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映照得水面上粼粼若金,此時林封謹等人,已經是在這蘆葦蕩當中潛伏很久了。
他們在半個時辰前就找到了徐蠐螬一行人的蹤跡。
這還是要多虧跟隨的這一隻紅皮狐狸精和老黃皮子,這兩個堪稱是“地裡鬼”的傢伙四處查問,總算是找到了一隻螃蟹精,這廝下午的時候在河邊曬蓋子,結果恰好就看見了徐蠐螬一干人的船隻往上游去了。
然後這兩個傢伙又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又問到了一條鯉魚精,確認了徐蠐螬他們是在雁落蕩潛伏。
林封謹一行人自然便是前往雁落蕩,這時候林封謹便依靠超乎常人的五感,成功的找到了這幫傢伙停泊在了雁落蕩裡面的船隻。
雖然徐蠐螬一行人只得二十來人,但是,不要忘記他們是跑出來捕捉活着的人來做祭品的,因此前來的船隻都分成了兩艘,一艘是徐蠐螬等人的坐船,另外一艘則是專門用來運送被抓住的倒黴蛋的,卻是一艘大肚子船,少說也能裝個五六十人,若是不顧一切的裝的話,甚至能擠下一百人,當然,乘坐的旅客絕對不會有什麼愉快的航行體驗。
此時徐蠐螬等人已經是前往那個村莊去抓人了,不過也當然會在船上放幾個留守的,只是這幾個人實力也就是普通的士兵,並且還分別在兩艘船上,很快的,一艘船上面的士兵便是被林封謹帶來的赤騎親衛悄然射殺,另外一艘船上的留守中人被林封謹悄然潛了上船隻,全部活捉了。
從這些人的口中,林封謹便是得到了具體的信息,知道對方是前往村莊裡面捕剿人類來作爲祭品了,便開始迅速的構思對策。
其實按理來說,若是在和平的時代,傣猛他們這樣的大肆捕捉東夏國的子民,那麼一定是會被迅速發現。
只是現在東海諸國的聯軍集中力量全面襲擾東夏國,可以說海疆上下都是處處烽煙。甚至有縣城被攻克的事情,可以說上位者都是焦頭爛額。這裡的村民離奇失蹤的事情,便是被報上去,也是勢必混在了大疊的文案裡面,然後被隨意的丟棄到了廢紙簍當中。
林封謹有着紅毛狐狸和老黃皮子這兩頭妖怪帶路,便首先派出紅毛狐狸往那大東莊的方向趕了過去,不消說,對方既然是去捕捉民衆的。那麼肯定帶着數百人一路跋涉過來,速度必然緩慢,所以紅毛狐狸就是去監視的,一旦發覺了他們的行蹤就回來回報。
而老黃皮子則是帶着林封謹他們在後面跟着,沿着大東莊到雁落蕩必經之路上走去,準備在沿途尋找一個最佳的埋伏點,林封謹他們此時最大的優勢,還是那接近二十名百步穿楊的赤騎中人。
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了,徐蠐螬這一次前來捕獵祭品。所帶的士兵也就是數十名,剩餘的都是他的門人弟子什麼的,並且那大東莊當中根據紅毛狐狸所說。至少也有兩三百人,徐蠐螬手下的這寥寥幾十人要控制抓來的數百名村民。必然會分得很散,因此血煞之氣對符文箭的壓制會降低到最小。
只要能找到一個險要的地方,先以滾木礌石突襲,然後再放火一燒,打亂陣型,接下來以符文箭攢射,便可以說是勝券在握了--當然,前提是徐蠐螬的能力被剋制的情況下。
很快的,林封謹他們就找到了一處合適的地方。這裡左邊是高達五六丈的斷崖,便可以在上面埋伏。右邊則是一條山溪,儘管只有三丈寬,但是水很深並且湍急,山溪兩邊的蘆葦也是上好的引火物,倉促之間能尋到這樣的地方已經是相當不錯了,不過林封謹發覺可以引燃的東西少了點,便果斷的將火攻變成了煙攻,往蘆葦從裡面丟了些發煙物進去。
一干人剛剛埋伏妥當不久,紅毛狐狸便是迅速的逃了回來道:
“他們大概還有兩袋煙的功夫就要來了,那爲首的人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他的身上有着莫大的威脅!”
