣像家裡的狗子,把肉骨頭藏起來,偷偷躲起來吃。”

商枝藏酒瓶的手一頓,震驚而激動的擡頭看向薛慎之,“你怎麼看見了?”她都藏起來了!

他的目光落在鼓鼓地布包上,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秦伯言下樓時手裡拿了梅子酒。”

商枝輕咬着下脣,低聲問,“那我能每日喝一小杯嗎?”

他側臉看了看她,眼底蘊含着一抹柔光,“可以。”

商枝開心地把梅子酒抱在懷裡,深深嗅一下,滿臉陶醉。

薛慎之望着她一臉滿足的模樣,眸光微微晃動,對她來說似乎一點點小事就能夠輕易的滿足。

商枝將風吹散的髮絲勾在耳廓後,想起今天遇見李明禮的事情,“我今日見到李明禮了,他與他的娘在一起,我覺得奇怪,李明禮十分刻苦勤學,貧寒拮据,但是他娘穿着十分精細華貴,出手也十分闊綽,並非沒有銀錢。買兩盒藥膏,給五兩銀子,都不用找補兩百文。”

薛慎之微微詫異,似乎未曾料到李明禮家境不錯。他沉吟道:“李明禮刻苦勤學,他入清河書院已經兩年,今年便能參加童生試,孟老師也說他能過,他拒絕了,說那一日家中有事,怕是參加不了科考。”

商枝蹙緊眉心,總覺得他似乎在隱瞞着什麼。“他與他孃的關係似乎不親近,甚至討厭他娘。我覺得他娘挺在意他。”商枝輕嘆一聲,把兩百文錢給薛慎之,“你改日去書院,拿這錢財買筆墨紙硯給他。文曲星和王春芳,你給他們帶吃的去。”

“好。”

薛慎之將銅錢收起來。

回到杏花村,李大嬸給商枝帶來一個消息。

“賀平文在賣地,上等水田四兩銀子一畝,中等水田三兩,次等水田二兩。你若是要,便去陳族長家。想要買的鄉鄰,都在陳族長家中商量呢。”李大嬸一直覺得商枝不種地不行,替她留意着誰家賣地。

之前商枝不願意買賀良廣家的田地,純屬不想給他們解難,而且也是故意擡價。

如今請陳族長做主,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行,我現在就過去。”商枝去屋子裡取銀子,她還有七八十兩銀子,買幾畝地在承受範圍。

商枝帶着二十兩銀子去陳族長家。

陳族長家中坐着不少人,全都是對田地有意的。

賀平文和胡氏坐在陳族長身邊,鄉鄰商量得差不多,只是在付銀子的事情上有一點衝突。

賀繼閔與薛慶雲一人看中兩畝上等水田,只是手頭銀子不夠,薛慶雲商量着先付二兩銀子,其餘的慢慢給。而賀平文與胡氏急着用銀子,哪裡肯答應?

薛慶雲無奈,只好買下一塊次等水田。

賀繼閔便不樂意了,他仗着是賀平文的叔叔,只給了三兩銀子,“你們爹孃和平章都死了,要這麼多銀子做啥?我是你們叔叔,還能貪墨你們的田地不成?”他喝一口水,直接拍板道:“剩下的五兩銀子,我每年給你們一兩。”

賀平文老實,他看着塞在手裡的三兩銀子,不知道該咋拒絕。

胡氏不樂意,收下這三兩銀子,田地給賀繼閔,剩下的銀子就打水漂了。

她正要開口,就見商枝進來,眼前一亮,心裡頓時有主意,“商姑娘,你要買田地嗎?”

賀繼閔轉頭看着商枝,臉色頓時沉下來,“胡娟,你這是啥意思?不說你尊敬長輩,先顧着自家人,也得懂先來後到的道理!”

胡氏不悅道:“你把銀子結清,我立馬把地契給你!”

賀繼閔動怒,冷笑道:“這兩畝上等水田,老子要定了!我就看看,誰敢跟我搶!”

胡氏也跟着冷笑道:“現在知道攀親戚了?我爹孃先前問你買田地,咋就悶不出一個屁來?現在是欺負我們沒爹沒孃,還是咋?我也告訴你,這田地賣誰也不賣你!”

賀繼閔黑着臉,一連說幾個好,目光陰狠的掃過商枝,重新坐回位置上去。

他倒要看看,誰敢跟他過不去,買下兩畝地!

胡氏壓下滿肚子怒火,笑着問商枝,“商姑娘,你買地?”

商枝不說買,也不說不買,只問她,“你手裡有幾畝地?”

