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謹的第一反應是田襄子手下的刺僕在搞鬼,貌似他就喜歡這樣的伎倆,但一轉念又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爲田襄子手下的刺僕已經死掉了......田襄子他應該沒有那麼快能找到替代品。更重要的是,此時出現的這些白茫茫的霧氣,只能用遮天蔽日來形容,刺僕製造出來的那白霧與之相比起來,只能用江河之於海洋來形容啊。
這時候,向雄也是中斷了自己的療傷,大步踏出了帳幕。他在毒藥方面應該是有相當深厚的造詣,當下便是迅速的掠入到了霧中,然後又很快的走了出來,搖了搖頭道:
“霧裡面沒有毒。”
眼見得這白霧起得蹊蹺,蔓延得也是異常的突兀迅速,所以林封謹等人想要撤退也是不可能了,儘管向雄判斷無毒,但是所有人的鼻孔裡面也都塞了兩顆清心闢毒的藥丸進去,然後所有的人聚集成了圓陣,背靠背的站立在了一起,嚴加戒備。
這些白霧迅速的將林封謹一干人等淹沒了進去,不過看它們聚集起來的方向,赫然便是這條金碧輝煌的長街中央,林封謹一干人等在這鋪天蓋地的濃霧裡面提心吊膽的呆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濃霧便已經是開始變淡漸漸消失了。只不過等到林封謹來到了一處較高的地勢眺望的時候,頓時才發現根本就不是濃霧變淡消失,而是出現了另外一種無法解釋的玄奧景象!!
之前就提到過。林封謹此時他們所置身的這條金碧輝煌的大街,乃是直接複製了西京中央大道的格局,看起來幾乎是惟妙惟肖。一個模子裡面倒出來似的。
不過,就算是除掉雙方之間的巨大人氣之外,若說這條大街與中央大街一模一樣,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那也是並不盡然。
爲什麼這樣說呢?
原來中央大街乃是貫穿整個西京城,鎮壓氣運的存在,這麼一條大街直直的貫穿了下來。兩邊必然會出現十字交錯的街道,小巷之類的十字路口。而此時璽陵的這條大街上卻是筆挺挺的貫穿了下來,根本就沒有路口之類的存在。
不過,這時候大霧涌來之後,卻是紛紛的聚集在了長街左右兩側的某個點上。若是對中央大街熟悉的人就一下子看得出來,大霧聚集的位置就恰好是一個個的街口處。這大霧本來就十分濃密,這一濃縮聚集以後,更是有若實質!形成了非常典型的漩渦狀態,就彷彿是一個個的奇特入口,散落分佈在了長街的兩側。
而街心當中的“大橈氏”三個巨大的字體,此時更是放射出來了灼灼的金光,幾乎要上衝天際!空氣當中也是出現了一種奇特的嗡嗡聲,彷彿是梵唱。又彷彿是來自內心的共振,仔細聽的時候似乎它就消湮無形了,可是若你鬆開了心神。卻是發覺這聲音真真切切的存在於你的腦海當中...
林封謹隨意登上了旁邊的一處酒樓,在高處眺望過去,最初還覺得這環境端的是有些詭異,但他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仔細的一數,發覺左邊街道上的漩渦狀態白霧入口恰好是十個。右邊則是十二個,心中頓時一動。這豈不是恰好符合十天干,十二地支的數字?
那麼說起來,這每一個巨大的有若實質的白霧漩渦,便對應着某個迷宮的入口?
見到了這樣的奇景,林封謹便將自己的猜測對身邊的人一說,無論是偃師雄還是其餘的人都覺得很有可能,因爲之前到了這裡以後,歸真匣上面形成的指示箭頭一來到了長街中央,便迅速旋轉了起來,晃盪得令人眼暈,誰也不知道這具體表示着什麼。現在看起來,就表示入口根本就沒有開啓!
只不過現在這歸真匣乃是在向雄那裡,而向雄此時正在閉關,並且很明確的說過希望不要打擾,還佈置了防護,所以一時間也是沒有辦法拿出來驗證一番了。偃師雄在旁邊卻也是等得那個心急火燎的,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二十二個巨大的白霧漩渦在徐徐的旋轉着,期望向雄能夠早些出關。
結果這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是事與願違的,長街上面這樣奇特的景象大概只持續了半個小時左右,白色的霧氣便直接消湮無形散去了,此時再來看其籠罩住的地方,也沒有發覺任何詭異的現象,確確實實令人感覺到了格外的神奇。
這璽陵當中可以說是沒有白天黑夜的分別,只有那奇特的苔蘚發出的光芒讓這裡永遠都是那種淡淡的蒼白感覺,整整隔了五個時辰,向雄才從帳篷裡面走了出來,臉上那種彷彿死人一樣的蒼白已經消失了,不過取而代之的是那種很明顯的豔紅色,就彷彿是肺癆病人劇烈咳嗽後那種不正常的豔紅,看起來也是不大對勁。
向雄見到了衆人望着自己,便有些愕然的詢問道:
“什麼事?”
