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江都,幾個人就不敢隨便說話了,什麼昏君,楊廣,諂媚小人,平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全都得藏進心裡。暢所欲言不可怕,可怕的是隨便說話引來的嚴重後果。
禍從口出,有時候這個禍,就是滅頂之災。
隋朝時的江都其實是揚州,並不是現在的江都市,因爲隋煬帝叫楊廣,揚州爲了避諱,改名江都。這種因爲避諱而改名的事,在古時候是屢見不鮮的,不但地方要改,人名也要改,哪怕是花花草草鍋碗瓢勺漏斗尿布,帶了忌諱字眼的,統統要改名。
“先去拜會一下宇文化及吧。”羅雲思量着,這次楊林退兵,不管中間過了多少套程序和人情,宇文家的鼎力支持,是顯而易見的。而且,宇文成都從始至終都沒有對他下毒手,而且除了和雄闊海伍天錫的鰲鬥,基本上沒有認真對待過這場戰役,單是這個人情,就不得不還。
宇文化及在江都,買了一棟大宅子,每日裡逍遙快活,比在京師還要舒坦。他是不需要過多關心政務的,以他的才能,真要當出頭鳥去做事,恐怕會搞得一團亂麻。因而,他很有自知之名,把楊廣的馬匹拍好,拍舒服,拍的不留痕跡,那他就不需要擔心會失去榮華富貴。
羅雲沒有帶王伯當和謝映登,將二人及部屬都留在了外面。因爲這倆人都是目空四海的,對權貴從來都看不上眼,何況還是宇文化及這種媚君之臣,萬一一言不合翻了臉,那就不好收拾了。
他只帶了侯君集一人,要是一個人去的話,身邊每個隨從,反而不好。侯君集平日裡放浪形骸,但關鍵時刻是能上得檯面的,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朝臣,他也沒那麼多的心理仇視。
王伯當等人守在外面,一有動靜,便殺進去救援,羅雲可不敢擔保宇文化及就一定可靠,萬一要是給自己突然來這麼一下子,那死的委實太冤枉了。
看着眼前的大宅,心中忽地忐忑起來。這宅子的主人便是日後改天換日,風雲一時的超級牛人:宇文化及!楊廣那麼招仇恨的人,天下英雄,沒有一個不想生吞活剝了他,最後還是廢在他宇文化及手裡。單憑這一點,他就不應該像歷史上說的那樣膽小怕事。
羅雲回隋以來,見識過了太多演義中的人物,史書上有載的,也不在少數,但真正的一方梟雄,像竇建德,李世民,王世充,杜伏威,都還不曾見過,現在的宇文化及,就是第一個,濃墨重彩的青史巨梟!
侯君集將拜諤的帖子遞給了門房,裡面有一份重禮,羅家商隊在江州的分部提前準備好的,比一般的公卿往來,要貴重一些。當然,也不會太過奢侈,畢竟請宇文化及辦事之前,羅家已經給了他足夠多的好處了。
帖子投進去,時間不大便有人出來迎客,通報名姓是宇文化及的長子,宇文承基,年歲二十五六,生的白麪俊俏,只有一雙眼浮腫無神,不住的打哈欠,一看就知道是沉湎於酒色的後遺症。
羅雲對宇文承基出來相迎,還是有點意外的。要知道,歷史上,本來沒有宇文成都這個人,宇文化及只有兩個兒子,分別是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兩個人有這麼好的家世背景,卻在隋末風雲中沒有籍籍之名,可見也是兩個膿包。但***就算是個腦殘,大小便不能自理的,身份也很是金貴,等閒人也高攀不起,何況宇文承基這個***,可是名副其實,根基深厚,他親自出來相迎,足見宇文化及對他羅雲還是頗爲重視的。
“久仰大名,聞賢弟在幽州與靠山王大戰,連靠山王那樣的老將也無奈你何,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佩服佩服。”
羅雲心中一悚,剛見面就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他其實卻是想的多了,宇文承基說話從來不需要經過腦子,就算說錯了也沒人能把他怎麼樣,因而有什麼便說什麼,毫無忌諱。宇文家與楊林表面上和和睦睦,其實也有着不曉得矛盾,畢竟不屬於同一派系的,逢場作戲還行,背地裡就得暗暗的較勁了。他聽說羅雲在幽州狠狠的挫了楊林的威風,還斬了尚師徒,頗是開心。其實就連宇文化及,也未嘗不樂在心裡,要是羅雲直接把楊林給殺了,他只怕要在府裡偷偷的擺宴席慶祝,也未可知。
