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這幾天很苦悶,就在知州之戰的第二天,他便收到了一封來自天機谷的密函。
信的內容很簡單,就只是短短的一句話,窺天居士病危,恐怕時日無多。玄機自小在天機谷長大,雖然名義上是神機居士龐燁的弟子,不過無論是兵法謀慮還是採道德都是窺天居士一手教導,在他的眼中,龐燁是他的師父,可是窺天居士卻是他的父親。
現在窺天居士病危,於情於理,玄機都應該立刻回去。只是,現在幽雲十六州的戰局已經到了緊要時刻,而且自己功未成身爲就,還未實現自己天下爲定必不還鄉的夙願,自己又怎麼能夠回去了?
“居士的身體,難道真的不行了?”駱祥一臉擔憂的看着刺皇。
刺皇不卑不亢的說道:“大師伯這一個多月來一直沒有出過臥室,每天昏迷的時間居多。前兩天他突然醒轉,匆匆將天機谷谷主之位和谷內的諸多秘辛傳給淡泊師兄之後,大師伯又再次陷入了昏迷。”刺皇一臉沉痛的說道:“師兄說,大師伯恐怕沒多長時日了。因此,雖然知道玄機師弟你抽不開身,不過大師兄還是命令我前來通報一聲。師弟儘管放心,大師伯有水渡師弟照料,暫時無憂。”
鬼谷一脈分三支,窺天最長,其次爲英武,再次爲神機。水渡也是神機一脈的弟子,玄機離開天機谷,神機居士龐燁戰死之後,水渡便被窺天居士立爲了神機一脈的繼承人。
駱祥一聲長嘆,站起身子徑直走出營帳。雖然他和窺天居士並沒有什麼交情,不過像這樣的一代風流與世長辭,多少還是有些傷感。說句難聽一點的話,他們那個時代的人已經不多了,走一個就少一個。
刺皇很快也離開了。他知道玄機回去不了,不過他怎麼說也該前來通報一聲。不過他前腳剛剛離開,雪傾城後腳就踏進了玄機的營帳。
“軍師,聽說窺天前輩?”雪傾城問道。
玄機神情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畢竟這麼一個親若父輩的老人即將離世,對他的打擊確實夠大。
“那麼你回去嗎?”雪傾城小心翼翼的問道,儘量不讓玄機察覺自己的真實意圖。
玄機搖了搖頭:“暫時不回去。現在正是我們收復幽雲十六州的緊要關頭,我玄機怎麼能夠因爲一人之事而因私廢公?”
雪傾城不失時機的讚歎了兩聲,接着說道:“軍師你這也是情非得已,不要計較太多。如果不是軍務繁忙,你肯定也回去了。”
玄機點了點頭。
雪傾城心中竊喜,她的目的已經達到,繼續寬慰了玄機幾句,便匆匆離開了玄機的營帳,只留下玄機一人還在裡面呆坐。
雪傾城一回到自己的營地,立刻興奮的叫過自己的親兵統領羅尚單:“羅尚單,你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返回血色高原,告訴我師父,就說窺天居士病危,已經時日無多。”
羅尚單一臉迷茫的看着這個興奮地有些失常的族長,疑惑的問道:“聖女殿下,窺天居士是誰,他和靈仙長老有什麼關係?屬下身爲你的親兵統領,這戰亂時期,絕對不能離開你半步。”
雪傾城大怒,惡狠狠的說道:“讓你去你就去,怎麼這麼羅嗦!告訴你,這件事情事關我河套興亡,你要是敢有半點馬虎,小心本宮剝了你的皮扔在念青山脈上風乾,你信不信?”
羅尚單打了一個寒顫,聖女殿下雖然從來只是這樣威脅過自己等人,不過好像還沒有這個先例。但是一想起當初聖女殿下一鞭子拉掉巖山統領的腦袋,並且下令將附從的一百多人全部處死時的血腥手段,他就不寒而慄。還是別把聖女殿下惹火了,不然自己說不定還真會成爲她親自制作的第一個乾屍。
看着羅尚單匆匆離去,雪傾城滿意的一笑。其實這件事情和河套的安危根本沒有半點關係,不過和自己師父的終身大事卻是密切相關。當然,如果不這樣好好的威脅一下羅尚單這個一根筋的死腦袋,他又怎麼會這樣拼命?
