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晚上,陳宗貴家院子熱鬧起來,一根高杆子挑起一盞燈,把個院子照得通明。
院子裡滿滿當當地排開三張大桌子,廚房裡幾個女人整在忙碌着。
王淑芬主廚,劉桂秀給王淑芬打下手,李蘭香燒火,建華娘成自由人,哪裡叫哪裡到。
“嫂子,盤。”
“在這裡!”
“嬸兒,味精。”
“來啦!”
幾個女人各幹各的,分工明確,條理清楚。
陳宗貴在院子的角落裡支了幾塊磚架起快壺來燒水,建華佈置好好桌子凳子,用抹布擦得乾乾淨淨的。
客人來了,陳宗貴和陳延禮招待客人。
菜做好後,劉桂秀和建華負責送菜。
陸續有人來了,陳延禮安排坐次,來客安照輩份和年齡入座。
早有人等不及了,一桌子的熱菜,香氣飄滿了院子,又漫過院牆飄出去。
“宗貴叔開席吧!都等不及啦!”有人喊。
“就你嘴饞,你三爺還沒說話呢!”陳宗貴說。
“三爺,開席吧。”有人對着陳延禮喊。
陳延禮站起來逐個桌子點人數,“宗貴,人到齊了吧?”
宗貴數了數:“六叔還沒來。”
“六叔來了。”
“六叔,您往上坐。”宗貴上前去扶六叔。
“來晚了,年紀大了,出門不方便。”六叔說。
“六哥,您能來就是賞光啊。”陳延禮拱手道。
“今天的慶功宴啊,我是一定要來的。建敬老院這功德比建宗廟還高呢!這是行善積德的事,我幫不上忙;可是,心裡高興來湊湊熱鬧。全沾了你們這些人的光啊。”
六叔站起來向全場的人拱手致意。
“六哥,您請坐。現在人都齊了?”
陳延禮目視了一圈。
“沒到的站起!”有人喊。
“哈哈……”滿院子的人大笑。
“沒到的報名!”又有人喊。
“哈哈……”又是大笑。
“行啦,別亂喊啦。人齊了,馬上開席。”
陳延禮像是開大會:“老少爺們,整忙了大半年,敬老院建成了。在坐的各位都有功,爲田莊做了件善事,田莊人祖祖輩輩應該記着這件大事。今天這個慶功酒,就是說明大家有功,大家猛吃猛喝,開始吧。”
“好,喝!”
“慢點,我還沒倒上呢!”
“自己倒。來,先乾杯。”
這一開喝,院子裡更是熱鬧起來。
敬酒,勸酒,猜拳,斗酒,吵嚷得震動了半個村子。
老文書酒喝得多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大家都有點吃驚,因爲他做了這麼多年文書,誰也沒見過他喝酒,偶爾入酒場,他也是滴酒不沾的。
“都……都……別吵了。我來說兩句,今天這酒喝得高興。”
“文書,喝幾杯了?”
“別打叉,我要講話。一高興我就喝多了,喝醉了我就講話。不,不。我沒醉,別看我站着像醉了;其實是人醉了,心不醉。大家來喝酒,你們以爲是喝誰的酒?是村裡的酒嗎?我告訴你們……”說着老文書站到凳子上。
“下來,下來。”忙有人去扶他,讓他下來。
“滾開,別動我,今天誰也別動我。”
“好,好,不動你。”
有人怕他摔着就站在身邊保護。 щщщ▲тт κan▲¢O
“我今天是啞巴要說話啦!宗貴沒動村集體一分錢,誰能?宗貴能,我能!今天這就酒是宗貴自家掏錢辦的。大豆腐、粉條都是宗貴家嬸子用地瓜乾和大豆換來的。”
老文書有點激動,說不下去。
“建敬老院,把自己家的一根木粱都扛出去啦,我幫着扛的。”有人站出來說。
“不說了,說說我自己吧。我跟着他這麼多年沒貪一分錢,別人家的酒我都不喝。今天喝宗貴家的酒,心裡踏實,高興。你們不高興嗎?我還要喝,誰不喝是大姑娘養的,喝。”
老文書一下子凳子就被幾個年輕人攙扶住了,他已經站不穩了。
宗貴讓人把他扶到炕上,哄着他喝水。
老文書躺在炕上不停地說醉話。
院子裡仍然酒興盎然,喝得舒心快活……
同一個夜晚,鎮上供銷社酒店又是一番熱鬧景象。
酒店一共六個房間,被田莊村全包了。
魏書記和張鎮長等領導在一個間,田嘉禾親自做陪,其他的關鍵部門如銀行、稅務、工商、供電等由田本元、劉增德、陳述建作陪。
魏書記問田嘉禾:“怎麼不見老陳呢?讓他到咱這桌上吧。”
田嘉禾說:“我表哥,一般不出山,在家裡坐鎮,讓我們這些小弟兄出來衝鋒陷陣。有什麼情況回去跟他回報回報就行啦。”
“這個老陳呀,我好久沒見他了,出來老夥計們一起喝兩杯多好啊!下一次你必須把他叫着。”魏書記說。
“表哥在家也是喝酒。”
“一個人喝多沒意思啊,弟兄們一起多熱鬧!”
“他在家也是大擺宴席的。”
“擺什麼宴?兒子結婚?”
