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三個時辰,元昊感覺得船隻開始減速,然後微微一晃,外面便是傳來了交談聲,然後船隻算是徹底停穩了,他此時便走上船頭去,發覺此時風大雨猛,到處都是漆黑一片,整個碼頭上都只點了兩三盞氣死風燈,看起來可以說是一片荒涼,與之前那些船員描述的截然不同。
不過元昊這時候反而覺得十分正常,這些海盜彷彿一般的傢伙能有多大的見識?並且這地方乃是一幫草原蠻子搞出來的,格局能有多大?在心中不屑的同時,然後看着林封謹也從船艙裡面鑽了出來,撐了一把油布傘,踩着船頭搭好的踏板就往岸上走,然後前面自然有人提着燈籠在旁邊引路。
緊接着,元昊便是隨着林封謹來到了一處岸邊高坡處的客棧裡面,看起來也是黑燈瞎火的,想來在這樣的風雨夜晚,老闆早就睡着了,不過接下來的安排還是令元昊頗爲滿意的,無論是那充滿了異國風味的“風呂”泡澡,還是接下來上的酒菜,都遠勝過在船上的享受,接下來進了房間,躺臥在了柔軟的大牀上迅速睡去。
不過,元昊還是按照每天入睡之前的習慣,製造出來了足足四個水傀儡放置在了周圍,一旦水傀儡發現了什麼不對的情況,或者說是水傀儡本身出現什麼問題,那麼就會將他直接喚醒。 。
然而儘管睡前吃的東西和睡覺的環境都是無可挑剔,元昊合上眼睛以後,卻都是一直在做噩夢,夢到的都是那些死去的人憤怒的衝上來,嘴巴卻是像魚一樣的張合着,也不知道他們具體在喊叫什麼,但內容應該就是千篇一律的想得到的內容。
面對這種情況,元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因爲這些人活着他尚且不怕,何況是死了?然而就在他帶着積極樂觀向上的心態,將雙手抱在了自己的胸前,欣賞着這些死鬼表演的時候,卻是忽然看到了一隻巨大的獨目悄然從虛空當中浮現了出來,冷冷的,冷冷的看着他!!
元昊頓時有一種靈魂深處都要被剝光掉的感覺!!一種巨大的恐懼從心底涌現了上來,然後他就見到,那一隻巨大獨目當中,居然倒映出來了他本身的影像。赫然是渾身赤裸,遍體鱗傷,鮮血淋漓,正在瘋狂驚恐哀號着被拖入到無盡的黑暗當中!!
然而元昊一下子就被驚醒了,猛的從牀上坐了起來,只覺得滿頭滿臉都是涼浸浸的冷汗,他嚥下了一口唾沫,只覺得心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焦灼感覺,這種焦灼燒心的感覺使得元昊忽然無比渴望大海。只有在大海當中,只有在冰涼的海水裡面,彷彿才能撫慰住他瘋狂躁動的心靈。
元昊當然知道這種感覺十分不妥,額頭上的冷汗又是一粒一粒的冒了出來。內腑本來被壓制下去的傷勢又是隱隱作痛,好在他反手一掏,從懷中將那一具西王母的小小雕像給拿了出來,指尖上傳來的觸感是一如往常。沒有問題,元昊的心中便是一鬆,正要細看的時候。卻聽到了窗戶外面有人在慢條斯理的遙遙喊話道:
“大牧首閣下,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嗎?”
元昊一聽那聲音,便知道是林封謹的,便深吸了一口氣,不願意在這人面前露出任何的破綻來,他知道對方雖然一直表現得十分謙虛,可骨子裡面卻彷彿一頭奸猾殘忍的狼,一旦獵物露出虛弱,就多半會撲上來瘋狂啃噬!直到元昊將心境恢復了正常,這才推開了旁邊的窗戶,做出了彷彿罩着面具的威嚴表情:
“還”
那個接下來的“好”字,真的是直接彷彿石頭一樣,噎在了元昊的嗓子裡面,連哽都哽不下去!!
這裡乃是旅舍的二樓,從二樓的窗戶可以一直望到不遠處的大海,中間的距離也就是半里路吧,並且雖然昨天夜晚漆黑若晦,風大雨狂,今日卻是碧空如洗,日光明媚。
然而,在元昊的眼裡,看不到遠處泛着白色泡沫涌動着的蔚藍大海,看不到在明淨得彷彿少女眼眸天穹上飛過的點點白鷗,也看不到那帶着溫暖灑落在了自己臉上手背上的燦爛陽光他的心直沉入到了最低谷!彷彿是那漆黑深邃冰寒的海溝深處。
因爲,從這旅舍到海邊,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人!!而且是頂盔貫甲的騎兵,整整齊齊的將這裡完全塞滿,至少也是有幾千人!身上都是清一色赤紅色的鎧甲,披風!!
