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能夠橫掃神州大陸,果然有其過人之處!”處兒都屯也不得不讚嘆道。
望加鬆陰沉着臉,惡狠狠地說道:“那又如何?他們已經是甕中之鱉,只是垂死掙扎而已。”
處兒都屯點了點頭,一邊下令人收斂好梟其幫的遺體,一邊掃視着戰場的情況,看看自己能夠從什麼地方突破。
清晨。
柔然大草原上,突然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無數晶瑩的露珠在整塊地面的微微顫動中從草葉上滴落地面,還沒等他們被大地吸收,無數的馬蹄已經踐踏而過,整片草地頓時便的泥濘不堪。
早起的牧民將好奇的目光投了過來。這裡是柔然腹地,雖然和秋明相隔不是很遠,不過秋明乃是西北三族之中最弱小的一個,從來不敢挑釁柔然的威嚴,因此已經很久沒看見如此龐大的一支軍隊從這裡通過。
毫無疑問,這必然是一支最精銳的騎兵,即便是在飛速奔馳之中,他們的隊形也沒有發生絲毫的混亂。馬肯定是好馬,兵肯定是精兵。不過當他們在朦朧的晨曦中看見那面颯颯作響的旌旗時,所有的牧民都情不自禁的翻下馬背,雙膝跪倒。因爲,這是他們的王旗,而能夠插着王旗出征的,只有他們的王者欽察汗纔有這個資格。
“大汗,距離亂石荒原還有一百五十里,如果我們全速行軍,至少還要三個時辰。”坎普大聲說道。
旌旗招展下,欽察汗面無表情,誰也不知道這個大草原上的王者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從他銳利的眼神和冰冷的面孔,可以得知他現在的心情肯定很不好。
嘆森試探着問道:“大汗,我們是不是一鼓作氣直接殺往亂石荒原?”
欽察汗搖了搖頭,沉聲道:“在急行軍兩個時辰,讓全軍先休息一下。我們從圖林根公國一直奔到這裡,戰馬根本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如果直接殺過去,到時候必然會發生馬力不繼的問題。”
嘆森不說話了。雖然他覺得一鼓作氣是最好的選擇,不過欽察汗明顯對此不感興趣。他也知道欽察汗在擔心些什麼,現在情況未明,他們根本不知道前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貿貿然的闖進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最爲主要的是,河套大軍韌性極強,如果柔然騎兵不做任何休息的進攻,在第一輪攻擊中無法將其擊潰,那麼河套接下來的反擊,必定會讓自己損失慘重。
不過欽察汗心中還另有計較。
即便是到了現在,他依然不願意和河套決裂。不是因爲害怕,縱橫草原威壓八方的柔然霸主,從來不知道害怕爲何物。他只是不想落人話柄,不喜歡被人說是出爾反爾的小人。因此,欽察汗需要更準確的情報,他想知道,現在柔然大軍和河套之間究竟處於什麼狀態,以便自己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決定。
從圖林根到亂石荒原,欽察汗親自率領的十萬騎兵相當於斜穿了柔然的領地。不過越是往東,欽察汗的臉色就越難看。因爲這一路上,但凡他經過的牧民帳篷,都只看見頭髮斑白的老人和婦女小孩,居然連一個精壯男子都沒有看見。
柔然和鐵鷹秋明不同,雖然都是由無數的部落組成,每個部落的酋長都有很大的權利,但相較而言,柔然的部落長老和將軍們,權力卻更大。欽察汗之父宗花大可汗當年死於政變,年少的欽察汗便是因爲得到了錫爾江流等人的大力扶持,這才一躍而起,最終成爲草原霸主。欽察汗是一個重情重義也重視承諾的人,在統一柔然之後,爲了感謝錫爾江流等人,因此特地賜予了他們極大的權利。
五個長老,每人擁有兩萬精銳的常備軍。每個大將軍,也擁有一萬精銳騎兵作爲私兵。並且,他們有着自己的部落,有着固定的牧區。在他們自己的草原之上,他們可以發佈部落動員令,召集部落中所有的男子編入軍隊。柔然總人口大約一百六十萬人上下,欽察汗直屬的部落人口大約在六十萬左右。而五大長老的部落人口接近七十萬,其餘的便是八大將軍的部分。
這次柔然西征,欽察汗主要調集的乃是部落的常備軍,這是從所有部落之中抽調出來的部分,不屬於各個長老看管。錫爾江流等人本來負責留守,爲了和鐵鷹秋明聯盟消滅河套大軍,錫爾江流、嘆噠、望加鬆三位長老以及南井池、處兒都屯、梟其幫等三人發佈了部落全員動員令,他們幾人的部落總人口大約六十萬左右,居然調集了三十萬大軍,由此可見他們的瘋狂。
“混賬,都是一羣混賬,他們難道就沒有想過,要是此戰戰敗,我柔然的根基都會動搖嗎?”欽察汗一邊控馬,一邊惡狠狠的想到。
錫爾江流等人的領地主要是在柔然的南部和東部地區。現在所有的精壯牧民都被抽走,如果戰敗,那如此廣闊的地盤之上,根本沒有任何的防禦力量。若是在平時,欽察汗也不會在意,但是他剛剛招惹了奧布斯堡。要是颯珊後院起火,奧布斯堡必定會落井下石。
“舅父啊,你們可千萬不要做傻事,不然我們柔然真的麻煩了。”欽察汗從來不信神也不信佛,不過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在內心祈禱。
“丹吐司哥的大軍抵達了什麼地方?”欽察汗沉聲問道。
圖蘭朵快馬加鞭,努力跟上欽察汗的馬頭,大聲說道:“不太清楚,不過大汗有令,他必定是率領着大軍在前面等候,我們應該很快便看見他們了。”
