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韓承恍若不覺,他緊緊地牽制着發瘋的蕭之雪,任她踢蹬着。
直到醫生和護士聞聲趕來,給蕭之雪注射了一支鎮靜劑。
不一會兒,藥效發作,蕭之雪終於安靜下來了。
韓承將她安置在隔壁房間,過了一會兒,他再度返身來到監護室。
隨淺擡頭挺胸,正襟危坐在沙發上,即使頭髮被蕭之雪剛纔弄得微微凌亂,也不損失她身上端莊優雅的氣質。
韓承想,或許這就是作爲大家閨秀的隨淺,不論何時何地,她都能夠處變不驚,保持她的儀態完美無瑕。
他緩緩地走近,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吊兒郎當地笑道,“爲什麼不告訴小雪,害死她父親的人其實是我?隨淺會這麼大方,替人背黑鍋?我可不記得我幫過你什麼?”
“不論是不是我做的,結果都已經是那樣了。再去爭論已經改變不了的事實,沒意義。”隨淺淡淡地道。
人死不能復生。既然蕭尚冰已經死了,那麼至少要讓活着的人都活得好好地。
毫無疑問,這個時候,不說出事實對韓承對蕭之雪都是更好的選擇。
韓承盯着隨淺看了半天,見她眼裡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他也收起了臉上的戲謔。
“這一次多謝你沒有在小雪面前揭穿我。不管怎麼說,我欠你一個人情。”
“不,你不欠我的。是我們都欠蕭之雪的。打壓蕭尚冰這件事,我自始至終都不後悔,這是蕭之雪欠我的。她該還。我的錯是我不該隱瞞她這個真相。我沒有資格隱瞞這個真相,讓她和殺父仇人活在一個屋檐下。”
“你想沒想過,有朝一日真相被揭穿了,你要怎麼辦?蕭之雪要怎麼辦?她……”隨淺微微眯眸,“她會瘋吧?”
韓承沒有馬上回答,他拿出根菸,剛要點,似乎想起來這是醫院,又收起了打火機。
他用白皙的手指捻着菸葉,嘲諷地一笑,“瘋了又怎麼樣?那她這輩子也只能是我的。”
旋即他的眼神異常堅定,“就算是瘋了,就算她恨我,我也絕對不會放過她。大不了就是一起死。”
面無表情的隨淺似乎被韓承的話觸動了,她的表情有一絲龜裂,眼底露出一絲迷茫。
雖然接觸不多,但韓承的爲人她還算是有些瞭解。總以爲,韓承這樣的男人,應該永遠不會真心愛上一個女人。
女人對他來說,應該就像一件隨時可以丟棄的衣服。
然而原來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沒有遇到真正能夠愛到骨子裡的那個女人。
遇到了,就是萬劫不復。
那麼她和顧景桓呢?他們算是遇到了彼此麼?若遇到了,又是爲什麼走到今天這一步?
隨淺入神地想着這個問題,以至於韓承什麼時候離開了,她都不知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纔回過神。
或許,正如顧景桓所說,她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愛他吧。
……
顧景桓在重症監護病房觀察了兩天,由於生命各項體徵都向着越來越樂觀的方向變化,大家的心情也都越來越開朗。
顧景桓也恢復得極快,似乎在冥冥之中,他的求生慾望特別得強烈。
於是在轉移到普通病房的當天下午,他就醒了過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動作遲緩地環顧一週。小包子正趴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玩iPad,兩個護工則安靜地收拾着房間。
然後……然後就沒有別人了。
顧景桓剛從鬼門關走出來,心心念念地就是先見見小丫頭,然而……見,不,到。
不但是當天他醒過來沒見到,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沒見到。
蘇曼,蕭之雪,顧氏高管,王琳甚至是盛丹都來了,然而顧景桓還是沒看見隨淺!
他不問隨淺去哪兒了,於是沒人主動和他說。這讓作爲病人的顧景桓,十分得暴躁。
偏偏他還天天都能看見小包子,就和上幼兒園似的,小包子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走。一分一秒都不帶差的。
顧景桓無聊地躺在病牀上,看着小包子在眼前晃,想問隨淺又開不了口,這心上就和有螞蟻在爬似的。
終於又過了兩天,他忍不住了。
“咳咳,兜兜,你早上是怎麼來的?”
“司機送我來的。”小包子頭都沒擡,敷衍地答。
“你爲什麼想過來這兒?”顧景桓繼續旁敲側擊。
“看你。”小包子大眼睛骨碌碌轉轉,認真地答。
笑話,來這兒是爲了不讓隨淺淺送我去練武術,這個原因他會說?
“你天天來看我,不生我氣了?”