窺天居士沉痾已久,鬼谷一脈的門人,只要不是像玄機這樣身負重任走不開身,其餘的必定會回去。當然,這裡面也包括了行蹤不定四海雲遊的天下第一高手英武居士嶽騰空。
雪傾城很早以前就從玄機的口中得知了天機谷是在陰風山脈之中,然後又從昊天的口中套出了天機谷入口的具體位置。不過英武居士仙蹤渺茫,常年不在天機谷中。就算知道了天機谷在哪裡,要想找到他也是枉然。況且,嶽騰空對自己師父向來是躲避三舍,靈仙哪能這麼容易找到他?
不過窺天居士病危,嶽騰空必然要回去。到時候,師父只要守在天機谷外,肯定能夠撞見這個躲了她數十年的負心情郎。嗯,也許要守上一兩個月,不過和數十年的等待相比,這也不算什麼了。
雪傾城突然一聲竊笑,以師父和脾氣和她老人家忍受了這麼多年的怒火,她應該是怎麼做了?十有**,是帶着一千將士,在天機谷外層層設伏,一看見英武居士出來,便立刻下手抓人?
哲善鬆邦最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近三十萬颯珊西域聯軍壓在嘉峪關下,除了一開始的時候咬牙切齒的叫囂了幾天,後來居然一直沒有太大的動作。許多時候,就僅僅是颯珊的幾個萬夫長,隨便帶點人馬到嘉峪關前進行一下試探性的攻擊。不過城內守軍高達五萬,就算是三十萬聯軍一擁而上,要想在短時間內拿下居庸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颯珊確實沒有別的動作,他們究竟是想幹什麼了?
“國師,你又在思索颯珊聯軍的想法?”墨星走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哲善鬆邦在院子裡轉着圈子,他很熟悉哲善鬆邦的習慣,知道他一旦陷入沉思,就喜歡在院子之中繞圈子。
哲善鬆邦擡頭一看,不僅僅是墨星,和田國主阿流疏和葉爾羌國主亭和寸也跟在後面,連忙上前給三人行了一個禮,這才說道:“陛下所言即是。不過還有一件事情,颯珊國王阿加硫斯已經派出使者,前來詢問我們的態度,請問我們究竟該如何作答?”
哲善鬆邦此話一出,墨星三人都是一陣苦笑。西域三十六國若是和以前一樣團結,那麼不管是應付北面的柔然還是南面的颯珊,都還能勉強支撐。不過現在西域三十六國已經分裂,庫車等十二國完全倒向了颯珊,樓蘭六國雖然沒有明顯的傾向。還暫時保持着中立的狀態,可是他們也明白,自己這樣根本堅持不了多久。颯珊,絕對不會容忍自己的後背之上還有這麼一根刺。
從內心裡來說,墨星等人都是傾向於河套方面。雖然上次前往河套,並沒有達成理想的目的,但是,在見識了河套的鐵血和風骨之後,他們深刻的明白到了這個民族的強大與可怕。因此,雖然幾人當時並沒有對河套妥協,可是已經從內心之中折服。只是雙方的要求還有些差距,因此樓蘭六國沒有明確表示自己的立場。
亭和寸張口問道:“國師,河套方面究竟是怎麼回答我們的?”
前些日子,哲善鬆邦特地派人前往河套,試探一下河套方面的意見。由於嘉峪關前陰雲密佈,因此往返一次很不容易。也就是在昨天,經歷了千辛萬苦的使者這才順利回來。
哲善鬆邦苦笑了一下:“河套方面的態度還是沒有改變。不過他們全權負責河套三路政務的楚相成說了,如果我們真的想證明一下自己,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阿流疏勃然大怒:“河套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讓我們現在就去和颯珊聯軍拼死一搏,他們好坐收漁利?”
墨星不像阿流疏這麼衝動,他沉思了一下,道:“國師,你看河套究竟在不在意我們六國的十餘萬軍隊?”
