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一下子安靜起來。
一個個沉默。
田坤明輕輕的放下筷子,慢慢站起身,走到田老頭身邊,扶住了他,“阿爺,您醉了,我送您回房去!”
“我沒醉!”田老頭一把甩開了田坤明,瞪大了眼睛,憤怒的看着他,“你,你好樣的,你好樣的!”
田坤明咬着脣,深吸一口氣,再次上前,“阿爺,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去休息!”
強硬的抓住了田老頭,拽着他就走。
田老頭再厲害,也只是個老頭子,又怎麼會是田坤明的對手,被田坤明拽着走,差點就要罵出聲。
田坤明靠近他,“你罵,儘管罵,你要是敢罵出聲,我就把田東明殺人的事情抖出來,讓田家上上下下都跟着去死!”
“……”
田老頭頓時僵了身子,震驚、錯愕,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再不敢掙扎,讓田坤明扶着他進了房間,坐在椅子上發愣。
田坤明倒了杯水給他,“阿爺,我想做一個孝順的孫子,但也要你給我機會,別逼我,逼狠了我,大不了魚死網破,這一輩子,我處處聽話,可是我聽話這麼多年,得到了什麼?什麼都沒得到,從今以後,我要爲自己而活,誰都別想擋我的路,誰敢阻攔我,我要誰死!”俯身靠在田老頭身邊,“包括您!”
“你……”
田老頭驚恐的看着田坤明。
沒想到,田家竟出了一個狼崽子。
“我如何?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阿爺可千萬要記在心裡,別亂來,安心享福就好!”田坤明說完,便出了屋子。
一身直稠衣裳,到有幾分公子翩翩沉穩之氣。
田老頭一口氣哽在喉嚨,下不來,下不去,想說點什麼,最終什麼都說不出來,化作一聲嘆息。
他到底是真的老頭。
如今孫子都敢威脅他,真真是極好極好啊……
田坤明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彈了彈乾乾淨淨的衣襬。
“二哥真厲害!”田豐明在一邊冷嘲熱諷,眸子裡都是挑釁。
田坤明扭頭看去,冷笑出聲,“那又如何?你敢?你可以進去試試,你若是敢進去試試,再來對我冷嘲熱諷,還有給我記住,別在我面前陰陽怪氣,小心我收拾你!”
“你……”
田坤明不予理會。
田豐明在他眼裡,就是跳樑小醜,不值得放在眼中。
如今分了家,以後自己過自己的,誰又需要怕誰,顧及誰。
想到自己離顧歡喜又近了一步,田坤明心中竊喜。
等到送走了人,田坤明進了廚房,把自己早早準備好的籃子拎着出了家門。
天已經黑透。
他一個人走在鄉村小路上,涼風吹來,卻是滿心的火熱,到了小茅屋前,屋子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輕輕的推開門,透着月光,看着屋子裡亂糟糟的一切,田坤明深深吸了口氣,把籃子放在一邊,又關上門離開。
他離開之後,一道黑影走了出來。
鄭屠夫眉頭緊蹙。
顧歡喜娘三下落不明,他擔心萬分,卻又不知道要去何處找人,只能再次守株待兔,希望等到娘三回來,卻不想沒等來顧歡喜娘三,卻等來了田坤明送吃食來。
他來做什麼?
屋子裡亂糟糟和他有沒有關係?
鄭屠夫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惱恨自己不夠聰明,什麼事情都想不透。
當初就應該把人留在家裡,也就是添三雙筷子而已。
“唉!”
鄭屠夫嘆息一聲,慢慢吞吞的回了家。
田坤明不知道顧歡喜去了哪裡,心中其實明白,她走了,帶着兩個孩子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又失望又難受,但是對於賺錢,他越發的固執。
到銅陵縣找到舒掌櫃,詢問他什麼時候來拉木頭,拉了木頭,就可以結算尾款。
舒明光笑着,“不急,不急,等我手裡的事情忙好,這兩日便開始組織人去拉木頭!”
“那我便靜候舒掌櫃佳音!”
“嗯!”
