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下了手雷的保險銷,右手擎槍,即使是最後的關頭,我也不會束手就擒。如果是在其他戰場上,我是可以投降的,但是這裡,敵人不接受俘虜,起義軍被俘戰士的遭遇我非常清楚。
敵人的腳步踏着地面,越來越近,草叢和灌木被踩碎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最後的戰鬥,來吧!
“嗚——”是榴彈劃破空氣的聲音,我有些奇怪,沒有可供榴彈攻擊的目標,爲什麼敵人要發射榴彈。
“轟——”榴彈在離我不遠處開了花,我側身一看,從東邊過來的敵人倒下了三四個,是誰?
“嗚——嗚——”又是兩發榴彈,劃破空氣,落在了敵人中間,被火光映襯的敵人在夜色裡是那麼顯眼。
“轟轟——”連番的爆炸使敵人慌亂起來,榴彈是從四下裡發射過來的,沒有目標的作戰令人驚慌。他們開始胡亂掃射起來,“噠噠噠——通通通——”沒有目標的子彈穿破空氣,漫無目的地射入黑夜。
“砰砰砰——突突突——”四下裡開始響起槍聲,不知道有多少人,只知道場地中間的敵人在不斷倒下,明亮的火焰就是最醒目的指示,四周的彈雨向中間集射,敵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一時間的反差太大了,本來就要全殲我們,現在卻被人來個反包圍,成了被聚殲的對象。
“米格瑞”我明白了,他這一天去了哪裡。
“放下武器!”周圍響起了叫喊聲,四面八方都有迴應,人數不少。“停止抵抗!”敵人被打懵了,不知道來了多少人,看看自己這裡,還有不到二十個人的樣子,有些猶豫,有的人乾脆停止了還擊,把槍舉過頭頂,跪在草叢裡。
“嘭——”一枚閃光眩暈彈在敵人中間爆炸了,在強烈的閃光和低頻震盪波衝擊下,幾個敵人當場嘔吐起來,剩下的敵人失去了抵抗的信心,全部趴在地上舉起了槍。
“別開槍,我們投降!”“我們投降!”紛亂的叫聲代表了內心的慌亂,十幾個敵人全部繳械了。
四周的黑影裡,走出了十幾個人,米格瑞、迪米特里、肯還有布利漢德,身旁站着從南邊導彈基地調集來的民兵精銳。
“揚——”艾瑞從後面的草叢裡衝了過來,撲到我身邊,這個倔強的女子,眼淚像潮水一般涌了出來。
“扶我起來——”我艱難地伸出手來,她攙扶着我,踉蹌着站了起來,一旦精神鬆懈下來,肉體的疼痛就越發明顯了。
“揚——你辛苦了。”米格瑞他們走了過來,他依舊是風度翩翩,甚至作戰服都沒怎麼染上硝煙,我很奇怪的注意到了一些細節。
“呵呵——”我苦笑着,向前傾斜着身子,米格瑞看我那麼困難,就伸出手來想要來攙扶我。
“砰——”結結實實地一拳打在了他那器宇軒昂的臉上,我的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四下裡黑漆漆的,我在哪裡?我茫然地看着周圍,時間空間都消失了,我就像在一個黑洞裡,一個吞噬了一切的黑洞。
————“揚,對不起—”米格瑞的臉在眼前浮現,又嗖地消失------厄波特的槍噴射着火焰,慢鏡頭似地掃射,蹦飛的彈殼雨點一般的從天空落下------一個彈殼越來越大,最終幻化爲從高空落下的洛基,手腳在半空中揮舞着------他又呼地全身燃燒起來,變成中彈的火焰噴射器手,在火光中狂號亂舞------艾瑞的臉浮現出來“跳入大海嗎?”臉上露出幸福的表情------米格瑞的臉又浮現出來“揚,你辛苦了——”一羣敵人圍了上來,手裡的長短槍對着我掃射,在子彈的衝擊下,我的身子劇烈地跳動着------ “啊——!”我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一蓬茂盛的苦艾草正在眼前,我趴在一塊大石頭上。