“一共有九畝地,四畝上等水田,兩畝中等水田,兩畝次等水田,還有一畝旱地。”胡氏打算把地賣了,然後搬回孃家安家。賀家的名聲在村裡,早已經臭了,指指點點,聽着心裡不舒服。

“賣掉幾畝?”

胡氏訕笑道:“賣掉一畝次等水田。”

賀繼閔冷笑幾聲,一句話不說。

胡氏心裡不自在,“你要,我給你算便宜。”

商枝搖了搖頭,“照價。”

胡氏心中一喜,連忙說道:“剩下的八畝地,你給二十二兩銀子。”

商枝走到她的身邊,看一眼賀繼閔道:“我只要兩畝中等水田,一畝次等水田,一畝旱地。”

“不要良田?”胡氏吃驚道。

“嗯。”商枝掏出十二兩銀子給胡氏,“你把地契給我。”

胡氏愣愣地接過銀子,心裡咋都想不明白,商枝爲啥不買良田。村裡人人都要良田,只是苦於掏不出銀錢。商枝的大手筆,可不像沒有銀子的人!

對商枝來說,不管土壤如何,她種的都能活,是不是良田無所謂。她何必爲那幾畝良田,得罪小人呢?

賀繼閔見商枝識趣,看着胡氏的目光更有意味,不賣給他,就等着荒,三兩銀子也甭想要!

胡氏心底這纔想通商枝在避嫌,不願意與賀繼閔結怨。只能忍下心裡的不痛快,數着地契給商枝,不甘心地再問一遍,“你當真不要?”

“不要。”商枝拿到地契揣進袖中,朝陳族長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李大嬸在門口等着,“商丫頭,地買了嗎?”

“買了四畝地。”商枝道。

“那你可以種稻子和菜了,你一個人,儘夠了。”李大嬸似乎很高興,她熱情的對商枝說道:“咱們這裡的地不好,種東西總比隔壁村的產量少,你多種莊稼,紅薯、土豆長地下的少種,這兩樣收成最不好。”

商枝若有所思,她這雙手種,能有收成嗎?

李大嬸這麼一說,她愈發想種紅薯、土豆這一類收成不好的試一試。

而且,她覺得是土質的問題,可以改善土壤。

她小時候跟着爺爺去地裡,聽爺爺說過,如果土質不鬆軟,不肥沃,可以埋放草木灰、松針、澆稀釋後很淡的醋水,可以改善土壤。

但是她沒有試過,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既然想到了,商枝便告訴李大嬸,“可能是土地不夠鬆軟,你種地前一個月,在地裡埋松針,草木灰,會有一點用處。”

“這個法子可以用?”李大嬸將信將疑。

“好不好用我暫且不知道,可以試一試。”商枝不敢把話說太滿,遲疑道:“不如等我試過之後再說?”

李大嬸趕緊說,“商丫頭說的都有道理,明兒我就去試一試。”

商枝無語,她的話就那麼有用?

——

次日,李大嬸翻地埋松針的時候,商枝幫忙一起幹活。

就在這個時候,狗娃跑過來通知她,“商枝姐姐,有個很威武的叔叔來找你了!”

商枝一聽,猜到是秦景凌。她連忙放下鋤頭,對李大嬸說,“家裡來客人,我先去招待。”

李大嬸擺擺手,“你快點去,別讓客人久等了。”

商枝匆匆回到屋子裡,薛慎之已經在招待秦景凌。許是連日趕路,他掩不住眼底的疲憊。

秦景凌問道:“商姑娘,你說的小子在哪裡?”

商枝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指着門口,栓子揹着碩大的包袱,幾乎把他的脊背壓彎,有一種不堪重負之感。

他怯怯地看着商枝,見商枝看他一眼轉過頭去,抓着包袱的手指收緊,小小的嘴脣緊抿着。又轉頭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薛慎之,薛慎之倒是沒有無視他,朝他招了招手。

栓子很緊張,他二叔派人去通知他過來的時候,他娘就哭了,一邊哭,一邊給他收拾包袱,就彷彿他此去再也回不來,心裡也很害怕。

長這麼大,他還未離開過杏花村。這次不但要離開,還很苦很累,甚至有生命危險。

但是他堅定的相信,商枝姐和二叔雖然生氣失望,但是不會害他丟掉性命。

如果他聽話,他們會原諒他,他願意去軍營。

栓子暗自給自己打氣,一腳邁進屋子裡,他偷偷用眼角餘光瞟秦景凌,身上有一股凜然氣勢,他凌厲的目光如同鷹隼,讓他雙腿打顫。

秦景凌收回視線,對商枝道:“童子軍平均年齡在十二歲,大多是家裡困苦送去軍營,給他謀一條活路。還有的是徵兵。你打算將他送過去磨礪,再將他帶回來,還是真正讓他成爲將士?”