舒明光讓人送田坤明出門,站在窗戶邊冷笑出聲。
田坤明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街上,他手裡還有五十銀子,這銀子他一直捨不得用。
找了個茶樓,“掌櫃,來一壺茶!”
“好嘞!”
田坤明這邊剛剛坐下,外面街上,顧歡喜抱着冬瑜,牽着不不走過去,恰恰好便那麼錯開。
娘三是要去買筆墨紙硯還有書,這讀書認字,少不得要練字,一手好字,總能給人一個好印象。
進了書肆,顧歡喜倒是直爽,筆墨紙都要好的,不用太多,書要了一本三字經和百家姓。
一番下來,便花去了五兩銀子,貴是真的貴,顧歡喜卻花的爽氣。
帶着不不冬瑜去了醫館。
她們前腳走,田坤明後腳進了書肆,聽到一句,“這娘倒是會買東西,竟挑好的貴的,看不出來有錢的樣子!”
他也沒往心裡去,進去挑書。
到了醫館,和大夫說明來意,大夫微微頷首,給拿了藥,顧歡喜才帶着不不、冬瑜離開醫館,在街口買了幾斤橘子,顧歡喜覺得她似乎很喜歡吃橘子,加上這橘子好吃,不免多買了幾斤。
買好回客棧。
她這邊剛剛進客棧,那廂田坤明拿着書慢慢走過來,還朝客棧看了幾眼,什麼都沒看到,心不免有些失落。
索性進了客棧。
“客官,您是要住店,還是吃飯?”
“都不用,掌櫃,我想問問,可有一個婦人,帶着一個小女孩兒,還有一個奶娃子前來投宿?”
掌櫃聞言,神色微變,“不曾有呢,不知道那是你什麼人?”
“那是我家嬸孃,和家裡鬧矛盾,帶着孩子出了門,家裡人甚是擔心,所以我出來尋尋看!”
“……”
掌櫃神色微微鬆動,但想着這要是找到了,一日一兩銀子去哪裡賺?又見田坤明雖有擔心,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昧了良心說道,“原來如此,我這客棧是沒有的,你不妨到別的客棧問問!”
“多謝掌櫃,我去別的客棧問問看!”田坤明出了客棧。
還真去別的客棧詢問。
掌櫃看着田坤明離開,尋思片刻,喊了夥計過來吩咐一番,親自過來找顧歡喜。
顧歡喜這邊纔回屋子,把東西放好,拿了橘子在剝。
“掌櫃怎麼過來了?”顧歡喜不解問。
“田夫人,是這樣子的,剛剛有個人前來詢問,有沒有一個婦人帶着孩子投宿,我覺得是說你們!”
“……”顧歡喜驚了一下,忙道,“掌櫃,您坐下細細說,那人長什麼樣子?”
“瘦瘦高高,白白淨淨的,瞧着像個讀書人,手裡還拿着書,一身直稠衣裳,說是您侄子!”
顧歡喜呼出一口氣,“那掌櫃可說了?”
“沒說,我其實有私心的,所以過來問問,免得心中不安!”
顧歡喜明白。
一日一兩銀子住宿,確實不少。
“掌櫃,幸虧你沒說,這事情說起話長,但今日前來尋我的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人!”顧歡喜說着,問問嘆息。
給掌櫃倒了茶水,才繼續說道,“我夫家姓田,是今日前來那人的叔叔,但卻不是親的,我丈夫是被撿來的,這些年也一直給這一家子做牛做馬,和我成親後,一個月給養父母十兩銀子,這次他有事要出門,出去好幾個月沒有音訊,那日婆母便帶着四個妯娌衝了進來,手裡拿着書信、還有休書,說我丈夫要休了我,以此爲藉口把我們娘三攆出了家門,你可以想象一下,我們娘三又能去哪裡,便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棲居在一個村裡人平時躲雨的茅草屋中艱苦度日,想着等我丈夫回來,一切都能好起來,可是……”
顧歡喜說着一頓,伸手掐了自己一下,微微泛紅了眼眶,“可是這一家子不顧倫常,……,我不得不帶着兩個女兒冒雨離開!”
