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街道,除了摩托車嗡嗡響動的引擎聲,再沒有別的聲音響起,近百名警員,正在同程於青對持,人山人海的包圍中,她和樑飛就像是颶風大浪裡的兩條小船,看上去那樣無助,那樣可憐。
“首長。”野戰部隊的士兵有些忍不住了,作爲國家的戰士,他們實在難以容忍有違法分子在眼皮子底下如此囂張。
躲在車門後,架着狙擊槍,他們正在向謝強請示,希望他能夠下達開火的指令。
如果是這個距離,他們有把握能夠一槍命中那塊能操控炸彈的遙控器。
謝強細細的眯起一雙眼睛,似在考慮,又似在分析局勢,他們現下所在的位置,距離程於青和樑飛不到八百米,這樣的距離在狙擊槍的射程範圍以內,但他猶豫的卻是,沒有百分百把握能夠在不傷害程於青的前提下,將遙控器擊中。
因爲如果被她察覺,她一定會率先按下按鈕,引爆炸彈。
“靜觀其變,你們分作兩隊,A組,繼續監視,B組撤到後方,如果他們被放走,立即追趕上去,逮捕樑飛。”在沉思熟慮後,謝強仍舊打算先穩一穩,他們賭不起,也不能賭。
雖然士兵們心裡略有不甘,但服從長官的命令,是他們的天職,於是乎,他們也就只能默默的打消掉,這個念頭。
刑偵隊長此刻有些坐立難安,靠!兩條路擺在他面前,但他卻沒得選。
放人,別說他的職位要遭到質疑,哪怕是東北整個公安體系,也會受到高層的遷怒。
可如果不放人,這女人絕對有膽子將炸彈引爆,到時候,出現的傷亡必定會極其慘重,他要怎麼選?
“你是程於青?他的老大?”刑偵隊長深吸口氣,穩住心裡的煩躁,笑眯眯的從天窗下方站起來,只是那笑容,卻夾雜着幾分猙獰,幾分冰冷。
對他的詢問,程於青保持沉默,她現在哪有心情回答這種問題?她最着急的,是將樑飛的救出去。
她的沉默落在這幫警察眼裡,就是一種變相的默認。
“少說廢話,現在馬上放了他。”程於青不想再繼續和他們周旋,“放他走。”
那枚高舉的遙控器,此刻就像是操控無數人生死的判官筆,誰敢和瘋子去賭?誰願意拿命去拼?
就在刑偵隊長焦急的進退兩難時,謝強的聲音再次從耳麥裡響了起來:“先按她的要求做,放鬆她的警惕。”
他趴在天窗上,眼睛貼住瞄準鏡的鏡框,透過那窄小的視野,尋找着任何一絲動手的機會。
人,他們不能放,但卻可以假裝答應她的要求,以此來放鬆她的警惕,找到機會,將他們倆一網打盡。
野戰部隊是東北軍區單兵作戰實力最爲強勁的一支隊伍,有謝強這句話,警方彷彿找到了一根主心骨,刑偵隊長陰沉着一張臉,揮手示意下屬讓開。
“讓他走。”彷彿是從嗓子眼裡給硬生生擠出來的三個字,卻讓程於青心頭一陣猛跳。
她不敢回頭,一雙眼睛正在留意警方的動態,豔豔紅脣微微張開,“走啊。”
樑飛慢吞吞從地上站起來,凝視着她的背影,沒有任何動作。
拋下自己心愛的女人,讓她爲他吸引火力,從而謀取一條生路,這種事,他做不到。
“你走啊--”程於青猛地轉過頭,雙眼通紅的怒視他,如一隻正在發怒的獅子,“快走!”
爲什麼不走?他想讓自己的計劃全部化爲泡沫嗎?
雙拳猛地握緊,他突然動手,猛撲向程於青,擒住她的手腕,將那枚遙控器奪了過來。
“一起走。”三個字,堅定如磐石。
眼淚再也剋制不住的奪眶而出,傻子!傻子!他是全天下最大的傻子!
感動與懊惱,喜悅與憤怒,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不斷的在她的心窩裡充斥,撞擊着她的心房。
樑飛一手摟住她的腰,把人緊緊扣在自己懷裡,一手握緊遙控器,擡頭望向刑偵隊長:“全給老子退後。”
他要帶着她一起從這裡離開。
對上樑飛狠絕如刀的視線,警察們心頭一驚,遲疑的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
“哼,都活膩了是嗎?”樑飛晃了晃手裡的遙控器,只要有這玩意兒,他就敢保證,這幫警察不敢輕舉妄動。
刑偵隊長氣得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他還敢不敢再狂妄點?
