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勾結

那鐸道:“他作案的第二天,約我一起找小安德森談解除合約的事情,在我沒答應他之前,他向我說了昨晚上他作案的過程,他先是割斷了環球大馬戲團駐地的主供電電線,然後趁黑潛入到了馬場,將經過處理的紅豆杉果實倒入了馬匹的食槽,之後將割電線用的道具扔到了駐地後面的水汪中。他當時對我說,整個過程天衣無縫,絕對不會被查出來,並且還威脅我說,如果事情敗露,那麼一定是我泄露出去的。我擔心被他懷疑,所以就答應他跟他一起去見安德森先生。”

約翰警長愜意地噴出了一口濃煙,道:“很好,那鐸先生,再次感謝你的坦誠。正如你自己所認識到的那樣,前愛的那鐸先生,你確實觸犯到了神聖的美利堅合衆國的法律。不過,考慮到你的處境和你的誠實,我們並不打算對你提起訴訟,現在,你可以通知你的律師前來辦理保釋手續。如果那鐸先生沒有律師的話,我們可以爲你安排,當然,你要支付相應的費用。”

那鐸道:“被您言中了,我確實沒有律師,我願意支付所有的費用。”

待約翰警長打完電話安排好那鐸的臨時律師後,那鐸感慨道:“警長先生,您真是一個神探,不過,到現在我都沒能搞明白,您是怎麼做到的?能一下子就查到了胡班主的頭上呢?若是能解開我的這個困惑,我願意支付給您五十美元。”

五十美元可真不是個小數目,很明顯,約翰警長動心了。

“實不相瞞,我收到了一封檢舉信。”爲了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約翰警長從抽屜中找出了那封匿名信來:“喏,就是它,有人在斷電的時候,看到胡出現在馬戲團操場的一側,而那邊,有一個破洞,穿過破洞,沒幾步便可進入到馬場中。”

那鐸仔細看了信中的內容以及筆跡,卻無法辨認出自誰手,於是道:“我應該很好的感謝這個人,是他將我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不然,我真的就要成爲罪犯的幫兇同夥了。約翰警長,希望你能夠理解我的心情,我是說,我很想找到這個人,當面向他表示我誠摯的謝意。”

約翰警長搖頭道:“我當然能理解你,可是,那鐸先生,我並不知道寫這封信的人是誰。”

那鐸道:“我倒是有個辦法,用能透明的紙覆在上面,描下筆跡來,說不準就能找到這位正直的先生。”這可不是一件合法的事,約翰警長露出了反對的神情,那鐸見狀,及時補充了一句:“我願意再多支付您五十美元。”

總數加一塊已經是一百美元,而約翰警長一個月的薪水不過才二十美元,這筆外財,對約翰警長的誘惑着實不小。

猶豫了片刻,約翰警長終於點頭同意了,併爲那鐸找來的能透過筆跡的紙張。

“那鐸先生,你是一個誠實守信用的人,我想,當你找到了寫這封信的人的時候,你一定是在感謝他而不是報復他,對嗎?”

那鐸鋪好了紙張,拿起了筆,轉頭看了眼約翰警長,道:“我可不想第二次觸犯法律,警長先生,如果我第二次觸犯了法律,我想您一定不會再寬恕我的。”

約翰警長大笑道:“那鐸先生,你不光是個誠實的人,你同時還是個聰明人,我喜歡誠實且聰明的人。”

那鐸並沒有將整封信全都描寫下來,而是僅僅撿了幾個常用的詞彙,所以很快便完成了,將匿名信的原件交還給了約翰警長。

臨時律師如約而至,那鐸在支付了十美元的律師費一百美元的保證金之後,重新獲得了自由。總花費多達兩百一十美元,這絕對是一筆鉅款,但那鐸卻覺得很值。

首先是搞垮了環球大馬戲團,兌現了自己對皇家馬戲團的承諾,一筆額外的獎金自然是少不了,而這筆獎金只會比花出去的錢要多而不會少。另外,一窩端掉了兩個競爭對手,胡家班失去了班主,自然是樹倒猢猻散,而彭家班還要吊在環球大馬戲團這棵不死不活的樹上,自然也失去了競爭力。

如此結局,豈不美哉?

