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晴有意不理姚採纖,任她自己着急去,從她剛剛的態度已不難看出,白氏的身孕當真有詐,有了這點認知,顧晚晴的心安下許多,當然,也不排除姚姑娘爲了自己的幸福大業不惜勸其母捨己爲她,就此和葉家劃清界線,如果是這樣,顧晚晴也沒什麼意見。
顧晚晴一路走到家門口的馬車之前,走近的時候便見車簾輕動,一個瘦長的身影跳下車來,正是聶清遠。
“進去坐吧。”顧晚晴一指大門。
聶清遠本想拒絕,男女私下見面本就不應,何況他們還是未婚夫妻關係,理應明示於人藉此避嫌,可看看顧晚晴釵橫發亂的模樣,他又改了主意,跟着顧晚晴進了葉家大門。
顧晚晴才進門就碰上了白氏,白氏見她的樣子有些吃驚,顧晚晴隨便一揮手,“給聶公子奉茶,我去整理一下。”
顧晚晴說完就回了自個房間,整裝完畢後再出來,正遇上姚採纖拉着白氏不知在說些什麼,白氏低聲斥她,臉色有些不好。
顧晚晴隨她們自個鬧去,徑自去了客廳,聶清遠等在那,危襟正坐,和傅時秋那哉哉歪歪的樣子形成極爲鮮明的對比。
“找我有事?”顧晚晴問完纔想到,他們之間的事說來說去也就那麼一件,而她答應了,卻至今也沒有什麼進展。“那件事……我還在想辦法。”顧晚晴曾拜託過傅時秋能不能找機會帶她入宮去,如果她能面見到皇上或者太后,便可將自己的意願說出,就算他們不同意,也好另尋他法。可傅時秋這次卻沒能幫得上忙,用他的話說,太后最近身體不好,受得不刺激,皇上也很忙,忙得沒空接見任何人。
“我今日正是爲此事而來。”聶清遠說着話看了眼端茶進來的白氏,住了口。
白氏也很識相,沒有久留,轉身退了出去,聶清遠將茶端起,卻沒喝,只是端在手裡,用他清朗的聲音說道:“江南大雨成澇,朝中需派人前去視察,我已上稟皇上和太子,請求擔任巡查使一職,此次出京多則一年,少則半載,雖然我們婚期已在眼前,但國之有難,子民豈安?萬事應以國事爲重、以國事爲先,所以,我們的婚事最好暫做拖延,待天災過後,再行計較。”
顧晚晴眨了眨眼,“就是說……你請皇上把婚期拖延了?”他們的婚期本定在立秋之日,距現在已經不遠了。
聶清遠看了顧晚晴一眼,開口,語調絲毫不變,“不,是因要以國事爲重,纔會順延婚期。”
顧晚晴無語,這和她說的有什麼不一樣啊……
不過,這理由說出來倒挺義正言辭的,就像聶清遠,官腔打得十足。
想着想着,顧晚晴突然在心中偷笑,聶清遠來這的意思,是告訴她不用擔心吧?是讓她放下心來,不用着急退婚的事了。
“嗯,我明白了。”顧晚晴極力地扳着臉,與聶清遠一般做着嚴肅的模樣,“你身在朝中爲官,自然要爲皇上分憂,豈可棄天下百姓於不顧,因私忘公?”
滿面正氣地說完,顧晚晴擡眼,便見聶清遠脣邊笑意一閃而逝,隨即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來,朝她拱拱手,“此事我會派人前去顧府說明,相信必會得顧氏家主諒解。”
顧晚晴送他出門,送到大門口時,還是沒忍住笑了一下,之後笑容再也壓不住,也不裝大義凜然了,朝聶清遠笑道:“你還挺逗的啊。”
聶清遠沒說什麼,輕咳一聲,上了車就走了。
顧晚晴笑着返回院中,總算是暫時不用愁退婚的事了,心情一下子輕鬆不少,正欲回房,白氏突然跟上她,“大姑娘稍等,我有話要說。”
顧晚晴沒有停,直走回屋中,白氏沒辦法,只得跟進來,顧晚晴坐到桌邊順手拿起桌上的醫書來看,纔開口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白氏擡起頭,又挺了挺後背,不卑不亢地道:“顧四公子是富貴之士,我們採纖高攀不起,以後我會看着採纖,不會讓她再有什麼旁的念想,也請大姑娘以後放心,不必再操心採纖的事了。”
顧晚晴想到剛剛看到的情形,分明是姚採纖被白氏喝斥了,能引白氏發火,定然是姚採纖向她提議離開葉家,引起了白氏對自己的懷疑。
“你要這麼想那就最好。”顧晚晴撇過臉去一副懶得理她的模樣,“省得將來出了事,傳到祖宅去,丟光我的臉”說到這,她頓了頓,將目光轉回到白氏身上,不放過她的任何神情,“我二叔月底做壽,我讓我娘陪我去了,不過我娘和祖宅的那些夫人不熟,也未必聊得來,不如那天你也去吧,多陪陪我娘。”
白氏神色不改,低頭應了聲“是”,又問了顧晚晴有無別的吩咐,這纔出去給葉顧氏送飯了。
現在離月底只有幾天而己,她就這麼淡定?若說顧晚晴之前還擔心白氏的孩子真是葉明常的,今天姚採纖的舉動已經似乎說明了一些問題,可,既然如此,白氏爲何還能如此鎮定?她就不怕被當場戳穿?