“按住他!按住他!”威爾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背上肩胛處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我的四肢被幾個人死死按住,有液體澆在上面,猛的一涼接着就是刺骨的疼痛,同時聞到了刺鼻的酒精味道。
“揚——!我們要給你把子彈取出來,你忍住!”艾瑞的聲音。
“壓住他,我要開始了。”威爾的聲音。
一根木棍遞到了我的嘴邊,“咬住它,可別咬掉了自己的舌頭。”肯的聲音,這個時候倒沒聽出調侃的語氣。
“給我來根菸——”我有氣無力的說。
肯沒有說話,像是在詢問醫生的意見,接着,一陣摸索的聲音,一根點燃的香菸遞到了我的嘴裡。
幾根軍用電筒從頭上打下光來,用作簡易的手術照明光源,我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感覺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菸草的芬芳伴着草地上的青草氣息一起灌入肺部,緊繃的肌肉也放鬆下來。
“開始吧。”我吐出一口煙,對他們說。
肌肉放鬆後,能明顯感覺到刀子的行進順利了很多,我甚至能聽到刀刃拉開肌肉的滋滋聲,各種器械在我背上游動着,我咬緊牙槽,努力分辨着刀子的走向。
“停!就是那裡。”我的話和刀子同時停止。
刀子碰到了一個硬物,我感覺不是骨頭。
“揚,接下來會很痛。”醫生的話裡帶着一點擔心。
“繼續”我吐出煙霧,把鼻涕和眼淚一起流淌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痛感就像背部被強行打進去一根木楔,被大錘錘擊着,一下一下地向身體內硬塞進來。我的眼前發黑,這是強烈的疼痛引起的自我保護,意志薄弱的人就此會昏厥過去,但我偏偏沒有昏過去,反而清醒得很,也承受了巨大的痛楚。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感覺想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聽到一個聲音“好了。”接着“噹啷”一聲,我的身體頓時一輕,感覺那根木楔從背上拔出來了,有一種解脫的感覺,一時間就要睡過去了。
“嘶——”剛放鬆下來的身體又繃緊了,不知是那個傢伙用軍用水壺盛着酒精來給我消毒,只是知道一股一股的酒精倒在我的傷口上,那種刺痛和剛纔的鈍疼不一樣,整個腦袋都被帶着刺疼了起來。
“艾瑞,縫合一下傷口。”威爾的聲音透着疲倦,我們受傷的太多了,他不知忙了多大會兒了。
壓着我的幾個人都鬆開了手,腳步聲散開了,這麼默契,不用說我也知道他們是誰。
“要縫針了,你忍住啊。”艾瑞的聲音聽起來像天使。
雖然縫針的疼和剛纔的疼比起來簡直不算什麼,我還是心裡舒服起來。
艾瑞的小手撫摸上了我的脊背,我的身子不禁一震,有點涼,又很溫暖,說不上來的感覺。
“要是疼,你就說一聲。”艾瑞低聲細語的說着,我想起了在沙漠裡那個導彈基地時,被迪米特里踩到的地雷炸爛了背部,也是這種情形,艾瑞那時候也是這麼給我換的藥。
背上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我趴着不動,用手抹去臉上的鼻涕和淚水,媽的,剛纔把我差點疼死,眼淚和鼻涕就是控制不住流出來的。
“米格瑞呢?我記得打了他一拳。”我低聲問道,自己感到有些理虧,畢竟最後是米格瑞救了我們。