走出布魯克林警署,那鐸精神抖擻,不禁開口唱道:“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它個乾乾淨淨……”

美了那鐸,自然苦了胡易青。

這老兄呆在牢房中還在不住地爲自己打氣,要堅持住,洋人警察找不到我作案的證據,最終還是得放我出去。帶着這種思想,胡易青在約翰警長第二次提審他的時候,仍舊堅持沉默。

“你嫉妒彭家班,所以記恨小安德森先生,當你和皇家馬戲團達成了合作條款後,爲了省去違約金,你做下了馬場投毒的案子。你先用刀割斷了環球大馬戲團駐地的供電主線路,然後從操場一側的破洞鑽出,潛入到了馬場,將早已準備好的紅豆杉果實倒進了馬匹吃草的食槽,然後將作案用的道具從後牆處扔到了後面的水汪中,再按原路折返回來,鑽過那個破洞,回到了你的宿舍。

當環球大馬戲團的電工恢復了供電,發現馬場被投毒後報了警的時候,你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親愛的胡,你以爲你做的事情是神不知鬼不覺,只可惜,整個過程被一個神秘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約翰警長這一次沒有怒火,臉上的表情始終是笑吟吟,語速也不快,陰陽頓挫間,盡顯了心中的得意和自信。

因爲說的比較慢,胡易青聽懂了一多半,約翰警長的每一句話,均猶如一把重錘在擊打着胡易青的心靈。除非當事人,否則絕不可能說的那麼清楚!什麼狗屁神秘人?一定是那鐸出賣了老子!

果不其然,約翰警長接下來便亮出了那鐸的保釋手續。

“起愛的胡,或許你還會認爲昨天我跟你說的那些話存粹是在唬你,可是你看,那鐸先生如今已經不用在我的辦公室喝咖啡了,我想,他現在一定很逍遙快活,我很想知道,你不想和他一樣嗎?”約翰警長一邊調侃着胡易青,一邊拎起了那鐸的保釋手續,掛在了胡易青的面前。

那鐸的簽名,胡易青還是能分辨出來的,雖然是用鋼筆籤的名,但中國字卻不是洋人們能僞造出來的。

“狗日的那鐸,你他孃的敢耍我……”情急之下,胡易青不分場合,用國罵問候了那鐸一頓,待罵了個差不多,轉而換成英文對約翰警長道:“警長先生,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是那鐸指使我這麼做的,他纔是主犯!”

約翰警長聳了聳肩,道:“首先,我們得明確一件事,馬場的毒,是誰投下的?”

胡易青急道:“是我不假,可是,那是那鐸指使我的呀!”

約翰警長微笑着擺了擺手,道:“親愛的胡,不要着急,咱們一件事一件事地說,那鐸雖然保釋出去了,但約翰警長隨時可以將他抓回來!你相信約翰警長嗎?”

胡易青只得點了點頭。

“那好,我們先來確認第一件事情,環球大馬戲團的馬場是你投的毒,對嗎?”

胡易青嘆了口氣,認下了。

“比爾警官,將審訊記錄拿給起愛的胡簽字畫押。然後,我們再接着往下說。”

爲了能得到接着往下說的機會,胡易青沒有多想,便在審訊記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上了手印。

完成這一切後,約翰警長突然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開心笑道:“比爾警官,你覺得我們是不是可以結案了呢?”

約翰警長當然要及時結案,不然,再將那鐸抓回來,自己爲了一百美元而透露案件關鍵證據的違法行爲勢必曝光。至於案件的真相,跟自己的前程相比較,肯定是微不足道。

比爾警官微笑迴應:“恭喜警長先生成功破獲了環球大馬戲團馬場投毒一案!”