商枝與薛慎之對望一眼。

薛慎之回道:“將士。”

秦景凌滿意的點頭,“那我將他帶走。”言外之意,若只是磨礪,便不會要人。

商枝哭笑不得,這種事情還需要考驗!

秦景凌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朗聲笑道:“軍營是嚴肅的地方,不是給你們磨礪孩子的訓練營。進去的人,都是爲國家揮汗灑血的英雄,不需要被家中保護很好,膽小怕事的懦夫。”

即便秦景凌欠商枝恩情,這一件事情上,仍舊不能夠妥協。

商枝並沒有侵犯軍營的意思,她打定主意將人送進去,便是給栓子選擇一條道路。

與其被許氏教養壞,不如在軍營報效國家。他若是明白他們的苦心,定能拼出一條路。

“秦叔,栓子便託付給你,勞您多照看。”商枝給秦景凌倒一杯茶,然後遞給栓子。“給將軍敬杯茶。”

秦景凌不由看商枝一眼。

商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心思被看穿,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說道:“他根子有點歪,好在能吃苦耐勞,就是缺少打磨,我看他的資質還算不錯,便想叫您收他爲徒。”

栓子猛地擡頭看向商枝,背在身上的包袱‘嘭’的掉在地上,心裡十分震動。

“商枝姐,我錯了!我一定潛心悔改!我知道現在說啥都沒用,你等着我,五年!我五年後一定帶着榮耀回來!不辜負你和二叔的期望!”栓子眼淚刷地滾落下來,他就知道商枝姐不是狠心無情的人,她還沒有放棄他!

栓子心裡又酸又高興,下定決心要改過自新!

商枝看着他的目光十分複雜,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栓子抽噎着跪在地上,給秦景凌磕三個響頭,雙手端着茶遞過去。

秦景凌重新打量他,栓子端着茶水的手抖了抖,心裡雖然驚慌,卻緊緊咬着牙關硬扛。

足足一刻鐘的時辰,茶涼了,栓子的腳都跪痠麻,秦景凌才接過茶,一口飲盡。他起身道:“走了。”

商枝挽留,“不吃午飯再走?”

秦景凌心中微微一動,“吃飯不必了,你把牛肉乾炸一罐子給我。”

“好嘞。”商枝知道秦景凌愛吃牛肉,算着他這兩日會到,割了三斤牛肉湃在井裡。等他來了,辣炒一碗吃,剩下的給他炸牛肉條,不放水的話,能吃個幾天。

商枝連忙去廚房忙活開。

牛肉條下鍋前得醃製,她索性把飯燜在鍋子裡,麻利的做幾道菜,先端上桌供他們吃,自己則是在廚房裡炸牛肉。

牛肉炸出來的香辣鮮香的香味溢滿廚房,飄向餐廳,秦景凌和栓子兩人狠狠吸一口氣,同時吞嚥口水。

三斤牛肉炸出來也就一斤多的樣子,她裝進一個小陶罐裡,擱在包袱皮上,包起來打個結,遞給秦景凌。

秦景凌吃了三大碗飯,早就吃得撐了,抵不住香辣牛肉條勾出的饞蟲,解開包袱夾一條放在嘴裡,連吃了幾條,這才覺得過癮。

他準備把包袱捆起來,就見栓子眼巴巴地看着,打個結,他把包袱往肩上一挎,一本正經道:“就先從鍛鍊你的意志開始。”

栓子淚眼汪汪,揹着自己的大包袱,跟在秦景凌身後離開。

商枝和薛慎之都沒有去送。

馬匹拴在村口的大樹上,秦景凌大步過去,把包袱捆在馬匹上。就看見栓子站在村口,望着去往村裡的一條小路,久久不見人影走來爲他送行,眼淚啪嗒啪嗒如泉涌般落下來。

“走了。”秦景凌翻身上馬。

栓子擡手狠狠擦乾淨眼淚,朝秦景凌走過去,把自己的手放在秦景凌的手心,被他拽上馬。

馬匹疾馳而去,栓子回頭望着快要看不見的杏花村,握緊拳頭,他在心裡堅定說道:我一定會回來的。

商枝站在藥山上,看着不見影的馬匹,對一旁的薛慎之道:“回去吧。”

薛慎之收回視線,點了點頭,兩人並肩下山。

栓子這一走,家中的氣氛有一些低迷。

薛慎之看着心情不太好的商枝,擡手揉了揉她的頭,溫潤的嗓音透着堅定,“他會回來的。”

