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讓婢子來侍候梳妝打扮。”
秦浩明洗漱完畢,萬庭居派來服侍的丫鬟彩兒穿着乘雲繡紋綺長裙,眉目如畫,紅着臉,兩隻大眼睛水靈靈的,長而密的睫毛一眨一眨地說道。
“也好!”
秦浩明看了一眼前齊眉、垂磐披肩的貌美女子,落落大方坐在錦墩上,獨自思考着。
此女絕非是什麼婢女丫鬟之類,估計是此地富紳蓄養的歌伎。
時下,作爲富紳用來巴結官員的工具而已。從前日她自薦枕蓆,被自己拒絕就可以知曉一二。
並非他不近美色,而是內心極爲排斥。
都是一些苦命女子,身不由己,被人訓練成以色娛人的工具。
按自己的的性格,自己的女人決不許他人染指,那麼豈非得收容到家裡,可問題今後此類事情少得了嗎?
都要這樣,自己豈非成種馬?
索性還是不招惹爲妙。
不過,他現在的心思可不在這等小事上,而是想着如何應對周奎這個國丈大人?
和主動對付高起潛不同,他根本不想涉及什麼朝堂爭鬥,沒那閒工夫。
可身在官場,一些事情並不以人的意志力爲轉移。估計,今後這些事情免不了。
有崇禎在,除掉周奎是絕無可能,那麼只能是拿住他的把柄,令其偃旗息鼓了。
屢屢陽光下,秦浩明陷入沉思。
銅鏡中,秦浩明柔軟的頭髮折射着黑色的光澤。眉頭因爲刺眼的光線而微蹙,卻無礙那張輪廓深邃的臉,散發出逼人的英氣。
彩兒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溫柔,眼神中有一絲迷離,更有幾分無奈。
或許,自己對於這位年少總督而言,不過是殘花敗柳,連一夕之歡都不可得,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多想時間永遠停留此刻,哪怕是妄想?
“秦督,接到通報,盧督在德州等我們。”
門口處,董長青身如標杆,揚着手裡的私信說道。
“明日啓程,走水路。”
秦浩明站起身,朝彩兒笑笑表示致謝,嘴裡卻向董長青說道。
“請秦督相救,奴婢知道嘉定伯府爲什麼要抗拒軍官?奴婢是威海鹽運司經歷李國威之女,吾父冤枉。”
聽到秦浩明明天要走,彩兒咬着嘴脣,驀然間跪地,額頭使勁磕地,瞬間血絲凝凝。
“站起來說。”
秦浩明嘆了一口氣,右手拉起彩兒的胳膊,低沉的說道。
“謝大人,家父……”
隨着彩兒抽抽噎噎的哭訴,秦浩明和董長青這才瞭解事情原委。
彩兒姓李,大名叫李霞,其父是威海七品鹽運司經歷,爲人正直,就是有點不合羣的意思。
山東歷來是產鹽大省,特別是沿海一帶的威海、登州、蓬萊等地。
從崇禎八年開始,周奎夥同山東總兵劉澤清、威海縣令李國富、登州富商張連密等人,一同藉助山東、山西鹽商的渠道,大舉販賣私鹽。
三年時間裡,獲利超過幾百萬兩。
有周奎與劉澤清兩個人的保護,山西、山東的富商更是在整個中原與塞北暢通無阻,非但在北方數省販賣私鹽,甚至將胳膊已經伸到江南!
買賣越做越大,只是朝廷的官鹽越來越難做,私鹽便宜,自然是將官鹽擠兌的做不下去了。
其父李國威暗中將事情調查的一清二楚,只不過,遞上的奏章不知如何給劉澤清發現。
一個小小的鹽運司經歷如何是劉澤清的對手,隨後李國威含冤下獄,被污罪名,於去年夏天問斬。
李霞作爲犯官之女,被充入教坊司爲歌伎。
登州富商萬國羣,也就是萬庭居的主人,和其父有私交,憐其悲慘遭遇,將她從教坊司贖出,收爲義女。
恰逢秦浩明光臨登州衛,入駐萬庭居,爲了報仇,李霞就假扮丫鬟,於是就有了這麼一出。
講到後面,李霞聲入蚊吶,滿臉羞紅。但還是把所思所想一一說出,她知道,這是唯一報仇的機會,不敢有絲毫隱瞞。
秦浩明聽完,細細沉思,驀然不語。
對於李霞的話,他相信應該是真的。
歷朝歷代以來,鹽業一直掌握在官府手中,作爲財政最大的賦稅之一。
有鹽業專賣就必然有私鹽,鹽業專賣越嚴,私鹽越好賣,利潤越高,這是一個客觀規律。
私鹽氾濫首先是利潤奇高,據私鹽研究專家估算,鹽的零售價格要高於產地價格十幾倍乃至幾十倍。
有此暴利,販賣私鹽人數怎麼少得了?
不說現在,便是大明前期,自江蘇到南京,沿江上下,自蕪湖至湖廣、江西等處,鹽徒橫行。
這種情況到明末更爲嚴重,已經發展到了鹽徒充斥,無處不聞的地步。
據朝廷邸鈔言:各處逃囚不逞之徒,私造遮洋大船,興販私鹽,每船聚百餘人,張旗號持兵器,起自蘇揚,上至九江、湖廣發賣。
沿途但遇往來官民客商等船,輒肆劫掠,所在雖有巡檢巡捕,官兵俱寡,弱不能敵。
自己原本認爲只是發生在長江一帶,原來山東、山西是被人悄悄把控而已。
望着哭得梨花帶雨的李霞,秦浩明搖頭苦笑,後面這張網恐怕是無比龐大,絕非只有劉澤清和周奎二人。
不比山西八大晉商,沒有官職,只是一介商賈,雖有關係,但私通建奴罪證充足,被自己用霹靂手段強行除之並不奇怪。
說句實在話,這件事情叫崇禎來解決都沒有辦法。否則,大明上下也不會私鹽販子橫行。
“這件事情很難,本督可能愛莫能助,希望李小姐明白。”
沉吟片刻,秦浩明實話實說。這件事情委實超出能力範圍,除非造反,不管不顧的一殺了之。
顯然,這不能。
其實,秦浩明知道,造成私鹽氾濫嚴重的主要原因,一是朝廷的鹽稅太重,使得鹽民農戶的生計日艱,不得已鋌而走險,冒法制私販私。
二是食鹽專賣政策造成的食鹽供需之間的嚴重脫節,爲販私活動提供了一個有效的需求市場,從而刺激了一些人對鹽利的追逐,利之所在,人所共趨。
三是製鹽的進步,使得私鹽的製作成本大大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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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
李霞的明眸驀然黯淡下來,果然,此事正如義父所言:難於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