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封謹過去的時候,發覺了帳中還有幾個人正在和呂羽交談着什麼,他在旁邊安靜的聽了一會兒,也不發話,旁聽了幾句便發覺這幾個人都是前來的勤王軍的將領,呂羽是在寬慰他們,並且還談到了升官發財之類的東西,言語當中說得頗爲熱切,那幾個人聽得熱淚盈眶,幾乎是要跪拜下去了。
等到了這幾個人走了以後,呂羽才望向了林封謹道:
“今天軍議,你一個字都沒有說,是有什麼想法嗎?”
林封謹躬身道:
“臣乃是大營總管,君上與大臣所議的大事並不在臣的職權範圍內,因此自然沒有什麼太大的發言權。”
呂羽深深的看了林封謹一眼:
“你不是沒有發言權,行軍總管本來就有參預軍謀的權限,只要你能說,那麼沒人說三道四,關鍵我是覺得你是有思路,但是沒有說!簡單的來說,你就是在藏私!”
若是其餘的臣子聽到了呂羽的話,肯定這時候是十分惶恐,汗出如漿,跪倒在地口稱不敢,不過林封謹卻是苦笑着攤開手道:
“君上,你這是要將我放在了火上面烤啊!”
呂羽深深的看了一眼林封謹道:
“你這話又是從什麼地方說起來的?”
林封謹嘆了口氣道:
“其實我就不相信君上您沒有半點兒頭緒了,否則的話,若我沒有認錯的話,剛剛您見的這幾位將軍都是來自於勤王軍吧?”
林封謹作爲行營總管,後勤方面的事情一把抓,當然也是要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他認識這些將領也並不稀奇。呂羽一聽了林封謹的說話,立即眼中就有一抹亮光閃耀而過,然後冷哼了一聲道:
“聽你這麼一說。還彷彿真的是有些頭緒呢,話說你這眼光還是真是毒。那麼便說說吧?先前人多口雜,你應該是有點顧忌,但現在你說的話上天入地,只是出你的口,入我的耳朵,總應該是沒有什麼避諱的了吧?”
既然呂羽都自己有了頭緒,林封謹也說話的時候便是沒有了太大的顧慮了,沉思了一會兒道:
“其實中唐府兵一直都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陷。而這一點缺陷乃是先天優勢,那就是步兵,步兵的劣勢就是在於機動力上。雖然中唐府兵乃是難得的訓練有素的精銳,甚至可以在戰場上都排出那樣的大方陣型出來,徐徐移動始終不亂,但是我相信,這絕對不可能是他們的常態。”
呂羽聽了林封謹的話以後,也是皺起來了眉頭道:
“根據抓來的俘虜說,他們平時訓練的時候,至少可以保持這陣型走出十里。”
林封謹淡淡的道:
“十里已經很了不起了。但他們總不能在行軍的時候也保持這烏龜陣,所以說一旦中唐府兵移動行軍的時候,便是他們的弱項。一旦在這個時候遭受騎兵突襲,那麼就發揮不出來自身的優勢,傷亡勢必十分慘重。所以,中唐府兵在行軍的時候,勢必要有騎兵在兩翼隨行散開,遮護,一旦有敵來襲,可以及時得到示警,有充分的時間來進行準備。”
“同時。中唐府兵一旦成功列陣之後,他們的騎兵即便是佔據了劣勢。也是可以退入到了中唐府兵陣勢與陣勢之間,受到保護。這樣一來的話,二者相輔相成,可以說是效果極好。不過,在中唐軍的內部,我卻是知道一點情況,那便是從上到下,都是一致認爲中唐府兵纔是王牌,而騎兵卻是輔助類的兵種,沒有意識到他們的騎兵的重要性”
“這也是與中唐軍平時所處的戰鬥環境有關,他們在對戰南鄭的時候,多數是以城市攻防戰爲主,在與西戎交戰的時候,是在丘陵山地這樣騎兵不容易展開的區域,也就是和咱們北齊的時候才需要顧慮騎兵,而最近十幾年來,中唐似乎也知道我大齊不好惹,所以進取方向都是在南鄭和西戎。”
呂羽聽了林封謹的話以後,頓時眼中閃耀過了一道厲光道:
“你說得半點兒都不錯,中唐人確實是對騎兵看得太輕了!我們那邊也是有內線傳來消息,說是叛賊田橫投靠過去了之後,他手下的精銳騎兵也是被中唐人看輕,之前在咱們大齊享受到的各種優待都被剝奪了不說,各種地位更是全面下降!士氣下跌得十分厲害,他們對騎兵的態度可見一斑,因此田橫那邊的幾名被裹挾將領也是有悔過之心。”
林封謹沉吟道: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我看君上也是胸有成竹了,接下來的戰術,應該就是要圍繞着中唐人的騎兵展開了。中唐人的騎兵對他們來說,就彷彿是鞋,米飯,鹽巴這樣的東西,看起來似乎很普通,毫不起眼,很容易被忽視掉,然而一旦是真的缺少了這東西的話,就會發覺非常致命!”
