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衆人彼此對視一眼,心裡暗道。
在場之人誰不是人精?聽到這裡,他們基本已經知道下面內容。
果然,接下來張雲的話驗證了他們的判斷,“諸位,廣州城裡的情形大夥都瞧見了,城裡的災民越聚越多,廣州城裡也越來越亂。
這樣下去,本將可以肯定,這些身無片縷腹中無米的災民一定會鬧將起來。
本來此事和本將毫無關係,那是廣州巡撫衙門和總督府的事情。
但總督府鞭長莫及,巡撫衙門又力有不逮,不得已,特地委託本將來全權處理這些賑災事宜。
而本將一沒錢,二沒糧,既是武夫又是窮鬼,賑災這種事對本官來說卻是黃花閨女上花轎——頭一遭啊。
怎麼辦呢?
本將束手無策下才不得已想到了諸位,懇請諸位共渡難關。”
聽到這裡,周圍的各位商賈大佬心裡暗暗冷哼,果然,這位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守備大人還真是敲竹槓來了。
二樓裡的氣氛很是詭異,時間在此刻彷彿停止般,四周一片靜謐。看着冷淡的會場,張雲的眉毛漸漸揚起,臉色也逐漸難看起來。
良久,一名穿着紫色綢緞外套,頭戴着四方巾,年約四旬的一位商賈纔在邱老闆的示意下,拱手問道:
“廣州災民之事我等已然知曉,但草民乃小本經營,本小利薄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現在有守備大人負責那就再好不過了,不知大人要我等如何做呢?”
聽了這名商賈的話,張雲心中的惱怒更甚,嘴角掀起了一絲冷笑。死到臨頭了,還想着一毛不拔,真不知他們是如何想?
兄長曾說,商賈重利輕情,這是他們自古以來的德行,他們哪裡會顧及災民的死活?
他們享受着朝廷和百姓的恩惠,擁有着大量的良田而無需繳稅,爲了一件漂亮的玩物能一擲千金。
但在百姓需要他們的時候,卻不捨得多拿一個銅板來幫助那些需要它的人,這樣的情形上下五千年來屢見不鮮。
兄長說,對付這樣的人,只有用血腥霹靂手段才能使他們害怕,才能讓他們感受到百姓的力量。
張雲冷冰冰的眼神掃視全場,然後冷聲說道:“本將奉總督府和巡撫衙門之命收攏災民,卻苦無糧食,所以纔要向大家借糧。
本將的要求很簡單,在場每戶出糧五百石,已經開粥棚的減半。”
一石激起千層浪!
“什麼?五百石糧食?”
張雲話音剛落,醉仙居二樓裡的人全都跳將起來,一名年過半百的士紳激動之下連基本的禮儀都不顧,指着張雲的鼻子大吼道:
“張將軍,你知道五百石糧食是多少嗎?那可是足足五萬多斤糧食啊,你一句話就讓我們捐出這麼多糧食,你怎麼不去搶?”
“就是,讓我捐出五百石的糧食給那些泥腿子怎麼可能?”
“這位守備大人不是想銀子想瘋了吧,呵呵……他還真把自己當成巡撫大人了?”
……
二樓原本想隨便拿些銀兩或是數十石糧食打發張雲的商賈,都被他的獅子大開口給震到了。
他們聞言後或是冷笑、或是不屑、或是憤怒,總之各種負面情緒都在他們的臉上顯現出來。
面對周遭各種驚愕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張雲彷彿沒看到似的毫不理會,只是自顧自的說道:
“由於災情緊急,本將希望諸位能在明日午時,在巡撫衙門前看到諸位將糧食送來,否則一旦激起民變可就不好了。”
這句話張雲說得淡淡的,語氣中彷彿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而回答他的自然是一陣不屑和暗暗的冷笑,來此之前原本打算捐個十幾二十石糧食的商賈們也改變了主意。
決定要給這位狂妄的守備一個教訓,廣州城可不是他的登州衛,這裡的水深着呢。
此時一位士紳帶頭,他率先站了起來說道:“張將軍,老夫不勝酒力,就先告辭了。”
說完,他拂袖當場離去。
原本就是虛情假意的寒暄,現在既然有人帶了頭,有些人連虛情假意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一些人朝張雲拱拱手就向着樓梯走去。
張雲也不阻攔,只是站在大廳中冷眼看着他們離開,不一會兒,二十多名商賈士紳就走得差不多,只留下了寥寥三五人。
“張將軍,情況緊急,不用等到明天,小民這就回家安排,請將軍派人隨我回去搬運如何?”
一個花甲之年的富商,在張雲的注視下,帶頭走到桌前,施禮說道。
不要把人都當傻子,眼前這幾位就是聰明人。
不錯,張雲一個五品的守備武將,如果這是他的真實身份,又是它省的客軍,或許真沒什麼分量。
不過,有巡撫衙門的王師爺在在場,其實已經能說明一些問題。
奈何有人目光就是如此短視,或者覺得自家背景不一樣,無需逢場作戲,更不用給一個小小武將面子,你能奈我何?
其實賑災不可能用精米,用糙米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目前市面上一石糙米大約在一兩二錢左右,五百石也就六千紋銀上下。
而在場中人能被樑巡撫記掛,繼而邀請過來,這區區幾千兩紋銀還真不在他們眼中。
說得難聽點,他們在歡樂場中一次花費都不止於此,何必計較?
張雲站起身,舉起杯中酒,誠摯的對這幾人說道:
“請諸位坐下喝一杯,重新認識一下,本將代兄長秦督大人和外面飢寒交迫的災民感謝諸位高義和援手之情,今後定有回報。”
不管他們的動機如何,還是自身的眼光或者性格如此,就衝他們能響應自己的號召,張雲就不能怠慢,就不能一視同仁,以免寒了大家爲善的積極性。
兄長說過,有付出必有回報,張雲深感認同。
經過鍛鍊打磨,張雲已經成長起來,明白世間的利益正是在進進出出,得得失失之間循環。
有時,這得失之間的取捨,最見人性。
所以今晚張雲存心使壞,故意沒有報出兄長秦大總督之名,目的正是如此。
大浪淘沙,善惡有報,是張雲此次出手的目的之一。
廣州已經是兄長的囊中之物,不論是官場還是商場,必然存在重新洗牌,而此次賑災,不妨當做磨刀石,打磨人心。
在場的五位商賈大喜,事情果然如此,看來心存善念,定有收穫。正是驗證一句老話,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只是這個收穫委實重大,得到秦督之弟這句話,可以想象他們在今後,生意場上必然有所斬獲。
畢竟,兩省封疆大吏的實權有多大,作爲商人,他們太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