商枝仰望着他,露出淺淺地笑。

她相信。

——

京城。

秦府,福壽居。

門外站着四位婢女。

屋子裡頭一架多寶閣上,擺着瑪瑙碟子翡翠碗,小小一盆綠玉梅花的盆景擺在正當中。窗戶前的烏木炕牀上鋪着四喜雲紋織錦鍛,秦老夫人正斜靠在上面,身後立着盤金彩繡牡丹紋的背靠。

她滿頭銀絲梳理得整整齊齊,帶着一個黑色繡福字抹額,佈滿皺紋的臉上一團和氣,精神十足。手裡握着一串佛珠,腳邊跪着兩個丫鬟拿着小木槌在捶腿。

“老祖宗,您這氣色比起年前,一日好過一日。將軍給您尋的藥,真是神了,也不知是哪個神醫制的,若是請回府上來,許是能治好您的病。”坐在圓凳上的二媳婦柳氏撿着秦老夫人順耳的話說。

秦老夫人眼底帶笑,“任何事情都講究一個緣法,景凌既然未能請來,自然有緣由。神醫開的藥已經減輕我不少痛苦,本該心存感激,又怎可擾人清寧?”

柳氏還想說什麼,門口一個婢子進來,屈膝行禮道:“老夫人,有一封您的信。”

秦老夫人放下佛珠,接過信,拆開,看清裡面的內容,臉上的笑容霎時一變,“荒唐!”

秦玉霜只生了錦瑟一個女兒,怎會又有一個女兒流落在外?

柳氏眼皮子一顫,眼睛往信紙上掃,秦老夫人卻是揉成一團。

這時,又有婢子進來稟報,“老夫人,姑爺來了。”

“請進來。”秦老夫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着,婢子憂心她犯病,連忙撫背順氣。

不一會兒,一道身着深色錦袍,年逾四十卻依舊俊美的男人,邁步進來,手裡拿着錦盒,笑道:“母親,這是霜兒得的一尊玉佛,她身子不便,小婿給您送過來。”

見到蘇元靖,秦老夫人心氣稍順,“勞你們惦記了,霜兒如今將要四十,又懷有身孕,凡事得小心看顧,老婆子這裡不必來問安。”

“是。”蘇元靖將錦盒遞給一旁的婢子,“母親何事心情不順?”

秦老夫人臉色一變,將柳氏支走,將信給蘇元靖,“有人寫信來說你與霜兒有一女流落在儋州府。這些年來,霜兒除了生兩個哥兒,也只有錦瑟一個,怎會又有一個女兒流落在外?我看啊,定是有心人故意挑撥。”

蘇元靖拿着信紙的手一緊,不過失神片刻,他神色如常道:“正是,霜兒盼着這一胎是個女兒,湊齊兩個好字。”

聞言,秦老夫人心情好了許多。

蘇元靖道:“此事交給小婿處理,老夫人莫要心憂。”

“嗯,交給你辦,我最放心不過。”秦老夫人幾句話間,生出疲乏之態。

蘇元靖匆匆告辭離開。

回到蘇府,他直接去往書房,招來管家。

管家進入書房,便見蘇元靖站在窗前,握着信紙的手指泛白,他對管家說道:“我有一事交給你去處理。”然後把信遞給管家。

管家看完信,大驚,“找到小姐了?”

蘇元靖眼底閃過冷狠的光芒,閉了閉眼,他沉聲說道:“你按照地址去儋州府清河鎮找到寫信的人,將他處置了。”

管家心中一顫,心思轉念間,他明悟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小姐呢?該如何安排?”

這一回,蘇元靖久久無聲。

就在管家以爲他拿不定主意時,蘇元靖開口道:“她若無父無母,你夫妻認她做養女。”

管家愕然,轉瞬明白過來,他若認小姐做養女,老爺便能暗中多照拂。

“屬下明白。”管家把信帶走,並未發現迴廊轉角處,一道纖細地身影臉色發白的靠在牆壁上,雙手緊緊地捏着錦帕,腦子裡一片混沌,只剩下幾句話。

“找到小姐了。”

“儋州府清河鎮。”

“認做養女。”

她深深吸一口氣,絕對不能讓管家認那個人做養女,否則帶回京城,遲早會有事發的一日!

蘇錦瑟脣邊露出一抹淺笑,既然父親不願認她回來,那就不要回來了。

她斂去眼底的思緒,臉上帶着溫柔的微笑,去找秦玉霜。說動她答應自己去清河鎮,將大舅找的那個神醫請進京給外祖母治病。

既然是姐妹一場,她自然該去會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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