林封謹知道紅毛狐狸所說的人便是徐蠐螬,心道這廝若是沒有威脅的話,那當什麼神官?便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結果沒過多久,便見到了一條長長的人龍遠遠的走了過來,正是被抓住的村民們。
而林封謹的目光,則是停留在了一個被步輦擡着的男子身上,這男子體格肥壯,滿臉紅光,還有一個大的酒糟鼻,看起來就像是喝多了酒的屠夫一般,不過他的身上穿着神官特有的黑白兩色袍子,因此也是很好辨認,應該便是此行的帶頭人徐蠐螬了。
不過林封謹更是注意到,擡着徐蠐螬的四個男子看起來都是孔武有力的人,他們在路上行走的時候,每一腳踩踏下去的話,竟然會在溼潤的泥土裡面留下深深的腳印,看起來就給人以十分詭異的錯覺,就彷彿擡着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一尊體積相似的銅佛一般,這徐蠐螬竟是擁有如此驚人的重量,身上必有特異之處。
隨着林封謹的一聲令下,幾塊巨大的岩石被推動,轟隆轟隆的若天崩地裂也似的從上方滾落了下去,緊接着便是裹着大量碎石的繩網被斬斷,密集的碎石稀里嘩啦的就朝着下方傾瀉而下,下面立即就是一陣哭爹喊孃的聲音,整條隊伍從後半段起被這突發的狀況切成了兩截。
接着便是嗖嗖嗖的十來支火箭射出,這些火箭插在了之前放置在蘆葦裡面的引火物裡面,立即就出現了大量的濃密煙霧,將整條道路上都是薰得濃煙瀰漫,可見度極低。
截止到了目前爲止,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林封謹腰間的黑帝鏡光芒連閃,頓時見到了旁邊的山溪溪水被迅速的凍結,出現了一層雪白的冰蓋,然後大量的冰彈從那冰蓋上面激射了出去,目標便正是坐在了輦上的徐蠐螬。
這一擊乃是試探性的,不過林封謹也是沒有料到,擡着徐蠐螬的四名大漢猛然斷喝一聲,同時舉起了右腳。然後用力踩踏而下,地面立即就轟然震盪。然後他們的身體周圍居然多出來了一層土黃色的淡淡光幕,水娥施展出來的冰彈術打在了上面,居然叮叮有聲,然後被反射了出來。
徐蠐螬這時候纔是怒目圓睜,看着四散的隊伍心痛的大吼道:
“好賊子,竟然敢壞我大事!!”
他這一大喊,便是從腰間掏出來了一個用石頭雕刻出來的怪異瓶子。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來了!”林封謹心中一動,自己對付的那神官包蠍,擅長的乃是煉製降頭屍和陰邪黑暗的幻陣,若不是自己先提前一步將其爪牙降頭屍除掉,二者結合起來的話,端的是威力無窮。
一旦被他拖入幻陣,然後再輔以屍爆術暗算,說實話,這樣的結果真的是想想也令人不寒而慄。
而這徐蠐螬與包蠍有隙。也就代表着兩人的實力實際上是可以分庭抗禮的,這就意味着徐蠐螬的危險性決計不比包蠍少,在這種情況下。林封謹如何不關注徐蠐螬的動靜?
徐蠐螬的那一隻石頭瓶子破碎以後,裡面便是冒出來了一團淡藍色的煙霧。緊接着空氣當中便是多出來了一陣難以形容的嗡嗡聲,然後林封謹就見到,從那煙霧裡面竟是飛出來了七隻碗口大小的藍色巨蜂,口中獠牙猙獰,尾部更是有着烏黑的蜇針,對準了這邊疾飛了過來。
“原來此人修煉的,竟然是蟲降頭之術!!”林封謹心中頓時恍然大悟。
這蟲降頭術類似於蠱術,但與之相比起來,蠱術更是類似於蟲降頭術的分支。好在林封謹也不是沒有準備的,低聲吹了個口哨。便立即有一道紅色的影子掠過與之一交錯,那七隻藍色巨蜂立即便有兩隻完全失去了控制,一隻“啪嗒”的撞在了石頭上,還有一隻落入到了旁邊的濤濤河水當中,瞬間就隨波逐流而去。
這紅色身影一出,本來都是淡定的躺臥在了輦上的徐蠐螬一下子就坐了起來,身材肥壯的他竟是睜大了眼睛,擡着他的四個漢子在瞬間都是東倒西歪,徐蠐螬卻沒有將之看在眼裡,只是呆呆的盯着這紅色身影,喃喃的道:
“這.......這怎麼可能?”
