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顏兒,這是你最愛吃的芙蓉雞片——”從清醒過來,嶽坤星眼睛裡就全是女兒,又是親手舀湯,又是夾菜,不大會兒,展顏面前的碟子裡已經堆的滿滿的了——
從懂事起,女兒就再不願和自己一個桌子吃飯,自己又擔心老父瞧見自己現在的樣子會難過,索性一個人待在自己房間裡,一年到頭,除了除夕日,一家人就幾乎沒在一起用過飯。
“爹,這麼多,我吃不完了——”嶽展顏鼻子也是酸酸的,擡頭瞧見爺爺不住偷偷拭去眼角的老淚,心裡更加難過,忙挾了顆四喜丸子放到嶽開雲碟子裡,“爺爺快吃。”
又挑了一塊兒大大的排骨送到嶽坤星嘴邊:
“爹爹太瘦了,要多吃些纔好。”
兩人都習慣了嶽展顏素日裡一副苦大仇深看誰都愛理不理的模樣,沒想到今兒個竟然非但願意陪自己同席而坐,還這麼乖巧懂事孝順,都是激動不已。
“爹,快吃啊——”看嶽坤星還在發愣,嶽展顏忙提醒道,“你再不吃,顏兒的胳膊都酸了——”
“好好,我,吃——”嶽坤星張嘴一下咬住排骨,一滴大大的眼淚卻一下落了下來,又慌里慌張的拭去,掩飾道,“這排骨,太好吃了——”
“是啊,這道四喜丸子,也是,老夫還是第一次嚐到,這麼好吃的丸子——”嶽開雲也紅着眼睛道,又一疊聲的吩咐下人,“去廚房問一下,看看這兩道菜都是誰做的,重賞——”
又瞧見展顏連着吃了好幾片芙蓉雞片,又加了一句:
“還有做出這道菜的,一併賞了。對了,吩咐廚房,以後每頓都要有這個菜——”
也就這個菜,寶貝孫女兒吃的最多。
展顏頓時哭笑不得——其實自己一點也不餓,畢竟突然重生,又能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親人,光激動都飽了,又怎麼會餓?只是不吃的話又怕二老會擔心,正好這芙蓉雞片離得最近,倒沒想到自己吃了一片後,爹爹就不吃飯了,竟是聚精會神盯着自己碟子,一看碟子空了,立馬就夾過來,爺爺更好,竟是直接下令以後餐餐都要上這道菜了——
沒看見旁邊伺候的明瑞臉都綠了嗎——實在是爹爹和爺爺把伺候人的事情完全搶的乾乾淨淨,使得明瑞簡直無所適從。
祖孫三人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團圓飯,用完飯後,嶽開雲又忍不住抱了抱小孫女兒:
“乖顏兒,你先回去歇息,我有些話,想對你爹說——”
瞧見老爹抱着自己寶貝閨女,嶽坤星頓時眼饞無比:也就是女兒是嬰孩時,自己還抱過,從三歲後,別說抱了,女兒經常是迎頭撞見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個轉身就走。
似是讀出了嶽坤星心底的怨念,展顏主動伸出手,抱了嶽坤星一下:“爹——”
“啊?哎——”嶽坤星愣了一下,久久回抱住女兒,半晌哽聲道,“好孩子——明瑞,你送小姐回去吧。”
明瑞應了一聲上前。
展顏任明瑞握住自己的手:“爺爺,爹,我先下去了——”
嶽開雲應了一聲,和嶽坤星站在門前,父子倆久久的瞧着展顏遠去的背影,直到展顏完全消失不見。
“嶽恆——”嶽開雲衝着門外道,“你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來。”然後才轉頭對嶽坤星道,“星兒,你到我房間來。”
說着當先朝房間而去,卻在進入房間時,險些被門檻絆了一下。
“爹——”嶽坤星忙上前一步扶住,神情愧疚無比,“您莫要如此——”
嶽開雲怔了一下,反手緊緊攥住嶽坤星的手腕,半晌長嘆一口氣:
“難道真是老夫殺孽太多了嗎?可既是要報應,便報應在老夫身上便可,爲何要報應在你身上?”
老天,你便是要人死,也只管來取嶽某人的性命即可,卻爲何要讓老夫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之痛?
