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套房時, 夜已深。
安妮躺在牀上,拿出手機,撥了喬伊的號碼。
喬伊那邊依舊處於關機狀態, 也不知道凱森自殺的消息, 有沒有傳到喬伊那邊去。
吳斯洗完澡之後, 催促安妮, “你奔波了一天, 好好泡個熱水澡,解解乏。”
“好。”安妮拾起吳斯扔過來的睡衣,笑着從牀上起來, 向浴室走去。
路過吳斯身邊時,安妮突然伸手, 攬住了吳斯的肩膀。下一秒, 安妮的嘴脣, 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吳斯的臉頰上。
這個吻猝不及防,吳斯愣了一下, 纔想起來害羞,“你有話對我說嗎?”
“沒有。”安妮搖頭,她只是單純的想親吻吳斯。
吳斯推她,“沒話說就去洗澡。”
安妮點頭,轉身走進浴室。
先前吳斯洗澡時的水汽還沒有散去, 浴室裡的空氣潮溼異常, 配上橘黃色的燈光, 氣氛稍顯曖昧。
安妮站到鏡子前, 擡手把鏡子上的水汽擦乾淨。鏡子裡, 是一張清純素淨的臉,是她, 卻又不是她。
在安妮的意識裡,她的身體始終維持在十五年前的樣子,從不曾長大。可事實上,她早已長大,骨頭抻長,容貌變幻,身體該發育的地方,一處也沒有落下。
安妮脫掉身上的T恤後,遲疑了許久,才緩緩的解開了胸前的束縛。她不喜歡自己的身體,逃出孤兒院以後,她總覺得自己的身體很髒,每次對着鏡子直視自己的身體時,她得用極大的毅力控制自己,才能保證不吐出來。
有些事情,精神忘記了,可□□始終記得。
恍惚間,安妮想起了小三。準確的說,應該是臨死前的小三。
冬天往春天過度的那個時間段,陰冷逐漸散去,枯萎的樹枝上,也多了出來覓食的小鳥,它們嘰嘰喳喳的站在樹枝上,慶祝自己又熬過了一個冬天。
安妮記得,小三出門時,喬伊反覆囑咐小三,讓小三不要貪玩,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孤兒院。
小三出門是要去幹什麼來着?
對,是去參加婚禮。村子裡有人結婚,圖喜慶,從孤兒院裡請了兩個長相討好的孩子,在婚禮上扮演送子觀音娘娘座下的童男童女。
扮演童男童女,是個很苦很累的活,要在冰涼的案臺上坐上一整天,不能說話也不能走動,一天下來,身子都坐僵了。
有父母的孩子,自然捨不得讓自家孩子遭罪,每次村子裡有人辦婚禮,都是到孤兒院裡來挑選童男童女。
苦是苦,可婚禮結束之後,婚禮的主人會賞給童男童女一頓飽飯,要是運氣好,賞得多了,還能帶一些回孤兒院,讓孤兒院裡的孩子也改善一下伙食。
小三歡天喜地的出了門,卻再也沒有回來。
沒人把小三的失蹤當回事,只有喬伊和安妮在村子裡苦苦尋找。喬伊說,哪怕小三真遭遇了不測,也要找到小三的屍體,給小三安葬。
爲了提高效率,安妮與喬伊分頭尋找。
最後,安妮在孤兒院旁邊的小寺廟裡找到了小三。
小寺廟荒廢了許久,院子裡枯草叢生,斷壁殘垣鋪的滿地都是。
安妮進入寺廟,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三。她的衣服被撕扯的不像樣子,滿身血污,下身一片狼藉。
安妮慌了,跪到小三的身邊,握着她的手,問她怎麼了。
小三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啞着嗓子嗚咽,像村子裡被人下藥毒死的野狗。
正值清晨,朝陽照進大殿,鋪了一地的金粉。
小三抓着安妮的手,痛苦的說:“安妮姐姐,我好睏。”
簡單的幾個字,說得斷斷續續,彷彿隨時有可能嚥氣。
安妮不知所措,只能反覆對小三說:“不要睡,聽到沒有。不要睡。”
小三不該死的,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姑娘,平時會跟她撒嬌,也會留好吃的東西給她,善良的像個小天使。
小三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安妮姐姐,讓我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安妮無能爲力,只能緊握着小三的手。
眼淚慢慢從小三的眼眶中流出,“安妮姐姐,我真的好疼,讓我睡吧。”
安妮狠狠的咬了一下嘴脣,問小三,“是誰做的?”
“好幾個人,都是大人,他們說帶我去買好吃的東西。”小三氣若游絲,“對不起,安妮姐,我沒想到他們會騙我,我以爲他們都是好人。”
安妮想跑出去叫人,可是喬伊提醒過她,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能聲張。
安妮,“小三,你待在這裡,我去找你喬伊姐姐。”
小三,“安妮姐姐,你不要走,留在這裡陪我,好不好?”
“不行,不去找喬伊,你會死在這裡的。”安妮搖頭,她得想辦法救小三,她不想讓小三死在這裡。
小三,“死了是不是就不會疼了?”
安妮點頭。
喬伊說過,人死之後,會變成屍體,屍體躺在棺材裡,被親人埋到地下,不會餓也不會渴。安妮想,既然不會餓也不會渴,應該也就不會疼。
小三懇求安妮,“那讓我死吧,活着太疼了。”
安妮覺得,活着再疼,也比死了強。要是她死了,喬伊肯定會很傷心,還有吳老師,一直教她要勇敢,勇敢的人是不會輕易尋死的。
可是當時安妮太小,想救小三也無能無力,她沒辦法,只能跪在蒲團上,求那尊破敗的佛像。
喬伊之前帶她來過這個破廟,拉着她跪下,對着佛像許願。喬伊說,佛無所不能,只要對着佛像虔誠許願,佛一定能聽到,然後完成你的願望。
安妮以前不信,一個由人雕出來的塑像而已,本質不過是塊大石頭,怎麼可能會滿足她的願望。
可眼下別無他法,只能虔誠。
安妮一直懇求,從早上開始磕頭,一直磕到晚上。
她真希望佛能突然出現,救了小三,救了她和喬伊。
可惜,我佛慈悲,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