那紅色身影不是別的,正是變異過後的真龍蜮王土豪金。
看起來那藍色巨蜂也是頗有智慧,一旦感應到了土豪金的氣息之後,立即在空中扇動翅膀,從之前進攻的椎形陣變成了防禦的圓陣,土豪金也是不再進攻,而是停留在了空中,不停的扇動着翅膀打量着對方的陣型。
土豪金懸停之後,徐蠐螬也終於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失聲道:
“這是,這是真龍蜮王?”
林封謹看了這廝一眼,暗道他也算是見識不凡,心中更是警惕,心念一動,他腰間的黑帝鏡上光芒一閃,憑空立即便是捲起來了一團冰霧席捲而來,那剩餘下來的五隻藍色巨蜂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寒氣所侵。
土豪金怎麼可能放過如此的大好機會,立即就是震盪翅膀,一線紅光閃耀而過,這五隻藍色巨蜂立即就被殺掉了三隻,剩餘的兩隻則是歪歪斜斜飛出了十來丈,依然是被土豪金追上殺死,緊接着土豪金順勢從旁邊一名在反抗的東海聯軍胯下飛過去,這倒黴傢伙立即捂住褲襠慘叫了起來。
徐蠐螬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蟲降頭死傷殆盡,可是他卻並沒有什麼心痛的神色,那表情卻完全是難以置信,彷彿人生觀世界觀都被顛覆了的道:
”這,這更不可能啊!!根據記載這真龍蜮王性情高傲無比,能食天下龍氣,也是若九五之尊那樣孤高傲氣,怎麼會和旁人聯手?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堂堂的真龍蜮王,怎麼可能鑽到人的胯下偷襲要害!!”
尤其是在吼出來了最後一句話之後,徐蠐螬的表情之扭曲變形,完全彷彿是看到了自己心目中冰清玉潔的女神竟然跑去坐檯那樣揪心痛苦!那種心碎的感覺,應該就是當年我等看到小龍女被尹志平抱住以後的心情還要放大一萬倍啊。
似乎爲了發泄心中怒火似的,徐蠐螬狂叫着又丟出來了一個石頭罐子,這個石頭罐子一丟出來之後,彈跳了幾下以後就落到了旁邊的河水當中,緊接着便落了下去。
這河水裡面立即咕嘟咕嘟的冒出來了大量的氣泡,下一秒。一頭龐大的黑色甲蟲便是“嘩啦”一聲從這水中冒了出來,這甲蟲巨大若載重卡車。形似蟑螂,爬行奇速,所過之處頓時就撞得人仰馬翻的,對準了這邊直衝了過來。
林封謹微微皺眉,冷不防空中卻是響起來了一陣“嗡嗡嗡”的聲音,這聲音初一聽起來似乎很遠很微弱,但是仔細一聽的話。 卻又彷彿是近在了耳邊。
緊接着林封謹就發覺,土豪金已經是飛了轉來,小若紅蜻蜓一般的身軀,已經是毫無畏懼的擋在了那龐大的黑色甲蟲之前。
就在下一秒,最令林封謹吃驚的事情發生了,這土豪金的身軀,卻也發出了“喀嚓喀嚓”的聲音,迅速的膨脹了起來,在夕陽的照耀下。其外殼上面彷彿是多了一層被熔鍊的黃金也似的,可以說極是璀璨奪目,最後體型雖然沒有那巨型黑色甲蟲龐大。卻也彷彿有QQ汽車大小。
那頭龐大的黑色甲蟲應該就是徐蠐螬弄出來的蟲降頭了,在土豪金沒有出現之前。它還有一種轟然龐大的霸氣,只是土豪金此時變大蛻變了之後,走的卻是螳螂那種特點,身上流露出來的是殘酷,精悍,敏捷的氣質。
話說這世界上最怕的就是貨比貨,這龐大的黑色甲蟲被土豪金一襯托,立即就顯出來了笨重不堪來。
最後的戰鬥結果也是如此,這龐大的蟲降頭連續噴出了七口酸液。連旁邊堅硬的岩石也是被腐蝕爲了泥土,土豪金卻是不閃不避站在那裡任它噴射。那酸液卻端的是完全奈何不了土豪金的外殼,甚至連土豪金的絕招“鬼神夜哭”都沒逼出來,三下兩下就被土豪金鋒銳無比的前爪給摳破了肚皮,腸臟齊流,癱倒在地,化成了一灘黑水人間蒸發。
林封謹見到了這場景,忍不住都在詢問土豪金什麼時候居然變得如此犀利?但土豪金的回答卻是令他有些哭笑不得,原來此時的這種形態對土豪金來說,早就掌握了,只是卻並不是最能發揮出戰鬥力的形態,實際上來說,土豪金此時心中最強大的形態,還是拜魔教中的帝王之蟲的模樣-
自身堅硬無比,似乎天下無物能摧,而一旦速度發動,則是天下無物不可摧!!