胡易青登時急眼,大聲嚷道:“警長先生,你答應我繼續審下去的呀,你不能言而無信,你這樣做是在包庇犯罪,是瀆職……”

約翰警長往前一探身,給了胡易青一巴掌,並道:“你敢侮辱一名美利堅合衆國的優秀警察?信不信我立刻讓你畏罪自殺?”

華人的性命在洋人的眼中並不重要,多死一個少死一個根本沒人關心,再說有了胡易青簽字畫押的審訊記錄,約翰警長做掉他並安上一個畏罪自殺的解釋完全說的過去。

胡易青還算是識相,看到約翰警長並不像是在開玩笑,只能是長嘆一聲後閉上了嘴巴。努力活着吧,等熬到了出獄的那一天,再來跟那鐸掰扯這些舊賬吧!

結了案,約翰警長興致沖沖地來到了環球大馬戲團,說是向案件的受害者按流程做個簡短的彙報,實則是找小安德森先生來邀功請賞。

小安德森雖然不相信這就是真相,他自認爲待胡易青及胡家班不薄,卻真心想不到,將他推進萬丈深淵的居然還就是此人。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小安德森雖然陷入了財務危機,但也不差這百八十美元,當即從辦公桌的抽屜中取出了一隻信封,塞到了約翰警長的手中。

“胡的胡家班還算有點資產,我們清點了一下,有存款二百五十美元,現金六十四美元,以及其他各種具有一定價值的物品,這是清單,請小安德森先生過目。我們在起訴胡的時候,同時會向法庭提出民事賠償,胡的這些資產,雖然不多,但多少也能彌補一些小安德森先生的損失。”

約翰警長將小安德森塞過來的信封裝進了口袋,順便拿出了一張清單,放在了小安德森的辦公桌上。

總數不過三百來美元,又能解決多大的問題呢?環球大馬戲團被毒死了十五匹馬,每匹馬的價值都超過了五百美元,這還不算馴馬養馬的費用。

“多謝約翰警長,布魯克林能擁有約翰警長,實在是我們這些市民的榮幸。”小安德森看了眼清單,隨手將它丟進了抽屜中,說是多少能彌補一些損失,可是,等到走完法律程序拿到這筆賠款的時候,還不知他環球大馬戲團能不能依舊活着。

約翰警長拿了錢,心滿意足,便要告辭離去,剛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卻又轉過身來,道:“安德森先生,我必須善意地提醒您,犯罪的是胡,和他的那些手下無關,按照美利堅合衆國的法律,他們是自由的,希望你不會遷怒他們。”

那鐸如願以償,帶着那家班離開了環球大馬戲團,加入了皇家馬戲團。胡易青身陷囹圄,被沒收所有財產後還要坐牢三年。老鬼也算是心滿意足,趁胡家班樹倒猢猻散之際,及時出手,將他心儀的十幾演員收進了彭家班來。

老安德森先生利用他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爲環球大馬戲團借到了三萬美元的貸款,幫助小安德森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刻。這期間,環球大馬戲團並未停演,只是少了最精彩的節目,其上座率嚴重下滑,比起鼎盛時期,下降幅度高達百分之五十。

皇家馬戲團爲那鐸及那家班開出了最優厚的待遇,並支付了他一筆不菲的獎金,以表彰他成功兌現諾言,使得皇家馬戲團一舉超越了環球大馬戲團,成爲紐約最有影響力的馬戲團。

但皇家馬戲團始終未出現一票難求的狀況,甚至,他們的上座率還有所下降。

老鬼實際上也沒賺到,八個徒弟跟新納入的十幾前胡家班演員根本合不來,隔三差五的就要鬧騰一場,任憑老鬼說出了重話,也無法讓這兩撥人做到真正的握手言和。錢沒多賺,反倒給自己惹了一屁股的麻煩事,老鬼對此甚是頭大。