所有人心裡都憋着一團火,恨不得將樑飛和程於青碎屍萬段,但他們卻只能隱忍,只能暗自憤怒。
在樑飛的逼迫下,警方逐漸向後撤退,他擁着程於青,一步步走向一輛警車,打開車門:“你先進去。”
他用自己的身體堵在車門外,這時候如果有人偷襲,也難傷到程於青一根頭髮。
她利落的鑽進駕駛座,然後焦急的看向樑飛。
他剛想跟着進來,街頭和街尾兩邊,有巨大的引擎聲,以及車流飛速行駛的呼嘯聲傳來,頭頂上,四輛軍方的戰鬥直升機,也趕到現場,螺旋槳嗡嗡的盤旋着,捲起一陣又一陣颶風。
地面,天上,到處是軍、警兩方的人馬,如一張天羅地網,讓樑飛逃無可逃,原本正和警方周旋的飛車黨,在看到趕來支援的部隊後,紛紛調頭,一鬨而散。
好在他們不是警方的目標,只是暗中記下車牌,和逃離的路線,打算等到事後再去追查。
“該死。”程於青氣惱的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怎麼辦?她應該怎麼辦?
“呵,大手筆啊。”樑飛似笑非笑的站在車門旁,原本想要鑽進去的念頭,在看到警方的支援後,徹底打消。
他彎下腰,身體探入車廂,靠近程於青的身邊,雙手麻利的往她腰間一摸,將那一圈炸彈摘下,握在手裡。
“你想做什麼?”程於青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呆,等到她回神,樑飛已經將炸彈摘掉,她慌忙握住他的手腕,心裡升起一股極其不安的感覺。
嘴角那抹不羈的笑多了幾分玩味兒:“我可沒讓女人替我去死的習慣,乖,待會兒抓住機會,馬上開車強突出去,等走一個是一個。”
他們倆想要一起走,幾乎是不可能的。
一旦他們離開警方的視野範圍,逃出人羣中心,頭頂上的直升機,絕對會毫無留情的投射彈炮,把他們轟成碎片。
直到這一刻,樑飛依舊很冷靜,他只是有些遺憾,沒能再多陪她一會兒。
時間緊急,顧不得程於青豁然大變的臉色,他一把將人推到駕駛座的座位上,直起身體,猛地將車門合上,如一尊立於天地間的雕塑,在這可怕的包圍中,傲然站立,譏笑着,諷刺着。
“樑飛,你們是逃不掉的,聰明的話,丟掉炸彈自首,不要一錯再錯。”後方的支援及時趕到,刑偵隊長連說話也多了幾分底氣。
他再不像剛纔那樣害怕,得意的高昂着頭,似乎料準樑飛和程於青今日逃不出這條街。
“天哪,是戰鬥直升機!”距離這條公路沒多遠的主幹道上,不少路人紛紛駐足,瞠目結舌的望着遠方天空上,來回盤旋的四輛軍綠色直升機,除了在閱兵時的視屏裡他們有機會見到這玩意兒,平時生活中,誰碰見過?
有人激動的拿出手機,連連拍照,有人驚慌的躲到建築物裡,也有人想要過去看看,卻被同伴攔下。
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猜到,那條街,現在肯定正在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呼叫司令部,呼叫司令部,確定歹徒持有簡易炸彈。”飛行員將直升機下方的勘測攝像頭對準樑飛,圖像不斷放大,清楚的將他手裡拽住的炸彈圖像利用雷達,反饋回東北軍方司令部。
軍方對這種重型的武器最爲熟悉,只靠着從前方傳回的照片,就能夠確定炸彈的爆炸範圍以及危險程度。
這種炸彈製作並不麻煩,算是較爲簡易的一類,但數量卻足足有六個,炸飛整條街,輕而易舉。
“樑飛,你看看,這麼多人,你要怎麼逃?你製造的犯罪還不夠多嗎?馬上將武器扔掉,舉手投降。”刑偵隊長不停的向樑飛施壓,大聲遊說。
但樑飛卻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你特麼廢話太多了。”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愣是一點顏面也沒給這位警方的高層留,一句話,堵得對方臉色泛青,卻又不好發作。
“你想怎麼樣?說出你的條件。”謝強扛着一把重火力狙擊槍,從後方的警車裡跳了下來,穿梭過車流,走到刑偵隊長身邊,“你已經大勢已去了。”
那幫替他吸引火力的飛車黨,拋棄了他,只靠他們兩個人,還能成什麼事?
“這種事,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樑飛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你們立即後撤,撤出這條街。”
他逃不掉,至少,也要讓青姐安全離開。
“你做夢。”刑偵隊長對他的命令感到可笑,他以爲現在主動權掌握在誰的手裡?他以爲,他有資格和警方談判嗎?
“有種你不答應試試!”樑飛虎目一瞪,拇指摩擦着遙控器的按鈕,彷彿隨時都會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