因此,土豪金並不覺得變得巨大有什麼了不起的,只是發覺一隻區區的獨角仙血脈蠱蟲居然也敢於在自己面前放肆,所以傲嬌之氣發作,直接巨型化以後在對方最擅長的方面摧毀對手,讓其死不瞑目而已。
不過,對於林封謹來說,土豪金這麼一巨大化的話,日後若是有大戰的話,卻是又多了個衝陣的變態,並且土豪金能大能小,當發覺自己承受的傷害到了極限的時候,直接變小飛走,誰能奈何得了它?
這時候,林封謹身邊的赤騎護衛發覺下面已經是混亂不堪,血煞之氣消弭無蹤,便紛紛彎弓搭箭,嗖嗖嗖的對準了對面徐蠐螬的一干弟子什麼的激射了過去,這些箭矢此時便是用上了符文箭,頓時對面簡直就被狂轟濫炸,被搞得苦不堪言,只能躲在了一塊大石頭的背後被動挨打,更要命的是,這些符文箭還是被這些赤騎護衛射出的,可以說是指哪打哪,那準頭簡直是要人命的變態。
不多時候,徐蠐螬身邊的那些人手就傷亡慘重,幾乎死傷殆盡。
面對這一幕,林封謹忽然皺起來了眉頭:
“似乎有些不對勁呢。”
林封謹爲什麼會覺得不對勁?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遇到的抵抗力度真的是太小了,遠遠比他想象的要小得多,這其中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於這名東海聯軍徐蠐螬的身上。
沒錯,這徐蠐螬乃是與那包蠍齊名的,所以,林封謹在戰前的估算當中,便是直接以包蠍的戰力來代入到了徐蠐螬身上,因此在他的預算當中,這一戰下來的話。就算是自己佈置的再周密,對方竭力瘋狂反撲之下。自己身邊的這些赤騎護衛至少也要死一大半!絕對不是現在的完勝!!
這其中的詭秘之處,真的是令人費解。
不過,這時候水娥卻是忽然出聲提醒道:
“主人,那神官居然從頭到尾,也就只出了一招,此時卻是隱忍良久,莫非.......是在籌備什麼惡毒的法子嗎?比如佈陣就需要耗費頗多時間。又比如說是臨時用自己的精血來施展什麼禁忌之術?或者他已經出招,彷彿是下毒那樣,只等時間一到毒性發作?”
林封謹聽了水娥的話以後,心中頓時凜然,往下方一看,發覺東海聯軍的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也就是說,自己身邊的赤騎護衛留下來的作用也不大了,何必留他們在這裡白白做炮灰。立即便斷喝道:
“赤騎護衛速退!”
這些赤騎護衛都是軍中選出來的,講究的便是令行禁止,立即便是若潮水一般的退去。然後林封謹對着天狼使了個眼色,緊接着讓野豬提起山河盾護在了自己的身前。這才躡手躡腳的朝着前面走去。
不過,林封謹的耳目五感極強,纔剛剛靠近了兩三丈,居然聽到了那岩石背後居然傳來了一陣號哭的聲音,居然裡面還混了數落的痛苦聲音:
“廢物,廢物!!”
林封謹心中大奇,忍不住繞了一個大彎,此處便能看到了那岩石背面的情形,頓時就有些目瞪口呆。原來正在號哭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封謹以爲正在憋大招使壞的徐蠐螬!