“……”
掌櫃聽得都驚訝了。
看了一眼顧歡喜,小婦人嬌俏甜美,難怪侄子起了賊心。
腦子裡快速整理着很多很多情節,不免感慨出聲,“幸虧我當時見他不對勁,什麼都沒說!”
“掌櫃,多謝您了!”
掌櫃忙擺手,“不不不,其實我當時也是有私心的,你們娘三儘管放心,安心住下,我保證客棧上上下下不會亂說,除非你丈夫來,誰也休想帶你們走!”
“多謝掌櫃了!”顧歡喜連忙起身行禮。
掌櫃也不好多坐,說了兩句就走了。
顧歡喜微微鬆了口氣。
看來以後是不能隨便出去買東西了。
這田坤明還真是陰魂不散。
“娘……”不不輕喚一聲。
“不怕,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他們不敢胡來,只是以後咱們沒事不要出去了!”顧歡喜安慰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鬧起來,也得豁出臉去,那就丟人了。
這不是顧歡喜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先避開田家,自己強大起來。
如今她已然走出第一步。
如果那荷包被人看上,還需要別的,羅掌櫃應該很快會過來。
至於那沒送來的布料,她可以慢慢等……
不不微微點頭。
乖巧的坐在一邊,卻有些憂心。
羅掌櫃猶豫了一天,還是決定把那十二個荷包送出去,送到牛家去。
羅掌櫃沒見到牛小姐,等候在二門。
今日牛小姐宴客,請了銅陵縣各家小姐過來吃茶賞花,吟詩作賦,這荷包送過來的時候,牛小姐還驚訝了一下,“這麼快!”
隨後又笑了起來,“拿過給大家看看!”
“是!”
等到十二個荷包拿到了跟前,牛小姐一見便喜歡的不行。
女孩子們也會刺繡,但卻繡不了這麼好。
“哇,這荷包真好看!”
“確實好看!”
“和牛姐姐腰間的荷包,倒像是出自同一個繡娘之手!”
祝小姐微微頷首,“確實是出自同一個繡娘之手!”喚了丫鬟到跟前,輕聲吩咐道,“你去取二百兩銀子給他,讓他以後有繡品再送過來!”
“是!”
丫鬟立即領命前去。
這個時節,蜻蜓特別多,這會子竟有隻蜻蜓飛來,落在那荷花上,不肯離去。
“呀……”
“噓!”
幾個女孩子立即屏息靜氣,都驚奇極了。
這幾個荷包,前一刻才二百兩,這個時候,怕是要翻一番。
蜻蜓在荷花上停了一會,興許是發現荷花是假的,才慢慢飛開,似不相信,又飛了回來,如此好幾次,卻確定荷花是假的,飛遠了!
“牛姐姐,這荷包,你能不能送我們呀?”
牛小姐倒也沒有不捨,想了想才說道,“你們沒發現,這是一套嗎?咱們剛好十二個人呢,一個人挑一個吧!”
“多謝牛姐姐!”
牛小姐笑,卻想着得重新做一套纔是,她剛好有四副畫作,若是能請這繡娘繡出來,到時候拿去做禮,才極好呢。
羅掌櫃得到二百兩銀子的時候,還在感慨,這牛家不虧的銅陵縣最有錢的人家,這牛小姐出手可真是大方。
二百兩買十個荷包,果真有錢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還在爲幾兩銀子盤算,不免感慨,等回到家中,才得知夫人並不曾帶女兒去客棧,連布料也沒送過去,當即便罵了一句,“愚婦!”
親自去拿了緞布、線去客棧。
顧歡喜見到羅掌櫃笑了起來,“我還以爲掌櫃不來了!”
“不敢不敢,今日剛好有事情出去,小女又病了,拙荊在家照顧她抽不開身,緞布和線送來遲了些,還田夫人莫要計較!”羅掌櫃慚愧道。
“沒關係!”
這布料送來不送來,她都無所謂。
接過布料,顧歡喜才說道,“羅掌櫃,這個桌屏繡好之後,我打算繡個大件,到時候便不按這個價錢算了!”
