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大約卯初時分,東邊天際透出曦光,天快亮了。
秦府東側廂房臥室內,柳如是睫毛輕顫,慢慢睜開眼睛,只覺得身子不勝嬌慵,胯部有些痠痛。
她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嬌吟,見秦浩明仰天八叉睡在一邊,披頭散髮,光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壯碩的肌肉。
想到昨晚的瘋狂,她不禁滿臉彤紅,垂下眼睫,心中無限嬌羞。但又有一絲甜蜜,自己終於成爲秦郎的女人,比戚家小姐還早。
雖然秦郎給過保證,不負宛如不負卿,但她深知,從大明法理上來講,她終究和秦家小姐頗有不如。
在大明,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唯一依仗的,或許就是秦郎的寵愛。但切不可恃寵生嬌,否則,秦郎……
迷迷糊糊間,她不禁再次睡去。
日上三竿,一直等到餘佑漢來辭別,二人方纔醒過來。
溫柔鄉是英雄冢,從此君王不早朝。
秦浩明匆匆洗漱完畢,趕到前院和餘佑漢道別。
“告訴張雲,有軍必有旗,有旗必有魂。兵魂者,凝聚軍心之旗幟。
現在海軍陸戰隊還沒有旗幟,尚爲成軍,這支軍隊今後如何走向,如何凝聚軍魂,叫他好好思量清楚?
這話也同樣適合你,一路小心,本督就不送了。
對了,叫張雲十月份前趕回臨浦大婚。”
前院大廳,餘佑漢全身甲冑,銃箭在身,威風稟稟,聆聽秦浩明臨行交代。
“諾!末將告退!”
餘佑漢行完禮,蹬蹬轉身離去。瞧他的架勢,分明已經是急不可耐。
秦浩明搖搖頭啞然失笑,這些小子,在自己的薰陶下,已經渴望建功立業。張雲如此,餘佑漢亦如此。
自己留在臨浦的時間也不多了,見過蕺山先生後,也要趕往福州赴任。
只是登州那邊,是否做好第一波流民潮的到來?
而此時,秦浩明掛念的登州衛,每天都有數百上千流民涌入,短短數週達到萬餘人。
之後,隨着災情嚴重,人數將越來越多。
之所以有如此大規模,這是因爲宣大五省總督盧象升給他們指明瞭方向,去登州,那裡有吃的,並下令各級官府給予幫助。
登州原本也是貧瘠的地方,臨近海邊,土地皆是鹽鹼地,並不產糧,緣何有能力接收如此多流民?
答案就在臨海二字。
大明海禁幾十年,這讓渤海灣的漁業資源簡直豐富到不可想象。
根本不用駛向深海,單是海岸線周圍,一網下去就上千斤各種各樣不帶重複的海鮮。
登州水軍淘汰的十幾艘軍船,每天就可收穫五六萬斤海魚,這還是在沒有放開手腳的情況下。
畢竟,海魚不易保存,離開海水立馬死去,只能吃多少捕多少。
這讓登州衛將士內心無比感激秦浩明,若不是他,即使再多寶藏在眼前,他們也只能望洋興嘆!
或許只有個別膽大的傢伙,冒着殺頭的危險,偷偷下海打漁。但絕無可能,如此光明正大。
鐺鐺……
“你們聽着,官府有令,以後拉屎只能拉在這幾個坑裡面,如果有人敢亂拉,第一次餓一天。
若是有兩次,直接痛打一頓,打斷手腳扔出去!
在如今這個世道,你們到哪裡能找到有飯吃的地方?
扔出去了,那就是死路一條,你們可聽明白?”
吳峰帶着幾個軍士敲着鑼,一路反覆宣傳。
“記住了,記住了,謝謝秦督大人!”
人心都是肉長的,現在大明上下餓殍滿地,有哪一個官府天天給他們魚肉羹吃,並且魚肉多,稀飯少?
聽說老人和婦女每人還有一套新衣服,仁義秦督啊!