呂羽點點頭道:
“你說得一點兒都沒錯,但中唐人絕對不笨,所以,我們只有一次機會,一旦這一次機會沒有被抓住的話,那麼對方一旦醒悟了過來,那麼我們可以說就是十分被動了!所以這一次一定要將對方打痛,一次性的就直接讓中唐人的騎兵斷根!”
林封謹此時既然已經明白了呂羽的心意,並且他和呂羽之間也不是普通的君臣關係,於是便深吸了一口氣道:
“倘若要這樣的話,爲求萬無一失,那麼就一定要下餌了,而且是下重餌!逼得對方來咬鉤,讓他們一旦踏入了陷阱之後,便是想要回頭也都來不及了!”
呂羽點了點頭,然後面無表情的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天底下的事情,本來就是有得有失,這一次勤王軍的表現我也都看在了眼裡,確實是很有些讓我失望”
林封謹此時道:
“君上。話不能這麼說,勤王軍的表現雖然不算太好,卻也是要看他們的對手。假以時日。還是不難從中練出來一支精兵的。”
呂羽微微搖頭道:
“可惜朕現在已經是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給他們了。”
林封謹默然了一會兒道:
“既然是這樣的話,看得出來君上已經是有了腹稿。那麼臣也不便多說些什麼,也就只有兩件事,一是這隨軍而來的輜重怎麼處理?”
呂羽道:
“能燒的就燒,能埋的就埋。”
林封謹點點頭道:
“那麼第二件事,既然田橫的手下有反正之心,那麼這件事也要抓緊一點了,他們若是能幡然悔悟的話,臨陣倒戈以後。在關鍵的時候攔截住敵人,相當於鐵閘那樣堵住敵人的退路,那麼對這計劃便是更是幫助。”
呂羽聽了林封謹的話以後,皺眉道:
“這羣反覆無常的賊人用在這麼關鍵的位置上,是不是有些不妥?”