“你還說呢”艾瑞的針一挑,我在下面齜牙咧嘴,“他被你打了一拳,眼眶都青了。”艾瑞想起了風度翩翩的米格瑞青着眼眶的樣子,輕笑了一聲,遊走的縫合針抖動起來,我
又熱淚盈眶了。
“他沒有怪你,還說對不起你,非常理解你。”艾瑞說着話,手裡的針沒有停止,作爲一名護士,她是非常合格的。“他去支斯納鎮周圍視察了,估計很快就回來了。”
我不再說話,從死神那裡轉了一圈回來了,還能奢求什麼。我還能見到海倫,其他的都不算什麼了。聽着艾瑞在背後慢慢給我說着米格瑞他們如何突圍,如何跑回導彈基地搬兵,如何不顧疲倦趕回來救援,如何指揮大家圍殲殘敵------不得不說,米格瑞確實有大將的風度,當斷則斷,思路清晰,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我越來越佩服他了。
“好了,我給你打了個蝴蝶結。”艾瑞看到我沒事,心情也好起來,用紗布給我包紮起來,還給我開着玩笑。
“昨天晚上你想給我說什麼?”我輕鬆了很多,想起來問她。
“我只是想,如果我們要跳懸崖的時候,能不能拉着你的手跳”艾瑞的臉有點紅,“我一直都怕高。”
我愣了愣,說“其實我也很怕高。”
我試着活動了一下左肩,子彈從肩胛那裡射入,被防彈衣卸去了大部分衝擊力,依舊鑽進肌肉,卡在了骨頭縫裡。還好,我能輕微移動肩胛,證明骨頭沒事,等到肌肉合縫,紅腫消退,就基本痊癒了。
“喏,你的紀念品。”艾瑞遞過來一個彈頭,在軍用電筒的照射下,橢圓的頭部已經變形,像一枚頭部被壓扁的小鏟子。我放在手心裡掂了掂,5.56mm口徑北約標準彈,外殼鈹銅鉛芯彈,殺傷力一般,不幸中的萬幸。
我想站起身,右腿突然一軟,才發現自己的右腿也纏着紗布,那個被打穿的洞被包紮好了。
“你的腿好處理,沒傷到筋絡,用紗布沾上酒精,穿過去,來回一拉,就可以了。”艾瑞的話讓我的汗流了出來,幸虧當時我是昏迷着的。
遠處生着一堆篝火,一羣人在那裡喧鬧着,洛基、馬龍、迪米特里、肯和荷馬,他們都在。
支斯納,是我們的了。
難得的好天氣,月光皎潔如水,海面泛起銀波,婆婆樹影搖曳,微微清風吹拂,喧囂的人羣,耀目的篝火,這一切都是這麼協調美妙,激戰後總會覺得世界的美好。我拄着一根樹枝做成的柺杖,蹣跚着來到篝火跟前。
“頭兒!”迪米特里發現了我,跳了起來,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從導彈基地來的幾名民兵更是慌亂地敬禮,經此一戰,威名遠播。
“我沒事,都坐下吧。”艾瑞扶着我小心的坐在一塊石頭上,肯在旁邊遞過來一根雪茄,完全不顧艾瑞的白眼。
“頭兒,你把我們都嚇壞了。”荷馬的大嗓門依舊犀利。
“怎麼這麼狼狽?”肯這個傢伙,完全不考慮主觀因素。
“這次我們太大意了,敵人的作戰模式越來越靈活了。”我吸了一口雪茄,被嗆得咳嗽起來,艾瑞趕忙給我拿過來水壺。
“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一天多沒有閤眼了。”艾瑞在一旁關心的說。
“我倒不是太困,就是很餓。”我說出了來這裡的目的,眼神在篝火的映照下閃閃發光,就像某種齧齒類動物。
旁邊的民兵趕忙從揹包裡拿出醃製的牛肉、發麪大餅、木薯泥、各色水果------我的喉結激烈的上下蠕動着,連身上的傷口都不太疼了。
這是我來阿諾卡後吃過的最美味的一頓,如果不是行動不便,估計會吃的更多,以至於艾瑞怕我撐死,打斷了我的進餐。
吃飽後,睡意便像潮水般涌了上來,倚在一處背風處,進入了夢鄉。
百戰餘生的戰士纔是真正的勇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