“今天,敬老院建成,慶功宴。”
“慶功宴,敬老院建成了?”
“是的,建成了!”
“老田,你真是有兩下子,你一上任就放了兩顆衛星:敬老院建成,服裝廠建成。了不起。”魏書記高興地說。
田嘉禾不動聲色地說:“要說這兩件事,功勞還是您的:您領導得好,還有您的大力支持。田嘉禾也只是您的一個小兵小卒,只有您讓我幹,我才能幹得好。”
魏書記笑了:“聽你說的,都是爲黨工作,彼此彼此。”
張鎮長插話:“老田,菜都齊了。還坐着幹什麼,入席吧!”
“光顧得上說了,書記請吧。今天這個席我來安排坐法。”
“當然啦,你請客嗎。”書記隨和說。
“是的,是的。”鎮長點頭。
“那就一言爲定。書記您坐這裡。”田嘉禾把書記往東道主位讓。
“那是你的位,坐那裡是要討錢的,我不坐。”書記不坐。
“書記今天你必須坐這裡。”田嘉禾一本正經地說。
“爲什麼?”
“您先坐下,然後聽我說。”
“好,我坐。”
“今天名義上是我做東請您,實際上您纔是真正的東家。您是咱鎮的書記,統領全鎮;田莊自然也是在您的領導之下啦。簡單說吧,田莊村離不開您的領導。”
“老田,看樣子今天你是要書記請客啦?啊,哈哈……。”張鎮長說。
“可以呀,就憑老田的這句話我也應該請客。”魏書記說。
“豈敢豈敢,書記做東是對的,我掏錢也是理所當然的啦。我說這話是有根據的,服裝廠這是田莊的第一個企業,田莊的發展就靠它了。我們莊戶人家本來是種田的,要辦工廠,外行呀。可是我們不怕。”田嘉禾停了停。
“你老田還有怕的事?”魏書記笑了。
“我們有後盾啊!”
“你們有關係?”張鎮長問。
“有啊,你和書記就是我最好的關係啦。”
“哈哈……”魏書記和張鎮長都笑了。
“書記,服裝廠的發展就看您的支持啦;所以我把您當做服裝廠的第一領導。您還是客嗎?服裝廠建成的慶功酒您不坐主位誰坐啊?”
“哈哈,繞來繞去把我繞進去啦!好,坐!”魏書記坐在東道主位上。
“這副陪的位子,那自然是鎮長的啦!”田嘉禾看看鎮長。
“老張,照老田的安排坐吧。”魏書記對張鎮長說。
“好,坐。”張鎮長坐下。
魏書記口才好,不管是開會還是其他場合,都是口若懸河,妙語連珠。
還有個特點不喜歡別人搶他的場子,酒量又大;所以一到酒場上,其他人都是衆星捧月。
魏書記得意洋洋自然也就豪飲若狂、風光無限。
田嘉禾是誰?一看魏書記今天是興高彩烈,他自然是退避三舍,只是謙讓不喝酒,實在擋不過去也只是小呷一口。
時機差不多了,田本元根據田嘉禾預先安排好的上來敬酒。
魏書記是久經酒場,自然看出來其中的門道,一語道破:“本元,要來車輪戰嗎?你在別處喝多少不管,先補一杯,不是罰的,是獎的。你輔佐老田有功,獎!”
“魏書記我得先敬您酒啊,敬完了,您再獎我。”田本元拱拱手。
“什麼敬不敬的,你先喝了書記的酒,纔有資格敬。”張鎮長不答應。
……
田嘉禾抽身走了,把劉增德叫來。
“老闆,有什麼吩咐?”
“喝得怎麼樣?別喝多了誤事。本元把持不住,你必須清醒,我要先回去了。”
“你不跟魏書記打聲招呼?”
“打什麼招呼?”田嘉禾反問道,“等會散席的時候給魏書記、張鎮長一人兩瓶好酒、一盒好茶、從飯店拿就行啦。其他的只要是頭上有烏紗帽的,就一人一盒茶,檔次低一點的。”
“其他的人呢?”
“沒有,狗屁沒有。喝完酒滾蛋,他們跟着來滑溜滑溜嘴就不錯了。增德,說實話,所有請這些人,我沒有一個看着順眼的。沒辦法啊,到時候,咱還用着他們。”
“老闆,我明白。我去叫車送您?”
“不用,車在外面等我——摩托車啊!以後咱也能坐上小轎車的。你去多敬魏書記幾杯,必須讓他喝夠了。”
田嘉禾回到村並沒有回家,先去敬老院看了看。
心裡暗笑——我這書記當得真不錯啊!沒費心沒出力,就幹出了這麼件增光添彩的事。
上級表揚要樹典型,村民稱讚說是行善積德的義舉。上下討好,裡外是人;真得謝謝宗貴表哥。哈哈……
田嘉禾聽到宗貴家傳來吆五喝六的斗酒聲,——“田莊今天可真是雙喜臨門啊!”
前面是姜志華的家,還亮着燈。
田嘉禾想我這表姨一個人在家這覺怎麼睡呢?田莊也就這麼個有韻味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要慢慢來,急不得。口邊肉,早晚會吃得到的。這樣的女人,在田莊也就我田嘉禾敢想,也只有田嘉禾配得上,英雄美人是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