哲善鬆邦搖了搖頭,河套以軍功起家,從起兵定州到現在爲止,他們一直處於戰鬥狀態。面對着東北三國的兩百萬聯軍他們都毫不在意,何況是我們西域六國的十多萬聯軍?他們不介意增加這麼一個敵人,但是他們覺得沒這個必要。
“國師,你說如果我們六國加入颯珊的聯軍,那麼能否攻克嘉峪關,滅了河套?”墨星眼中泛着冷光問道。
“不可能。先不說阿加硫斯會不會讓我們去打頭陣,便是現在這種情況,就根本不可能攻克嘉峪關。陛下你想,嘉峪關的攻擊正面雖然寬廣,可是一次最多容納八到十萬人進攻。如此情況之下,三十萬人和四十萬人又有什麼區別?”哲善鬆邦斷然說道。
亭和寸猶豫了一下:“若是我們全面投靠河套了?”
哲善鬆邦沒有回答,不過衆人都明白,先不說河套會怎樣對待自己這邊,便是面前的颯珊聯軍就無法對付。除非,自己肯完全放棄現在的基業,率領國人舉國遷徙到河套境內。只是這樣一來,那又和亡國有什麼區別?
墨星道:“其實,事情的關鍵就在於河套究竟能不能支撐到最後。”
哲善鬆邦的等人贊同的點了點頭。墨星這句話說到了正點上,事情的關鍵就在於河套能否堅持下去。河套主力大軍現在正在幽雲十六州地區,只要嘉峪關能夠堅守到河套收復幽雲十六州之後,那麼河套的地位將無可撼動。到時候,憑着完整的長城防線和大河天險,河套完全能夠做到禦敵軍於國門之外。
河套良將如雲謀臣如雨,政務系統也是人才輩出。憑藉着河套南征百戰縱橫天下的無敵鐵軍,橫掃神州完全不成問題。到時候,不要說西域三十六國,便是塞外六族和颯珊這些,恐怕都在河套的攻擊範圍之內。畢竟,一個試圖着重建安西都護府和北庭都護府這些象徵着不朽霸權的河套,將是一個碰一下都堪稱恐怖的政權。
河套若是一統神州,那麼西域三十六國只能任他宰割。聯想到河套對於極樂聖教以及塞外異族的態度,墨星等人頓時就冷汗淋漓。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麼,亡國滅種幾乎是註定了的事情。
可是,如果河套支撐不到最後,那麼自己等人這樣堅持中立,等到颯珊攻破了嘉峪關之後,他們還會放任自己在背後中立嗎?庫車已經徹底倒向了颯珊,西域地區,有一個傀儡就已經夠了,對於自己這種關鍵時刻站錯位的人,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戰爭的天平,究竟會倒向何方?
墨星一雙眸子精光閃爍的看着哲善鬆邦,而哲善鬆邦臉色沉寂,根本看不出一絲的感情變化。
“不管戰局如何,我們現在必須先做準備。如果準備倒向颯珊,那麼便要立刻集結兵力,奔赴嘉峪關前線。另,集中精銳於葉兒羌蘆迦三國,念青山脈雖然難以逾越,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只要我們能夠從這裡偷偷躍上血色高原,給予河套沉重的一擊,我們在颯珊心中的地位必定會大大擡升。如果是倒向河套,”哲善鬆邦臉上一陣陰晴不定,眼睛一陣收縮,猛的張口說道:“收拾所有細軟,號召全部子民,全國備戰!蘆迦、葉爾羌和篷車三國位於念青山脈邊緣,一旦做出決定,你們立刻率領本國百姓,翻過念青山脈進入血色高原避難。而肉支、和田和我們柔然,則是將全部子民集中到我們樓蘭王都,準備和颯珊聯軍拼一個你死我活!”
“能不能等到嘉峪關攻破之後再做決定?”亭和寸很是猶豫,舉國遷往河套,這可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雖然葉爾羌舉國百姓不過萬人。
哲善鬆邦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到時候已經塵埃落定,不管是嘉峪關破還是颯珊聯軍敗亡,任何一方都不會放過我們!因此,當颯珊聯軍發動大規模的進攻的時候,就是我們做出決定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