“……”羅掌櫃倒抽一口氣,小心翼翼問道,“那田夫人的意思是……”
“繡品我還是給你,你幫我拿去賣,不過賣了銀子之後,我要一半,布料、針線都是你來出!”
想要東西值錢,羅掌櫃定會拿出布莊最好的布料來。
“田夫人……”羅掌櫃驚呼。
“羅掌櫃,我沒有出爾反爾,倒是你,這布料本應該早上送來的,可是這會子都快正午才送來,是你違背了承諾,你說我所言可對?”顧歡喜聲音輕輕,卻把一切都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羅掌櫃吞了吞口水,點了點頭,“田夫人,下次不會了!”
“我也希望不會了,羅掌櫃請明日早上來拿桌屏吧,我會連夜做好的,還有緞布,請羅掌櫃明日早上帶過來!”
“好!”
送走羅掌櫃,顧歡喜也沒閒着,如今手裡有點銀子,但是也才三十多兩,這銀子做不了什麼,不不買藥還要用錢,吃住也要花錢。
她那麼做,只是要羅掌櫃知道,誠信二字的重要性。
不不幫着分線,顧歡喜快速的畫圖,繃繡布,不不給分線、穿針,顧歡喜速度極快,在晚飯的時候,一個桌屏基本上快要繡好。
“娘,真好看!”
顧歡喜微微一笑,“等以後有空了,娘繡一個更好看的給你做嫁妝!”
“……”不不頓時羞紅了臉。
她其實壓根沒想過嫁人。
八月初五
帝都顧府
龍星宸十月懷胎,就在這幾日要生,家裡東西早已經準備妥當,便是產婆也請了好幾個,皇帝還送了兩個過來,但顧錢氏不放心,決定親自坐鎮。
她一個老婆子,也懂點接生,早些年也幫人接生過,只是後來家裡有錢了,幾個兒媳生孩子都是請了接生婆,但是這是她孫媳婦,又是公主,她不太放心。
“阿奶……”龍星宸輕輕喚了一聲。
肚子疼的厲害,面容也糾結扭曲。
“不怕,慢慢走一會,你懷孕期間也日日走動,胎位正,定能平安生產的!”顧錢氏笑着,握住龍星宸的手,扶住她慢慢走。
“阿奶!”
“嗯?”
“你希望我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顧錢氏聞言一愣,看着龍星宸,“想聽真話?”
“嗯!”龍星宸重重點頭。
顧錢氏吞了吞口水,“私心裡,我希望是個女孩兒,嬌滴滴的軟軟喊我太阿奶,可按照目前來說,我又希望是個男孩,像他爹,把顧家撐起來!”
顧錢氏私心裡,確實想個女孩,像小歡喜。
她不能接受顧歡喜回不來,這些日子,日日夜夜做夢,夢見歡喜不太好。
但是她不敢說,這家因爲老四一家,鬧出太多太多事情了。
“阿奶,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生個女孩兒!”
“好!”
顧錢氏笑。
八月初六,晨曦初露的時候,龍星宸生下了一個男孩,顧城取名爲曦,顧曦。
日出照樣,晨曦初露,暖陽初升。
顧家迎來了四世同堂。
開心之於,不免也有傷懷。
尤其是顧康一個人坐在涼亭裡,一眼不語,紅腫的眼眶讓顧城心疼。
上前去輕輕的抱住顧康,“康兒!”
“大哥……”顧康喊了一聲,快速的擦了一下眼眶。
把眼淚擦去。
“哭了?”顧城問。
顧康搖搖頭,“沒哭!”
顧城靠近顧康,“大哥告訴你一個事情,你不要說不出去,心裡知道就好行嗎?”
“什麼?”顧康問。
顧城靠近顧康耳邊,“已經有你姐姐的消息!”
“真的?”顧康驚喜問。
眼睛都亮了起來。
顧城摸摸顧康的頭,微微頷首,“但是康兒,她現在不能回來,也回不來,你可懂?”
顧康不太懂,卻微微點頭,“大哥,我一定好好讀書,好好練武,我也要考狀元,不單單是文狀元,我還要考武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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