此時這徐蠐螬的臉上。滿是痛苦和無奈的神色,眼眶通紅,臉上的淚水還在,盤膝坐在了地面上,而他的面前卻是擺放了三四個碎裂掉的岩石罐子。
林封謹是很清楚的,根據之前的經驗,這岩石罐子當中,應該都是盛着煉製妥當的蟲降頭。依稀也是可以見到,碎裂掉的岩石罐子裡面,也有蟲子在扭動着,不過卻是在垂死的抽搐,估計很快就要死掉了。
這時候,徐蠐螬居然又從腰間摸了個罐子出來,林封謹心中頓時一緊,因爲這岩石罐子上,赫然都刻着幾道花紋,組成了一個十分奇特的符號,並且這罐子也比其餘的大。
“終於要放大招了嗎?”林封謹心中已經是凜然了起來,渾身上下的神經也是繃緊。
不過,徐蠐螬卻是將這個罐子舉了起來,眯縫起來了一隻眼睛,仔細的朝着裡面張望着,可是,卻是一面看一面搖頭,一面看一面嘆氣,最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很堅決的流着淚將這個岩石罐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這岩石罐子裡面頓時發出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然後就能見到,一隻巴掌大的白色雙尾蠍子從罐子裡面的瓦礫裡面爬了出來,一面慘叫着一面瘋狂爬動逃走,在逃走的過程當中,身軀居然也是變大了起來,然而只是爬出去了四五丈的距離,就僵硬在了原地,然後似蠟燭油一般的溶解了。
“廢物,還是廢物!!”徐蠐螬流淚狂吼,表情扭曲,神情痛苦,雙手五指都在劇烈的顫抖着,那模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忽然之間,他轉頭望向了遠處懸停在空中的土豪金,眼神又漸漸的變得狂熱了起來,喃喃的道:
“是的,這纔是完美的,這纔是最完美的!看看這優美的甲殼線條,看看這纖細的觸角,看看這尖銳的口器,看看這迷人的節肢,混合了天地之間的至道在裡面,他們的路,完全是錯了,這纔是我們的道啊!!”
忽然之間,徐蠐螬衝了出來,衆人此時都是嚇了一跳,立即嚴加戒備,沒想到他竟然是一下子就對準了土豪金跪了下來,大聲道:
“聖蟲在上,請受小人一拜,小人雖然卑微,卻也是浸淫蟲道六十年,自問在蟲豸類的各方面還是有所心得,看聖蟲大人身形削瘦,雙瞳當中隱有灰點,性情也是格外暴躁,想必是日常生活無人打理,一片混亂,在食物方面也從未講究營養調和,陰陽勻稱之道,當是無人服侍,所以就請收下小人這個奴僕吧!”
林封謹聽了這東海諸國神官的話。真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卻是見到徐蠐螬這廝的腦袋在地上磕得梆梆作響。端的不像是作假.......但如此的神轉折,也真的是令人覺得匪夷所思啊。
不過,林封謹卻也是知道,這世上也真的是有極其癡迷於“道”的人,求道之心可以說是堅固無比,爲了此事甚至是可以不顧一切。倘若徐蠐螬真的是這種極其癡迷於蟲道的人,那麼他先前的一切行爲也都是能夠解釋了。
只是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徐蠐螬乃是發覺了自己處於不利的形式,想要混入其中尋找機會反撲,這種情況似乎也是很有可能,但是多想一想的話,冒的風險,付出的代價未免也是太大了。
要知道,徐蠐螬大概是看到了土豪金以後,忽然覺得自己之前走的路子似乎都是錯的,因此發狂。將身上的岩石罐子都是統統的砸毀掉,這些岩石罐子裡面裝的,卻都是他這些年苦心煉製出來的蟲降頭啊!尤其是那一頭白色的雙尾巨蠍。林封謹都感覺到了從這廝身上發出來的強大威脅,可是徐蠐螬卻是說殺就殺。毫不留情。
倘若他是想要詐降的話,沒道理會將自身的實力降低到了這種地步。
另外,就目前的情勢來說,林封謹他們未必就非要留下徐蠐螬不可,哪怕是現在,也是至少有一半的機率會殺了他,冒着這樣大的風險來做內應,對於一名神官來說,付出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面對這種情況。林封謹忽然出聲道:
“你若是做了蟲奴的話,無形當中就是叛國。你的家人親人怎麼辦?”
徐蠐螬看了林封謹一眼,那眼神卻是傲慢不屑得很,似乎根本就不想理會他,好在這時候土豪金道:
“不得無禮,這是我的主人!”
徐蠐螬立即便是恭敬的道:
“回聖蟲大人的話,小人乃是出生在椰島國的巴巴族當中,我們這一族乃是居住在了沼澤和雨林當中,更是有食人的習慣,我們不去打擾截殺別人都不錯了,旁人怎麼還敢來惹我們?”
這時候,旁邊的屍堆拱動了幾下,卻是鑽出來了一個滿頭滿臉都是鮮血的傢伙,衆人的目光頓時都停留在了這傢伙的身上,不過這廝卻是十分乖覺,高舉雙手大聲道:
“各位大人,各位大人,小人乃是徐師的弟子,名叫他波,徐師平生癡迷於蟲道,今日見到了聖蟲以後,頓時才若醍醐灌頂,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的道之所在,所以放下一切也真是不假。”
“小人也知道各位大人心中在顧慮什麼,所以可以證明給各位大人看徐師的誠意。”
林封謹深深的看了一眼這“他波”,忽然微笑道:
“你想要怎麼證明?”