待到聽說了之前入口出現了,卻沒有歸真匣來判別方位的時候,向雄頓時心神激盪,一口血就嘔了出來,當下便驚怒交加的對偃師雄道:
“爾等爲什麼不叫我呢?我這區區小傷,怎麼能夠和王上的大事相提並論啊?一旦誤了大王的大事,便是粉身碎骨我也難辭其咎啊。”
說着說着,向雄眼淚居然都流了下來,語言之間,可以說是極盡自責之能事。
林封謹見了之後,卻是看了出來這向雄的功利心極重,他此時應該是唯恐這一次奪璽計劃失敗,自己便要將這不及時進入的過錯栽到他頭上擔責。因此事先便做出來了這種姿態來未雨綢繆。
向雄卻不知道林封謹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當然,他的這番做作,應該是也是給隊伍裡面的人看的。因爲這隊伍當中必然也是有呂羽埋的暗線。
不過相比起來的話,林封謹自然是比向雄做得要坦然得多,他信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至於辦差辦砸了,只要盡心竭力,對得起天地良心。那也就是了。並且就算是因爲向雄的休養而錯過了時機,林封謹也一樣會爲他擔責。更不要說拿他當替罪羊來推卸責任什麼的了。
等到向雄一番自怨自艾完了以後,林封謹這才道:
“其實根據我的推測,這入口應該是每隔不久就會出現一次的,頂多也就是一兩天。若是出現得勤的話,那麼甚至可能早晚都有,這些霧氣又不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肯定也是有些來歷的,我們進入璽陵的時候,是通過納雍錯這個海子進入的,我覺得這樣的霧氣和納雍錯一早一晚的漲潮退潮有很密切的聯繫。”
“並且當時大夥兒也都沒有修養恢復完畢,有道是磨刀不誤砍柴工。所以當時我就拿了個主意,讓師雄沒有叫你,讓你安心養傷。老向也就沒必要多說什麼了,”
向雄自然也是聽得林封謹言語當中的包攬開脫之意,心中頓時一鬆,也很是有些佩服林封謹的心胸,便開始追問起當時的具體情況來,林封謹這時候想了想。便叫了五名已經徹底恢復了精力和體力的毒牙都當做護衛,陪同自己一道去周圍轉轉。
這漫漫的十里長街。連帶兩邊的建築物,酒樓,貨棧,客棧什麼的都是修得十分齊整,也是有必要多看看,林封謹不知道爲什麼,總是覺得面前的這條宏偉長街上藏着一些蹊蹺,只是自己沒有看出來而已。
爲了安全起見,林封謹也就在這附近的店鋪裡面轉轉,這些店鋪裡面沒有夥計,老闆,但是裡面無論是裝潢,還是貨品,都可以說是琳琅滿目,一切若舊,什麼糕點啊,食物啊,都是格外的新鮮,甚至小籠包子都是熱氣騰騰的冒着煙霧,給人的感覺完全是這條長街乃是憑空的從時間當中被抽離了出來,因此就完全保持着被抽離時候的原貌,就連時光也沒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的痕跡!