這樣說來,唯一的贏家只有那鐸。

夏去秋來,秋天也是一晃而逝,轉眼間便是漫長冬季。這一年,紐約的第一場雪來的特別早,幾乎便是以這一場雪宣告了秋天將逝寒冬已至。

這一天,羅獵第一次登上了舞臺。表演的節目雖然簡單,不過是最基礎的飛刀射氣球,但小夥生的是明眸皓齒面若冠玉,在舞臺上又不怯場,還能與臺下觀衆頻頻互動,自然贏得了陣陣掌聲。

下了臺,趙大新比羅獵自己還要激動,雙手叉在羅獵的兩個腋下,一下子便把羅獵舉了過了頭頂,在空中轉了一圈還沒過癮,又扛在了肩上繞着後臺的一根立柱轉了兩圈。“大師兄,快放下我,我都被你轉暈了。”

趙大新放下了羅獵,道:“你這就不懂了吧,圍着後臺柱子轉,意味着你將來一定能成爲咱們彭家班的臺柱子。”

羅獵像是真的被轉暈了,腳下打了個踉蹌,在大師兄的攙扶下才站穩了,道:“可是,我今天卻射丟了一隻氣球。”

趙大新笑道:“不過才一隻嘛,你知道大師兄第一次登臺表演的時候,射丟了幾隻氣球麼?”不等羅獵開口,趙大新叉開了右手拇指和小指,“整整六隻氣球啊!”

艾莉絲也過來向羅獵表示了祝賀。艾莉絲跟師父老鬼登臺表演差不多有三個月了,這之前,跟學校同學也數次登臺表演過,因而,舞臺經驗要比羅獵多了不少。艾莉絲在祝賀羅獵演出成功的同時,也指出了羅獵表演中的幾點不足。

在一旁看着這對少年男女在熱烈討論表演心得,趙大新偶然跳出了一個念頭,爲什麼不能把他們兩個組合在一起呢?東方男子的陽剛俊朗搭配上西方女子的豔麗嫵媚,豈不是一對神仙組合?不過,也就是這麼想想而已,羅獵距離能夠真正登上舞臺尚有一段距離,這一次不過是機緣巧合下的一次機會而已。

同一時刻,位於皇后區的皇家馬戲團駐地的一間宿舍中,那鐸從一位女演員的身上爬了起來。這女演員便是胡易青臨被抓才搞上手的那位,胡家班做鳥獸散之後,那鐸只接納了胡家班的一位演員,便是這位。嘗試之後,那鐸唏噓不已,爲胡易青甚是抱虧,如此尤物,居然拱手讓給了自己。

“五爺,辦完了事情再回來唄,讓妾身再好好伺候您一番。”那女演員從牀上坐起,拎了件褻衣遮住了自己赤裸的上身,神色之間,盡顯妖嬈。

那鐸穿好了衣衫,盤好了辮子,藏在了禮帽之中,來到牀前,擰了把那女人的臉頰,淫邪笑道:“你這個小妖精,胃口還真不小,還沒吃飽呀?”

那女人咯咯笑道:“五爺的疼愛,妾身是永遠也吃不飽的。”

那鐸並不想離開這張香豔溫暖的牀,但卻無奈,就在剛纔猛力衝刺之時,手下在門外匯報說,久等多日的重要客人已經到了。

那鐸回到自己的房間,但見會客廳沙發上端坐了一位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和那鐸一樣,那男人的後腦勺上也留了一根長辮,不同的是,那男人並不像那鐸那樣要把辮子藏在禮帽中,而是堂而皇之地展現出來。

“小人那鐸,叩見大人。”一向自視甚高的那鐸,見了此人,竟然納頭便拜。

“起來吧,這是在美利堅,又不是在咱們大清,能免的就全免了吧。”那人聲音頗有些尖細,聲調極盡婉轉輕柔,卻又夾雜着高傲乖張,讓人產生一種須得仰望的感受。“你還不錯,到美利堅來也有個三五年了吧,還能留着辮子,實屬不易。”