“嗯,看在你都快沒命的份兒上,我不生氣了。而且你放心,我也不會讓隨淺淺生你的氣的。”
“咳咳,”顧景桓瞥了一眼別處,有些不自在地問,“那隨淺人呢?”
小包子詭異地翹起嘴角,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好像和少清舅舅出去玩了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
五分鐘過後,顧景桓忽然後悔自己剛剛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
醫院裡,顧景桓因爲見不到小丫頭輾轉反側,而隨園裡,也有人爲了讓隨淺去見顧景桓而急得腦袋都在冒煙。
隨淺上次去赴蕭之雪的約,本來就有病在身,經歷了顧景桓的事情之後,病情更嚴重了。
顧景桓昏迷那兩天,她還能憑着一股氣堅持着,然而聽到顧景桓醒過來的消息,她當時就昏倒在了走廊上。
緊接着就是連續幾天的高燒不退,醫生都束手無策了,然而謝天謝地,昨晚她的體溫奇蹟般地恢復正常了。
“淺淺,你什麼時候去醫院看看?顧景桓可是盼着你呢,每次我們去,他可都抻長了脖子往我們後面看啊,雖然他裝得好像沒事兒人一樣,可應該也想見你的吧。畢竟這一刀人家可是給你擋的。”盛丹嘆了一口氣,盤腿坐在隨淺的牀上。
“去,肯定要去的。”隨淺低頭看着手裡溫熱的水杯,“再過兩天吧,我還沒想好怎麼面對他。”
“原諒他了?”
“不知道。”
“那你愛不愛他你總知道吧?”
“不知道。”
“那顧少清呢?你對他什麼想法?”
“那不一樣,他是我這輩子最好最好的朋友。”
盛丹和隨淺掏心掏肺地聊着,完全不知道兩人的對話,悉數落到了第三個人的耳朵裡。
顧少清站在門口,端着托盤,陷入了沉思……
……
傍晚,小包子剛被司機接走,顧景桓的病房裡就來了一位客人。
“我猜你早晚會來。坐。”顧景桓撐着坐起來,雲淡風輕地指了指沙發。
“爲什麼覺得我會來?”顧少清沒坐,他站在距離顧景桓病牀不遠的位置,遙望着他。
“其實我以爲你會來得更早。比方說,在那天醫院見面之後。”顧景桓眉眼間有一抹不屬於他的飛揚,那是面對對手纔有的浮誇的耀武揚威的神色。
“你早晚會來告訴我,小丫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是我誤會了小丫頭。告訴我我所不知道的那些隱情,然後我和小丫頭就會和好。”
被他那副欠揍的模樣氣到,顧少清舉起拳頭就向他揍過來。“混蛋!”
然而最終,拳頭在距離顧景桓鼻樑一釐米處停了下來。
顧少清抓着他的衣領,惡狠狠地道,“淺淺現在高燒昏迷不醒,醫生說她再燒下去就不行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還有心思在這兒說風涼話?”
“高燒昏迷?”顧景桓臉上的淡笑消失了,他面色凝重地重複顧少卿的話。
“那天吃飯的時候她就是抱病在身,後來病情反覆,高燒幾日都不退,她都快死了,你他媽知不知道?”顧少清眼眶通紅,鮮少見地爆了粗口。
顧景桓沉思了幾秒鐘,突然,他拔掉手上的針管,猛地掀背下牀,穿着病號服就跑了出去。
“喂,你去哪兒?”顧少清追出去,衝着他的背影大聲喊。
然而顧景桓只是捂着傷口,朝着出口走去。
門口的保鏢立刻進屋給他拿了大衣和手機,隨後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人都走了,病房裡鴉雀無聲,顧少清站在門口,突然就笑了。
目的達到了,他也該功成身退了。
把病房門關上,下了電梯。
一直走到醫院門口,前路突然被幾個黑衣保鏢攔住。
“是顧少清顧先生麼?”爲首的保鏢微微躬身,恭敬地問道。
“是。”顧少清冷靜地看着幾人,點了點頭。
“請您和我們過來,我們老闆想見您。”說着,保鏢側過身指了指不遠處。
顧少清順着那個方向看過去,一輛黑色奔馳低調地停在馬路邊。
隨着他的目光落在上面,後座的車窗緩緩地落下來。
顧少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身材魁梧的保鏢,向着奔馳走過去……
……
隨園。
晚上,隨淺吃了藥,和隨淺、王琳在客廳裡聊天,難得今天她退燒了有精神,幾個人的心情也像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一樣,十分高興。
過了一會兒,隨淺的藥勁兒上來了,盛丹立刻扶她回屋休息。
然而她剛下樓,榮伯就走過來,“盛小姐,顧先生來了。而且是直接闖進來的,現在車已經快到主宅門口了。放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