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來,寒意遍體,蕭殺更甚。
林忠白聽言,咬咬牙,心下一橫,想着先保住自己要緊,急忙開口就道:
“秦督明察,八閩之地,只有興化府士卒滿員。其餘等地,多是空額啊。”
此時林忠白顯然是惶恐不安,便是當着諸多同僚在場,也直接出言得罪。
“軍令如山,令行禁止!擊鼓聚將,若是戰時,鼓響無兵無將,如何禦敵?
少來者有少來者的處置,未至者自有未至者的處置,擊鼓三通不至,你可知罪?”
秦浩明聲音陡然暴起幾分,已然是最後的質問。
此話一出,哪裡還有辯解的餘地?
林忠白心中也知今日是要認栽了,秦督殺雞儆猴藉機立威,自己今日少不得這一遭,只能算自己倒黴。
心氣一泄,便是認打認罰的心思,就算丟了這個副總兵,這些年積攢的財富,總還有餘生的富貴。
雖說沒有這副總兵位置來得逍遙自在,總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再說,留在青山在,將來說不定還有起復的機會。
念及至此,林忠白磕頭開口道:“秦督在上,末將知罪,甘願認打認罰!”
秦浩明眉頭一挑,往前幾步到將臺邊緣,目視臺下衆人大聲吼道:“興化府副總兵林忠白、守備邱佳明,懈怠軍令,三鼓未到,軍法當斬!
WWW▲ tt kan▲ c ○
賬下四個千戶,一個副千戶,扙則三十,降爲百戶。”
兩人哪裡會想到秦浩明真要殺人,邱守備已然哭嚎大起。
再看林忠白頭,心中震驚不已,在大家印象中,這江南錦繡,大明何曾用軍法殺過人?
要殺的也都是那些犯下滔天惡行或者反賊,哪裡有這般點檢來晚了一點就要殺人的?
林忠白連忙大喊:“秦督,即便末將有罪,也該報之朝堂受審定奪,如何能夠如此草率,將臺私設刑堂殺人?
秦督,末將不服!”
再看臺下衆人,個個筆直站立,擁簇着擡頭往前望去。
心中震驚的自然不少,更多的還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態,看這年輕的秦督如何收場,難道真把人就這般斬殺當場?
衆人心裡大多不信,違抗軍令被殺,這都戲文裡的事情,福建有多久沒有發生?至少他們沒見過。
這新來的秦總督,只是立威嚇人,讓衆人知曉厲害而已。至於說殺副總兵林忠白,他們更是不信,那可是正三品的高級大員。
“哼……軍令如山,你們不當回事,可在本督心中從來都重於泰山。指望你們去打仗保家衛國驅逐韃虜,豈不是個笑話?
還有這些夯貨,難道不知令行禁止?區區雨水便要四處躲避,那建奴殺來,豈不要四散而逃?
本督在宣大山東,殺建奴無數,入草原,韃子被屠五萬有餘!
如今到了八閩大地,衛所州府皆要嚴與軍令。怠慢者,嚴懲不貸!陣前不聽令者,立斬無赦!”
秦浩明雙目泛出寒光,掃視臺下衆將,竟無一人敢與之對視,皆低頭不語。
可即便秦浩明說了如此一番狠話,衆人猶在想秦督到底會不會斬殺衆人。
“秦督治軍之嚴謹,令本撫感而嘆之!想來當年戚大帥也不過如此!
只是,福建終歸承平太久,軍紀有所鬆懈是實,今後在秦督手下嚴抓不懈即可。
您看林總兵雖違反軍令,然延時不多,又加上天降暴雨之故,不知秦督可否略爲懲戒一二,無需大動干戈。”
這個社會,這個時代,法治之上,終歸還是人治。
秦浩明話語剛落,巡撫張肯堂起身走到他身邊,低聲建議。
將臺上的林忠白聞言大喜,有張巡撫之言,性命無憂矣,連忙再出言相求:
“秦督,念在末將今日初犯,請秦督相饒,末將感激不盡,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林忠白明白,該不該殺,是不是犯了軍令,人情法理之內,可大可小,此番只看秦浩明最後決斷。
秦浩明不置可否,只是低沉着語氣掃視臺下緩緩說道:“大明從蒙元手裡奪回漢人江山,擺脫兩腳羊命運。
先人每陣必勇,無數英烈馬革裹屍,可歌可泣!他們靠的是什麼,無非軍令如山,奮勇廝殺,方有大明今日。
極盡,八閩大地,倭寇肆虐,戚少保率軍入閩殺得倭寇屁滾尿流,靠的是什麼,還不是軍令如山!
再看看你們慫樣,這八閩大地哪裡還有可用之兵?
忘戰必危,再起戰端,若你們都上陣,本督只問你們能回幾人?有幾人不死?又有幾人不逃?”
秦浩明痛心疾首,話語自然是憂國憂民,更是他心中真實寫照。
因爲只有秦浩明知道,在建奴的鐵蹄之下,他們將逃無可逃。
若是他們怯弱也就罷了,可問題是八閩大地的將士不僅不怯弱,反而非常英勇拼命。
在這個年代,敢於在海里討生活的人,基本上都是不要命的。
可秦浩明說得掏心掏肺的話,落在衆人耳裡,心中也大致都覺得不過是場面話語。
百年無戰,哪裡需要上陣?不過混個糧餉度日罷了。
而跪在將臺之上的人,此時也平靜不少,聽得秦督洋洋灑灑,只當事情大致是慢慢平靜了,立威的過程也要接近尾聲了。
秦浩明停頓片刻,看見滿場將士沒有人表情肅穆,沒有人眼神中有那麼一絲堅定,雖然站得稍微直了一些,不過都是看戲的心態。
下一刻,秦浩明臉色猙獰,眼角跳動着開口又道:
“今日本督整治軍政,是爲不久的將來保你們闔家老小一命,保我們的漢人江山不再落入異族之手,讓大明旗幟飄揚四海。
今日本督之軍令軍法,讓你們以後知道什麼叫軍令如山!”
說道此處,秦浩明環視四周,眼神寒芒陣陣,口中暴喝:
“來人,除了這五個千戶,餘者皆斬!”
今日這些人是死是活,秦浩明心中自然有過一番計較。
但凡場中將士聽得他的言語,能泛起些重視,目光中有一點嚴肅,心裡能有些動容,這些人必然能逃得一條小命。1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