那鐸小心翼翼站起身來,卻未敢直身,依舊彎着腰,拱手回道:“回大人,那鐸雖身在異鄉,卻不敢忘記列祖列宗。”

那人尖着嗓門笑了兩聲,道:“果然是忠臣之後,坐下吧,別站着說話了,瞧着也挺費勁的。”待那鐸唯唯諾諾坐到了對面後,那人又道:“我託你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那鐸道:“小人明察暗訪仔細琢磨,以爲大人所說那竊賊,一定便是那環球大馬戲團的彭家班班主老鬼。”

“哦?何以見得?”那人端起面前的茶水,呷了一小口,卻皺了皺眉,將已經含在口中的茶水吐回到了茶杯中。

那鐸見狀,連忙賠不是道:“請大人海涵,這紐約雖說繁華,但卻買不到上等的茶葉,而家父至今尚未消氣,不願接濟與我,唉,小人對這茶水也是勉爲其難啊!”

那人擺了擺手,道:“不妨事,轉天雜家叫人送幾斤好茶給你就是了。還是先說說你爲什麼認定老鬼便是雜家要找的人。”

那鐸千恩萬謝過,道:“回大人,老鬼是七月底從金山出發到的紐約,從時間上講,符合大人要找的那個竊賊。其二,老鬼在環球大馬戲團的表演總是形象多變,有時候,就連他的徒弟都分辨不出,符合大人所說那竊賊精通易容術的特點。其三,我已打探清楚,老鬼在美利堅雖然混跡馬戲行當,但他卻是從盜門改行而來,他那幾個徒弟中,除了大徒弟趙大新之外,其他五人,全是帶藝拜師。最重要的一點,那老鬼無論是甚高還是體型,都跟大人所說那盜賊的特徵頗爲相似。”

那位自稱雜家的太監微微點頭,道:“還有麼?”

那鐸深吸了口氣,往前湊了下身子,壓低了聲音,道:“老鬼跟安良堂顧浩然交往頗深,小人的這根手指,便是拜他們二人所賜!”說着,那鐸伸開了右掌,其小指,僅剩下了禿禿的最後一節。

“安良堂與逆黨多有勾結,這一點毋庸置疑,若是那老鬼與顧浩然有所交往,又或是那老鬼原本就是安良堂的人,便更能說的通了,但如此一來,那件寶貝的下落也就成了問題,你說,是會在舊金山安良堂中,還是在紐約顧浩然手上,又或是老鬼誰也沒給,留在了自己手上呢?”那太監眯縫着雙眼,斜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那鐸道:“大人,依小的看,不如把老鬼抓起來,審一審,不就全都清楚了?”

那太監輕嘆一聲,道:“這倒也是個辦法……雜家在想,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呢?”

那鐸勸解道:“大人,有時候最簡單最直接的手段纔是最有效的手段。”

那太監忽地盯住了那鐸,幾秒鐘後露出了笑容:“朝廷派你來學習,這銀子可算是沒白花,你長進多了,看來,雜家當初還真沒看錯人。”

那鐸連忙起身,作了個深揖,道:“還仰仗大人多多栽培!”

那太監長吁一聲,嘆道:“抓他容易審他難啊!但凡與逆黨有瓜葛之人,多是些不識時務的蠢貨,自以爲螳臂可以擋得了車蚍蜉能夠撼得動樹,一個個都是些不知死活的貨色。”

那鐸再次起身,抱拳作揖,道:“大人,小的倒是有辦法撬開老鬼的那張嘴。”

那太監驚喜道:“噢?真的嗎?”那鐸便要解釋,卻被那太監止住:“雜家事務繁多,哪有閒空聽你囉嗦,這樣好了,待雜家抓了那老鬼,便差人請你過去審訊他,只希望到時候你可不要讓雜家失望哦。”

那鐸向後撤了兩步,離開了沙發,在空地上跪了下來,叩頭之後,道:“小的願意以項上人頭擔保,定會翹開老鬼的嘴巴,讓他說出所有逆黨秘密。”