一定有問題。
接下來兩天,顧晚晴一直在觀察白氏,可始終沒看出什麼究竟,這期間顧宇生又來過一次,還是取書。
要說取書這事安排得可不容易,顧宇生這廝,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唯獨不喜看書,上一次顧晚晴好說歹說,說自己手裡有一批草藥記錄秘本,要他過兩天來取,又指定他親自前來,否則不會給他。總算顧宇生還是有點事業心的,對識藥辨藥也有些天賦,最主要的是他深知如果將來無法接掌拾草堂,就不會再有人拿大把銀子供他揮霍了,所以對草藥的事,他還算上心,滿口便答應下來,也真的來取了。
可是,顧晚晴拿給他的哪是什麼秘本,只是幾本尋常的藥經而己,重點是夾在其中一本里的一張圖,那圖折得小小的,顧晚晴本還擔心顧宇生沒有發現,可從他這次爽快地過來取書看來,又不像。
如果顧宇生沒有發現書裡的玄機,那麼幾本尋常的藥經,當然不值得他再跑一趟,現在他既然來了,便是已有發現。
顧宇生來的那天,顧晚晴特地又讓葉顧氏帶姚採纖去了鋪子,白氏也不知怎麼和姚採纖說的,姚採纖居然穩當了不少,就是偶爾看向顧晚晴的時候會報以惡毒的目光,似乎一切都源自於顧晚晴的算計一樣。
事實上,顧晚晴也真的在算計她,並且,纔剛剛開始。
“書在我屋裡,你去取來吧。”顧晚晴支使着白氏。
白氏照例沒說什麼,低眉順目地就去了。
倒是顧宇生,目光追着白氏的背影飄了良久,這才向顧晚晴問道:“上次那些書……你是從哪得來的?”
顧晚晴知道他這是想試探自己知不知道書裡另有玄機,便裝傻道:“有一次去書店,店僮向我極力推薦的,還說是什麼孤本秘本,現在存世量已經很少了,我想着你可能有用,就買了來,花了我不少銀子呢。”
“那你看了?”
“看了啊,我還抄了一套留着以後看呢。”顧晚晴好奇地探過身子,“怎麼樣?是不是真的好啊?你知道我有關醫術的記憶都丟了,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都分不清了。”
顧宇生聽罷若有所思地,好半晌纔想起來問:“對了,你那個繼妹呢?怎麼總不見她?”
顧晚晴聳聳肩,“誰知道,我明明說你今天來了,她娘還把她打發到鋪子裡去了,平常都是她娘去的……”說到這,顧晚晴笑着看看他,“說不定是你花名在外,她娘怕你害了人家姑娘。”
顧宇生“嘁”了一聲,這時白氏回來,他也就沒往下說,不過顧晚晴留意到,他的一雙眼睛有意無意地總往白氏身上瞄。
白氏或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進屋放下書就出去了。
顧晚晴搶在顧宇生之前把那幾本書拿起來,“我前天又去那家書店,店僮說這幾本是接着上幾本出的,我還沒看呢,你先拿回去吧。”說着她隨便翻了翻書,一張摺好的宣紙從書中掉了出來滑落在地,她“咦”了一聲,“這是什麼?”說着就要去撿。
她的語速快,但動作實則是沒跟上的,顧宇生見了那紙便急着衝過來,搶着撿了起來,打開瞄了一眼。
“是什麼?”顧晚晴做勢要看。
顧宇生連忙後退一步,“一些註釋而己,肯定是拿來當書籤使的……”說話間,他順手將紙收入袖中,神情才又變得輕鬆起來,“我說六妹妹,你八成是被騙了,上次那些也不是什麼孤本,就是一般的藥經而己,這次這幾本更離譜,還有註釋,想來不是新書,早有人看過了,又賣給你。”
聽他喋喋不休的,顧晚晴也覺得可樂,他收起來的那紙上畫着什麼她再清楚不過,那是依着白氏的容貌畫的春宮秘戲圖,傅時秋一共差人送來五張,她挑了一張內容最多、體位最精彩的夾在了書裡。
兩次送書,都是經白氏的手拿過來的,其中又有引人遐想的圖畫,這次的更是與白氏的面容有六七分相像,拿書的人會怎麼想?會不會認爲,書裡的圖正是白氏所藏,暗中傳遞着不欲爲人所知的意圖?反正不管別人信不信,顧晚晴是信了。
送走了眼角眉梢都彷彿綻着桃花的顧宇生,顧晚晴覺得自己的計劃算是成了一半,另一半麼,白氏不太配合,那麼,她就應該好人做到底,充分發揮雷鋒精神,再幫白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