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巡兵頭目相當於鎮兵的隊官,這個巡兵頭目擺出公事公辦的臉孔,擺手道:“沒有駕帖證明,我們不能放你們這些帶武器的外地來人進入城中,除非你們找人具保,並且把武器交給我們看守保管。”
公安司的巡兵多半是本地青年,要求是身家青白,本人沒有作奸犯科尋釁滋事的歷史,秉性也要良好,不然是沒有資格被公安司錄用的,錄用之後,有少量的鎮兵老兵帶着訓練,採用的訓練方法是少量人學火器,多數人用鴛鴦戰兵練法來練,畢竟他們執行的是城市治安任務爲多,對付少量的小偷竊賊和作奸犯科的,總不能上手就用火器?戰兵練法講究小範圍配合,倒是很適合公安司的職業需求。
眼前這些巡兵就是經歷了合格的戰兵訓練,又加上公安司特需的偵輯查看訊問追索等專業訓練,遼陽的城防也是由公安司和民兵來負責了,戰兵除了駐屯在軍營訓練外,還有駐守外圍城堡之外,包括遼陽在內的所有城池都是交公安司接管了。
這在別的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哪怕是內地城市也會有城守營官兵來負責城防,在遼陽,卻只是由公安司來做這樣的事了。
當然,對百姓來說,公安司的意義還不大瞭然,他們經常會把公安司的人稱爲“公安兵”,在他們心裡,這些一樣經受嚴格軍事訓練和近軍事化管制的部門,幾乎是和鎮兵差不多一樣的感覺了。
被這些精銳的守備城門的士兵拒絕,錦衣衛們想發作,卻仍然是不敢。
眼前這些士兵的精銳程度是明顯遠在他們之上的,別看錦衣衛騎着高頭大馬,但眼前這些巡兵卻是臉色漠然,絲毫不把他們放在心上,他們身上披着鐵甲,手中持着銳利的各色兵器,站立時穩如鬆,眼神瞟過來時疾射如電,每一個人看過去都是一副明顯的精銳戰兵模樣,這些錦衣衛自己不能打,但感覺還是十分敏銳的,這些巡兵,他們不敢惹。
但難道就此繞道?
不要說自己感覺難堪,就是馬維和曹應魁這兩人面前也說不過去,就算眼前的關過了,回到京師之後,聽說自己這般丟臉之後,張惟賢這個掌衛都督是不是能饒過自己?
想到張惟賢的手段,田千戶等人打了個寒戰,他們有些害怕了。
各人又是將手放在刀上,如果真的被迫繞道,那麼說不得真要動手了。
“你們好大膽子,真的不把天子親軍放在眼裡?”田千戶臉上露出獰色,話語也變的陰森可怖起來。
“天子親軍也要守法度,沒有駕貼不能拿人,這是高皇帝時就有的規矩,憑你再能,你能漫過高皇帝去?”
巡兵頭目卻是學過“大明律”甚至還看過“大誥”的,明太祖時的種種規矩,包括後來的改易更迭,不曾系統學習過的人是沒有資格在公安司當軍官的,當然這規定外人不知道,看到一個巡兵小頭目居然滿嘴大明律和大誥,田千戶等人瞬間陷入石化狀態,這些向來無往不利
的錦衣衛都有抓狂的感覺,怎麼出了京師,原本應該如出柙猛虎,耀武揚威的他們,到了遼陽,動武他們不成,用律令他們還是不成?文和武,都是大敗虧輸,輸的清潔溜溜?
“你們在這兒耽擱什麼?兩位指揮已經進城到總兵衙門,你們還不趕緊過來!”
就在田千戶等人受阻的時候,一小隊錦衣衛策馬趕了過來,雖然趕路,他們還是做出了小心翼翼的神態模樣,並沒有一點兒囂張跋扈的感覺,身爲同僚,田千戶等人對這種感覺感受的十分明顯,離的老遠,就是感受到了。
很明顯,這些傢伙,也是吃過虧了。
“我們進不去……”雖然說出來丟臉,不過如果不說出來的話,那就不止是丟臉了。
“這個我們知道。”
來人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一樣不起眼的物事來,這東西就是“駕帖”了,錦衣衛自太祖年間之後沒有獨立執法權,拿人捕人要麼憑詔旨,要麼就是刑部開的這玩意。就算是皇帝養的走狗,就算是天子親軍,法律程序總還是要走的。
有了這玩意,巡兵們不好再攔着,當下讓開通路放行。
從城門進來,錦衣衛們的氣焰已經無復初始時那麼囂張,一路上只是老老實實的前行,不敢再多生事了。
從平夷門進來,折向西南,再往北,正好就是丁字南大街的方向。
錦衣衛已經先路過總兵衙門,不過並沒有進入,而是直接來到分守遼海東寧道衙門這邊來,其用意用心也是昭然若揭。
明顯的,他們來辦的“皇差”就是針對總兵衙門,也就是針對張惟功而來的,正因如此,他們不入總兵衙門,不和張惟功接觸,若是來辦分守道,自然就是先找巡按或是分巡道,又或是地方總兵官了。
等田千戶一行趕到東寧道衙門外頭時,每個人已經都是神色儼然,甚至有一點敬畏了。
在城外和城門附近,他們看到的只是繁華富裕。
越往裡走,就越是感受到遼陽的磅礴之力。
一丁一點的細節,足見其大。
一磚一瓦,足見其強。
一隊隊的巡兵,足令人警惕,一幢幢高大的房舍,一個個小型的花園,一座座漂亮堅固的公立建築,一羣羣充滿自信,隨身攜帶武器的人羣。
在這樣的城市,由不得你不收斂狂妄,不得不心生敬畏!