兩人寒暄幾句,宇文承基領着高強直入後堂,劉黑闥和侯君集這次是以隨從的身份出現,並非是幽州的武將,卻是要在門房相候的了。
一路走過去,只見這宅子不但極大,而且極近奢華,雕樑畫棟,珍稀花草,俯拾皆是。偶爾看到一兩個丫鬟低着頭走過,莫不是肌膚細嫩,長相姣好,羅府的丫鬟羅雲已經覺得非常不錯了,可拿來跟宇文化及的奴僕一比,一個個都跟鄉下的村姑沒多大區別。
宇文承基徑直領他去了宇文化及的書房,在門外輕輕的敲了兩下,道:“父親,羅公子到了。”
羅雲不知爲何,竟有點緊張,輕輕攥了攥拳頭。
“哈哈哈,賢契別來無恙。”就見一個長眉細目,面龐英俊的男人大笑着迎了出來,一把就握住了羅雲的手。
羅雲還在納悶,這聲賢契叫的很是古怪,自己老爹羅藝,什麼時候又和他宇文化及成莫逆之交了。這個宇文化及在歷史上,是個聲色犬馬的傢伙,跟曹操年輕的時候一個德行,這廝經常帶領家丁,騎高頭大馬,挾弓持彈,狂奔急馳於長安道上,滿城中百姓都稱他爲輕薄公子。楊廣爲太子時,他領官千中,後升爲太子僕。千中官,執掌千中刀,宿衛東宮太子的大肥缺。任職期間,他貪求財貨,屢受賄賂,多次被隋文帝楊堅免官。但由於楊廣對他異常寵愛,爲之庇護,旋免旋復。事過之後,宇文化及不但不思悔過,反而依仗太子的寵愛和父親的權勢,愈加驕橫。他每見民間有美貌女子或狗馬珍玩,便強行搶奪,佔爲己有。又常和長安市井無賴、屠雞宰獨者鬼混,嘯聚叢林,整夜不歸。他還憑藉弟弟宇文智及是正牌駙馬,狂妄自大,目中無人。這樣的事,如果要寫一遍,大概要寫個十七八章,毫無必要。因爲後世的***,比宇文化及無恥的多了去了,讓人心寒的是,他們並沒有超級大頭的寵信,沒有當駙馬權傾朝野的弟弟,只有一個老爹,官名叫公安局長。
宇文化及像曹操一樣風流無賴過,但曹操有了權力之後就把心思放在了治國平天下上,而他宇文化及就這樣無賴了一輩子,耍了一輩子。
正發愣間,忽覺宇文化及的手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道,捏的他骨頭隱隱作痛。
竟然試我!羅雲很是不爽,他這時要捏碎宇文化及的手,易如反掌,但他沉了下心,哎呦一聲,作出了一副疼得要命的表情,一雙眼幽怨的望向了微微吃驚的宇文化及,這目光要是落在了新月娥的身上,小妮子估計直接就獻身了。
宇文承基嘿嘿一笑:“爹爹腕力又強了,羅雲這樣的悍將,竟也禁不住你一捏,哈哈,爹爹,你等哪天有空去和成都老弟比劃比劃。”
宇文化及翻了個白眼,心想人家讓着你老子,你看不出來也就罷了,居然要老子卻和成都比劃比劃,嫌老子死的慢麼。
他臉上不動聲色,請羅雲入座。
羅雲把心頭的怒意全都掩埋了起來,微微笑道:“這次的事,多虧有宇文伯父鼎力相助,才能讓我羅家免於大難,小侄在此代羅家多謝伯父相助之恩。”
說着,起身便要下拜,“你丫要不扶我,老子今天就和你兌了這條命。”羅雲恨恨的想。
宇文化及果然伸手扶住他,笑呵呵的說:“賢侄哪裡話來,我宇文家與你羅家乃是世交,些許小事,不足掛齒,不用放在心上。”
兩人寒暄了一陣,宇文化及便道:“賢侄,你可知聖上爲何要下旨攻你幽州?”
羅雲自然知道箇中緣由,這時只得再裝次傻,愣愣的說:“應該是尚師徒和新文禮吧,他們硬說伍雲召被我家雪藏了,才引得聖上雷霆大怒,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尚師徒與新文禮,不過兩隻鬥雞,連面聖的資格都沒有,他們算得聊什麼。”宇文化及冷笑一聲:“這事兒,還是由裴矩老兒引得,這廝陷害伍建章伍大人,怕伍雲召懷恨在心,找他復仇,所以必要殺伍雲召而後快。正是這廝在天子面前播弄是非,才惹得聖上龍顏大怒,賢侄,這話可不是我編造,你若是不信,朝中大臣都在場的,你隨便問哪個,都是一樣的答覆。”
“伯父嚴重了。”羅雲怒容滿面:“那裴矩委實歹毒,我家卻不曾招惹他,爲何苦苦相逼,我若不把這老賊碎屍萬段,誓不爲人!”
宇文成都的眉宇間閃過一縷精芒,魚兒,上鉤上的這麼容易,倒是讓他出乎意料了。
羅雲臉上憤怒,心中,卻只是冷笑。
宇文化及啊,你還真當自己是蘇秦再世,張儀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