林封謹搖頭道:
“這幫人起的作用不是定海神針,而是拖延,而戰事一起,只要他們願意的話,就能夠無聲無息的靠近到距離中唐人撤退的路線最近的地方而不惹人生疑——即便是吞蛇軍能做到攔截住敵人撤退之路這樣的事情,但是王上。獅子搏兔,也盡全力,何況這一戰是關係到了國運之戰?當然是需要動用一切力量。臣覺得任何事情多一道保險的話也是好的啊。”
呂羽沉吟了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朕這就下令讓負責去聯絡的人做一些讓步。”
翌日,中唐軍再次出陣,試圖攻襲北齊軍大營,但這一次中唐軍剛剛在城下列陣,北齊軍卻已經是左右兩翼直接出動了騎兵遮護,很顯然,只要中唐軍一攻。那就立即是三面受敵左右包夾的尷尬局面。
而中唐軍顯然沒料到這一次北齊軍的行動如此堅決,立即就有些猶豫了。因爲照着這情況來看,若是要硬幹的話。那麼戰事的規模很可能就會直接擴大惡化,而中唐軍他們顯然也是沒有做好今日就發動全面決戰的準備,一旦擴散了的話,將會非常被動。
於是這一日的仗終究沒能打成,雙方對持到了中午,便是各自鳴金收兵回家。當日回去以後,中唐軍便是立即召開了軍議,總不能北齊那幫王八蛋一出動騎兵,自己的人就不敢上去了,便迅速的開始協調,統籌調度,務必將各種情況都要考慮到。
於是第二天,做好了全面準備的中唐軍便是再次前來叫戰,對準了北齊軍軍營這邊步步緊逼,然後推進,而這個時候北齊軍的騎兵卻是連鬼影子都沒有,所以中唐軍便是很乾脆的殺了進去,沒想到北齊軍這邊稍作抵抗便是很乾脆的撤走了,中唐的府兵當然是鼓足了勁兒一口氣的進行追擊,然而追進去了兩三百步後竟是有一腳踏空的感覺,然後就見到了周圍有煙火騰燒而起。
原來北齊軍的主力居然都從這大營當中徹底的撤退了出去!並且還在大營的地下埋設了大量的油,柴等等易燃物,一點燃之後,立即就是二三十個火頭一齊燃燒,將侵入其中的中唐府兵燒了個焦頭爛額,連傷帶死的也是有好幾百人。
中唐軍猝不及防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以後,頓時都是滿嘴苦水都往外倒不出來,探子再去探查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北齊軍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是在十里外又起了一個新的營地,若說是新營地也不算是太準確,乃是用之前的糧草輜重轉運的營地進行改建的。
看得出來這營地修築得很是倉促,各種防護設備都是沒有完備,然而中唐軍這時候再去攻打的話,銳氣已挫,同時耽擱到了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若是堅持要開戰,那麼搞不好就要夜戰外加攻堅。
對於講究號令陣型的中唐軍來說,當然是儘可能的要避免夜戰這種事情的,所以說無奈之下,又只能收兵回營,這一撤之後,很顯然,就給了北齊軍站穩腳跟的時間,這一下午加上一晚上的功夫,什麼壕溝,聚馬,柵欄,箭樓之類的都能修築出來了。
而第三天的時候,北齊軍的這退後十里紮營的妙處才體現了出來,本來北齊軍之前的營地是駐紮在左柳城城外五里的地方,這樣的紮營方法乃是眼下大軍攻城的時候最常用的了,爲什麼常用?便是因爲這法子被用了很多次,屬於被事實千錘百煉過後屬於最成熟的那種。
對於攻城一方來說,紮營靠近城牆太近的話,很容易被城上的防守武器居高臨下的攻擊到,同時守軍要想前來偷營也是十分便利,然而一旦紮營太遠的話,不說別的,每天將攻城車,撞車什麼的弄到靠近城牆的地方都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更不要說太遠的距離會將渾身甲冑的攻城軍士的體力耗費太多了。
所以說,離城五里紮營這個距離是經過了無數戰例反覆論證思考了的,堪稱是進可攻退可守的黃金距離。
然而北齊軍忽然後退了十里紮營,加起來就是足足朝着城外後退了十五里,這是什麼鬼?
完全就沒有哪一本兵書上有記載這樣的攻城方法。
攻城之道,最重要的就是要隔絕城中與外界的交通,所謂的圍三闕一,是指的給城裡面的人放出一條貌似可以逃走的路,絕對不是說真的那“闕一”就完全不管了,其實古往今來的攻城之戰,真正打到了最後城中糧絕的的戰例是少數,關鍵是將對方圍死,完全封鎖消息的那種孤獨空虛的壓力對人的心理影響力真的是太大了,並且更重要的是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與日俱增。
攻城方將自己的大營駐紮在了距離城池十五里的地方,那就是說,幾乎是沒辦法將城裡面的消息與外界隔絕的,甚至連交通什麼的都可以偷偷摸摸的趁着黑暗進行,比如城裡面的人逃走,又比如說外面的人運糧進城。
然而凡事都是有特殊的!!比如此時的左柳城就屬於是特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