在很多錦衣衛的心裡,情不自禁的就拿京城出來比較。論大,論建築宏偉,京師面積是遼陽五倍多大,論宏偉,雖然遼陽的大祠堂也是罕見的宏偉建築,但京師不僅有禁城,還有西苑,南宛,南宮,社稷壇,還有各大寺廟,每一個建築羣都是動員十萬以上的人工修築而成,光是一個紫禁城就是動員超過二十萬人,歷時近二十年修成的,這樣的建築,任何人在其面前都生出浩蕩如海的敬畏心理,皇權的至高無上,光是在這一座建築上就能體現出來了。
但無論如
何,遼陽給人們心理上的衝擊,卻並不在那一座紫禁城之下,甚至,還是在其之上。
遼陽的細節,也是與紫禁城給人的感覺一樣,震撼無比,叫人覺得如同面對大海,浩瀚無比,生出磅礴大氣之感,而遼陽在細節上更勝一籌,令人有無法仿製,根本無處下手的感覺。
這麼一座偉大的城市,居然不聲不響,在很多人不知道的前提下悄然出現了,細想其中的可怕之處,這些錦衣衛只要機靈一點兒的,哪一個不是汗透重衣?
就是這遼海東寧道衙門前,人煙一般稠密,來來往往的人羣,不少斜睨錦衣衛,絲毫不將校尉們看在眼裡的人,仍然不在少數。
這般情形,只能使錦衣衛們加倍的小心,遇強則弱,遇弱方強,這纔是這些錦衣衛們的不二生存法則。
大堂之中,穿着緋袍的劉士和與兩個穿麒麟服,威風凜凜的錦衣衛使對坐,侃侃道:“兩位指揮有何打算,均請自行其事,本官無不樂見其成,朝廷諭令,料想本城官兵無有不遵之理。至於叫本官配合,本官不大明白,該如何配合起?本官衙內並無馬快兩班衙差,亦無直管兵丁,調兵遣將,還要通過遼陽鎮來進行,叫本官行文令張惟功派兵抓他自己和麾下將領,兩位,這笑話不算太好笑。”
東寧道劉士和根本沒有和馬維和曹應魁長談的打算,直接便是一席話回絕了事。
這一次錦衣衛先過來找他,一則是他是本城文官之首,按道理來說,朝廷設東寧道是對瀋陽和遼陽等地負有全負,遼東地界除了巡撫能干涉之外,這些地方的民政軍政包括戰備練兵馬政在內,都應該由劉士和一手統管,當年王政和干涉遼陽事務,就是因爲他有這樣的權力。二則,就是看高壓之下,劉士和這樣的文官會不會選擇改換門庭,真正配合錦衣衛做事。
現在看來,這只是不該有的妄想了。
“劉大人既然這麼說,我等告辭,只是替大人惋惜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曹應魁似乎讀過幾本書,居然出口成章,最後勸道:“劉大人似乎還是要多想想,我二人在城中專等大人的迴音。”
劉士和微微一笑,也不多說,這兩個錦衣衛自以爲勝券在握,對他語出威脅,不過他也不必多說什麼,一切等塵埃落定再說好了。
只是細想起來,也是叫人有些心寒,遼陽出擊,再怎麼說也是爲了挽回大明的臉面和替死難的遼鎮將士復仇,往大了說,還是爲這二百年來被北虜一直騷擾殘害的九邊地方的百姓復仇,萬曆皇帝身爲天下人的君父,只因爲還沒有發生的失敗就認定了惟功有大罪在身,這真是上頭說你好,便是好,說你不好,便是一心報國爲民,亦是不好了。
這些年來,惟功無進獻,無私下裡的討好皇帝的行爲,也沒有試圖回京挽回天心,當年的一點兒聖眷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現在看來,是遲來的報復,雖然已經拖了這麼些年,但畢竟還是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