這倒也罷了,若是說騎兵,西戎的牧騎也是天下一絕,元昊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
可是,面前的這些騎兵赫然是排列得筆直,彷彿是用尺子量出來一般的陣列,幾千人聚集在這裡,更是連一點兒聲音都不發出來,馬匹除了尾巴輕輕搖動之外,嘴巴里面都是用馬嚼子勒住,硬是營造出來了連海風聲吹過都聽得到的氣勢!!
由小可以見大,連馬匹這樣的畜生都被生生訓練成了這樣,騎在馬背上的人,又將精銳成什麼程度?
唯一與這支軍隊格格不入的,就是昂然盤膝坐在了一架大輦上的林封謹,這一架大輦赫然是足足由三十二匹赤紅色的駿馬所拉着的,這樣的排場,已經是絲毫都不遜色於西戎的君王出行了,他微笑着看着元昊道:
“大牧首,吳作城見。”
這是林封謹八天前在船艙當中告別的時候,對元昊所說的話。這時候他又再說了一次,可是此時說出來這句話,雖然一字不變,但是情景已經大變。
元昊掉落入林封謹的這個局當中,委實是半點不冤。
林封謹中途爲什麼要和野豬他們分道揚鑣?便是要野豬他們先去佈置一番,上茂城是什麼地方,吳作城在這裡的勢力想要小估計都難!不過這件事落在了心性涼薄的元昊眼裡面,當然是以己度人,覺得拋棄幾個手下的小命,讓他們佈置疑陣,分去法家的精力爲自己爭取時間是理所當然。
雖然林封謹他們當日一到上茂,便是連夜起航,然而中途“觸礁”自然是林封謹從中做手腳搞鬼了,甚至就連半路上買來服侍元昊的兩個扶桑國的小伴,也是通過聯軍那邊搞來的眼線。
有了林封謹在船上做手腳,不消說,野豬他們一表露身份,立即就調集最快的船隻沿途去佈置,這期間整整爭取到了兩天的時間,就連吳作城這邊爲了迎接大牧首的到來,也是綢繆已久,更不要說元昊居然昨天夜裡還呼呼的大睡了過去不過這也正常,在船隻上顛簸了好幾天的人一旦靠岸,那一晚上肯定是睡得特別香的,也不能怪元昊大意。
元昊此時已經是臉色鐵青,雙手都在微微的顫抖,他此時才知道,林封謹爲什麼一路上爲什麼要做這麼大的讓步,原來這些讓步在他的眼中看來,都是一個個不用兌現的誘餌而已!
林封謹笑了笑道:
“大牧首,你也不用想要逃脫之類的什麼事了,足足有十萬騎兵將四面八方圍得水泄不通,就算讓你逃進了水裡面,也會有大量充分的驚喜等待着你老人家的,有一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爲俊傑,你作威作福了這麼幾十年,也是享盡了人間的權勢巔峰,榮華富貴,還有什麼想不通的?何必還要垂死掙扎呢?”
“你,你到底想要什麼?你這個虛僞小人,”元昊隔了半天,才咬牙切齒的道。“什麼廢話就不用多少了,我的這條命也不是這麼好拿的,放馬過來!”
林封謹微笑道:
“大牧首,我可不是什麼虛僞小人,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要和你合作的打算,並且不要以爲你現在的困獸猶鬥能威脅到我,倘若只是爲了要你的命的話,在上茂城的時候你就死定了,我真正看上的,卻是你手裡面的那一尊西王母的神像,差不多可以確定,西王母的本尊是已經進入到了休眠當中,因此那上面附帶着的,應該是西王母的一縷神識分身吧?”
林封謹的話,恰似一道霹靂從元昊的頭頂直轟了下來,隔了半晌才吃驚的沉聲道:
“你,你竟然覬覦王母的分身神念?你可知道,姑且不說你能不能得手,就算是得手了,這就是相當於是逼着王母她老人家與你不死不休!你就算是死了鬼魂也不要想好過!”
林封謹比出兩根手指頭,淡淡的道:
“我也告訴你兩件事,我本來應該就與你們西王母這羣人不死不休了,這一點你其實早就看了出來並且說漏了嘴,我們在你的水領域珠裡面大戰的時候,你就無意當中說過,我的神器上的火焰氣息很像是火王,既然你都猜到了真相,那麼當然就更不能放過你了,而你之前逼我用生辰八字發誓,目的也是想要拿到我的生辰八字,然後圖謀不軌吧?沒錯,你也不用猜了,火王就是我殺的,而西王母被重創的那一道天劫,也差不多是我設下的陷阱!”
“第二,西王母也就是一頭活得很久,甚至連肉身都腐朽了的妖怪而已,只是現在被神化了而已,你們吹得天下無敵,其實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既然敢打這個主意,當然就有自己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