這他波最怕的就是對方一來就直接下殺手,不給自己說話的機會,此時見到了對方既然肯對話,便是鬆了一口長氣,很乾脆的道:
“各位大人既然都能掌握到我等的行蹤,還在這裡成功設伏,可見耗費的精力不小,所謀乃大,應該不是因爲私仇什麼的來找上了我等。那麼,當是爲了此地的百姓不斷失蹤的事情而來的了。”
“實不相瞞,這裡的百姓被擄掠走了之後,乃是被當成了祭品,用其血肉來污穢腐敗這裡的龍脈,進而達成讓強大的蘇我使者進駐這附近的目的。主持這祭壇的,乃是足足有三位神官,除了徐師之外,還有一位與他實力相近的神官包蠍,此人卻是擅長屍降頭和幻陣之術,十分難纏,非但如此,還有一位正一大神官傣猛鎮守祭壇,更說強橫無比。”
說到了這裡,這他波眼睛裡面閃動着狡獪的光芒:
“各位想必是東夏國派出來的奇兵,雖然都是精兵強將,但是面對這樣的陣容想要取勝也是難上加難吧。”
林封謹斜着眼睛看了這傢伙一眼道:
“包蠍已經死了,正是從他那裡,我們才知道了你們的行蹤,所以纔來得及設伏的。”
他波頓時被噎了一噎,但立即就臉帶歡容道:
“各位大人神機妙算,真是令人歎服,不過那位正一大神官傣猛委實有神鬼莫測的秘術,各位大人神通廣大,對上這廝應該是有必勝的把握的,不過也是要擔心這傣猛狗急跳牆。臨死反撲啊!萬一各位大人有什麼傷損,那也是不大好的是不是?”
林封謹淡淡的道:
“那你的意思是?”
他波滿臉堆笑道:
“若是我和徐師來做內應。幫忙各位大人殺了傣猛,破掉祭壇,那麼相信各位大人就能相信我們的誠意了吧?”
林封謹聽了以後,眼中精光一閃道:
“好!一言爲定,你們若是幫忙我們殺了傣猛,破掉祭壇,那麼你們就是自己人了。”
說到了這裡。林封謹的嘴角也是露出了一抹詭笑:
“不過嘛,在這之前,你還得做一件事,只有當你做了這件事,那纔不是口說無憑。”
他波愣了愣道:
“什麼事?”
林封謹淡淡的道:
“據我所知,現在傣猛也不會在你們的營地裡面,而是前往山谷當中修復封印去了,而這山谷當中大概還剩餘下來了兩百來名士兵吧,你們把這兩百來人殺了。我就相信你們是真心降伏的,我也就滿足徐神官的心願,讓你侍候我的變異真龍蜮王。”
“對了。徐神官,據我所知。我這變異真龍蜮王雖然厲害,可是,天底下依然有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甚至是隱隱有超越之勢的異種,你可知道?”
徐蠐螬先前都一直在望着漂浮在空中的土豪金,那眼神癡癡的,彷彿是見到了初戀女友的模樣,對林封謹和他波的對話看起來都是充耳不聞,直到林封謹提到了“變異真龍蜮王”這六個關鍵詞。才一下子如夢初醒的反應了過來,回了回神以後怒道:
”這怎麼可能!真龍蜮王已經是號稱蠱蟲類的終極了。怎麼還有能與之並駕齊驅,甚至隱隱超越的東西?”
林封謹淡淡的道:
“你不知道,卻未必代表沒有哦。你有沒有聽過血肉宮殿這四個字?”
徐蠐螬呆了呆道:
“血肉宮殿??”
林封謹眼中閃耀過了了一抹尖銳的光芒:
“沒有錯,血肉宮殿,你身爲神官,應該是知道一些比別人更多的東西吧?”
徐蠐螬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道:
“那宮殿......難道是修築在地下?用開鑿的時候會流淌出鮮血的石頭砌成?裡面會裝滿懷孕婦人的屍體的?”
林封謹道:
“對,看來你還是有點見識的嘛,用這樣的法子煉製出來的蠱蟲還必須經歷最後的那一關的考驗,便是咬死一國之君,吸走他身上的龍氣,最後才能蛻變出來強悍無比的帝王之蟲,變異真龍蜮王雖然強大,但是對於這帝王之蟲來說,還是相當吃虧的。”
此時土豪金卻是不樂意了,立即尖叫抗聲道:
“什麼相當吃虧,只是有一點點而已!”