那太監欣慰點頭,道:“你有此決心,雜家深感欣慰,不過,即便失敗,也用不着你賠上這顆人頭,你的命,貴着呢,雜家將來還有大用。”

那鐸再次叩拜。

那太監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張卡片,擺到了茶几上,並道:“好了,雜家要回去了,今後若是有事,你可以直接聯繫雜家。”

那太監打小入宮,無名無姓,後來因乖巧被宮裡大太監李連英收做了乾兒子,從而算是飛黃騰達。李連英原名李進喜,因服侍太后有功而受太后賜名叫了連英,李連英收了那太監做了乾兒子後便將自己的小名賞給了他,因而被叫做李喜兒。

李喜兒不喜讀書,卻愛舞刀弄棍,李連英有意引導,在宮裡選了幾位侍衛首領教他武功,原以爲能強過常人也就滿意了,卻無心插柳地培養出了一名頂尖高手,待李喜兒成年之後,宮中竟然不見敵手。

李喜兒與那鐸相識頗爲偶然,在到美利堅之前,李喜兒並不知道那鐸這個人,甚至連那鐸的父親祖父都不曾聽說。李喜兒來到紐約後,有一次慕名前來環球大馬戲團觀看錶演,機緣巧合下,見到了那鐸。

因爲有女性陪伴李喜兒,所以那鐸當時向李喜兒一行行了脫帽禮,從而露出了他那條油亮辮子。

但凡來美利堅廝混的華人,除了那些個留洋學生之外,絕大多數都剪去了辮子,像那鐸這樣已經混出了一定地位的人,更是應該積極融入到洋人社會中去,更應該將腦袋後面的這根牛尾巴剪了去。

所以,當李喜兒看到那鐸依舊留着辮子的時候,有了反差感,對那鐸不由得生出了些許好感。

那鐸起初並沒有在意李喜兒,從大清朝來美利堅的人多了去了,各個都裝的跟個什麼似的,但是,若是在大清朝屬於真有頭臉的人物,誰又會背井離鄉遠渡重洋跑來這洋人的國家啊!

但當李喜兒亮出真實身份的時候,那鐸立刻轉變了態度。畢竟是官宦子弟,對宮裡的事情多少都有些瞭解,那鐸深知,能爲李連英當差辦事的太監,絕不可小覷。

李喜兒在紫禁城可謂是大權在握,但來了紐約可就不成了,因而,對那鐸這種沒敢忘記了祖宗且又在紐約頗有根基的人,李喜兒也是十分樂意將其納入麾下。而那鐸對能投靠在李喜兒門下更是積極,只是,那李喜兒城府頗深,初次見面寥寥數言便轉身告辭,之後更是不見影蹤。

直到半個月前,李喜兒託人帶話給那鐸,讓他幫忙尋找一個盜門中人,不知姓名,不得相貌,只知此盜賊個頭不高體型幹練且盜藝精湛屬於高手中的高手。那鐸當時就想到了老鬼。

那鐸早就探查到老鬼乃是盜門出身,只是,洋人們對三教九流外八門什麼的根本不懂,若是直白說老鬼就是個盜賊小偷的話,恐怕洋人們不光不會信,還會當自己是在誣陷他人。所以,那鐸雖然一心想扳倒老鬼和他的彭家班,卻始終沒有拿此事來做文章。

但李喜兒的委託,卻讓那鐸看到了機會。

馬場投毒一案,那鐸依靠自己的聰明和胡易青的愚蠢而僥倖逃脫,隨後依據描摹來的舉報人筆跡終於覈實那封匿名信便是出自於老鬼之手。

那一刻,二人之間的矛盾從普通的爭勢奪利陡然間上升到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層次。老鬼是不是李喜兒要追查的那個盜賊並不重要,對那鐸來說,借李喜兒之手,幹掉老鬼那纔是最大的實惠。

見到李喜兒相信了自己的說辭,而且,還給他留下了聯繫的地址,那鐸開心地要上了天,立馬折回了那女演員的房間,不是沒吃飽嗎?老子今夜就讓你吃到撐!