“爹——”相比起嶽開雲的頹喪絕望,嶽坤星卻無疑鎮定的多,“事情都是兒子惹出來的,和您老,有什麼關係?好在,顏兒懂事了,即便兒子……顏兒也能繼續陪伴您——”
自己的情形自己瞭解——
實在是那道逆行勁氣太過強大,已經逐漸逼至自己心脈,這些年來,雖然自己全力修煉,也不過延緩了一些時日罷了,近日來,自己昏厥的次數日益增多,已經說明,自己留在世間的日子怕是不多了。這麼些年來,自己苟延殘喘,本還抱有一線希望,想着全力修煉的話,說不好還能衝破那道勁氣的禁錮,等自己實力強大了,有朝一日去尋回愛妻來,卻在以後的日子裡越來越明白,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別說去救妻子,自己就連給老父送終陪着年幼的女兒長大這樣最簡單不過的事都沒有機會去做了。
自己倒是死不足惜,只是可憐了白髮老父和弱質女兒——
老父剛強了一輩子,臨老臨老卻是不得不爲了自己和展顏對即便是跳樑小醜一樣的成家都低頭忍讓,連帶着二房的氣焰也日益囂張……
更可憐的是女兒,到現在,嶽坤星已然能想通,對方不但封了自己的筋脈,怕是女兒身上也動了手腳,不然,憑藉女兒的資質,怎麼可能和自己一樣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讓修爲有所寸進?
自己和爹爹在日,還能護住她,能平平靜靜的生活下去,可要是自己和老父都不在了呢——
如今看來,自己怕是還要走在老父前面!
“別那麼多廢話,坐下——”嶽開雲強忍着老淚呵斥道——
只要有自己在,就是老天,也不能奪了自己的兒子去——
等兒子病情穩定些,自己就出去走一遭,便是拼了自己這條老命,能讓兒子再多活些時日也好!
爹爹的病情已是兇險如斯了嗎——雖然沒有點破,展顏卻明白,爺爺那麼急於打發自己離開,無疑是因爲爹爹的傷勢非常嚴重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上一世也是自己十二歲生日後僅僅過了兩個月,爺爺就離開了候府,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而又過了兩個月後,爺爺卻被人擡了回來——只是彼時的爺爺已經是重傷瀕死!自己修爲至武王級別後,也曾心心念念要給爺爺報仇,卻是一直毫無頭緒。
現在再想來,卻忽然發現一件原先忽略的事——
爺爺去世後,爹爹昏厥的次數忽然減少!
是不是說,其實爺爺那次離開,是爲了替爹爹尋找續命之法?更是因爲這個原因,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那豈不是說,爹爹現在的病情已經是兇險以極?!
不行,自己不能再拖了——自己是逆行筋脈,只要和爹爹筋脈聯通,那道壓制了爹爹十多年的逆行勁氣自然能夠毫不費力的導引過來,只是……
因自己之前已經修煉了岳家心法,雖然還只是一段的修爲,可據自己所知,怕是儲藏的內勁四段也是有的——因爲自己本身就是逆行筋脈,和岳家心法乃是相剋的,想要修煉出內力無疑是難上加難,所以纔會修煉十二年,也不過一段修爲罷了。
上一世自己直到雙十年華,也才勉強攀至二段,心灰意冷又受盡嘲笑之下竟是自毀丹田,發誓永生不再習武,卻沒料到,竟是爆發出足有九段武士的威力,以致自己足足在牀上躺了四年之久,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打開孃親的遺物,內力修爲終至突飛猛進……
自己也是那之後才明白,二十歲時的那次輕生,對自己而言卻是一件幸事,正因爲丹田已經空了,才能毫無阻礙的修習孃親留下的心法。
可眼下這個時候,若然自己再如同上一世般自毀丹田,筋脈也必然再一次受創,怕是至少要臥牀兩年之久,到那時,不但爹爹的病情到底是否還可以控制不得知曉,爺爺卻是必然已經離開了自己!
若然重生一世,仍是要眼睜睜的瞧着兩位親人離去,那自己的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自己在武學上的輝煌成就和兩位親人的性命比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
根本不用比較,展顏就有了決斷——不管有什麼後果,只要能幫爹爹重新恢復到巔峰狀態,讓爺爺長命百歲,自己都願意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