“這真是有些奇怪了......”林封謹沉吟着走訪了一家又一家的店鋪,心中似乎已經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發現,但一時間還是難以將其具體化,不過,當他進入到了一處書畫店的時候,頓時就駐留了下來,彷彿真的像是那種騷人墨客一般,在仔細的賞鑑着牆壁上的字畫,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不過,林封謹忽然發覺這書畫店還有個後堂,於是便迅速的走了進去,頓時便見到,這後堂當中一張大圓桌,上面顯得相當凌亂,什麼漿糊,碎紙什麼的可以說是到處都是,圓桌上也是隨意擺放着一些宣紙什麼的。
見到了這後堂,林封謹眼前頓時一亮,原來這時代賣字畫的店子,經營範圍可不只是字畫,就彷彿是後世的五星級大酒店這種地方的主要業務都和酒沒什麼關係是一個道理。此時的字畫店還有販賣時文,裱糊,修復,拓印,甚至是仿製的功用。
林封謹在那桌上翻找了一會兒,忽然就呆住了,足足隔了好幾分鐘才重新回過神來,半晌才苦笑搖頭,旁邊隨行的野豬雖然看不出來林封謹發現了什麼,卻是感覺得到了林封謹又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至於其餘的毒牙都成員更只是若機器人那樣,冷酷無情的呆在了四周擔任安全保衛的工作,全神貫注在安全的問題上,更不會來看林封謹究竟發現了什麼。
出了這一家字畫鋪子以後,林封謹也沒有要再去溜達的意思,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帳篷當中,他當然是一個人一處帳篷,野豬便和平時一樣,忠心耿耿的守在了帳篷的外面。
林封謹在行軍牀上坐了下來,袖子裡面便滑出來了一卷紙,將其在帳篷當中的簡易茶几上攤開擺平,便陷入了沉思。
這張紙是他從之前的那一處字畫店裡面帶出來的,乃是上好的宣紙,上面畫的也是很常見的山景形勝圖。旁邊還題了一首詩:
一日清閒自在仙,
六神和合報平安,
丹田有寶休尋道。
對境無心莫問禪。
這副畫的畫工也就是一般而已,並且無論是後面的詩,還是書法,也就只能說是勉強能看,可能對於原作者來說,那是嘔心瀝血的得意之作,但對於其藝術文學價值方面。真的是難登大雅之堂。
只是林封謹看的也不是這一副畫的畫工和筆法什麼的,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這一副字畫的落款上面。
晚亭會後醉別,蘸醉書畫,酣暢淋漓,
孓立老人
仲景十一年七月。
Wшw¸ тт kān¸ C〇
這“孓立老人”想必就是作者的自號了。很遺憾,林封謹沒聽過。
但是,仲景這個年號,林封謹卻是知道的啊!那便是衛明帝錢許的長輩,衛端宗的年號!距離現在也是三四百年了!
而這幅畫是被送到了書畫店裡面去裱糊的,那就是說,它至少在當時不是古蹟,而是新作,所以需要裱糊之後才能夠保存良久。
那麼也就不難推測出。面前的這一條中央大街,實際上是記錄下來的三四百年前中央大街的盛況,再聯想到之前辰三對巫像的考據發現。認爲這裡根本就不是末代帝王衛烈帝臨時修建出來的,此時就基本可以確定,這一處璽陵應該也是三四百年前修築的,乃是大衛朝遺留下來的遺蹟,當年的衛烈帝應該只是借用了一下這裡而已。
這倒也罷了,林封謹最重要的發現。還是在於確定“仲景”這個年號上。
爲什麼說這是最重要的發現?
因爲既然這裡有很大可能是修築於仲景年間,那麼。如此宏大的工程,並且還是在湖泊的附近修築,那麼,很可能就和當時正是如日中天的“樣子雷”脫不了關係啊,而林封謹那裡,還有得自樣子雷最後一代家主雷樊的一系列相關的資料,假如能夠找到類似的結構圖,那麼林封謹便自然可以按圖索驥,省掉不知道多少功夫了!
接下來林封謹在自己的帳篷裡面呆了一會兒,便又匆匆的走了出來,也不要人陪同,直接走入到了靠得最近的一處店鋪內,然後半跪在地,用鏟子開始挖地,一直挖到了大概半米深的時候,便發覺下面全部都是清一色燒製出來的大塊青磚。
林封謹抓了一塊青磚來看,便見到了青磚的背面鐫刻着五爪金龍的龍紋,頓時就呆住了,隔了一會兒才苦笑道:
“真見鬼,我應該在看到了這條長街就想到的,明明就是史書上面記載的天街,這裡根本就不是什麼璽陵啊,這裡乃是不折不扣的帝陵!!”