林封謹笑了笑道:
“徐神官,那麼身爲蟲道中人,你想不想要見識一下這終極的帝王之蟲呢?”
徐蠐螬喘着粗氣,眼神當中卻是有着無比的憧憬,他在看到了土豪金以後,只以爲這就是未來,這就是正確的道路。可是,可是,林封謹竟然指出,天外有天,那本來自己以爲是絕對正確的道路,卻竟然還可以獨闢蹊徑,這怎能不讓人動心?
“你,你有帝王之蟲?”徐蠐螬雙眼泛着血絲,大口喘息着道。
林封謹搖搖頭,認真的道:
“我沒有,但是我知道哪裡能找到這玩意兒,並且,應該可以讓你開開眼界。對了,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也不是東夏國的人,你們搞不好也應該聽過我的名字,我就是吳作城的掌控者,大敗你們東海聯軍丙號戰區的那個人!同時,我還是北齊國國君的心腹!”
徐蠐螬看起來有些茫然,他應該是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降頭術方面,一絲一毫也是不肯浪費的那種,拿東林書院當中的一副對聯來形容,那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不過,旁邊的那個他波卻是一下子張開了嘴巴,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結結巴巴的道:
“你,你!!莫非你就是那個什麼?鬼公子?”
林封謹卻是知道。東海諸國的習俗便是喜歡用鬼神來作爲形容詞,最典型的就是天盧殿下之前手下的八鬼。這八個人都是建立了赫赫戰功,征戰無數,才能在自己的名字裡面加上一個“鬼”字。否則的話,徒惹笑柄而已。
能夠冠名以“鬼”字,正是表示一個人的強大的最好褒獎,自己居然得了鬼公子這麼一個外號,可見也是給東海聯軍留下來了一個深刻的印象。並沒有什麼貶義,於是林封謹笑了笑道:
“正是我。”
他波這一次就徹底的心服口服了,直接就梆梆梆梆的磕了幾個響頭,很乾脆的道:
“聽憑主人吩咐。”
半個時辰以後,淄河支流上的東海聯軍營地當中,已經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屍體,一個個都是口吐白沫,扼住咽喉的模樣,看起來死狀極其悽慘。活下來的只有兩個人,徐蠐螬和他的侍從他波。
這些士兵爲什麼死得如此詭異呢?原因很簡單,因爲徐蠐螬和他波回來的時候恰好趕上了軍營當中開晚飯的時間。他波沒有耗費什麼力氣,便是在晚飯喝的海菜湯裡面下了一道烈性毒蠱。
這毒蠱說得直白一點。乃是一種蟲卵,吃下去以後隨着血液循環進入腦部,在其中孵化,可以說是格外惡毒,只需要盞茶功夫就能殺人,可以說是中者無救。兩人行事如此不留餘地,可見徐蠐螬和他波這兩人也是確確實實的願意投靠過來。
其實說得直白一點,萬事也是皆有原因的,徐蠐螬這樣有身份地位的神官爲什麼會主動背叛?見識到了土豪金是一方面原因。但絕對不是主因。
歸根結底,還是在於他們在東海聯軍當中不得志的緣故。此時椰島國國中,風頭最勁的就是胡瓦圖兄弟這一系的,人家立下來的功勞乃是擁立之功,可以說是與救駕之功相提並論的,眼見得新國王纔剛剛登基三年,還不到三十歲,至少也是有三十年好活,因此胡瓦圖兄弟一系成爲主流已經是大勢所趨。
從個人待遇上來說,你看傣猛雖然是正一大神官,卻只能龜縮在這個邊緣地區,小心翼翼做賊似的實驗污穢龍脈,而胡瓦圖兄弟卻是可以在椰島國的支持下,公開在佔領區實驗,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單是這一點就能將傣猛這一系比下去了。
而胡瓦圖兄弟那一降頭派系,則是和傣猛這一系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線,雙方的理念都是完全相反的,因此就算是傣猛這一系當中有人想要賣身投靠,對方也願意接受,都要自廢功力,從頭做起,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更令人無言的是,傣猛這一系已經是如此風雨飄搖,前程堪憂了,說難聽一點,就是一條漏水的破船。可是在這破船上面,船長不消說是傣猛,而地位最低的,卻是徐蠐螬!!可是按照本身的實力來說,包蠍其實是比徐蠐螬遜色的,包蠍卻是依靠工於心計反而更得傣猛的歡心。
因此,對於徐蠐螬來說,論大勢,傣猛當日恪守中立的原則做牆頭草,已經是大勢已去,至少三十年內翻不了身,論內部,傣猛的一身所學也是多半會傳給包蠍。那他還有什麼盼頭呢?