李喜兒披着大衣走出了皇家馬戲團,來到紐約之後,他完全丟掉了之前的穿着習慣,像洋人一樣,穿起了西裝蹬上了皮鞋,還打起了領帶,只是後腦勺上的一根辮子甚是扎眼,而李喜兒卻從不遮掩。

皇家馬戲團門口停着一輛黑色的福特汽車,開車的司機見到李喜兒走來,連忙發動了車子。汽車發動機散發出來的熱氣,才使得那開車的司機不至於被凍得簌簌發抖。

李喜兒上了車,看了眼汽車上下,冷哼一聲,道:“這洋人啊,說聰明確實聰明,說愚蠢也確實愚蠢,能弄出汽車這麼個神奇玩意出來,就不曉得再多加一個車廂麼?像咱們大清朝的馬車,封上廂簾,再生盆炭火,多冷的天也凍不着啊!”

那司機應道:“大人說的極是,這洋人不單愚蠢,還特別呆板,根本不懂得事理……大人,咱們這就回去嗎?”

李喜兒裹緊了身上大衣,回道:“回了,回了,等回去了,你把他們都叫來,我有事情要安排。”

李喜兒口中說的他們,足足有三十餘人,個個身手不凡。

“你們啊,可都是咱們內機局的精英,咱們這麼多人來了美利堅,那家裡面可就空了小一半嘍。”李喜兒的口吻頗爲輕鬆,可那三十餘聽者卻是面色凝重。

內機局成立於光緒二十四年,那一年,紫禁城發生了一件比八國聯軍還要令老佛爺不高興的事件,隨後內機局成立,明面上的職責是加強宮內各項機要事務的管理,實際上卻是在執行暗查追殺逆黨殘孽的任務。

按理說,朝廷丟了件寶貝而要追查盜賊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驚動內機局。而如今,內機局不光被驚動,而且還派出了小一半的精英橫跨大洋不遠萬里去追緝,這隻能說明,朝廷丟失的這件寶貝太過珍重。

“咱們來到美利堅也有快兩月了,大夥都很辛苦,可案情卻始終沒有進展,這也不能怪大夥,畢竟咱們是在人家洋人的國家辦事,不像是在咱們大清朝,可以甩開膀子幹活。李喜兒說着,將辮子拿到了面前,用辮尾搔了幾下鼻孔,痛快地打了個噴嚏。這是李喜兒心情不錯的習慣性表現,看到了這個動作,那三十餘人的神情才稍有緩和。

“雜家剛纔啊,去見了一個人,他跟雜家提供了一條線索,環球大馬戲團的老鬼,你們中應該有人見過吧。”說到這兒,李喜兒停頓了下來,再用辮稍搔出個噴嚏來,然後頗爲愜意道:“他居然是盜門出身,據說還是個高手。”

其中有一人應道:“大人,那老鬼小的見過,一手戲法變的是神鬼莫測,小的當時有過懷疑,但跟了他五天,卻沒發現有任何可疑之處。”

李喜兒側臉瞥了那人一眼,哼了一聲,道:“要不怎麼說咱們遇到的對手可是個高手中的高手呢?要是那麼容易就被你發覺了破綻,那還怎好稱作高手?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覺偷走了咱們大清朝那麼重要的寶貝呢?”

那人面色一凜,連忙道:“大人教訓的對,是小的疏忽了。”

李喜兒咯咯笑了兩聲,道:“也不能怪你疏忽,這老鬼,不是連雜家也騙過了嗎?”

另有一人道:“大人,咱們該怎麼做?是盯緊了?還是直接動手?”