“好,第二條規矩,吃飯之前一定要洗手!若是檢查不乾淨,這頓飯就沒有了,明白了嗎?”
顏蟄再次高叫。
“明白了,明白了……”
上萬人的營地,十幾個士子用最通俗的言語,反覆不停的給流民灌輸防疫措施。
天氣溫熱,容易發生疫情,尤其是在衛生沒有做好的情況下。
盧欣榮和一衆士子羣策羣力,制定了若干條守則,盡力防備。
比如勤洗澡,條例規定,每人每天都要洗一次澡;
再比如說保持衣物的乾淨,這些衣服都需要在水裡煮一煮,然後再在太陽下曬乾了纔可以再穿。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飲食和如廁。並且從德州董長青那裡,調撥了許多防疫草藥,以備不時之需。
而作爲登州衛的最高行政長官,盧欣榮卻站在新來的那些衣裳襤褸的流民前,默默無言。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面前黑壓壓的跪着新到的一大羣人,約有四五百人,感謝官府開恩。
男人居多,有少量的婦女和孩子,一個個面黃肌瘦,有氣無力。
盧欣榮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雖然跪在那裡,但眼睛卻始終瞪着前方的粥棚子,不停的吞嚥口水。
耳邊聽着流民感恩的聲音,眼裡瞧着那孩子的神情,盧欣榮心裡沉甸甸。
感恩官府?
官府老爺可沒能力也沒閒情理會你們這些**,這都是秦督用自己的家財,讓李驚蟄用糧食作貨款,從金陵運來珍貴的糧食,配以海里的資源,方纔讓你們活下來。
“都起來,排好隊!長者和婦女小孩優先,這是秦督吩咐下官做的,要謝就謝秦督。
對對對,就是趕跑建奴的秀才總督。”
盧欣榮指揮流民排好隊伍,嘴裡還不忘替秦浩明拉人心。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秦督若想有所作爲,民心非常關鍵。
“滾回去排隊,不排隊沒得吃。”
一個健壯的流民仗着身高魁梧,衝到前頭,被拿着棍棒滿臉橫肉的將士惡狠狠的罵道。
那流民看了看他手裡的棍棒,然後又注意到還有一羣這樣的凶神惡煞般的人站在那裡,手裡不僅有棍棒,腰裡還都掛着刀,遂悻悻跑到後面排隊。
“不要慌,不要慌,每人都有一碗!”
一個將士站在粥棚裡大喊。
不過無論是誰,都沒心思聽他說些什麼,大家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粥棚子裡的那口大缸,唯恐輪到自己就沒有了。
隊伍慢慢的向前挪動着,終於到那個健壯流民,一雙手將一個海碗遞到了他的手裡,同時另一人將一支紅筆在他的頭上塗抹。
不過他已經顧不得這些,捧起碗,喝了一口,什麼?
居然是魚肉羹!
大米的清香和魚肉的香味,混雜在一起,讓這個健壯的流民呈呆滯狀態!
李澄輝已經很久沒有喝過有這麼多大米的粥,更別提魚肉了。隨着這口粥被嚥下去,許多他早就忘記的往事又一下子被記起來。
那還是他家裡有屋有田,生活快樂無邊的時候。
如今,爹爹早就沒了,婆娘也沒了。大丫,老二,老三也都沒了,只剩下他一人。
一邊不停的喝着粥,李澄輝的眼淚也跟着一滴一滴的落在碗裡面。
於此同時,現場響起了一片哽咽聲。
或許,人的心境都是一樣的,在此亂世之際,誰沒有幾件傷心往事?
此時,吳峰和顏蟄帶着幾個國子監士子給流民登記造冊。見此情況,面有戚然,同時腦海裡盤旋秦浩明昔日的一句話。
只有洞覽世間百態,方知人間苦楚。他日居廟堂之高,切勿向朝廷諸公,不顧民間疾苦。
ps:感謝書友20170411132658683打賞,故土難離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