欽察汗一路東來,由於不知道河套方面的情況,因此他乾脆下令鎮守奔馬灘負責的丹吐司哥率領十萬大軍傾巢而出。有了這二十萬將士在手,相信就算是昊天百萬大軍親臨,他也有資本和對方一戰。
此時,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不久,而亂石荒原的戰鬥,也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將軍,我們的箭矢用完了,連對方射進來的箭矢,我們都已經射完。”最後一道圍牆後面,一個衛指揮使衝向朱石談,嘴裡大聲叫道。
朱石談的身上早已鮮血淋漓,有自己的,但更多的還是敵人的。他百忙之中扭過腦袋,惡狠狠的說道:“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那個衛指揮使和身後的衆弓箭手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扔下了手中的弓箭,從地上拾起陣亡將士或者重傷同伴的兵器,發了瘋一般的衝向圍牆。不過長於弓箭的他們近戰能力相當欠缺,包括那個衛指揮使在內,迅速被柔然聯軍的長槍挑飛。不過那幾個柔然士兵也被不要命一般的撲上來的弓箭手們砍成了兩截。
那些一開始逃到亂石荒原圍牆後面的奴隸們,也紛紛撿起了河套將士的兵器,瘋狂的撲向前面,和鐵鷹柔然聯軍交戰在一起。被鐵鷹奴役多年,他們心中早已經充滿了濃濃的怒火,所有人都明白,只要這道圍牆被對方攻破,那自己再無僥倖的可能,因此雖然他們沒有絲毫的作戰技巧,身子羸弱的甚至風吹欲倒,但他們還是咬着牙提着兵器衝了上去,然後血染長空。
天色已經大亮,太陽早已經跳出了地平線,金黃的光芒灑滿來了整個戰場,不過戰場上卻籠罩着一層濃濃的腥紅。戰鬥了整整一個夜晚,河套將士似乎忘記了飢餓也忘記了疲憊,他們只是拼命的戰鬥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兄弟們,一定要撐住!主公絕對不會忘記我們,援軍很快就要到達!”朱石談嘶啞着嗓子大吼道。每吼一聲,他就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剛纔的戰鬥之中,他的肋部受了重傷,現在連提起兵器都相當的困難。
進攻的聯軍實在是太多,雖然河套將士已經努力縮小防線,不過隨着陣亡將士的增加,防線上還是出現了不少的漏洞。不過,這個漏洞馬上被河套士兵和那些近乎瘋狂的奴隸所堵上。
血殺軍團的步兵統領巴山剛剛砍掉一個鐵鷹士兵的腦袋,一個柔然士兵的大刀已經朝着他劈了下來。如果是在平時,巴山輕輕鬆鬆的就能夠擋住對方的刀勢,然後隨手一刀將其解決掉。但是,現在精疲力盡的他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能勉強偏了一下腦袋,結果右耳應刀而落,大刀砍在他的肩胛骨上,居然是被卡住了。
巴山死死的咬緊牙齒,勉強將右手的刀交到左手,鼓足最後的力氣將其一刀兩斷,不過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好幾個柔然士兵已經撲了上來。手中的長矛還滴着鮮血,毫不留情的刺向了巴山。
最快的那把長槍已經快要刺到了巴山的胸口,巴山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能看着對方猙獰的面孔不斷地在自己的面前擴大。然而,對方的獰笑突然間凍結了,一把長柄陌刀劃過,將他整個人劈成了兩半。卻是朱石談看見他形勢不妙,連忙衝了過來。一把抓住巴山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朱石談鼓足最後的力氣往後一退,不過還是沒能躲過另一個柔然士兵的刀子,好在他盔甲質量不錯,又僥倖撿回了一條小命。
“巴山,支持住,主公肯定會派兵來援救我們的!”朱石談大聲吼道。
巴山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大爺知道,主公,主公他怎麼可能看着我們這些老兄弟戰死?主母和老展他們的仇還沒有報,我們怎麼可能死?主公怎麼捨得我們死?”
朱希高哈哈一笑:“不錯,主公肯定捨不得我們這些老兄弟。”他和巴山一樣,都是從青雲駐軍千騎出來的,又同是在血殺軍團,交情自然不一般。
聯軍似乎無窮無盡,一開始的十二萬河套大軍,現在只剩下兩萬多一點,而且大多數還身負重傷,如果不是那些被刺激的發狂的奴隸用他們的身體和熱血暫時擋住了聯軍的進攻,河套的陣線恐怕早已經先崩潰。
整個戰場都已經發狂了,不管是防守的河套方面還是進攻的柔然鐵鷹聯軍,天地間似乎所有的暴戾氣息都集中到了這道低矮的圍牆之上。此時的圍牆,已經被屍體所填平,無數的聯軍戰士輕易跳過滿是死屍的圍牆,挺着手中的兵器衝了上來,然而,他們剛剛翻過圍牆,便或是被地上重傷的河套士兵死死抱住雙腳,然後被其他人砍掉腦袋。或是被不要命的河套士兵瘋狂的撲了上來,同歸於盡。
淒涼悲壯的歌聲慢慢的響了起來,所有的河套將士用他們最後的生命和熱血大聲吼叫:“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齊從軍,淨胡塵,誓掃胡虜不顧身!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