李喜兒長出了口氣,道:“咱們呆在這紐約,可沒少花朝廷的銀子,早一天結案,便可多省下一筆銀子。”

那人立刻起身,抱拳施禮,道:“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做部署。”

李喜兒點了點頭,道:“劉統帶稍安勿躁,且聽雜家把話說完。”待劉統帶重新坐定,李喜兒端起茶盞,立刻有屬下爲其添了滾水這是喝茶的講究,一盞茶若是一上來便衝滿了滾水,那麼等冷下來的時候,茶葉就會有少許泡過了的感覺,只衝一半滾水,但涼了後,再衝上滾水品飲,如此溫度剛好入口,而茶葉亦不會泡過了。

李喜兒似乎確實口渴,一連喝了數口才放下茶盞,道:“環球大馬戲團的老闆是個洋人,咱們可不能在洋人的地盤上直接動手,萬一有個閃失不好向洋人交代,所以啊,須將那老鬼引出環球大馬戲團的駐地,在外面動手。”

劉統帶立刻起身,抱拳躬身,回道:“屬下明白!”

李喜兒又道:“倘若老鬼的確是那盜賊,咱們要是準備不充分的話,是極難將其捕獲的。想當初,濟南府動用了百餘捕快,將他圍困在了一處大院中,可謂是密不透風,但結果怎的?不還是讓他跑掉了嗎?當然,濟南府那幫捕快全是些叻色,跟你們這些內機局精英無法相提並論,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啊!”

三十餘衆齊聲應道:“屬下謹遵大人教誨,絕不會掉以輕心!”

李喜兒咯咯笑道:“你們啊,就不能小點聲麼?讓洋人聽到了,多不好啊。”

李喜兒再以辮稍搔弄鼻孔:“啊,阿嚏……還有啊,抓他的時候啊,不要把動靜鬧大了,洋人警察可是各個手中都配了槍的,真要是發生了點什麼意外,咱們吶,可佔不着什麼便宜。吃點虧倒也無妨,但若是讓老鬼給跑了,又打了草驚了蛇,那就不太好辦咯。”

劉統帶聞言,起身來到了李喜兒跟前,俯下身,在李喜兒耳邊嘀咕了幾句。

李喜兒聽着,不住點頭,面上的喜色也是越發濃烈,“嗯,這個法子不錯,雜家很是讚賞,劉統帶,待辦完了事,雜家一定要向乾爹舉薦你。”

每個週末,彭家班都要坐車經過布魯克林大橋前往曼哈頓百老匯大道的內德蘭德大劇院去演出,演出完了,再坐車經過布魯克林大橋回到馬戲團駐地。布魯大橋依舊雄偉壯觀,但走的次數多了,大家的感覺也就那麼回事,因而,再經過的時候,已經沒有人還會扒着車窗向外張望。

演出的辛苦使得彭家班的師兄師姐們在車上便閉上雙眼短暫休息,只有羅獵安翟哥倆湊在一坨嘀嘀咕咕說着些什麼。

車是租來的,爲了節省費用,馬戲團只租了一輛車,演員們的節目有先後順序,因而,一輛車分三批次接送演員倒也能安排的開。彭家班的兩個節目是壓軸,所以也是最後一批接回駐地的演員,也不知道什麼原因,那車在下了布魯克林大橋後沒再走多遠便出了故障,拋錨在了路邊。

司機裡裡外外忙活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了故障原因,居然是油箱的油用光了。

“該死的加油工,我明明加了足夠的油,怎麼就用完了呢?”司機罵罵咧咧到路邊打電話求助去了。

等了半個多小時,加油站的加油工拎着桶汽油匆匆忙忙趕過來,爲汽車加了油,這才重新上路。到了駐地門口,已是深夜近十一點鐘,衆人早已是疲憊不堪,下了車便趕緊往宿舍走,所有人的心思都一樣,回去洗個熱水澡然後趕緊睡覺。

便在這時,一個陌生小夥迎向了老鬼,用着熟練的國語招呼道:“老鬼先生,我是安德森先生新招聘的翻譯兼助理,是這樣,安德森先生有急事要跟您商量,想請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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