原來林封謹之前讀史的時候就見到過,說是大衛朝的某個帝王因爲早年就經常害病,好幾次差點死掉,因此一朝手掌大權就在“求長生”,直接的說就是怕死,他從二十歲的時候開始就服用各種丹藥,然後還要派人去海外求不死藥。
這皇帝不消說,肯定是死得極快的,從十五歲親政的時候開始,就已經身子骨十分虛弱,好容易拖到了二十七歲就一命嗚呼,在史書上都是特別有名的,在二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好幾次從死亡邊緣的時候搶救過來的了。
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好在皇帝身體弱的好處就是,都知道他撐不久,所以可以提前的修死後的寢陵,這位衛宣宗卻是有一個很大的癖好,就是喜歡熱鬧,人多,尤其是喜歡中都當中最熱鬧的這條中央大街,經常出來微服私訪,混跡在熱鬧的人羣中不知道多開心,因爲他覺得人多陽氣足,無常就不敢來索命了。這條中央大街因此經過屢次擴建,改修後,格外的繁華,甚至被稱爲天下第一街。
正因爲是這樣,在修築寢陵的時候,這衛宣宗就強烈要求在自己的墓裡面弄這麼一條長街出來,死了以後的話免得自己寂寞,也可以時時飽覽自己喜歡的風物。
說到這裡,就不能不講一講大衛朝的政治制度,乃是採取的多人內閣制度。雖然也是對君王做出了多方的束縛,可也是確保了哪怕皇帝昏庸,也能夠最大限度的糾正其對國家的傷害。皇帝確實是有最終裁決權和選擇權,不過絕大部分的國事,都是先由內閣的一干大臣經過了審覈批閱以後,再呈給他的,這就相當於已經是從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皇帝的任性。
比如說有證據確鑿的殺人案,沒有制度約束下,昏庸的皇帝就可能將兇手判爲無罪,可是內閣呈上來的摺子裡面,很可能給皇帝的意見就是絞,或者說是斬。皇帝也就只能選擇怎麼讓兇手死。
又比如說是軍國大事,內閣上下討論覺得可以戰,那麼給君王的選擇就是選擇是這個月的初一出兵,還是這個月的初十.....
當然,不排除皇帝也有自己主見,不願意做選擇題,要自己拿主意,這時候只要不是大事,往往會給點面子順着他,但一旦是很明確的大事,也往往會被內閣否決,由給事中進行封駁--不過爲了維護君王的權威,三封三駁以後,給事中就自動離職了,永遠無法仕官,所以也決定了幹這件事一定要慎重。
這麼搞的話,雖然後世的帝王顯得有些窩囊,但一來權利被分薄到了內閣的所有人手裡面,幾乎就杜絕了權臣造反的可能,並且這麼商量着,由一羣老油條羣策羣力辦出來的國事,也多半是比依靠某個君王一拍腦袋搞出來的決策要好得多的,三個臭皮匠賽個諸葛亮這是顛仆不破的硬道理。
衛宣宗的要求自然是被內閣通過了,因爲當時大衛朝的國力格外雄厚,經得起糟蹋敗家,所以也就是想方設法滿足了他的要求,在史書上便有記載,說是衛宣宗的寢陵裡面有一條巧奪天工的“天街”,據說當年衛宣宗當年下葬之後,便有不少人夢到他從天街的起點走到了盡頭,然後含笑登天而去。
此時林封謹既然查到了這裡的正主,那麼當然就明白了過來:這裡所謂的璽陵,乃是當年的衛烈帝順便就改造了一下衛宣宗的寢陵,拿現成玩意兒弄出來的。
這樣雖然說有些不尊敬長輩的味道,但其實天家當中的齷蹉事其實多得很,反正衛宣宗和衛烈帝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幾乎是遠得很了,兩人真見了面的話,說不定還得往死裡面掐呢!
爲什麼這麼說?那是因爲帝位的傳承當中,可以說都處處都浸泡着血腥啊,衛宣宗當年上臺就不大光彩,他是依賴自己的親身母親在宮中的權勢,乘着帝位更迭的時候,從自己的叔伯兄弟弘親王手上搶來的帝位。
不消說,這廝一登基,就將弘親王的全家上下連同子孫什麼的,都殺得乾乾淨淨,不留後患嘛。
而衛宣宗死後大概也是遭了報應,本來是即位想要傳給自己三歲兒子的,結果他嚥氣的時候十分突兀,也是恰逢六十年一遇的大祭,整個皇族都齊聚京師,當下頓時舉國動盪,紛紛都在眼紅帝位,可以說是將京師都是搞得烏煙瘴氣,動盪不已。
結果,這時候有一名叫做錢越的宗室野心勃勃,索性孤注一擲,他的岳父是當時的九門提督,又勾結上了當時已經註定要被邊緣化的御林軍副統領,幹了件十分缺德的大事!!
調兵將城門一堵,索性是將京城裡面有王室血脈的皇族男性全他孃的殺了個乾乾淨淨,這樣的話,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的就只有他了。這樣一來,內閣的各位閣老也是面面相覷,只能捏着鼻子認了,而這事辦得再噁心,卻也恰好堵住那些想要起兵“勤王”的大將的嘴巴。
因此,就不難理解爲什麼這衛烈帝錢慎對這宣宗的寢陵毫無尊敬之意了-錢慎的祖宗錢越,把宣宗的子女,兄弟,親戚都殺得乾乾淨淨的,差不多都是絕後了,只剩餘下來了他自己一根獨苗,那麼就不難推論,宣宗見了衛烈帝的祖宗錢越肯定是要死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