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二年的五月初,宣府鎮人心惶惶,風聲鶴唳。
尤其是宣府至大同、太原的路上,無論是白晝還是暗夜,鐵騎聲聲,不絕於耳。
軍隊、夜不收、傳令兵組成一張張密不透風的大網,籠罩着宣大邊關炙熱的天空。
山雨欲來風滿樓,大抵是指如此。
天剛破曉,殘月尚高掛空中,太原城裡的居民還在沉睡。
張鬆榮和太原通判張新發騎着駿馬緩緩前行,前後是幾隊全副武裝的士卒,邁着整齊的步伐一路小跑,來到位於太原城東南區域的一所豪宅前。
這所豪宅佔地極廣,單完全圍住它就需要幾百人。
外表更是異常華麗,青磚綠瓦砌成的高大圍牆,硃紅色的梨木大門和金色的銅環,以及擺放在府前張牙舞爪的石獅子,無一不彰顯着這座府邸主人的財富。
大門上的牌匾上,用金漆寫着“太原黃府”幾個斗大的字。
千戶李向貴和所有士卒一樣,全身都披掛着山文甲,手上持着一把閃着寒光的腰刀。
張鬆榮下馬緩步走到這座大宅門前,冷眼看了看懸掛在大門前的兩盞氣死風燈,轉頭問道:“李千戶,將士們都準備好了嗎?”
手持腰刀的李向貴悶聲道:“啓稟將軍,兄弟們把這座宅子全部圍住,幾個小門也有人看守,保證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把門給砸開!”
“諾!”
李向貴大手一揮,立即就有十六名膀大腰圓的士卒,扛着一根海碗粗的圓木走到大門前,隨着旁邊的小旗一聲令下,將士們喊起號子開始撞門。
“轟……轟……轟……”
巨大的聲響在這清冷寂靜的早晨,猶如一聲聲怪獸的巨吼傳遍了整條街道。
黃府門房老張頭已經今年五十多歲,原本在鄉下給人當佃戶,借了在黃府中當管事的遠房侄子的光,得謀了一個門房位置。
說實話,自打當上這個門房後,他的日子可比給人當佃戶強多了。
黃家可是太原府最大的糧商之一,府裡自然不缺糧食,老張頭在這裡不但吃得飽穿得暖,而且還不時有那些求老爺辦事的小商戶孝敬,日子別提有多滋潤。
“哐當……哐當……”
珍惜幸福日子的老張頭,手裡拿着鑼鼓用力的敲起來,很快,便有一隊約五十幾人的家丁手執腰刀、槍支趕來。
黃家這幾十年生意越做越大,家丁自然不止幾十人,只是大多分散在外,作爲山西省府,有幾十人護家也足矣。
“發生什麼……”
黃府護衛首領還問完,堅硬的的大門就轟然倒塌,在一陣塵煙瀰漫中,一隊人馬就衝了進來。
“你們這些混蛋,知道這是誰家的府邸嗎?你們竟敢弄壞黃家的大門,知不知道你們犯了多大的罪過?
我告訴你們,只要我家老爺一張名帖送到府衙,你們一個個全都得蹲號子!”
忠於職守的老張頭並未看清狀況,可絲毫不影響他長期建立起來的心裡優勢,朦朧中依舊破口大罵。
突然,老張頭原本嘹亮的叫囂聲停下來。
原來一把冰冷的刀鋒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刀尖上傳來的冷意,彷彿傳到了他的心裡,化成了冷汗從腦門上直流。
“全部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
隨着冷漠的聲音傳來,老張頭原本略帶老花的眼睛,就着晨光終於看清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此時他的面前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全身披甲,外面罩着一身紅色鴛鴦戰襖的大明軍官,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我們家老爺正在後院歇息。”
已經被黃土埋到嗓子眼的老張頭,對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領悟非常深刻,立即就做出了正確的回答,並且還用手指明瞭方向。
“全部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
通判張新發再次向黃府家丁重複,他不希望造成血流成河的場面。
見是官府行爲,黃府家丁放下手裡的武器,乖乖被俘。除非造反,否則,誰也不敢和官府爲敵。
“所有人聽好了,一個人也不許逃脫,如若遇到反抗者格殺勿論!不準違法亂紀!”
“諾!”
李向貴身後的數百名將士齊齊應了一聲,立刻持着刀槍火器朝着內院開始衝了進去。
很快,這座原本寧靜肅穆的府邸裡立刻就響起了一陣陣尖銳的驚叫聲……
衆親兵擁着張鬆榮走向內院,一路上看見一羣羣的奴僕下人被衆將士押解着往前院而來。
其中還包括許多雖然衣衫不整,但看起來是少爺小姐模樣的人。
此時,一隊將士押着一名年約六旬,衣着凌亂但精神卻異常健碩的老頭走了過來。
“張將軍,請問黃某犯了何罪,竟然需要大軍出動?”
這老者正是黃永發,與張鬆榮也是舊人,他不無悲憤的說道。
“想必你比我更清楚,私通建奴,走私軍用物資,不知是,還是不是?”
張鬆榮臉色肅穆,獨眼緊緊盯着黃永發,充滿駭然的殺氣。
誠如秦督所言,這些無良商人,勾結朝廷大臣,打着“不與民爭利,藏富於民”的旗號,背地裡卻行着齷齪的勾當。
前線將士打生打死,他們卻將軍需物資倒賣給建奴,替異族通風報信,讓人尤爲可恨。
朱門酒r臭,路有凍死骨。
他們過着花天酒地的糜爛生活,這些表面上地位卑微的商賈,實際上卻擁有着鉅額的財富和權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黃永發心裡沉入谷底,口中卻非常自信的辯解着。
前段日子,範家、樑家、王家出事,被朝廷以私通建奴之罪緝拿歸案,他們其它幾家就已經收斂許多,也做了一些準備工作。
燒燬和大清往來的信件,辭退原本駐紮在商鋪的暗探,甚至連生意都不做,爲的就是防止朝廷再次發難,卻是不知他們有何新的證據?
“若是想讓黃家還有機會留存下去,本將希望你認真想清楚,應該如何做?言盡於此,聽不聽隨你?帶走!”
看着故人份上,張鬆榮指點兩句,繼而揮揮手,讓將士把一臉死灰的黃永發帶走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