之前還努力辦事,那是因爲總是還存了一線希望,期待有奇蹟發生能討得傣猛的歡心,壓過包蠍--這卻是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
此時林封謹的出現,就彷彿是在徐蠐螬這對師徒面前開闢了一條獨闢蹊徑的光明大道,你說徐蠐螬師徒怎麼能不心動呢?
要知道,對於東海諸國來說,中原地區始終可以說都是最繁華最富庶的中心,他們自己的心態也是覺得在中原諸國前要低人一等,甚至覺得是天經地義,之前大衛朝的時候就更不要說了,必須要每年朝貢,一旦國主駕崩,新君登基都需要中原皇帝的冊封,便是這一次來禍亂海疆,也是存的是搶劫的心思,至於滅國的打算也是沒有的。
而對於徐蠐螬師徒來說,他們一旦被林封謹吸納,他們就從東海諸國的化外之民,變成了天朝上國的人物,對他們來說也是十分樂意的。何況此時林封謹也是說了,自己乃是吳作城主事者,還是堂堂北齊國君的心腹,這樣的一個人手中掌握的資源,又豈能是椰島國這彈丸之地能相比的,因此怎能不盡心竭力?
此時營地裡面又響起來了徐蠐螬的狂笑聲,此時他已經知道包蠍死掉了的消息,因此回到了營地以後,便急吼吼的就鑽進了包蠍所住的土洞當中,翻動了好一會兒之後,便是抓住了一隻看起來灰撲撲很不起眼的陶碗大笑了起來。
這隻陶碗說實話,看起來根本就是沒有什麼賣相,碗邊上被磕了好幾個口子,碗身上裂紋密佈,說實話丟在垃圾裡面也沒人要,其外表上的唯一特異之處就是,碗底居然留有燒製時候的款,居然是陰陽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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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陰陽碗,卻是他們這一派中難得的寶物,用普通的水在陰陽碗裡面泡一晚上,這水就能給降頭生物當成傷藥喝,效果奇速,包蠍的小鬼降就是依靠這陰陽碗裡面的陰陽水養得如此兇殘的。
徐蠐螬對這陰陽碗早就是垂涎三尺,因爲陰陽水這種東西不僅僅可以養屍,並且拿來滋養蟲降頭也是難得的佳品,當時這東西被包蠍拿走以後,徐蠐螬端的是心痛了很久,此時終於心願得償了啊。
隨後來到了營地裡面的是林封謹等人,話說在看到了這些東海聯軍士兵橫七豎八的慘死屍體之後,林封謹忽然對一個人感興趣了起來。
這個人卻不是徐蠐螬。
對於林封謹來說,徐蠐螬雖然是東海諸國的神官,降頭大師,但是東海諸國的神官他不知道殺了多少個,而無論野豬,石奴的實力,也都在徐蠐螬之上,因此有這個人投靠的話是錦上添花,沒有這個人的話,也是並無大礙。
林封謹注意到的,卻是那個小人物,徐蠐螬的弟子他波。
此人的行爲卑劣,堪稱小人,做事陰險,心腸狠毒!這倒也罷了,這世界上陰險毒辣的小人多的是。
但是,林封謹卻是注意到,他波描述自己毒殺這兩百餘名東海聯軍士兵過程的時候,很有條理,行事可以說是十分縝密,滴水不漏,林封謹反問了幾句“倘若某人不吃怎麼辦?”“倘若有人體質好,一時間壓住了毒力怎麼辦?”,他波居然都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出來,可見他在做事之前就已經有所預案,這就十分難得了。
說實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林封謹身邊還真是少一個能夠替自己拾漏補缺,總攬全局的管家型的人物。
而對於林封謹來說,也遠遠都還沒有到挑三揀四的時候,這世上本來就是人無完人,用人只取其才,品德什麼的可以另外再說了,並且也不是沒有辦法彌補的。
--比如說遇到了貪財的下屬,自然就儘可能不讓他接觸到金錢,同時也不給別人收買他的機會,又比如說是喜歡攬權的下屬,那麼就儘可能的讓其做一些務虛的工作,避免其大權在握,便是得意忘形........這等用人之道,林封謹也是早就駕輕就熟了。
這他波雖然是小人,但是有才,並且還是林封謹目前身邊缺少的那種,便能用,並且敢用他!(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